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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叮叮当当(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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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万紫脸色惨白,一招“大漠飞沙”,剑挟劲风,向石破天胸口刺去。

石破天此时虽然内力浑厚,于临敌交手的武功却从来没学过,眼见花万紫利剑刺到,心慌意乱之下,立即转身便逃。幸好他内功极精,虽是笨手笨脚的逃跑,却也自然而然的快得出奇,呼的一声,已逃出了数丈以外。

花万紫没料到他竟会转身逃走,而瞧他几个起落,便如飞鸟急逝,姿式虽然十分难看,但轻功之佳,实是生平所未睹,一时不由得呆了,怔怔的站在当地,说不出话来。

石破天站在远处,双手乱摇,道:“花姑娘,我怕了你啦,你怎么动不动便出剑杀人。好啦,你爱走便走,爱留便留,我……我不跟你说话了。”他猜想花万紫要杀自己,必有重大原由,自己不明其中关键,还是去问侍剑的为是,当下转身便走。

花万紫更是奇怪,朗声道:“姓石的,你放我出去,是不是?是否又在外伏人阻拦?”石破天停步转身,奇道:“我拦你干甚么?一个不小心,给你刺上一剑,那可糟了。”

花万紫听他这么说,心下将信将疑,兀自不信他真的不再留难自己,心想:“且不理他有何诡计,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向他狠狠瞪了一眼,心中又道:“果然是你!你这小子对雪山派胆敢如此无礼。”转身便行,腿上伤了,走起来一跛一拐,但想跟这恶贼远离一步,便多一分安全,当下强忍腿伤疼痛,走得甚快。

陈冲之笑道:“长乐帮总舵虽不成话,好歹也有几个人看守门户,花姑娘说来便来,说去便去,难道当我们都是酒囊饭袋么?”花万紫止步回身,柳眉一竖,长剑当胸,道:“依你说便怎地?”陈冲之笑道:“依我说啊,还是由陈某护送姑娘出去为妙。”花万紫寻思:“在他檐下过,不得不低头。这次只怪自己太过莽撞,将对方瞧得忒也小了,以致失手。当真要独自闯出这长乐帮总舵去,只怕确实不大容易。眼下暂且忍了这口气,日后邀集师兄弟们大举来攻,再雪今日之辱。”低声道:“如此有劳了。”

陈冲之向石破天道:“帮主,属下将花姑娘送出去。”低声道:“当真是让她走,还是到了外面之后,再擒她回来?”石破天奇道:“自然当真送她走。再擒回来干甚么?”陈冲之道:“是,是。”心道:“准是帮主嫌她年纪大了,瞧不上眼。其实这姑娘雪白粉嫩,倒挺不错哪!帮主既看不中,便也不用跟她太客气了。”对花万紫道:“走罢!”

石破天见花万紫手中利剑青光闪闪,有些害怕,不敢多和她说话,陈冲之愿送她出门,那是再好不过,当即觅路自行回房。一路上遇到的人个个闪身让在一旁,神态十分恭谨。

石破天回到房中,正要向侍剑询问花万紫何以被陈香主关在牢里,何以她又要挺剑击刺自己,忽听得门外守卫的帮众传呼:“贝先生到。”

石破天大喜,快步走到客厅,向贝海石道:“贝先生,刚才遇到了一件奇事。”当下将见到花万紫的情形说了一遍。

贝海石点点头,脸色郑重,说道:“帮主,属下向你求个情。狮威堂陈香主向来对帮主恭顺,于本帮又有大功,请帮主饶了他性命。”石破天奇道:“饶他性命?为甚么不饶他性命?他人很好啊,贝先生,要是他生了甚么病,你就想法子救他一救。”贝海石大喜,深深一揖,道:“多谢帮主开恩。”当即匆匆而去。

原来陈冲之送走花万紫后,即去请贝海石向帮主求情,赐给解药。贝海石翻开他眼皮察看,又搭他脉搏,知他中毒不深,心想:“只须帮主点头,解他这毒易如反掌。”他本来想石帮主既已下毒,自不允轻易宽恕,此人年纪轻轻,出手如此毒辣,倒是一层隐忧,不料一开口就求得了赦令,既救了朋友,又替帮中保留一份实力。这石帮主对自己言听计从,不难对付,日后大事到来,当可依计而行,谅无变故,其喜可知。

贝海石走后,石破天便向侍剑问起种种情由,才知当地名叫镇江,地当南北要冲,是长乐帮总舵的所在。他石破天是长乐帮的帮主,下分内三堂、外五堂,统率各路帮众。帮中高手如云,近年来好生兴旺,如贝海石这等大本领的人物都投身帮中,可见得长乐帮的声势实力当真非同小可。至于长乐帮在江湖上到底干些甚么事,跟雪山派有甚么仇嫌,侍剑只是个妙龄丫鬟,却也说不上来。

石破天也听得一知半解,他人虽聪明,究竟所知世务太少,于这中间的种种关键过节,无法串连得起来,沉吟半晌,说道:“侍剑姊姊,你们定是认错人了。我既然不是做梦,那个帮主便一定另外有个人。我只是个山中少年,哪里是甚么帮主了。”

侍剑笑道:“天下就算有容貌相同之人,也没像到这样子的。少爷,你最近练功夫,恐怕是震……震动了头脑,我不跟你多说啦,你休息一会儿,慢慢的便都记得起来了。”

石破天道:“不,不!我心中有许多疑惑不解之事,都要问你。侍剑姊姊,你为甚么要做丫鬟?”侍剑眼圈儿一红,道:“做丫鬟,难道也有人情愿的么?我自幼父母都去世了,无依无靠,有人收留了我,过了几年,将我卖到长乐帮来。窦总管要我服侍你,我只好服侍你啦。”石破天道:“如此说来,你是不愿意的了。那你去罢,我也不用人服侍,甚么事我自己都会做。”

侍剑急道:“我举目无亲的,叫我到哪里去?窦总管知道你不要我服侍,一定怪我不尽心,非将我打死不可。”石破天道:“我叫他不打你便是。”侍剑道:“你病还没好,我也不能就这么走了。再说,只要你不欺侮我,少爷,我是情愿服侍你的。”石破天道:“你不愿走,那也很好,其实我心里也盼望你别走。我怎会欺侮你?我是从来不欺侮人的。”

侍剑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抿嘴说:“你这么说,人家还道咱们的石大帮主当真改邪归正了。”见他一本正经的全无轻薄油滑之态,虽想这多半是他一时高兴,故意做作,但瞧着终究喜欢。

石破天沉吟不语,心想:“那个真的石帮主看来是挺凶恶的,既爱杀人,又爱欺侮人,个个见了他害怕。他还去抢人家妻子,可不知抢来干甚么?要她煮饭洗衣吗?我……我可到底怎么办呢?唉,明天还是向贝先生说个明白,他们定是认错人了。”心中思潮起伏,一时觉得做这帮主,人人都听自己的话,倒也好玩;一时又觉冒充别人,当那帮主回来之后,一定大发脾气,说不定便将自己杀了,可又危险得紧。

傍晚时分,厨房中送来八色精致菜肴,侍剑服侍他吃饭,石破天要她坐下来一起吃,侍剑涨红了脸,说甚么也不肯。石破天只索罢了,津津有味的直吃了四大碗饭。

他用过晚膳,又与侍剑聊了一阵,问东问西,问这问那,几乎没一样事物不透着新奇。眼见天色全黑,仍无放侍剑出房之意。侍剑心想这少爷不要故态复萌,又起不轨之意,便即告别出房,顺手带上了房门。

石破天坐在床上,左右无事,便照十八个木偶身上的线路经脉又练了一遍功夫。

万籁俱寂之中,忽听得窗格上得得得响了三下。石破天睁开眼来,只见窗格缓缓推起,一只纤纤素手伸了进来,向他招了两招,依稀看到皓腕尽处的淡绿衣袖。

石破天心中一动,记起那晚这个瓜子脸儿、淡绿衣衫的少女,一跃下床,奔到窗前,叫道:“姊姊!”窗外一个清脆的声音啐了一口,道:“怎么叫起姊姊啦,快出来罢!”

石破天推开窗子,跨了出去,眼前却无人影,正诡异间,突然眼前一黑,只觉一双温软的手掌蒙住了自己眼睛,背后有人格格一笑,跟着鼻中闻到一阵兰花般的香气。

石破天又惊又喜,知道那少女在和他闹着玩,他自幼在荒山之中,枯寂无伴,只有一条黄狗作他的游侣,此刻突然有个年轻人和他闹玩,自是十分开心。他反手抱去,道:“瞧我不捉住了你。”哪知他反手虽快,那少女却滑溜异常,这一下竟抱了个空。只见花丛中绿衫闪动,石破天抢上去伸手抓出,却抓到了满手玫瑰花刺,忍不住“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那少女从前面紫荆花树下探头出来,低声笑道:“傻瓜,别作声,快跟我来。”石破天见她身形一动,便也跟随在后。

那少女奔到围墙脚边,正要纵身上跃,黑暗中忽有两人闻声奔到,一个手持单刀,一个拿着两柄短斧,在那少女身前一挡,喝道:“站住!甚么人?”便在这时,石破天已跟着过来。那二人是在花园中巡逻的帮众,一见到石破天和她笑嘻嘻的神情,忙分两边退下,躬身说道:“属下不知是帮主的朋友,得罪莫怪。”跟着向那少女微微欠身,表示赔礼之意。那少女向他们伸了伸舌头,向石破天一招手,飞身跳上了围墙。

石破天知道这么高的围墙自己可万万跳不上去,但见那少女招手,两个帮众又是眼睁睁的瞧着自己,总不能叫人端架梯子来爬将上去,当下硬了头皮,双脚一登,往上便跳,说也奇怪,脚底居然生出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力量,呼的一声,身子竟没在墙头停留,轻轻巧巧的便越墙而过。

那两名帮众吓了一跳,大声赞道:“好功夫!”跟着听得墙外砰的一声,有甚么重物落地,却原来石破天不知落地之法,竟然摔了一交。那两名帮众相顾愕然,不知其故,自然万万想不到帮主轻功如此神妙,竟会摔了个姿势难看之极的仰八叉。

那少女却在墙头看得清清楚楚,吃了一惊,见他摔倒后一时竟不爬起,忙纵身下墙,伸手去扶,柔声道:“天哥,怎么啦?你病没好全,别逞强使功。”伸手在他胁下,将他扶了起来。石破天这一交摔得屁股好不疼痛,在那少女扶持之下,终于站起。那少女道:“咱们到老地方去,好不好?你摔痛了么?能不能走?”

石破天内功深湛,刚才这一交摔得虽重,片刻间也就不痛了,说道:“好!我不痛啦,当然能走!”

那少女拉着他的右手,问道:“这么多天没见到你,你想我不想?”微微仰起了头,望着石破天的眼睛。

石破天眼前出现了一张清丽白腻的脸庞,小嘴边带着俏皮的微笑,月光照射在她明澈的眼睛之中,宛然便是两点明星,鼻中闻到那少女身上发出的香气,不由得心中一荡,他虽于男女之事全然不懂,但一个二十岁的青年,就算再傻,身当此情此景,对一个美丽的少女自然而然会起爱慕之心。他呆了一呆,说道:“那天晚上你来看我,可是随即就走了。我时时想起你。”

那少女嫣然一笑,道:“你失踪这么久,又昏迷了这许多天,可不知人家心中多急。这两天来,每天晚上我仍是来瞧你,你不知道?我见你练功练得起劲,生怕打扰了你的疗伤功课,没敢叫你。”

石破天喜道:“真的么?我可一点不知道。好姊姊,你……你为甚么对我这样好?”

那少女突然间脸色一变,摔脱了他的手,嗔道:“你叫我甚么?我……我早猜到你这么久不回来,定在外边跟甚么……甚么……坏女人在一起,哼!你叫人家‘好姊姊’叫惯了,顺口便叫到我身上来啦!”她片刻之前还在言笑晏晏,突然间变得气恼异常,石破天愕然不解,道:“我……我……”

那少女听他不自辩解,更加恼了,一伸手便扯住了他右耳,怒道:“这些日子中,你到底和哪个贱女人在一起?你是不是叫她作‘好姊姊’?快说!快说!”她问一句“快说”,便用力扯他一下耳朵,连问三句,手上连扯三下。

石破天痛得大叫“啊哟”,道:“你这么凶,我不跟你玩啦!”那少女又是用力扯他的耳朵,道:“你想撇下我不理么?可没这么容易。你跟哪个女人在一起?快说!”石破天苦着脸道:“我是跟一个女人在一起啊,她睡在我的房里……”那少女大怒,手中使劲,登时将石破天的耳朵扯出血来,尖声道:“我这就去杀死她。”

石破天惊道:“哎,哎,那是侍剑姊姊,她煮燕窝、煮人参小米粥给我吃,虽然小米粥煮得糊了,苦得很,可是她人很好啊,你……你可不能杀她。”

那少女两行眼泪本已从脸颊上流了下来,突然破涕为笑,“呸”的一声,用力又将他的耳朵一扯,说道:“我道是哪个好姊姊,原来你说的是这个臭丫头。你骗我,油嘴滑舌的,我才不信呢。这几日每天晚上我都在窗外看你,你跟这个臭丫头倒是规规矩矩的,算你乖!”伸过手去,又去碰他的耳朵。

石破天吓了一跳,侧头想避,那少女却用手掌在他耳朵上轻轻的揉了几下,笑问:“天哥,你痛不痛?”石破天道:“自然痛的。”那少女笑道:“活该你痛,谁叫你骗人?又古里古怪的叫我甚么‘好姊姊’!”石破天道:“我听妈说,叫人家姊姊是客气,难道我叫错你了么?”

那少女横了他一眼道:“几时要你跟我客气了?好罢,你心中不服气,我也把耳朵给你扯还就是了。”说着侧过了头,将半边脸凑了过去。石破天闻到她脸上幽幽的香气,提起手来在她耳朵上捏了几下,摇头道:“我不扯。”问道:“那么我叫你甚么才是?”那少女嗔道:“你从前叫我甚么?难道连我名字也忘了?”

石破天定了定神,正色道:“姑娘,我跟你说,你认错了人,我不是你的甚么天哥。我不是石破天,我是狗杂种。”

那少女一呆,双手按住了他的肩头,将他身子扳转了半个圈,让月光照在他的脸上,向他凝神瞧了一会,哈哈大笑,道:“天哥,你真会开玩笑,刚才你说得真像,可给你吓了一大跳,还道真的认错人。咱们走罢!”说着拉了他手,拔步便行。石破天急道:“我不是开玩笑,你真的认错了人。你瞧,我连你叫甚么也不知道。”

那少女止步回身,右手拉住了他的左手,笑靥如花,说道:“好啦,你定要扯足了顺风旗才肯罢休,我便依了你。我姓丁名珰,你一直便叫我‘叮叮当当’。你记起来了吗?”几句话说完,蓦地转身,飞步向前急奔。

石破天被她一扯之下,身子向前疾冲,脚下几个踉跄,只得放开脚步,随她狂奔,初时气喘吁吁的十分吃力,但急跑了一阵,内力调匀,脚下越来越轻,竟是全然不用费力。

也不知奔出了多少路,只见眼前水光浮动,已到了河边,丁珰拉着他手,轻轻一纵,跃上泊在河边的一艘小船船头。石破天还不会运内力化为轻功,砰的一声,重重落在船头,船旁登时水花四溅,小船不住摇晃。

丁珰“啊”的一声叫,笑道:“瞧你的,想弄个船底朝天么?”提起船头竹篙,轻轻一点,便将小船荡到河心。

月光照射河上,在河心映出个缺了一半的月亮。丁珰的竹篙在河中一点,河中的月亮便碎了,化成一道道的银光,小船向前荡了出去。

石破天见两岸都是杨柳,远远望出去才有疏疏落落的几家人家,夜深人静,只觉一阵阵淡淡香气不住送来,是岸上的花香?还是丁珰身上的芬芳?

小船在河中转了几个弯,进了一条小港,来到一座石桥之下,丁珰将小船缆索系在桥旁杨柳枝上。水畔杨柳茂密,将一座小桥几乎遮满了,月亮从柳枝的缝隙中透进少许,小船停在桥下,真像是间天然的小屋一般。

石破天赞道:“这地方真好,就算是白天,恐怕大家也不知道这里有一艘船停着。”丁珰笑道:“怎么到今天才赞好?”钻入船舱取出一张草席,放在船头,又取两副杯筷,一把酒壶,笑道:“请坐,喝酒罢!”再取几盘花生、蚕豆、干肉,放在石破天面前。

石破天见丁珰在杯中斟满了酒,登时酒香扑鼻。谢烟客并不如何爱饮酒,只偶尔饮上几杯,石破天有时也陪着他喝些,但喝的都是白酒,这时取了丁珰所斟的那杯酒来,月光下但见黄澄澄、红艳艳地,一口饮下,一股暖气直冲入肚,口中有些辛辣、有些苦涩。丁珰笑道:“这是二十年的绍兴女儿红,味道可还好么?”

石破天正待回答,忽听得头顶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二十年的绍兴女儿红,味儿岂还有不好的?”

拍的一声,丁珰手中酒杯掉上船板,酒水溅得满裙都是。酒杯骨溜溜滚开,咚的一响,掉入了河中。她花容失色,全身发颤,拉住了石破天的手,低声道:“我爷爷来啦!”

石破天抬头向声音来处瞧去,只见一双脚垂在头顶,不住晃啊晃的,显然那人是坐在桥上,双脚从杨枝中穿下,只须再垂下尺许,便踏到了石破天头上。那只脚上穿着白布袜子,绣着寿字的双梁紫缎面鞋子。鞋袜都十分干净。

只听头顶那苍老的声音道:“不错,是你爷爷来啦。死丫头,你私会情郎,也就罢了。怎么将我辛辛苦苦弄来的二十年的女贞陈绍,也偷出来给情郎喝?”丁珰强作笑容,说道:“他……他不是甚么情郎,只不过是个……是个寻常朋友。”那老者怒道:“呸,寻常朋友,也抵得你待他这么好?连爷爷的命根子也敢偷?小贼,你给我滚出来,让老头儿瞧瞧,我孙女儿的情郎是怎么一个丑八怪。”

丁珰左手捏住石破天右手手掌,右手食指在他掌心写字,嘴里说道:“爷爷,这个朋友又蠢又丑,爷爷见了包不喜欢。我偷的酒,又不是特地给他喝的,哼,他才不配呢,我是自己爱喝酒,随手抓了一个人来陪陪。”

她在石破天掌心中划的是“千万别说是长乐帮主”九个字,可是石破天的母亲没教他识字读书,谢烟客更没教他识字读书,他连个“一”字也不识得,但觉到她在自己掌心中乱搔乱划,不知她搞甚么花样,痒痒的倒也好玩,听到她说自己“又蠢又丑”,又是不配喝她的酒,不由得有气,将她的手一摔,便摔开了。

丁珰立即又伸手抓住了他手掌,写道:“有性命之忧,一定要听话”,随即用力在他掌上捏了几下,像是示意亲热,又像是密密叮嘱。

石破天只道她跟自己亲热,心下只是喜欢,自是不明所以,只听头顶的老者说道:“两个小家伙都给我滚上来。阿珰,爷爷今天杀了几个人啦?”

丁珰颤声道:“好像……好像只杀了一个。”

石破天心想:“我撞来撞去这些人,怎么口口声声的总是将‘杀人’两字挂在嘴边?”

只听得头顶桥上那老者说道:“好啊,今天我还只杀了一个,那么还可再杀两人。再杀两个人来下酒,倒也不错。”

石破天心想:“杀人下酒,这老公公倒会说笑话?”突觉丁珰握着自己的手松了,眼前一花,船头上已多了一个人。

只见这人须发皓然,眉花眼笑,是个面目慈祥的老头儿,但与他目光一触,登时不由自主的机伶伶打个冷战,这人眼中射出一股难以形容的凶狠之意,叫人一见之下,便浑身感到一阵寒意,几乎要冷到骨髓中去。

这老人嘻嘻一笑,伸手在石破天肩头一拍,说道:“好小子,你口福不小,喝了爷爷的二十年女贞陈绍!”他只这么轻轻一拍,石破天肩头的骨骼登时格格的响了好一阵,便似已尽数碎裂一般。

丁珰大惊,伸手攀住了那老人的臂膀,求道:“爷爷,你……你别伤他。”

那老人随手这么一拍,其实掌上已使了七成力道,本拟这一拍便将石破天连肩带臂、骨骼尽数拍碎,哪知手掌和他肩膀相触,立觉他肩上生出一股浑厚沉稳的内力,不但护住了自身,还将手掌向上一震,自己若不是立时加催内力,手掌便会向上弹起,当场便要出丑。那老人心中的惊讶实不在丁珰之下,又是嘻嘻一笑,说道:“好,好,好小子,倒也配喝我的好酒。阿珰,斟几杯酒上来,是爷爷请他喝的,不怪你偷酒。”

丁珰大喜,素知爷爷目中无人,对一般武林高手向来都殊少许可,居然一见石破天便请他喝酒,实在大出意料之外。她对石破天情意缠绵,原认定他英雄年少,世间无双,爷爷垂青赏识,倒也丝毫不奇,只是听爷爷刚才的口气,出手便欲杀人,怎么一见面便转了口气,可见石郎英俊潇洒,连爷爷也为之倾倒。她一厢情愿,全不想到石破天适才其实已然身遭大难,她爷爷所以改态,全因察觉了对方内力惊人之故,他于这小子的甚么“英俊潇洒”,那是丝毫没放在心上。何况石破天相貌虽然不丑,也不见得如何英俊,“潇洒”两字,更跟他沾不上半点边儿。当下丁珰喜孜孜的走进船舱,又取出两只酒杯,先斟了一杯给爷爷,再给石破天斟上一杯,然后自己斟了一杯。

那老人道:“很好,很好!你这娃娃既然给我阿珰瞧上了,定然有点来历。你叫甚么名字?”石破天道:“我……我……我……”这时他已知“狗杂种”三字是骂人的言语,对熟人说了倒也不妨,跟陌生人说起来却有些不雅,但除此之外更无旁的名字,因此连说三个“我”字,竟不能再接下去。那老人怫然不悦,道:“你不敢跟爷爷说么?”石破天昂然道:“那又有甚么不敢?只不过我的名字不大好听而已。我名叫狗杂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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