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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殓房惊魂(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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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立雪中的水知寒忽叹了一声,难以置信般摇摇头,喃喃吐出三个字:“他信了!”

※※※

小弦走在荒无人烟的沙漠中,眼前是无边无际的获茫黄沙,怎么也望不到尽头。日光如火,烤得他口干舌燥,身边却没有一丁点清水止渴。他想张嘴大叫,才发现连自己的声音似乎都被那黄沙吸去,一点儿也发不出来。静寂的天地间,只传来一种诡异的“咕咕”声。

小弦心头大惧,只想早些走出这片荒漠,拼力奔跑起来。突然,林青倏地出现在他身边,一如往常般沉静地微笑着:“要想报仇,就要苦练武功。这点苦都吃不消么?”

看到了林青,小弦心中一定,这才发觉,那“咕咕”声竟像是从自己腹中发出的。他一下子感觉到万分饥饿,但接触到林青充满鼓励的目光与笑容,便暗自咬牙强忍。

陡然,从那漫无边际的黄沙中冒出一人,身材极其高大,面目却看不清楚。他的身体将斜射的日光遮住,长长的影子搭在地上不停跳跃,犹如噬大怪兽。

林青一把拉住小弦:“是明将军!”他解下偷天弓,抽出长箭搭在弓上,凝神待发。

四周忽就出现了许多人,许漠洋亦在其中,与愚大师、虫大师、水柔梳、花嗅香、花想容等人并肩而立,替林青助威。而景成像、物天成、龙判官、历轻笙等人则站在明将军一方压阵,决战一触即发,气氛万分凝重。小弦乍见到早已死去的义父许漠洋,欣喜若狂,嘴边涌上千言万语,却又怕影响林青,不敢开口,只是牢牢抱住久别的爹爹。许漠洋微笑不语,面容一如往日般慈爱……

忽又见到水柔清出现在自己面前,撅着小嘴指着他道:“你既然向着林叔叔,我就偏偏与你作对,支持明将军!”

小弦想起莫敛锋之死,心头蓦然一沉,知道水柔清决不会原谅自己,正想要对她辩解几句,耳中听到林青一声大喝,长箭巳离弦而出。

随着这一箭射出,黄沙扑天袭地,霎时令他眼中不见任何景物。待飞沙落尽,林青等人忽又消失不见,似乎那一箭已带走了天地间的所有生气,仅余下小弦与明将军隔沙相对。

渐渐的,小弦看清了对方脸上戴着一张狞恶的青铜面具,原来他竟是御泠堂的青霜令使!这一刻,小弦心中涌起冲天斗志,自己似乎已然练成绝世武功,面对四大家族数百年的强敌亦毫不畏惧,大喝一声冲了上去!

眼见小弦冲来,青霜令使一把揭开面具,却变成了那面容白净无须的朱员外。小弦微微一愣,双手叉腰哈哈大笑:“原来是你这老头儿装神弄鬼,还不快把银子给‘本大侠’拿出来。”

朱员外朝他古怪地眨眨眼睛,竟又从面上揭下一层薄薄的人皮,却是擒龙堡的师爷、御泠堂的红尘令使宁徊风。

小弦大惊,这才想起刚才抱着的父亲已然不见,难道又中了宁徊风的毒手。他心中悲愤莫名,戟指怒喝:“我爹爹在哪里?”

宁徊风冷笑:“我杀了他,有本事就替他报仇吧。”

小弦目中喷火,只觉体内一股内力流动不息,使一招少林罗汉十八手中的“排山运海”,疾拍宁徊风前胸。不料宁徊风随随便便一抬手便将他双掌握住,面露狞笑,右爪如钩,直朝他头顶插下……

小弦心头一凉,霎时间万念俱灰,却猛然清醒过来,这才知道原来是做了一场大梦。冷汗已将衣衫浸透,湿淋淋地贴在背上,极不舒服。

眼前是一片浓重的黑暗,什么也看不清楚。那细琐的“咕咕”声响仍是不绝于耳,仿佛是什么小动物的咬噬之音。空气中还飘浮着一种古怪的气味,就似是发霉的谷物,又似是一团浸了水、放了数月的棉花……

小弦平躺着不动,脑中渐渐清明,想起在平山小镇中自己去朱员外卧室中“劫富济贫”,却反被那朱员外制住的情形。看此状况,自己恐怕是落在敌人手中了,而林青如今又在何处,他又怎么会任自己遭擒,难道亦中了敌人的埋伏?小弦想到因自己一时逞强,而连累了林青,心中又悔又急。

他轻轻一挣,发现自己全身并无禁制,只是软绵绵地没有一点力气,犹如大病一场,腹中饥饿也就罢了,更是满嘴发苦,口渴难耐。幸好林青留在他体内的那股内气依然蹿行不休,足有一击之力。小弦心神稍定,暗想就算落在敌人手中,也要找个机会让他们知道自己的“厉害”。

小弦伸个懒腰,手却撞到硬物,隐隐生疼。他目不视物,只觉气闷异常,仿佛处于一个封闭环境中,缓缓抬起手朝上一摸,果然摸到一个盖子,略微用力一举,盖子纹丝不动,十分沉重,仿若石制,再摸摸四周,亦都是被石材所封,触手处冰湿黏滑,令他忍不住打了个冷战。他但觉身下铺有被褥,十分柔软,木还以为是睡在床上,谁知却是被关在一个石箱中。

小弦蓦然愣住:这石箱形状方方正正,大小仅容一人躺卧,岂不就是一具“棺材”?

小弦这一惊非同小可,急忙双手高举,拼力一撑,石盖略略开了一条缝,隐隐透来光线。小弦深吸口气,用尽全力再一撑,“咣当”一声,总算把石盖掀开,坐起身来。乍见周围情景,骇极欲呼,连忙用手掩住嘴巴,强忍着没发出声音。

这是一间小小的、内方外尖呈二角形的石屋,尖角处是一条走廊,走廊倾斜向上,仅露出两三步距离的石阶。此室多半是处于地下,走廊口一左一右悬挂着两盏油灯,透过微弱的灯光,隐约可看到并不宽敞的室内赫然摆放着数十具大小各异的“棺材”,室内正中央还放着一张半尺宽、八尺长的石桌,石桌上血迹斑斑,也不知是作何用处。那屋顶低矮,几欲压在人头顶上,由灯光摇晃着室内景物,充满着阴森的感觉。墙角落有几只老鼠不知在啃着什么东西,发出叽叽咕咕的响动,加上那一股闻之欲呕的死尸气味,令幽暗室内更增添一份惊怖。

小弦呆呆坐着,动也不敢动一下,唯恐惊醒了其余棺材中的僵尸,那可不是一件说笑的事情。

忽又从那走廊中传来“笃笃”的声响,如木杖点地,由远至近而来。小弦心中一紧,看此情景,与其说这是一间地下石室,倒不如说是一个修罗地狱。这条走廊莫非就是小鬼无常出入的通道,难道是阎王爷派人来抓自己了?

他游目四顾,只想找个地方躲起来,但小屋中除了那数十具棺材与一张大石桌外,别无他物,实不知藏于何处才好。听着那越来越近的木杖声,小弦头皮发麻,复又倒头睡下,却不敢耐石盖关上,勉强闭上眼睛更觉害怕,只好大睁双眸,望着低沉的屋顶,唯希望来者把自己也看成一具无声无息的死尸,就此放过……却听到自己心中怦怦乱跳,如若一面奏着死亡之音的大鼓,又怎能隐瞒得住?

就听木杖声径直来到小弦面前停下,伴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呼吸,小弦眼前蓦然出现了一张枯瘦呆板、毫无生气的面容。小弦再也忍不住强涌上来的惧意,“啊”地低叫一声,只想爬起身逃跑,却又如中邪般无法动作。

那张僵硬的面容上没有任何表情:“小娃娃终于醒了啊。”他的语音有种说不出来的古怪,如背书一般抑扬顿挫,每个音节都吐得极重,仿佛已经很久不开口说话。说完,他伸手轻轻一拽,力气极大,小弦难以抗拒,从石棺中坐起身来。

但见此人大约近四十的年纪,颧骨极高,眼眶深陷,不似中原人氏,右手执一根木杖,身体微弓,用冥鬼幽魂般的凄厉目光盯住小弦,却又带着一丝的惘然,似乎眼神已穿透小弦的身体,正望着不知名的地方……他的相貌如此骇人,却偏偏穿着一身不沾一尘的白衣,束发垂面,一丝不乱,身上还散发出浴过的香味,那份干净清爽与这阴暗幽冷的房间决不相容,显得万分诡异。

小弦嘴唇翁动,喃喃道:“你,是人是鬼?”

那人脸上挤出一丝笑意,眼睛里似乎也有了些生气,不答反问道:“你是人是鬼?”

小弦一怔:“我是人。”

那人喉中发出一声笑:“你若是人,我也是人,你若是鬼,我亦是鬼。”

小弦听他说了几句话,心神渐定,此人虽然相貌可怖,多半还是一个人,何况若是自己也死了,岂不也变成了鬼,亦断无怕他之理。

他胆气略壮:“不管你是谁,快放我出去。若不然……我就放声大叫引得人来。”小弦本想装出凶狠的模样,但越说心中越是发虚,最后那一句本意是威胁对方,却实与哀求无异。

那人漠然道:“你若想叫就叫吧,这里一向只有我与僵尸虫鼠作伴,有些人气倒也不错。”

小弦心知此室多半深处地下,少有人来,所以他才敢如此有恃无恐,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

那人见小弦神色惊惶,伸手抚着他的头,柔声问道:“小娃娃莫怕,你叫什么名字?”

小弦被他筋骨蚯结的大手抚在头顶,直冒冷汗,却又不敢挣脱:“我,我叫许惊弦,你呢?”

“许惊弦。”那人微笑,“这名字倒是不错,我姓黑,大家都叫我黑二。”这一笑露出口中尖利的白齿,更令小弦胆战心惊。

“黑大叔。”小弦颤抖着叫了一声。

那人一皱眉,怒道:“我又不是黑大那个混蛋,你应该叫我黑二叔才对。”

小弦心想黑大想必是他的兄长,却被称之为“混蛋”,此人行事如此不可理喻,难道是个疯子?记得自己明明是被那朱员外擒住,怎么义落到这怪人的手里,难道他们是一伙的?也不知对自己怀着什么心思。自已体内虽还有林青留下的一股真力,但全力出手能否制住这个怪人,却全无一点把握,何况看他虽然相貌凶恶,对自己仿佛尚无恶意,万一迫急了他,岂不更是糟糕?

倏忽间,诸般念头纷踏来,小弦乖乖改口叫道:“黑二叔。”

黑二随口答应一声,目光闪烁,上上下下打量着小弦,仿佛面前是一件极好玩的物事,小弦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

只听黑二问道:“你可是饿了,要不要吃些东西?”

小弦刚才虽是饿得肚中咕咕作响,但此情此景下哪儿还有半分食欲,当下摇头不语。黑二也不勉强,自顾自地道:“我要干活了,你先乖乖呆在这里,如果肚子饿了便叫我。先躺下吧。”

小弦不敢违抗,刚刚躺下,眼前忽然一黑,石棺竟被黑二重新盖上,连忙张嘴大叫:“黑二叔不要吓我,我……我怕黑。”

棺盖又轻轻打开,黑二沉声道:“我可绝非要吓你,而是叔叔干活的时候你最好不要看,以免害怕。”

小弦知道那石盖十分沉重,自己刚才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抬起来,而黑二却举重若轻,看来本事亦不小,暗自庆幸刚才没有贸然出手。瞧他对自己的态度颇为友好,似无敌意,坐起身央求道:“黑二叔,你一边于活一边陪我说说话,我就不会怕了。”

黑二盯了他半晌:“那也由得你。”说罢一瘸一拐地转身走开,他右脚似乎受过轻伤,全凭木杖撑地而行。

那些石棺上都用白粉写有编号,黑二来到第九号石棺前,轻声自语道:“唔,就是这个了。”右手木杖挑起棺盖,左手却从棺材里而抱出一人,放在那张长长的石桌上。

小弦大惊:“那人是活的还是死的?”

黑二嘿嘿一笑:“这房间里除了我与你是活的,其余都是死的。”

若是平日,小弦定要纠正对方,除了你我,墙角里面的那些老鼠也是活的……但此时哪还有心调侃,打个寒战:“你,你把死人拿出来做什么?”

黑二不答,将那其男尸平放在石桌上,木杖轻轻一挑,已将死尸的衣衫划破,露出里面淡青色、僵硬的肌肤来。

小弦越瞧越惊,大生怀疑,忍不住脱口而出:“难道,你要把尸体吃下肚下去?”他心想这具尸体高大壮实,看黑二刚才的样子,难道他是有意挑出一个肉多的,想……

却听黑二淡然道:“死人有什么好吃的。你若是觉得害怕,就闭上眼吧。”

小弦听他并非食尸,稍稍舒了一口气,虽仍是忐忑不安,口中却不肯示弱,咬牙道:“我不怕。”

黑二缓缓道:“十多年了,你这小娃娃还是第一个看着我干活的人,倒真是有缘了。”他口中语声未停,已从木杖中抽出一把寒光四射的短刀,那短刀长不过五寸,刃口极薄极利,泛着冷森森的精光,不似对敌的兵器,倒像是小孩子的玩物。黑二略一抬手,短刀刺入那死尸的胸膛,抬腕一挑,已将死尸肚皮划开,露出内里的五脏六腑……

小弦万万未料到,黑二会给尸体开膛破肚,想闭上眼睛已然不及,只瞅到那肠胃肝脏在腹中纠结成一团,胸腹内好一阵翻腾,几乎张嘴呕出。

黑二瞥一眼小弦:“你这小娃娃确实够胆气,竟然此刻还大睁双眼。”他不知小弦其实已被骇呆了,心中纵有闭目不看的念头,眼部肌肉却已不受控制。

他如坠梦魔,张口结舌,半句话也说不出来,大瞪着双眼呆呆看着黑二将死尸的内脏一一掏出,拿在手中凝神细看,摆弄不休,日中尚念念有词,不知在嘀咕些什么。小弦惊惧至极,脑海中一片空白,对黑二的话亦听如不闻。

也不知过了多久,黑二又拿出针线,将那死尸胸腹缝合。他模样看似凶恶,双手却极灵巧,细细的针在冰冷的尸体上翻飞,不多时便已缝好。他重新将死尸放入棺中,来到依然圆睁双目的小弦面前,咧嘴一笑:“你觉得我的手艺如何?”看他心满意足的神情,似乎刚才的所作所为绝非是残忍之事,而是完成了一项艺术杰作。

小弦一震清醒过来,只觉平生看到最恶心的事莫过于此,心头一阵难受,干呕了几下,却吐不出任何东西。

黑二哈哈大笑,十分不屑地一撇嘴角:“我还当你是个有胆识的男子汉,原来也是个胆小鬼。”

小弦兀自嘴硬:“我才不是胆小鬼,只是……只是……”又惊又惧下,鼻子一酸,几乎要滴下泪来,只是竭力忍住。纵然他平日自认胆大包天,此刻面对神情阴惨惨的黑二,却连半分反抗的念头都生不出,只想早些逃离这比地狱冥府还可怕的地方。

黑二望着小弦似笑非笑地一叹:“看来果然是吓坏了。”转过身去,一瘸一拐地朝外走去。只看他佝偻的背影,谁又行想到刚才亲手剖开死尸查验脏器之举?

小弦虽不愿意与黑二在一起,却更害怕独自一人留在这阴森森的石室中,连忙叫道:“黑二叔且等等我,我们一起走吧。”

黑二头也不回:“你若不是胆小鬼,就乖乖地等着,我一会儿就回来。”木杖声渐渐远去。

小弦本想不顾一切跟着黑二,却恐被他嘲笑胆小,索性心头一横,抱头缩肩,蜷在那冷冰冰的石棺中。已是冬季,天气寒冷,他此刻更冻得浑身发抖,又觉得石室中静得可怕,低声哼几句小曲给自己壮胆,却想到这些小曲都是昔日父亲教给自己的,不由悲从中来,几乎想大哭一场。

恍惚中,小弦似见无数鬼魂在眼前晃动,咬紧颤抖的牙关,心想若是冥冥之中真有鬼魂,父亲的在天之灵也一定在身旁保护着自己,一念至此,稍觉心安,更是加倍地思念许漠洋与林青。

隔了一会儿,忽听走廊外隐隐传来语声,仔细分辨,却是黑二在与另两人交谈。

只听一人道:“我们就送到这里,然后就麻烦黑二哥。”另一人笑道:“这种地方黑二哥也吃得下东西,小弟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黑二嘿嘿一笑:“我不好女色,就喜欢这杯中之物,你若想凑个热闹,便与我一起下去。”那人忙不迭苦笑推辞:“黑二哥的好意,小弟心领了,实是无福消受。”再寒暄几句,两人与黑二告辞。

小弦心想这里既然有人来,应该不是什么荒僻的处所,若是找机会趁黑二不在时高声大叫一番,惊动旁人,或可遇救,不过那两人似乎与黑二是一伙,自己须得想个万全之计,方有可能逃走。

听到“笃笃”的木杖声缓缓传来,越来越近,小弦不愿让黑二小看自己,东张西望、故作轻松,然而等黑二进了石室,仍是不由自主地惊得张大嘴巴,倒吸一口凉气。

——那黑二竟又背来了一具死尸,木杖上还挑着一个食盒。

他将死尸放在石桌上,打开食盒拿到小弦面前:“我弄了些酒菜,快来吃吧。”

“我,我不饿。”这具尸体上鲜血淋漓,四肢残缺不全,似乎是被人乱刀砍杀,小弦只觉腹中又是一阵翻江倒海,哪里还吃得下东西。

黑二也不勉强,低声道:“那我便自己享用了。”说完,就在那石桌上的死尸边摆起两副碗筷,大吃起来,口中还不时发出“啧啧”声响,那面日狰狞的死尸似乎丝毫也不影响他的食欲。

小弦忍不住道:“难道,你不觉得脏么?”

黑二大笑:“你可知这世上最脏的东西是什么?是活人的心!至于死人,清白身躯,得于父母,交还天地,何脏之有?”他的神情不见激动,语气依然平淡,就似说着一件天经地义的事情。说完,他将一杯酒倾入口里,对那死尸叹息道:“你年岁还不足十九,又何苦学人争强斗胜,如今命赴黄泉,岂不让父母伤心欲绝?”

小弦大奇,那尸体浑身血污,黑二却如何能瞧出他的年纪,莫非是旧识?

他怔然问道:“那你为什么要杀他?”

黑二微微一愣,喝口酒傲然道:“我从不杀人。”

小弦不解:“你既然不杀人,那这些死人又从何处而来,你要来何用?”

黑二叹道:“这其中有些人或是恶贯满盈,或者死有余辜,但大多都是含冤而死,我自然要帮他们讨回一个公道。”

小弦愤声道:“他们死了也就罢了,你却还要给他们开膛破肚,连个全尸都不留,竟然还说是给他们找回公道,天下间可有这个道理么?”

黑二瞪一眼小弦:“这汶河城里谁见了我黑二不是毕恭毕敬,你可知为什么?”

小弦这才知道此处名叫汶河,接口道:“大家肯定觉得,对死人都敢如此不敬的人,自然不能得罪。”

“小娃娃知道个屁。”黑二拍拍手中木杖中的短刀,怒道,“百姓敬重我,那是因为这一把神刀令无数冤案昭雪;弟兄们敬重我,是因为有什么小伤小恙,遇到我皆可手到病除;就算是赵县令见了我,也要恭称一声‘黑二兄’,若不是有我查明死因,他岂能破那么多无头命案,坐稳县令之位?”

小弦一呆,总算反应过来:“你是个仵作?”

黑二哼一声,算是默认。小弦恍然大悟,怪不得此处有这么多的死尸,原来竟是县衙中的殓房。而这个外表凶恶的黑二乃是个仵作,将那些死尸开膛破肚只为查明其死因。

他低声嘟囔道:“难道是我错怪了你,你竟然是个好人?”

小弦声音虽轻,黑二却听得清楚,一拍胸口:“是不是好人我不敢自夸,但至少我黑二行事光明磊落,无愧于心。”

小弦听他说得理直气壮,扁扁小嘴:“你若是行事光明磊落,又为什么把我关在这里?”

黑二道:“你这小娃娃不知好歹,休得胡说八道。我只不过受朋友所托照看你,过几日他便会派人接你走。”

小弦喜道:“原来你是林叔叔的朋友,他可说过何时接我去京城?”

“我可不知你的林叔叔是何人?”黑二淡淡道,“不过管兄倒是一向呆在京师。”

小弦心中一冷,黑二既然是官府的仵作,多半是受追捕王梁辰的管辖,看来自己仍是落在了敌人手中。可是追捕王为什么不直接把自己带走呢?难道是怕路上不便,被林青察觉?他抓住自己到底有何目的?

若是以前,小弦必会继续追问林青的消息,但自从父亲许漠洋死后,他在无形间已经成熟了许多,此刻多了个心眼:听黑二的语气似乎并不知道林青之事,看他态度颇为友好,只怕误会了自己与追捕王有何关系,倒不必多此一问,徒然惹来麻烦。他只以为黑二口中的“管兄”乃是追捕工梁辰的手下,哪想得到擒住自己的另有其人。

黑二接着道:“我见管兄送你来的时候封了你的穴道,他却说你乃是故人之子,因为生性顽劣,所以才点你穴道以示惩戒,只因他身有急事,一时不得分身,十日之内必会来接你。你这些天最好老老实实呆在这里,我可不似管兄那么好脾气,若是惹我生气,可要你好看。”

原来管平心计深沉,既然定下毒计围杀林青,只怕将小弦带在身边有变,恰好经过泣河城时便匆匆交给黑二。管平自然不会提及小弦的来历,随口编个理由,黑二却深信不疑,只当小弦必是十分调皮,所以也不解他穴道,又放他睡到石棺中吓唬一番,但碍于管平的面子,倒也不会让小弦大吃苦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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