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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长乐帮帮主(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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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少女浅笑嫣然,正要回答,忽听得门外脚步声响,当即将左手食指竖在口唇之前,作个禁声的姿势,低声道:“有人来啦,我要去了。”身子一晃,便从窗口中翻了出去。那少年眼睛一花,便不见了那姑娘,只听得屋顶微有脚步细碎之声,迅速远去。

那少年心下茫然,只想:“她是谁?她还来不来看我?”过了片刻,只听得脚步声来到门外,有人咳嗽了两声,呀的一声,房门推开,两人走了进来。一个是脸有病容的老者,另一个是个瘦子,面貌有些熟悉,依稀似乎见过。

那老者见那少年睁大了眼望着他,登时脸露喜色,抢上一步,说道:“帮主,你觉得怎样?今日你脸色可好得多了。”那少年道:“你……你叫我甚么?我……我……在甚么地方?”那老者脸上闪过了一丝忧色,但随即满面喜悦之容,笑道:“帮主大病了七八天,此刻神智已复,可喜可贺,请帮主安睡养神。属下明日再来请安。”说着伸出手指,在那少年两手腕脉上分别搭了片刻,不住点头,笑道:“帮主脉象沉稳厚实,已无凶险,当真是吉人天相,实乃我帮上下之福。”

那少年愕然道:“我……我……名叫‘狗杂种’,不是‘帮主’。”

那老者和那瘦子一听此言,登时呆了,两人对望了一眼,低声道:“请帮主安息。”倒退几步,转身出房而去。

那老者便是“着手回春”贝海石,那瘦子则是米香主米横野。

米横野在摩天崖上为谢烟客内劲所伤,幸喜谢烟客其时内力所剩无几,再得贝海石及时救援,回到长乐帮总舵休养数日,便逐渐痊愈了,只是想到一世英名,竟被谢烟客一招之间擒获,不免甚是郁郁。

贝海石劝道:“米贤弟,这事说来都是咱们行事莽撞的不是,此刻回想,我倒盼当时谢烟客将咱们九人一古脑儿的都制服了,那便不致冲撞了帮主,引得他走火入魔。帮主一直昏迷不醒,能否痊可,实在难说,就算身子好了,这门阴阳交攻的神奇内功,却无论如何是练不成了。万一他有甚么三长两短,唉,米贤弟,咱们九人中,倒是你罪名最轻。你虽然也上了摩天崖,但在见到帮主之前,便已先行失了手。”米横野道:“那又有甚么分别?要是帮主有甚么不测,大伙儿都是大祸临头,也不分甚么罪轻罪重了。”

岂知到得第八天晚间,贝海石和米横野到帮主的卧室中去探病,竟见石帮主已能睁眼视物、张口说话,两人自是欣慰无比。贝海石按他脉搏,觉到颇为沉稳,正喜欢间,不料他突然说了一句莫名奇妙的言语,说甚么自己不是帮主,乃是“狗杂种”。贝米二人骇然失色,不敢多言,立时退出。

到了房外,米横野低声问道:“怎样?”贝海石沉吟半晌,说道:“帮主眼下心智未曾明白,但总胜于昏迷不醒。愚兄尽心竭力为帮主医治,假以时日,必可复原。”说到这里,顿了一顿,道:“只是那件事说来便来,神出鬼没,帮主却不知何时方能全然痊可。”过了一会,说道:“只消有帮主在这里,天塌下来,也有人承当。”轻拍米横野的肩头,微笑道:“米贤弟,你不用担心,一切我理会得,自当妥为安排。”

那少年见二人退出房去,这才迷迷糊糊的打量房中情景,只见自身是睡在一张极大的床上,床前一张朱漆书桌,桌旁两张椅子,上铺锦垫。房中到处陈设得花团锦簇,绣被罗帐,兽香袅袅,但觉置身于一个香喷喷、软绵绵的神仙洞府,眼花缭乱,瞧出来没一件东西是识得的。他叹了一口长气,心想:“多半我是在做梦。”

但想到适才那个绿衫少女软语腼腆的可喜模样,连秀眉绿鬓也记得清清楚楚,她跃了出去的窗子兀自半开半掩,却也不像是在做梦。他伸起右手,想摸一摸自己的头,但手只这么轻轻一抬,全身又是如针刺般剧痛,忍不住“哎哟”一声,叫了出来。

忽听得房角落里有人打了个呵欠,说道:“少爷,你醒了……”那是个女子声音,似是刚从梦中醒觉,突然之间,她“啊”的一声惊呼,说道:“你……你醒了?”一个黄衫少女从房角里跃了出来,抢到他床前。

那少年初时还道先前从窗中跃出的少女又再回来,心喜之下,定睛看时,却见这少女身穿鹅黄短袄,服色固自不同,形颜亦是大异,她面庞略作圆形,眼睛睁得大大地,虽不若那绿衫少女那般明艳绝伦,但神色间多了一份温柔,却也妩媚可喜。那少年生平直至此日,才首次与他年纪相若的两个女郎面对面的说话,自是分辨不出其间的细致差别。只听她又惊又喜的道:“少爷,你醒转来啦?”

那少年道:“我醒转来了,我……我现下不是做梦了么?”

那少女格格一笑,道:“只怕你还是在做梦也说不定。”她一笑之后,立即收敛笑容,一副凛然不可侵犯的模样,问道:“少爷,你有甚么吩咐?”

那少年奇道:“你叫我甚么?甚么少……少爷?”那少女眉目间隐隐含有怒色,道:“我早跟你说过,我们是低三下四之人,不叫你少爷,又叫甚么?”那少年喃喃自语:“一个叫我帮……甚么‘帮主’,一个却又叫我‘少爷’,我到底是谁?怎么在这里了?”

那少女神色略和,道:“少爷,你身子尚未复原,别说这些了。吃些燕窝好不好?”

那少年道:“燕窝?”他不知燕窝是甚么东西,但觉肚子十分饥饿,不管吃甚么都是好的,便点了点头。

那少女走到邻房之中,不久便捧了一只托盘进来,盘中放着一只青花瓷碗,热气腾腾地喷发甜香。那少年一闻到,不由得馋涎欲滴,肚中登时咕咕咕的响了起来。那少女微微一笑,说道:“七八天中只净喝参汤吊命,可真饿得狠啦。”将托盘端到他面前。

那少年就着烛火看去,见是雪白一碗粥不像粥的东西,上面飘着些干玫瑰花瓣,散发着微微清香,问道:“这样好东西,是给我吃的么?”那少女笑道:“是啊,还客气么?”那少年心想:“这样的好东西,却不知道要多少钱,我没银子,还是先说明白的好。”便道:“我身边一个钱也没有,可……可没银子给你。”那少女先是一怔,跟着忍不住噗哧一笑,说道:“生了这场大病,性格儿可一点也不改,刚会开口说话,便又这么贫嘴贫舌的。既然饿了,便快吃罢。”说着将那托盘又移近了一些。

那少年大喜,问道:“我吃了不用给钱?”

那少女见他仍是说笑,有些厌烦了,沉着脸道:“不用给钱,你到底吃不吃?”

那少年忙道:“我吃,我吃!”伸手便去拿盘中的匙羹,右手只这么一抬,登时全身刺痛,哼了两声,咬紧牙齿,慢慢提手,却不住发颤。

那少女寒着脸问道:“少爷,你这是真痛还是假痛?”那少年奇道:“自然是真痛,为甚么要装假?”那少女道:“好,瞧在你这场大病生得半死不活的份上,我便破例再喂你一次。你若是乘机又来毛手毛脚、不三不四,我可再也不理你了。”那少年问道:“甚么叫毛手毛脚,不三不四?”

那少女脸上微微一红,横了他一眼,哼了一声,拿起匙羹,在碗中舀了一匙燕窝,往他嘴中喂去。

那少年登时傻了,想不到世上竟有这等好人,张口将这匙燕窝吃了,当真是又甜又香,吃在嘴里说不出的受用。

那少女一言不发,接连喂了他三匙,身子却站在床前离得远远地,伸长了手臂去喂他,唯恐他突然有非礼的行动。

那少年吃得咂嘴舐唇,连称:“好吃,好味道!唉,真是多谢你了。”那少女冷笑道:“你别想使甚么诡计骗我上当!燕窝便是燕窝罢啦,你几千碗也吃过了,几时又曾赞过一声‘好吃’?”那少年心下茫然,寻思:“这种东西,我几时吃过了?”问道:“这……这便是燕窝么?”那少女哼的一声,道:“你也真会装傻。”说这句话时,同时退后了一步,脸上满是戒备之意。

那少年见她一身鹅黄短袄和裤子,头上梳着双鬟,新睡初起,头发颇见蓬松,脚上未穿袜子,雪白赤足踏在一对绣花拖鞋之中,那是生平从所未见的美丽情景,母亲脚上始终穿着袜子,却又不许自己进她的房,当下赞道:“你……你的脚真好看!”

那少女脸上微微一红,随即现出怒色,将瓷碗往桌上一放,转过身去,把铺在房角里的席子、薄被和枕头拿了起来,向房门走去。

那少年心下惶恐,道:“你……你到哪里去?你不睬我了么?”语气中颇有哀恳之意。那少女道:“你病得死去活来,刚刚知了点人事,口中便又不干不净起来啦。我又能到哪里去了?你是主子,我们低三下四之人,怎说得上睬不睬的?”说着径自出门去了。

那少年见她发怒而去,不知如何得罪了她,心想:“一个姑娘跳窗走了,一个姑娘从门中走了,她们说的话我一句也不懂。唉,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他正自怔怔的出神,听得脚步声细碎,那少女又走进房来,脸上犹带怒色,手中捧着脸盆。那少年心中喜欢,只见她将脸盆放在桌上,从脸盆中提出一块热腾腾的面巾来,绞得干了,递到那少年面前,冷冰冰的道:“擦面罢!”

那少年道:“是,是!”忙伸手去接,双手一动,登时全身刺痛,他咬紧牙关,伸手接了过来,欲待擦面,却双手发颤,那面巾离脸尺许,说甚么也凑不过去。

那少女将信将疑,冷笑道:“装得真像。”接过面巾,说道:“要我给你擦面,那也可以。可是你若伸手胡闹,只要是碰到我一根头发,我也永远不走进房里来了。”那少年道:“我不敢,姑娘,你不用给我擦面。这块布雪雪白的,我的脸脏得很,别弄脏了这布。”

那少女听他语音低沉,咬字吐声也与以前颇有不同,所说的话更是不伦不类,不禁起疑:“莫非他这场大病当真伤了脑子。听贝先生他们谈论,说他练功时走火入魔,损伤了五脏六腑,性命能不能保也难说得很。否则怎么说话总是这般颠三倒四的?”便问:“少爷,你记得我的名字么?”

那少年道:“你从来没跟我说过,我不知道你叫甚么?”笑了笑又道:“我不叫少爷,叫做狗杂种,那是我娘这么叫的。老伯伯说这是骂人的话,不好听。你叫甚么?”

那少女越听越是皱眉,心道:“瞧他说话的模样,全无轻佻玩笑之意,看来他当真是糊涂啦。”不由得心下难过,问道:“少爷,你真的不认得我了?不认得我侍剑了?”那少年道:“你叫侍剑么?好,以后我叫你侍剑……不,侍剑姊姊。我妈说,女人年纪比我大得多的,叫她阿婆、阿姨,和我差不多的,叫她姊姊。”侍剑头一低,突然眼泪滚了出来,泣道:“少爷,你……你不是装假骗我,真的忘了我么?”

那少年摇头道:“你说的话我不明白。侍剑姊姊,你为甚么哭了?为甚么不高兴了?是我得罪了你么?我妈妈不高兴时便打我骂我,你也打我骂我好了。”

侍剑更是心酸,慢慢拿起那块面巾,替他擦面,低声道:“我是你的丫鬟,怎能打你骂你?少爷,但盼老天爷保祐你的病快快好了。要是你当真甚么都忘了,那可怎么办啦?”

擦完了面,那少年见雪白的面巾上倒也不怎么脏,他可不知自己昏迷之际,侍剑每天都给他擦几次脸,不住口的连声称谢。

侍剑低声问道:“少爷,你忘了我的名字,其他的事情可还记得么?比如说,你是甚么帮的帮主?”那少年摇了摇头道:“我不是甚么帮主,老伯伯教我练功夫,突然之间,我半边身子热得发滚,半边身子却又冷得不得了,我……我……难过得抵受不住,便晕了过去。侍剑姊姊,我怎么到了这里?是你带我来的么?”侍剑心中又是一酸,寻思:“这么说来,他……他当真是甚么都记不得了。”

那少年又问:“老伯伯呢?他教我照泥人儿身上的线路练功,怎么会练到全身发滚又发冷,我想问问他。”

侍剑听他说到“泥人儿”,心念一动,七天前替他换衣之时,从他怀中跌了一只木盒出来,好奇心起,曾打开来瞧瞧,见是一十八个裸体的男形泥人。她一见之下,脸就红了,素知这位少主风流成性,极不正经,这些不穿衣衫的泥人儿决计不是甚么好东西,当即合上盒盖,藏入抽屉之中,这时心想:“我把这些泥人儿给他瞧瞧,说不定能助他记起走火入魔之前的事情。”于是拉开抽屉,取了那盒子出来,道:“是这些泥人儿么?”

那少年喜道:“是啊,泥人儿在这里。老伯伯呢?老伯伯到哪里去了?”侍剑道:“哪一个老伯伯?”那少年道:“老伯伯便是老伯伯了。他名叫摩天居士。”

侍剑于武林中的成名人物极少知闻,从来没听见过摩天居士谢烟客的名头,说道:“你醒转了就好,从前的事一时记不起,也没甚么。天还没亮,你好好再睡一会,唉,其实从前的甚么都记不起,说不定还更好些呢?”说着给他拢了拢被子,拿起托盘,便要出房。

那少年问道:“侍剑姊姊,为甚么我记不起从前的事还更好些?”

侍剑道:“你从前所做的事……”说了这半句话,突然住口,转头急步出房而去。

那少年心下茫然,只觉种种事情全都无法索解,耳听得屋外笃笃笃的敲着竹梆,跟着当当当锣声三响,他也不知这是敲更,只想:“午夜里,居然还有人打竹梆、打锣玩儿。”突然之间,右手食指的“商阳穴”上一热,一股热气沿着手指、手腕、手臂直走上来。那少年一惊,暗叫:“不好!”跟着左足足心的“涌泉穴”中已是彻骨之寒。

这寒热交攻之苦他已经历多次,知道每次发作都是势不可当,疼痛到了极处,便会神智不觉。以往几次都是在迷迷糊糊之中发作,这次却是清醒之中突然来袭,更是惊心动魄。只觉一股热气、一股寒气分从左右上下,慢慢汇到心肺之间。

那少年暗想:“这一回我定要死了!”过去寒热两气不是汇于小腹,便是聚于脊梁,这次竟向心肺要害间聚集,却如何抵受得住?他知情势不妙,强行挣扎,坐起身来,想要盘膝坐好,一双腿却无论如何弯不拢来,极度难当之际,忽然心想:“老伯伯当年练这功夫,难道也吃过这般苦头?将两只麻雀儿放在掌心中令它们飞不走,也不是当真十分好玩之事。早知如此,这功夫我不练啦。”

忽听得窗外有个男子声音低声道:“启禀帮主,属下豹捷堂展飞,有机密大事禀报。”

那少年半点声息也发不出来,过了半晌,只见窗子缓缓开了,人影一闪,跃进一个身披斑衣的汉子。这人抢近前来,见那少年坐在床上,不由得吃了一惊,眼前情景大出他意料之外,当即急退了两步。

这时那少年体内寒热内息正在心肺之间交互激荡,心跳剧烈,只觉随时都能心停而死,但极度疼痛之际,神智却是异乎寻常的清明,听得这斑衣汉子自报姓名为“豹捷堂展飞”,眼见他越窗进来,不知他要干甚么,只是睁大了眼凝视着他。

展飞见那少年并无动静,低声道:“帮主,听说你老人家练功走火,身子不适,现下可大好了?”那少年身子颤动了几下,说不出话来。展飞脸现喜色,又道:“帮主,你眼下未曾复原,不能动弹,是不是?”

他说话虽轻,但侍剑在隔房已听到房中异声,走将进来,见展飞脸上露出狰狞凶恶的神色,惊道:“你干甚么?不经传呼,擅自来到帮主房中,想犯上作乱么?”

展飞身形一晃,突然抢到侍剑身畔,右肘在她腰间一撞,右指又在她肩头加上了一指。侍剑登时被他封住了穴道,斜倚在一张椅上,登时动弹不得。展飞练的是外家功夫,手闭穴道只能制人手足,却不能令人说不得话,当下取出一块帕子,塞入她口中。侍剑心中大急,知他意欲不利于帮主,却无法唤人来救。

展飞对帮主仍是十分忌惮,提掌作势,低声道:“我这铁沙掌功夫,一掌打死你这小丫头,想也不难!”呼的一掌,向侍剑的天灵盖击去,心想:“这小子若是武功未失,定会出手相救。”手掌离侍剑头顶不到半尺,见帮主仍是坐着不动,心中一喜,立即收掌,转头向那少年狞笑道:“小淫贼,你生平作恶多端,今日却死在我的手里。”向床前走近两步,低声道:“你此刻无力抗御,我下手杀你,非英雄好汉的行径。可是老子跟你仇深似海,已说不上讲甚么江湖规矩。你若懂江湖义气,也不会来勾引我妻子了!”

那少年和侍剑身子虽不能动,这几句话却听得清清楚楚。那少年心想:“他为甚么跟我仇深似海,又甚么叫做勾引他的妻子?”侍剑却想:“少爷不知欠下了多少风流孽债,今日终于遭到报应。唉,这人真的要杀死少爷了。”心下惶急,极力挣扎,但手足酸软,一倾侧间,砰的一声,倒在地上。

展飞恶狠狠的道:“我妻子失身于你,哼,你只道我闭了眼睛做王八,半点不知?可是以前虽然知道,却也奈何你不得,只有忍气低声,哑子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哪想到老天有眼,你这小淫贼做恶多端,终会落入我手里。”说着双足摆定马步,吸气运功,右臂格格作响,呼的一掌拍出,直击在那少年心口。

展飞是长乐帮外五堂中豹捷堂香主,他这铁沙掌已有二十余年深厚功力,实非泛泛,这一掌使足了十成力,正打在那少年两乳之间的“膻中穴”上。但听得喀喇一声响,展飞右臂折断,身子向后直飞出去,撞破窗格,摔出房外,登时全身气闭,晕了过去。

房外是座花园,园中有人巡逻。这一晚轮到豹捷堂的帮众当值,因此展飞能进入帮主的内寝。他破窗而出,摔入玫瑰花丛,压断了不少枝干,登时惊动了巡逻的帮众,便有人提着火把抢过来。眼见展飞一动不动的躺在地下,不知死活,只道有强敌侵入帮主房中,那人大惊之下,当即吹起竹哨报警,同时拔出单刀,探头从窗中向屋内望去,只见房内漆黑一团,更无半点声息,左手忙举火把去照,右手舞动单刀护住面门。从刀光的缝隙中望过去,只见帮主盘膝坐在床上,床前滚倒了一个女子,似是帮主的侍女,此外便无别人。

便在此时,听到了示警哨声的帮众先后赶到。

虎猛堂香主邱山风手执铁锏,大声叫道:“帮主,你老人家安好么?”揭帷走进屋内,只见帮主全身不住的颤动,突然间“哇”的一声,张口喷出无数紫血,足足有数碗之多。

邱山风忙向旁急闪,才避开了这股腥气甚烈的紫血,正惊疑间,却见帮主已跨下床来,扶起地下的侍女,说道:“侍剑姊姊,他……他伤到了你吗?”跟着掏出了她口中塞着的帕子。

侍剑急呼了一口气,道:“少爷,你……你可给他打伤了,你觉得怎……怎样?”惊惶之下,话也说不清楚了。那少年微笑道:“他打了我一掌,我反而舒服之极。”

只听得门外脚步声响,许多人奔到。贝海石、米横野等快步进房,有些人身分较低,只在门外守候。贝海石抢上前来,问那少年道:“帮主,刺客惊动你了吗?”

那少年茫然道:“甚么刺客?我没瞧见啊。”

这时已有帮中好手救醒了展飞,扶进房来。展飞知道本帮帮规于犯上作乱的叛徒惩罚最严,往往剥光了衣衫,绑在后山“刑台石”上,任由地下虫蚁咬啮,天空兀魔啄食,折磨八九日方死。他适才倾尽全力的一击没打死帮主,反被他以浑厚内力反弹出来,右臂既断,又受了内伤,只盼速死,却又被人扶进房来,当下凝聚一口内息,只要听得帮主说一声“送刑台石受长乐天刑”,立时便举头往墙上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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