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三章 严大首辅(1/1)
此后凌昊天便在东三苑的侍卫宿房中住下了。这东三苑守的是皇室的马厩,一共只有八个侍卫,是皇宫中最清闲的地方。马厩中养了百来匹马,因有马粪臭味,因此离皇族居住之处甚远,平时只有专事养马的马夫在马厩中照顾着,偶尔有武官来牵马去供皇族乘坐,其他时候这东三苑更没有甚么人会来,也实在不需要人看守,这些侍卫于是乐得清闲,整日在东三苑附近晃荡,或是溜出宫去赌钱。其他侍卫见凌昊天沉默寡言,老实呆板,都不来理睬他。
凌昊天正乐得少人看管,白日便在东三苑中待着,帮着管马,夜深人静时便施展轻功在皇宫中四处巡查,慢摸清宫中殿堂的方位。但见宫中守卫极为严密,每个厅堂偏殿、屋舍转角都有守卫来去巡视,日夜不间断,在宫中要行走短短的一百步路,往往须经过七八个哨口,答出当日的口令才能顺利通过。
凌昊天哪里知道甚么口令,只凭着轻功在各处探索。即令他轻功超凡,也得万分小心谨慎,才能避开无数巡视守卫的眼线。他留意寻找赵观告诉他在严府见过的几个人:修罗王、太监洪泰平、死神、瘟神、金吾仁波切等。一番察访下来,修罗王自是毫无踪迹,提督东厂太监洪泰平听人说已告老还乡了,一干喇嘛都回去了藏地,死神、瘟神等也从未在侍卫之中出现。一个月过去,凌昊天几乎走遍了皇宫外院,见到了数百个宫中侍卫太监,始终未能查得任何线索,心中渐觉焦急。
这天晚间,约莫子夜时分,凌昊天正换了黑衣准备出门,忽听远处传来一阵锣声,他知道那是召唤侍卫的信号,连忙换回侍卫的服色,与其他七个侍卫赶到东三苑的守卫哨站。却见远远一群人打着火把,拥着一乘小轿快步奔来,轿旁跟了一人,正是锦衣卫指挥使陆涛。众侍卫忙趋上前向陆指挥使请安。轿帘掀处,一个瘦小的中年太监走了出来,一个侍卫认得他,忙趋前叫道:“谢公公万安!”
那谢太监点了点头,尖着嗓子道:“圣上要斋蘸祭天,让我传严大首辅实时入宫觐见,恭写青辞。这是手令。”说着递过一面令牌,陆指挥使恭恭敬敬地接过了,为显示尽职,装模作样地检查了一番,才道:“谨遵圣旨!谢公公请。”转过身来,向八个侍卫道:“你们还不快替谢公公备马,急速护送谢公公去严大首辅府上传旨?皇上斋蘸可是大事,半分都耽误不得的。还不快去?”
凌昊天和另七名侍卫连忙躬身受命,匆匆牵马备鞍,护送谢太监出宫。一个侍卫跟谢太监相熟,赔笑道:“谢公公,圣上今夜兴致倒好,又要祭天了。上个月不是才祭过三次么?”谢太监道:“圣上是天子,自然常常要跟上天说话了。圣上早也修炼,晚也修炼,那可是认真非常的。圣上洪福齐天,早晚会修成正果,长生不老,你们等着瞧吧。”其他侍卫都啧啧说道:“那可神奇了。”
说话之间,一行人已出了偏门,侍卫们打着火把,在京城路上骑马快驰,一径来到严府门外。但见大门十分气派,朱色大门上钉着金黄的门钉,高有三丈,两旁的对联、门上的匾额都是青田玉所制,镂金的字,在火光下闪耀。
一个侍卫上前敲动门环,高声叫道:“圣旨到!”严家家人连忙开了门,恭请众人进去,对谢太监更是加意奉承,奉上清茶烟袋,请他在大厅上坐下。
凌昊天游目四顾,但见那厅中雕梁画栋,金碧辉煌,北首一整面墙上的大幅八仙过海浮雕图全以黄金奇玉镶镂而成,东首一座屏风则是由整块的和阗白玉雕刻而成,桌椅茶几全是上好的花梨木所制,雕工细致,极尽华丽奢侈。他在皇宫中住了一月,此时来到严府,才发现这府第中的装饰摆设直比皇宫中还要精致贵重,心想:“人家说严嵩富可敌国,看来他的钱真是已多得花不完了。”
过不多时,一个头发灰白的老者从后堂快步走出,一身整齐官服,疏眉长眼,高鼻薄唇,见了谢公公便拜,笑道:“严某怠慢了,怠慢了,还请谢公公恕罪。”谢太监起身回礼道:“好说。皇上仪式都准备好了,只等严大首辅挥一挥大笔呢。”说着从袖中取出一张青藤纸,另有一本黄色札子,递给严嵩。严嵩跪下接过了,拿着那黄色札子读了半天,皱起眉头,沉吟半晌。
谢公公看在眼中,低声道:“严首辅,要请大公子么?”
严嵩点了点头,说道:“谢公公请在此稍候,我这便去找世蕃来。”
原来世宗皇帝沉迷于长生不老之术,时时举行斋蘸仪式,每次斋蘸就须准备祭天的“青词”,那是一种骈体文,并不易写,严嵩曾苦心研究青词,精心揣摩皇帝的意思,多年来只有他所写的青词能让皇帝满意,世宗因此更加信赖倚重他,每回祭天必传他恭写青词。但严嵩年纪渐老,对皇帝的心意有时无法完全掌握,还须靠他的儿子严世蕃来代笔。谢太监在宫中当值已久,自然知道这其中关键,这时便蹙着眉头道:“这回时间很紧哪!严首辅,若是耽误了祭天的吉时,陛下不定要怪罪,奴才可担当不起啊。”
严嵩连声道:“是,是,绝不会耽误了。”一边说,一边从怀中摸出一张大银票递过去给谢太监。谢太监悄悄收下了,脸上露出笑容,说道:“事不宜迟,严大首辅,不如我便跟你一块去令公子府上,拿了青词赶紧赶回去交差。”严嵩道:“如此烦劳公公了。”
当下严嵩带了一批家奴,八个皇宫侍卫拥着谢太监,一行人急急赶往严世蕃的府上。来到大门外,家人却说严世蕃不见客。严嵩怒道:“我是他老子,他还不见?”他心急找着儿子,挥手便打了那家仆一个耳光,大步走进大门去。
严嵩听后院中人声喧闹,便直闯后院,只见院中处处挂着红色灯笼,笙歌不绝,美酒佳肴罗列,山珍海味满席,却是一场穷奢极侈的宴会。席间除了京城的王孙子弟、世族少爷们之外,还穿插着数十名花枝招展的妓女,猜酒划拳,莺声燕语,笑语一片,好不热闹。
严嵩四下张望,在妓女堆中找到了儿子,跑过去将他拉了出来,板起脸骂道:“小畜生,这是甚么时候了,你还在这儿花天酒地!”凌昊天从后望去,却见这严世蕃五短身材,体型肥硕,一张猪肝色的脸,宽额大鼻,小眼暴牙,长得甚是难看,看不出他竟颇有文才,连他老爹都得来求他代笔。
却听严世蕃笑道:“我老婆不在,现在不花天酒地,更当何时?爹,你也来喝一杯吧!”严嵩怒道:“我有急事找你,你给我听好了!皇上今夜要斋蘸,等着要一张青词,你快看看皇上的谕示,对付着写好了来!”
严世蕃却已醉得厉害,乜斜着眼望向父亲,骂道:“你这老悖悔的,自己不写,却来打扰我的兴致?你再不走,我拿大棍子打你出去!”严嵩大怒道:“贼逆子,你胆敢这么对你老子说话?你写不写?”严世蕃道:“不写!你自己老糊涂,写不出来,要我代笔,我偏偏懒得帮你,让你被皇上怪责好了!那是他妈的你家的事!”
严嵩指着他跳脚道:“混账,混账!我白养了你几十年,你竟是这般回报我?”父子俩便在这欢乐的宴会上破口对骂起来。旁观的客人妓女都看得嘻笑不止,谢太监似乎司空见惯了,安然站在一旁,甚么话也没说。凌昊天却哪里见过这等荒唐景象,又是惊诧,又是愕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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