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前往少林(1/2)
大雨哗哗,电闪雷鸣。
爱恨之事,从未距离生死如此之近,如此之近。
“阿弥陀佛。”大雨中有人遥遥宣着佛号,容配天蓦然回首,却是一名灰袍和尚,冒雨而来,衣袂尽湿,约莫四十年纪,相貌清隽,“孽障、孽障。”
白南珠轻轻一笑:“大如方丈,别来无恙。”
容配天一惊——这位年纪轻轻的和尚,居然就是少林寺掌门,大如禅师?他不坐镇少林寺,怎会突然出现在这废墟?
大如方丈微笑而来,似乎也在一旁等候许久了,叹道:“白施主当年向贫僧求取‘秋水为神玉为骨’功法,言及为江湖卧底涉险,贫僧十分感动,固有赠与‘玉骨功’。但也曾谈及‘往生’之害,当时施主心澄神秀,铁骨铮铮,贫僧相信以施主之气节心性,绝不可能为‘往生’所迷。但贫僧错了。”他走到白南珠身前,“白施主今日身受之苦,当真追究起来,贫僧责无旁贷,也有一份。”
“白南珠心性不定,杀人如麻,和方丈毫无关系。”白南珠也微笑道,“方丈不必自责。”
“施主非我佛门中人,自然多受‘贪、嗔、痴’之苦,”大如方丈缓缓地道,“‘往生谱’本是害人之物,施主能坚忍多年,至今神志不失,已是难得。”他叹息了一声,“前日有三位客人大闹我少林寺,要我寺为赵施主证明其并非杀害‘胡笳十三’的凶手,说真凶乃是白施主。我才知当日赠书之事,毕竟是铸下大错,擅传禁功害人至深,我已辞去少林寺掌门一职,如今挂为罗汉堂下一名散人。”
“那三名客人,如今如何了?”大雨之中,传来上玄的声音,那声音喑哑至极,雨声中犹显得苍凉。
“已于日前离去。”大如道,“我辞去掌门之职,一路行走,如遇有江湖门派,都曾细细讲明白施主当年决意卧底、以保江湖不为官府掌控之事,贫僧终此一生,都会为此事奔波。”
堂堂少林掌门,为当年一时不慎,竟愿付出如此代价,确是令人尊敬。白南珠微笑道:“方丈在说故事的时候,别忘了说明这位侠客是如何在一念之间,变成了杀人盈野的凶徒……咳咳……提醒江湖后辈千万莫对自己太有信心,人都是很脆弱、很容易变的。”他低咳了几声,大如禅师道:“阿弥陀佛,贫僧今日寻来,有一种药物要赠与白施主,可抵制‘往生谱’之害。”
容配天脱口问道:“什么药物?”
大如禅师脸露慈祥微笑,自袖中取出一粒药丸,“就是此物。”
白南珠淡淡掠了一眼那粒药丸,眉宇间神气很平和,不见多少惊喜感激,竟有一种温淡的顺从,“方丈费心了。”
那粒药丸从大如禅师手中递到白南珠手中,白南珠一抬手就欲吞下,容配天骤地死死抓住他的手,正在此时,有人与她同声喝道:“且慢!”
大如禅师一怔,白南珠亦停下了手,上玄本牢牢站在十步之外,此时突然大步走了过来,用力夺下了那粒药丸,“且慢!老和尚,我有些话要问你。”大如禅师年纪不老,他却直呼“老和尚”。
“阿弥陀佛,施主请问。”大如禅师脸现惊讶之色,却仍镇定自若。
“身为少林寺方丈,你为何会有武林禁术‘秋水为神玉为骨’的功法?”上玄胸膛起伏,“又为何会有什么‘抵制往生谱之害的药物’?”
大如禅师又是一怔:“这个……这是寺中自古传下的书籍……”
“‘往生谱’本是叶先愁之物,他被屈指良所杀之后,‘往生谱’中‘衮雪’、‘玉骨’两章都被屈指良带走,交入宫中。”上玄一字一字地道,“老和尚你若和皇宫没有些干系,怎会有‘玉骨’?你要是和宫中有些干系,那有些事……有些事便大不相同!”
“怎会呢?”大如禅师微笑了,“有何处不同?”
“我本想不通,皇上怎会想出以江湖制江湖、以江湖杀我之计,以我对他二十几年的了解,他绝没有如此聪明。”上玄冷冷地道,“他的身边,必然有人出谋划策,意图操纵武林,臣服朝廷。这人究竟是谁?是什么样的人才有资格向他进言?我也非聪明之辈,本想不出来。”
白南珠淡淡一笑,容配天紧紧抓住他的手臂,出奇的有力。
“但是今日此时,老和尚你露出了马脚。”上玄乍然厉声道,“你差遣少林十七僧追捕我赵上玄,本是为了杀人灭口!今日出现此地赠与什么‘抵制往生谱的药物’,一样是为了杀人灭口!你要杀我,是因为皇上要杀我!你要杀白南珠,是因为你选择了他作为杀人利器,他却从中作梗,让焦士桥选择了白堡作为‘新武林盟主’人选,而把你少林寺视若无物!如今事情败露,白南珠要是不死,你怎能放心?他非死不可,所以你今日才来送药,送的一颗要命之药,是与不是?”
大如禅师脸色微变:“施主怎能凭空想象,以一面之词指责贫僧?施主所言,可有凭证?”
“凭证就在我手上。”上玄冷冷地道,举起了那颗药丸,“这颗药如果是灵丹,那我就是凭空想象,诬陷于你;这颗药要是毒药,那就是你意图杀人灭口的铁证!”
“阿弥陀佛,施主又怎知此药究竟是灵丹或是毒药?”
“那简单得很。”上玄一抬手将药丸吞入腹中,冷笑道,“我要是活着,老和尚你就是清清白白,我要是死了,你就是幕后元凶,少林寺的败类!”
“上玄!”容配天一声大叫,脸色惨白,放开了紧紧抓住白南珠的手臂,冲上两步,却不敢去碰他。白南珠自地上骤然站了起来:“你……你……”他脸上难得露出惊容,此时却是震惊至极,“你做什么?快吐出来!”
“你明知道是毒药,刚才为什么还想吞下去?”上玄早已将药丸咽下,一把将白南珠和容配天推开,冷笑道,“你要死,我偏偏不让你死,你定要和我一样,背负几十条、几百条人命活下去!”
大如禅师立刻变了颜色,一挥衣袖就待离去,上玄反手擒拿,他何等力道,大如禅师疾快地连变七八种招式,都未能摆脱上玄一拿,“啪”的一声被他牢牢扣在掌中。白南珠一声轻叹,衣袖一扬,如一阵清风掠过大如禅师之颈项,“咯啦”一声,这位年纪轻轻就登上武林无上高位的少林寺方丈,在当世两大高手夹击之下,就此惊怒而逝,他对自己太自信了些。
“被你所杀的人之中,也就只有这个老和尚,才是死得名正言顺,全然是活该!”上玄冷冷地道,他吞了毒药,脸色已逐渐变得有些青紫,却仿若浑然不当一回事。
“咳咳……咳咳咳……”白南珠弯下腰咳嗽,他六日六夜未曾进食,身体已然十分虚弱,咳了一阵,他轻轻地道,“前代少林掌门,曾在战乱中护卫一方,功业斐然,十分受人尊敬。大如是前代掌门关门弟子,年纪虽轻,辈分却高,加之精修佛法,武功高强,所以四十有五便荣登方丈一位,本是少林百年来的罕事。只是相较前代的丰功伟业,大如平平无奇,反而武林人才辈出,江南山庄、祭血会、碧落宫、秉烛寺……风起云涌,少林黯淡无光,影响一日不如一日,因此他才会……咳咳……意图染指‘武林盟主’……”
“出家人成日想着如何为少林争名逐利,难怪会落得这般下场。”上玄冷笑,“你明知老和尚就是要杀人灭口,为何还要吃药?”
“你明知那是毒药,为何吞了下去?”白南珠幽幽反问。
上玄一怔,别过头去,没有回答,他既不看白南珠,也不看容配天,此时毒气随血流动,他的脸色已青紫得十分可怕。
“白南珠死有余辜,我早已说过,不管是谁,只要自忖杀得了白南珠,白南珠引颈待戮。”白南珠轻轻地道,“和你一样,我只不过不想活了而已。”他委实有些累了,大雨之中,缓缓仰面倒下,静静卧于泥水之中,白衣污泥,乌发流散,霎是清晰,而秀丽得有些可怖。
容配天看着大如的尸身,呆呆地站在雨中,呆呆地抬起头来,看着天空。
天空电闪雷鸣。
那些雷和电都离人很遥远。
天地之间的空隙,仿佛很大、很大。
他们两个……到最后,都想死。
她突然觉得很可笑,原来爱她爱到最后,是生不如死。
那她呢?
他们都说要死,那她呢?
“啪”的一声,第二个人摔落泥浆之中,横倒于白南珠身上,灰衣长袍,与白色截然不同。
白南珠睁着眼睛,仰卧于地。
上玄扑倒他身上,俯身向下。
不知是谁的血混合到了泥浆之中,比泥浆更黑,在闪电映照之下丝丝清晰。
他们的血,都是黑色的。
她一个人站在天空之下,此时此刻,要死容易得很,只消她也死了,他们三个人的恩恩怨怨,是是非非,也就烟消云散,谁也不必痛苦了。
死、还是不死?
上玄醒来的时候,是在一辆正在奔走的马车里。
马车很大,身边还坐着一人,此时对他微微一笑,笑容是十分清白隽秀的。
那是白南珠。
他们都没有死。
那配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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