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 金戈荡寇鏖兵(2/2)
跟着嗖的一箭从御营中射出,正中这人的后心。这人一时未死,兀自向他母亲爬去。只听得“爹娘、孩儿”叫声不绝,御营中数百人纷纷奔出。耶律洪基的亲信将军拔剑乱斩,却哪里止得住?这数百人一奔出,跟着便是数千,数千人之后,哗啦啦一阵大乱,十五万亲军之中,倒奔去了六七万人。
耶律洪基长叹一声,知道大势已去,乘着亲军和家属抱头相认,乱成一团,将叛军从中隔开了,便即下令:“向西北苍茫山退军。”中军将军悄悄传下号令,余下未降的尚有八万余人,后军转作前军,向西北方驰去。
楚王急命骑兵追赶,但战场上塞满了老弱妇孺,骑兵不能奔驰,待得推开众人,耶律洪基已率领御营亲军去得远了。
八万多名亲军赶到苍茫山脚下,已是黄昏,众军士又饥又累,在山坡上赶造营寨,居高临下,以作守御之计。安营甫定,还未造饭,楚王已亲率精锐赶到山下,立即向山坡冲锋。御营军士箭石如雨,将叛军击退。楚军见仰攻不利,当即收兵,在山下安营。
这日晚间,耶律洪基站在山崖之旁,向南眺望,但见叛军营中营火有如繁星,远处有三条火龙蜿蜒而至,却是叛军的后续部队前来参与围攻。耶律洪基心下黯然,正待入帐,北院枢密使前来奏告:“臣属下的一万五千兵马,冲下山去投了叛逆。臣治军无方,罪该万死。”耶律洪基挥了挥手,摇头道:“这也怪你不得,去休息罢!”
他转过头来,见萧峰望着远处出神,说道:“一到天明,叛军就会大举来攻,我辈尽成俘虏矣。我是国君,不能受辱于叛徒,当自刎以报社稷。兄弟,你乘夜自行冲了出去罢。你武艺高强,叛军须拦你不住。”说到这里,神色凄然,又道:“我本想大大赐你一场富贵,岂知做哥哥的自身难保,反而累了你啦。”
萧峰道:“大哥,大丈夫能屈能伸,今日战阵不利,我保你退了出去,招集旧部,徐图再举。”
洪基摇头道:“我连老母妻子都不能保,哪里还说得上什么大丈夫?契丹人眼中,胜者英雄,败者叛逆。我一败涂地,岂能再兴?你自己去罢!”
萧峰知他所说的乃是实情,慨然道:“既然如此,那我便陪着哥哥,明日与叛寇决一死战。你我义结金兰,你是皇帝也好,是百姓也好,萧某都当你是义兄。兄长有难,做兄弟的自当与你同生共死,岂有自行逃走之理?”
耶律洪基热泪盈眶,握住他双手,说道:“好兄弟,多谢你了。”
萧峰回到帐中,见阿紫蜷卧在帐幕一角,睁着一双圆圆的大眼,兀自未睡。阿紫问道:“姊夫,你怪我不怪?”萧峰奇道:“怪你什么?”阿紫道:“都是我不好,若不是我定要到大草原中来游玩,也不会累得你困在这里。姊夫,咱们要死在这里了,是不是?”
帐外火把的红光映在她脸上,苍白之色中泛起一片晕红,更显得娇小稚弱。萧峰心中大起怜意,柔声道:“我怎会怪你?若不是我打伤了你,咱们就不会到这种地方来。”阿紫微微一笑,说道:“若不是我向你发射毒针,你就不会打伤我。”
萧峰伸出大手,抚摸她头发。阿紫重伤之余,头发脱落了大半,又黄又稀。萧峰轻叹一声,说道:“你年纪轻轻,却跟着我受苦。”阿紫道:“姊夫,我本来不明白,姊姊为什么这样喜欢你,后来我才懂了。”
萧峰心想:“你姊姊待我深情无限,你这小姑娘懂得什么。其实,阿朱为什么会爱上我这粗鲁汉子,连我自己也不明白,你又怎么知道?”想到此处,凄然摇头。
阿紫侧过头来,说道:“姊夫,你猜到了没有,为什么那天我向你发射毒针?我不是要射死你,我只是要你动弹不得,让我来服侍你。”萧峰奇道:“那有什么好?”阿紫微笑道:“你动弹不得,就永远不能离开我了。否则的话,你心中瞧我不起,随时就会抛开我,不理睬我。”
萧峰听她说的虽是孩子话,却也知道不是随口胡说,不禁暗暗心惊,寻思:“反正明天大家都死,安慰她几句也就是了。”说道:“你这真是孩子想法,你真的喜欢跟着我,尽管跟我说就是,我也不会不允。”
阿紫眼中突然发出明亮的光采,喜道:“姊夫,我伤好了之后,仍要跟着你,永远不回到星宿派师父那里去了。你可别抛开我不理。”
萧峰知道她在星宿派所闯的祸实在不小,料想她确是不敢回去,笑道:“你是星宿派的大师姊传人,你不回去,群龙无首,那便如何是好?”阿紫格格一笑,道:“让他们去乱成一团好了。我才不理呢。”
萧峰拉上毛毡,盖到她颈下,替她轻轻拢好了,展开毛毡,自行在营帐的另一角睡下。帐外火光时明时灭,闪烁不定,但听得哭声隐隐,知是御营官兵思念家人,大家均知明晨这一仗性命难保,只是各人忠于皇上,不肯背叛。
次晨萧峰一早便醒了,嘱咐室里队长备好马匹,照料阿紫,自己结束停当,吃了一斤羊肉,喝了三斤酒,走到山边。其时四下里尚一片黑暗,过不多时,东方曙光初现,御营中号角呜呜吹起,但听得铿铿锵锵,兵甲军刃相撞之声不绝于耳。营中一队队兵马开出,于各处冲要之处守御。萧峰居高临下的望将出去,只见东、南、东南方三面人头涌涌,尽是叛军。一阵白雾罩着远处,军阵不见尽头。
霎时间太阳于草原边上露出一弧,金光万道,射入白雾之中,浓露渐消,显出雾中也都是军马。蓦地里鼓声大作,敌阵中两队黄旗军驰了出来,跟着皇太叔和楚王乘马驰到山下,举起马鞭,向山上指点商议。
耶律洪基领着侍卫站在山边,见到这等情景,怒从心起,从侍卫手下接过弓箭,弯弓搭箭,一箭向楚王射去。从山上望将下去,似乎相隔不远,其实相距尚有数箭之地,这一箭没到半途,便力尽跌落。
楚王哈哈大笑,大声叫道:“洪基,你篡了我爹爹之位,做了这许多时候的伪君,也该让位了。你快快投诚,我爹爹便饶你不死,还假仁义的封你为皇太侄如何?哈哈哈!”这几句话,显然讽刺耶律洪基封耶律重元为皇太叔乃是假仁假义。
耶律洪基大怒,骂道:“无耻叛贼,还在逞这口舌之利。”
北院枢密使叫道:“主辱臣死!主上待我等恩重如山,今日正是我等报主之时。”率领了三千名亲兵,齐声发喊,从山上冲了下去。这三千人都是契丹部中的勇士,此番抱了必死之心,无不以一当十,大喊冲杀,登时将敌军冲退里许。但楚王令旗挥处,数万军马围了上来,刀矛齐施,只听得喊声震动天地,血肉横飞。三千人越战越少,斗到后来,尽数死节。北院枢密使力杀数人,自刎而死。耶律洪基、众将军大臣和萧峰等在山峰上看得明白,却无力相救,心感北院枢密使的忠义,尽皆垂泪。
楚王又驰到山边,笑道:“洪基,到底降不降?你这一点儿军马,还济得甚事?你手下这些人都是大辽勇士,又何必要他们陪你送命?是男儿汉大丈夫,爽爽快快,降就降,战就战,倘若自知气数已尽,不如自刎以谢天下,也免得多伤士卒。”
耶律洪基长叹一声,虎目含泪,擎刀在手,说道:“这锦绣江山,便让了你父子罢。你说得不错,咱们叔侄兄弟,骨肉相残,何必多伤契丹勇士的性命。”说着举起刀来,便往颈上勒去。
萧峰猿臂伸出,将他刀子夺过,说道:“大哥,是英雄好汉,便当死于战场,如何能自尽而死?”
洪基叹道:“兄弟,这许多将士跟随我日久,我反正是死,不忍他们尽都跟着我送了性命。”
楚王大声叫道:“洪基,你还不自刎,更待何时?”手中马鞭直指其面,嚣张已极。
萧峰见他越走越近,心念一动,低声道:“大哥,你跟他们信口敷衍,我悄悄掩近身去,射他一箭。”
洪基知他了得,喜道:“如此甚好,若能先将他射死,我死也瞑目。”当即提高嗓子,叫道:“楚王,我待你父子不薄,你父亲要做皇帝,也无不可,何必杀伤本国这许多军士百姓,害得我辽国大伤元气?”
萧峰执了一张硬弓,十枝狼牙长箭,牵过一匹骏马,慢慢拉到山边,一矮身,转到马腹之下,身藏马下,双足钩住马背,足尖一踢,那马便冲了下去。山下叛军见一匹空马奔将下来,马背上并无骑者,只道是军马断缰奔逸,这是十分寻常之事,谁也没加留神。但不久叛军军士便见到马腹之下有人,登时大呼起来。
萧峰以足尖踢马,纵马向楚王直冲过去,眼见离他约有二百步之遥,在马腹之下拉开强弓,嗖的一箭,向他射去。楚王身旁卫士举起盾牌,将箭挡开。萧峰纵马急驰,连珠箭发,一箭将那卫士射倒,第二箭直射楚王胸膛。
楚王眼明手快,马鞭挥出,往箭上击来。这以鞭击箭之术,原是楚王的拿手本领,却不知射这一箭之人不但膂力雄强,而且箭上附有内劲,马鞭虽击到了箭杆,却只将羽箭拨得准头稍歪,噗的一声,插入他的左肩。楚王叫声“啊哟!”痛得伏在鞍上。
萧峰羽箭又到,这一次相距更近,一箭从他左胁穿进,透胸而过。楚王身子一晃,从马背上溜了下来。
萧峰一举成功,心想:“我何不乘机更去射死了皇太叔!”
楚王中箭堕马,敌阵中人人大呼,几百枝羽箭都向萧峰所藏的马匹射到,霎时之间,那马中了二百多枝羽箭,变成了一匹刺猬马。
萧峰在地下几个打滚,溜到了一名军官的坐骑之下,展开小巧绵软功夫,随即从这匹马腹底下钻到那一匹马之下,一个打滚,又钻到另一匹马底下。众官兵无法放箭,纷纷以长矛来刺。但萧峰东一钻,西一滚,尽是在马肚子底下做功夫。敌军官兵乱成一团,数千人马你推我挤,自相残踏,却那里刺得着他?
萧峰所使的,只不过是中原武林中平平无奇的地堂功夫。不论是地堂拳、地堂刀,还是地堂剑,都是在地下翻滚腾挪,俟机攻敌下盘。这时他用于战阵,眼明手快,躲过了千百只马蹄的践踏。他看准皇太叔的所在,直滚过去,嗖嗖嗖三箭,向皇太叔射去。
皇太叔的卫士先前见楚王中箭,已然有备,三十余人各举盾牌,密密层层的挡在皇太叔身前,只听得铮铮铮三响,三枝箭都在盾牌上撞了下来,萧峰所携的十枝箭射出了七枝,只剩下三枝,眼见敌人三十几面盾牌相互掩护,这三枝箭便要射死三名卫士也难,更不用说射皇太叔了。这时他已深入敌阵,身后数千军士挺矛追来,面前更是千军万马,实已陷入了绝境。当日他独斗中原群雄,对方只不过数百人,已然凶险已极,幸得有人相救,方能脱身,今日困于数十万人的重围之中,却如何逃命?
这当儿情急拚命,蓦地里一声大吼,纵身而起,呼的一声,从那三十几面盾牌之上纵跃而过,落在皇太叔马前。皇太叔大吃一惊,举起马鞭往他脸上击落。萧峰斜身跃起,落上皇太叔的马鞍,左手抓住他后心,将他高高举起,叫道:“你要死还是要活?快叫众人放下兵刃!”皇太叔吓得呆了,对他的话一个字也没听见。
这时叛军中的扰攘之声更是震耳欲聋,成千成万的官兵弯弓搭箭,对准了萧峰,但皇太叔被他擒在手中,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萧峰气运丹田,叫道:“皇太叔有令,众三军放下兵刃,听宣圣旨。皇帝宽洪大量,赦免全体官兵,谁都不加追究。”这几句话盖过了十余万人的喧哗纷扰,声闻数里,令得山前山后十余万官兵至少有半数人听得清清楚楚。
萧峰有过丐帮帮众背叛自己的经历,明白叛众心思,一处逆境之后,最要紧的是企图免罪,只须对方保证不念旧恶,决不追究,叛军自然斗志消失。此刻叛军势大,耶律洪基身边不过七八万余人马,众寡悬殊,决不是叛军之敌,其时局面紧急,不及向洪基请旨,便说了这几句话,好令叛军安心。
这几句话朗朗传出,众叛军的喧哗声登时静了下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人人均是惶惑无主。
萧峰情知此刻局势极是危险,叛军中只须有人呼叫不服,数十万没头苍蝇般的叛军立时就会酿成巨变,当真片刻也延缓不得,又大声叫道:“皇帝有旨:众叛军中官兵不论官职大小,一概无罪,皇帝开恩,决不追究。军官士兵各就原职,大家快快放下兵刃!”
一片寂静之中,忽然呛啷啷、呛啷啷几声响,有几人掷下手中长矛。这掷下兵刃的声音互相感染,霎时之间,呛啷啷之声大作,倒有一半人掷下兵刃,余下的兀自踌躇不决。
萧峰左臂将皇太叔身子高高举起,纵马缓缓上山,众叛军谁也不敢拦阻,他马头到处,前面便让出一条路来。
萧峰骑马来到山腰,御营中两队兵马下来迎接,山峰上奏起鼓乐。
萧峰道:“皇太叔,你快快下令,叫部属放下兵刃投降,便可饶你性命。”
皇太叔颤声道:“你担保饶我性命?”
萧峰向山下望去,只见无数叛军手中还是执着弓箭长矛,军心未定,危险未过,寻思:“眼下是安军心为第一要务。皇太叔一人的生死何足道哉,只须派人严加监守,谅他以后再也不能为非作歹。”便道:“你戴罪立功,眼下是唯一的良机。陛下知道都是你儿子不好,决可赦你的性命。”
皇太叔原无争夺帝位的念头,都是因他儿子楚王野心勃勃而起祸,这时他身落人手,但求免于一死,便道:“好,我依你之言便了!”
萧峰让他安坐马鞍,朗声说道:“众三军听着,皇太叔有言吩咐。”
皇太叔大声道:“楚王挑动祸乱,现已伏法。皇上宽洪大量,饶了大家的罪过。各人快快放下兵刃,向皇上请罪。”
皇太叔既这么说,众叛军群龙无首,虽有凶鸷倔强之徒也已不敢再行违抗,但听得呛啷啷之声响成一片,众叛军都投下了兵刃。
萧峰押着皇太叔上得苍茫山来。耶律洪基喜不自胜,如在梦中,抢到萧峰身边,握着他的双手,说道:“兄弟,兄弟,哥哥这江山,以后和你共享之。”说到这里,心神激荡,不由得流下泪来。
皇太叔跪伏在地,说道:“乱臣向陛下请罪,求陛下哀怜。”
耶律洪基此时心境好极,向萧峰道:“兄弟,你说该当如何?”萧峰道:“叛军人多势众,须当安定军心,求陛下赦免皇太叔死罪,好让大家安心。”
耶律洪基笑道:“很好,很好,一切依你,一切依你。”转头向北院大王道:“你传下圣旨,封萧峰为楚王,官居南院大王,督率叛军,回归上京。”
萧峰吃了一惊,他杀楚王,擒皇太叔,全是为了要救义兄之命,决无贪图爵禄之意,耶律洪基封他这样的大官,倒令他手足无措,一时说不出话来。北院大王向萧峰拱手道:“恭喜,恭喜!楚王的爵位向来不封外姓,萧大王快向皇上谢恩。”萧峰向耶律洪基道:“哥哥,今日之事,全仗你洪福齐天,众官兵对你输心归诚,叛乱方得平定,做兄弟的只不过出一点蛮力,实在算不得什么功劳。何况兄弟不会做官,也不愿做官,请哥哥收回成命。”
耶律洪基哈哈大笑,伸右手揽着他肩头,说道:“这楚王之封、南院大王的官位,在我辽国已是最高的爵禄,兄弟倘若还嫌不够,一定不肯臣服于我,做哥哥的除了以皇位相让,更无别法了。”
萧峰吃了一惊,心想:“哥哥大喜之余,说话有些忘形了,眼下乱成一团,一切事情须当明快果决,不能有丝毫犹豫,以防更起祸变。”只得屈膝下跪,说道:“巨萧峰领旨,多谢万岁恩典。”耶律洪基笑着双手扶起。萧峰道:“臣不敢违旨,只得领受官爵。只是草野鄙人,不明朝廷法度,若有差失,尚请原宥。”
耶律洪基伸手在他肩头拍了几下,笑道:“决无干系!”转头向左军将军耶律莫哥道:“耶律莫哥,我命你为南院枢密使,佐辅萧大王,勾当军国重事。”耶律莫哥大喜,忙跪下谢恩,又向萧峰参拜,道:“参见大王!”洪基道:“莫哥,你禀受萧大王号令,督率叛军回归上京。咱们向皇太后请安去。”
当下奏起鼓乐,耶律洪基一行向山下走去。叛军的领兵将军已将皇太后、皇后等请出,恭恭敬敬的在营中安置。耶律洪基进得帐去,母子夫妻相见,死里逃生,恍如隔世,自是人人称赞萧峰的大功。
耶律莫哥先行,引导萧峰去和南院诸部属相见。适才萧峰在千军万马中一进一出,勇不可当,众人均是亲见。南院诸属官军虽然均是楚王的旧部,但一来萧峰神威凛凛,各人心中害怕,不敢不服,又都敬他英雄了得,二来楚王平素脾气暴躁,无恩于人,三来自己作乱犯上,心下都好生惶恐,是以萧峰一到军中,众叛军肃然敬服,齐听号令。
萧峰说道:“皇上已赦免各人从逆谋叛之罪,此后大伙儿应该痛改前非,再也不可稍起贰心。”
一名白须将军上前说道:“禀告大王,皇太叔和世子扣押我等家属,胁迫我等附逆,我等若有不从,世子便将我等家属斩首,事出无奈,还祈大王奏明万岁。”
萧峰点点头:“既是如此,以往之事,那也不用说了。”转头向耶律莫哥道:“众军就地休息,饱餐之后,拔营回京。”
当下南院中部属一个个依着官职大小,上来参见。萧峰虽然从来没做过官,但他久为丐帮帮主,统率群豪,自有一番威严。带着丐帮豪杰和契丹大豪,其间也无甚差别。只是辽军中另有一套规矩,萧峰一面小心在意,一面由耶律莫哥分派处理,一切均是井井有条。
萧峰带领大军出发不久,皇太后和皇后分别派了使者,到军中赐给袍带金银。萧峰谢恩甫毕,室里护着阿紫到了,她身披锦衣,骑着骏马,说道均是皇太后所赐。萧峰见她小小身体裹在宽大的锦袍之中,一张小脸倒被衣领遮去一半,不禁好笑。
阿紫没亲眼见到萧峰射杀楚王、生擒皇太叔,只是从室里等人口中转述而知。大凡述说往事,总不免加油添酱,将萧峰的功绩,更是说得神乎其神,加了三分。阿紫一见到他,便埋怨道:“姊夫,你立了这样的大功,怎么事先也不跟我说一声,否则我站在山边,亲眼瞧着你杀进杀出,岂不开心?倒让我白担了半天心事。”萧峰道:“这虽侥幸立下的功劳,事先我怎么知道?你一见面便来说孩子话。”阿紫道:“姊夫,你过来。”
萧峰走近她身边,见她苍白的脸上发着兴奋的红光,经她身上的锦绣衣裳一衬,倒像是个玩偶娃娃一般,又是滑稽,又是可爱,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阿紫脸有愠色,嗔道:“我跟你说正经话,你却哈哈大笑,有什么好笑?”萧峰笑道:“我见你穿着这样的衣服,像是个玩偶娃娃一般,很是有趣。”阿紫嗔道:“你老是当我小孩子,却来取笑于我。”萧峰笑道:“不是,不是!阿紫,这一次我只道咱二人都要死于非命了,哪知竟能死里逃生,我自然欢喜。什么南院大王、楚王的封爵,我才不放在心上,能够活着不死,那就好得很了。”
阿紫道:“姊夫,你也怕死么?”萧峰一怔,点头道:“遇到危险之时,自然怕死。”阿紫道:“我只道你是英雄好汉,不怕死的。你既然怕死,众叛军千千万万,你怎么胆敢冲将过去?”萧峰道:“这叫做置之死地而后生。我倘若不冲,就非死不可。那也说不上什么勇敢不勇敢,只不过是困兽犹斗而已。咱们围住了一头大熊、一只老虎,它逃不出去,自然会拚命的乱咬乱扑。”阿紫嫣然一笑,道:“你将自己比作畜生了。”
这时两人乘在马上,并肩而行,一眼望将出去,大草原上旌旗招展,长长的队伍行列直伸展到天际,不见尽头,前后左右,尽是卫士部属。
阿紫很是欢喜,说道:“那日你帮我夺得了星宿派传人之位,我想星宿派中二代弟子、三代弟子数百人之众,除了师父一人之外,算我最大,心里十分得意。可是比之你统帅千军万马,那是全比不上了。姊夫,丐帮不要你做帮主,哼,小小一个丐帮,有什么希罕?你带领人马,去将他们都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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