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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回 石冈凝冷月 铁手拂晓风(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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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承志不欲跟她毫没来由的比武,抱拳说道:“失陪了!”何铁手不等他退开,手腕一抖,蝎尾鞭势挟劲风,径扑前胸。袁承志微微一笑,上身向后一仰,避开了这招,不等蝎尾鞭第二招再到,已窜出数丈。何铁手知道追他不上,朗声叫道:“金蛇郎君的弟子如此脓包,败坏了师尊一世威名,嘻嘻!”袁承志一愣停步,心想:“我几次相让,他们五毒教骄纵惯了,还道我当真怕她。”心念微动之际,白影闪处,蝎尾鞭又带着一股腥风扑到。

袁承志眉头一皱,暗想:“这等喂毒兵器纵然厉害,终究为正人君子所不取。她好好一个女子,却身在邪教,以致行事不端。”料想蝎尾鞭全鞭有毒,不能白手抢夺,索性双手拢入袖中,身随意转,的溜溜的东闪西避。何铁手鞭法虽快,哪里带得到他的一片衣角?

转瞬间拆了二十余招,何铁手娇喝:“你一味闪避,算甚么好汉?”袁承志笑道:“你想激我夺你鞭子?又有何难。”身子一弯,双手已在屋顶分别捡起一片瓦爿,凝视鞭影,看得亲切,叫道:“撤鞭!”两块瓦片一上一下,已将蝎尾鞭夹在中间,顺手往里一夺,右足晃动,瞬息间连踢三脚。何铁手刚想运劲夺鞭,对方足尖已将及身,只得撤鞭倒退,不想踏了一个空,跌下屋去。袁承志抢住鞭柄,笑道:“金蛇郎君的弟子怎么样?”

忽听何铁手柔媚的声音叫道:“很好!”她身法好快,刚一着地,立即又窜了上来,饶是袁承志身有绝顶轻功,也不禁佩服。

何铁手右手叉在腰间,身子微晃,腰肢款摆,似乎软绵绵地站立不定,笑道:“还要领教袁相公的暗器功夫,我们五毒教有一种毒蟾砂……”袁承志听她娇声软语的说着话,也不见她身转手扬,突然间眼前金光闪动,大吃一惊,知道不妙,百忙中一飞冲天,跃起寻丈,只听得一阵细微的铮铮之声,数十枚暗器都打在屋瓦之上。

原来这毒蟾砂是无数极细的钢针,机括装在胸前,发射时不必先取准头,只须身子对正敌人,伸手在腰旁一按,一阵钢针就由强力弹簧激射而出。真是神不知,鬼不觉,何况钢针既细,为数又多,一枚沾身,便中剧毒。武林中任何暗器,不论是金镖、袖箭、弹丸、铁莲子,发射时总得动臂扬手,对方如是高手,一见早有防备。但这毒蟾砂之来,事先绝无征兆,实是天下第一阴毒暗器,教外人知者极少,等到见着,十之八九非死即伤,而伤者不久也必送命。他们本教之人称之为“含沙射影”功夫,端的武林独步,世上无双。

袁承志身子未落,三枚铜钱已向她要穴打去,怒喝:“我跟你无怨无仇,为甚么下此毒手?”何铁手侧身避开两枚铜钱,右手翻转,接住了第三枚,轻叫一声:“啊哟,好大的劲儿,人家手也给你碰痛啦。”看准袁承志落下的方位,还掷过来。

听声辨形,这枚铜钱掷来的力道也不弱,袁承志刚想伸手去接,突然心里一动:“这人手上有毒,别上她当。”长袖一拂,又把铜钱拂了回去。这一下劲力就没手掷的大,何铁手伸出两指,轻轻拈住,放入衣囊,笑道:“多谢!可是只给我一文钱,不太小气了些吗?”手掌伸出来时迎风一抖,十多条非金非丝的绳索向他头上罩来。

袁承志恼她适才偷放毒蟾砂手段阴毒之极,当下再不客气,扬起蝎尾鞭,往她绳上缠去。何铁手斗然收索,笑道:“蝎尾鞭是我的呀。你使我兵器,害不害臊呀?”说的是一口云南土音,又糯又脆,手下却毫不停留。

袁承志把蝎尾鞭远远向后掷出,叫道:“我再夺下你这几根绳索儿,你们五毒教从此不能再来纠缠,行不行?”何铁手道:“这不叫绳索儿,这是软红蛛索。你爱夺,倒试试看。”说着蛛索横扫,拦腰卷来。这蛛索细长多丝,一招既出,四面八方同时打到。

袁承志侧身闪避,想抢攻对手空隙,哪知她十多根蛛索有的攻敌,有的防身,攻出去的刚收回守御,原来缩回的又反击而出,攻守连环,毫无破绽。

拆了十余招后,袁承志已看出蛛索的奥妙,心想:“这蛛索功夫是从蜘蛛网中变化出来的。”乘她一招使老,进攻的索子尚未收回、而守御的索子已蓄势发出之际,身形一斜,陡然欺近她背心,伸手向她胁下点去。这招快极险极,何铁手万难避开,忽然间身子一侧。袁承志见这一下如点实了,手指非碰到她胸部不可,脸上发热,凝指不发。

何铁手乘势左手一钩。袁承志疾忙缩手,嗤的一声,袖口已被钩子划了一条缝。何铁手道:“啊哟,糟糕,把袁相公袖子割破啦。您把长衫除下来吧,我拿回去给你补好。”

袁承志见她狡计百出,心中愈怒,乘势一拉,扯下了右臂破袖,使得呼呼风响,不数招,袖子已与蛛索缠住,用力一挥,破袖与蛛索双双脱手,都掉到地下去了。

袁承志道:“怎么样?”何铁手格格笑道:“不怎么样。你的兵刃不也脱手了么?还不是打了个平手?”反手在背上一抽,右手中多了一柄金光闪闪的钩子。

袁承志见她周身法宝,武器层出不穷,也不禁大为头痛,说道:“我说过夺下你蛛索之后,你们可不能再来纠缠。”何铁手笑道:“你说你的,我几时答允过啊?”袁承志一想,果然不错,她确是没答允过,但这般一件一件的比下去,到何时方了?当下哼了一声,说道:“瞧你还有多少兵器?”心想把她每一件兵器都夺下来,她总要知难而退了。

何铁手道:“这叫做金蜈钩。”左手一伸,露出手上铁钩,说道:“这是铁蜈钩,为了练这劳甚子,爹爹割断了我一只手。他说兵器拿在手里,总不如干脆装在手上灵便。我练了十三年啦,还不大成。袁相公,这钩上可有毒药,你别用手来夺呀!”

只见她连笑带说,慢慢走近,袁承志外表虽然淡然自若,内心实深戒惧,只怕她又使甚么奸谋,正自严加提防,忽听远处隐隐有呼哨之声,猛然间想起一事,暗叫:“不好!莫非此人绊住了我,却命她党羽去加害青青他们?”也不等她话说完,回身就走。

何铁手哈哈大笑,叫道:“这时再去,已经迟了!”金钩一点,铁钩疾伸,猛向他后心递到。袁承志侧过身子,横扫一腿。何铁手纵身避过,双钩反击。这时曙光初现,只见一道黑气,一片黄光,在他身边纵横盘旋。这女子兵刃上功夫之凌厉,仅比在盛京所遇的玉真子稍逊而已。他挂念青青等人,不欲恋战,数次欺近要夺她金钩,总是被她回钩反击,或以铁钩护住。这铁钩装在手上,运用之际的是灵动非凡,宛如活手一般。

袁承志拆到三十余招,兀是打她不退,心中焦躁,探手腰间,金光一闪,拔出了金蛇宝剑。何铁手一见,笑容立敛,喝道:“好!这金蛇剑竟落在你手!”袁承志道:“是便怎样?”刷刷数剑。何铁手武功虽高,哪里抵挡得住?当的一声,金钩已被金蛇剑削去半截。袁承志喝道:“再来纠缠,把你的铁手也削断了。”她一听之下,脸上微现惧色,果然不敢逼近身来。

袁承志收剑入鞘,疾奔回家,刚到胡同口,便见洪胜海躺在地下,颈中流血,忙上前扶起,幸喜尚有气息。洪胜海咽喉受伤,不能说话,伸手向着宅子连指。袁承志抱他入内,只见宅子中到处桌翻椅折,门破窗烂,显是经过一番剧战。

袁承志越看越是心惊,撕下衣袖替洪胜海扎住了咽喉伤口,直奔内堂,里面也是处处破损,胡桂南与程青竹躺在地下呻吟。袁承志忙问:“怎么?”胡桂南道:“青姑娘,青姑娘……给……五毒教掳去啦。”袁承志大惊,问道:“沙天广他们呢?”胡桂南伸手指向屋顶。袁承志不及多问,急跃上屋,只见沙天广和哑巴躺在瓦面,沙天广满脸乌云,中毒甚深,哑巴也受创伤。虽然幸喜无人死亡,但满屋伙伴,个个重伤,真是一败涂地,青青更不知去向。袁承志咬牙切齿,愤怒自责:“我怎地如此胡涂,竟让这女子缠住了也没发觉。”

宅中童仆在恶斗时尽皆逃散,这时天色大明,敌人已去,才慢慢回来。

袁承志把哑巴和沙天广抱下地来,写了一张字条,命仆人急速送去金龙帮寓所,请焦宛儿取回朱睛冰蟾,前来救人。他替沙天广、胡桂南等包扎伤口,一面询问敌人来袭情形。

铁罗汉上次受伤卧床未起,幸得未遭毒手,说道:“三更时分,胡桂南首先发觉了敌踪,把哑巴老兄扯上屋去。两人一上屋,立被十多名敌人围住了。我在窗口中看得清清楚楚,就是全身无力,动弹不得,只有干着急的份儿。眼见哑巴老兄、沙老兄和程老夫子都伤了好几名敌人,但对方实在人多。大家边打边退,在每一间屋里都拚了好一阵,最后个个受伤,青姑娘也给他们掳了去。袁相公……我们实在对你不起……”

袁承志道:“敌人好不狠毒,怎怪得你们?眼下救人要紧。”

他到马厩牵了匹马,向城外驰去,将到怪屋时下了马,将马缚在树上,走到屋前,飞身越墙直入,大叫:“何教主,请出来,我有话说。”一阵回音过去,黄墙上铁门开处,一阵狺狺狂吠,扑出十多头凶猛巨犬,后面跟着数十人。他想:“这次可不能再对他们客气了!”左手连挥,十多枚金蛇锥激射而出,金光闪闪,每只巨獒脑门中了一枚,只只倒毙在地。他绕着众犬转了一个圈子,双手将金蛇锥一一收入囊中。

五毒教人众本待乘他与巨獒缠斗,乘隙喷射毒汁,哪知他杀毙众犬竟如此神速,不由得都惊呆了,待他收回暗器,先头一人发一声喊,转身便走。余人一拥进内,待要关门,哪里还来得及?袁承志已从各人头顶一跃而过,抢在头里。

他深入敌人腹地之后,反而神定气闲,叫道:“何教主再不出来,莫怪我无礼了。”

只听嘘溜溜的一阵口哨,五毒教众人排成两列,中间屋里出来十多人。当先一人是何红药,后面跟着左右护法潘秀达、岑其斯,以及锦衣毒丐齐云璈等一批教中高手。

袁承志道:“在下跟各位素不相识,既无宿怨,也无新仇,各位却来到舍下,将我朋友个个打得重伤,还将我兄弟掳来,那是甚么缘由,要向何教主请教。”

何红药道:“你家里旁人跟我们没有冤仇,那也不错,因此手下留情,没当场要了他们性命。你既有朱睛冰蟾,小小伤势也很易治好。至于那姓夏的小子呢,哼,我们要慢慢的痛加折磨。”袁承志道:“她年纪轻轻,甚么事情对你们不住了?”何红药冷笑道:“谁教他是金蛇郎君的儿子?哼,这也罢了,谁教他是那个贱货生的?”袁承志一怔,心想她跟青青的母亲又有甚么仇嫌了?何红药见他沉吟不语,阴森森的道:“你来胡闹些甚么?”袁承志道:“你们如跟金蛇郎君有梁子,干甚么不自去找他报仇?”何红药道:“老子要杀,儿子也要杀!你既跟他有瓜葛,连你也要杀!”

袁承志不愿再与她啰唆不清,高声叫道:“何教主,你到底出不出来?放不放人?”屋中寂然无声,过了一阵,阵阵回声从五堵高墙上撞了回来。袁承志挂念青青,身形一斜,猛从何红药身旁穿过,直向厅门冲去。两名教徒来挡,袁承志双掌起处,将两人直掼出去。他冲入厅内,见空空荡荡的没有人影,转身直奔东厢房,踢开房门,只见两名教众卧在床上,却是日前被他扭伤了关节之人,见他入来,吓得跳了起来。

袁承志东奔西窜,四下找寻,五毒教众乱成一团,处处兜截。过不多时,袁承志已把每一间房子都找遍了,不但没有见到青青,连何铁手也不在屋里。他焦躁异常,把缸瓮箱笼乱翻乱踢,里面饲养着的蛇虫毒物都爬了出来。五毒教众大惊,忙分人捕捉毒物。

潘秀达叫道:“是好汉到外面来决个胜负。”袁承志知他在教中颇有地位,决意擒住他逼问青青的下落,叫道:“好,我领教阁下的毒掌功夫!”施展神行百变轻身功夫,双足一躏,已跃到他面前。潘秀达见他说到便到,大吃一惊,呼呼两掌劈到。袁承志道:“别人怕你毒掌,我偏不怕!”潘秀达叫道:“好,你就试试。”袁承志右掌一起,往他掌上抵去。

潘秀达大喜,心想:“你竟来和我毒掌相碰,这可是自寻死路,怨我不得。”当下双掌运力,猛向前推,眼见要和袁承志手掌相碰,相距不到一寸,突见对方手掌急缩,脑后风声微动,知道不妙,待要缩身回掌,只觉颈中一紧,身子已被提起。五毒教众齐声呐喊,奔来相救。袁承志抓起潘秀达挥了个圈子。众人怕伤了护法,不敢逼近。

袁承志喝道:“你们掳来的人在哪里?快说。”潘秀达闭目不理。袁承志潜运混元功,伸手在他脊骨旁穴道一指戳去。潘秀达登时背心剧痛,有如一根钢条在身体内绞来搅去。袁承志松手把他摔在地下。潘秀达痛得死去活来,在地下滚来滚去,却不说一个字。

袁承志道:“好,你不说,旁人呢?”灵机一动:“我的点穴除了本门中人,天下无人能救。且都给他们点上了,谅来何铁手便不敢加害青弟。”当下身形晃动,在众人身旁穿来插去。教徒中武功高强之人还抵挡得了三招两式,其余都是还没看清敌人身法,穴道已被闭住。片刻之间,院子中躺下了二三十人。本来穴道被闭,尽管点穴手法别具一功,旁人难以解开,但过得几个时辰,气血流转,穴道终于会慢慢自行通解。但袁承志这次点穴时使上了混元功,真力直透经脉,穴道数日不解,此后纵然解开,也要酸痛难当,十天半月不愈。那日他在衢州石梁点倒温氏四老,使的便是这门手法。

何红药见势头不对,呼啸一声,夺门而出。余众跟着拥出,不一刻,一座大屋中空荡荡的走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地上动弹不得的几十人,有的呻吟低呼,有的怒目而视。

袁承志大叫:“青弟,青弟,你在哪里?”除了阵阵回声之外,毫无声息。他仍不死心,又到每个房间查看一遍,终于废然退出,提起几名教众逼问,各人均是闭目不答。

袁承志无法可施,只得回到正条子胡同。见焦宛儿已取得冰蟾,率领了金龙帮的几名大弟子来到,将沙天广等身上毒气吸净、伤口包好。袁承志见各人性命无碍,但青青落入敌手,不禁愁肠百结。焦宛儿软语宽慰,派出帮友四处打听消息。

过了大半个时辰,忽然蓬的一声,屋顶上掷下一个大包裹来。众人吃了一惊。袁承志焦急异常,双手一扯,拉断包上绳索,还未打开,已闻到一阵血腥气,心中怦怦乱跳,双手出汗,一揭开包袱,赫然是一堆被切成八块的尸首,首级面色已成乌黑,但白须白发宛然可辨。袁承志一定神,才看清楚这尸首原来是独眼神龙单铁生。

他跃上屋顶,四下张望,只见西南角上远处有一条黑影向前疾奔,知道必是送尸首来之人,当下提气急追,赶出里许,只见他奔入一座林子中去了。

袁承志直跟了进去。只见那人走到树林深处,数十名五毒教教众围着一堆火,正在高谈阔论。一人偶然回头,突见袁承志掩来,惊叫道:“克星来啦!”四散奔逃。

袁承志先追逃得最远最快的,举手踢足,把各人穴道一一点了,回过身来,近者手点肘撞,远者铜钱掷打,只听得林中呼啸奔逐,惊叫斥骂之声大作。过了一盏茶时分,林中声息俱寂,袁承志垂手走出,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这一役把岑其斯、齐云璈等五毒教中高手一鼓作气的尽数点倒,只是何铁手和何红药两人不在其内。袁承志心中稍定,寻思:“只要青弟此时还不遭毒手,他们便有再大仇恨,也不敢加害于她。”

回到住宅,焦心等候,傍晚时分,出去打探的人都回报说没有线索。天交二更,袁承志吩咐吴平与罗立如,将单铁生的尸首送往顺天府尹衙门去,公门中人见到他的模样,自知是五毒教下的毒手。焦宛儿领着几名帮友,留在宅里看护伤者,防备敌人。

袁承志焦虑挂怀,哪里睡得着?盘膝坐在床上,筹思明日继续找寻青青之策。约莫坐了一个更次,四下无声,只听得远处深巷中有一两声犬吠,打更的竹柝由远而近,又由近而远。他思潮起伏,自恨这一次失算中计,遭到下山以来的首次大败,静寂中忽听得围墙顶上轻轻一响,心想:“如是吴罗二人回来,轻身功夫无此高明,必是来了敌人。”当下安坐床上,静以待变。只听窗外如一叶落地,接着一人格格娇笑,柔声道:“袁相公,客人来啦。”袁承志道:“有劳何教主枉驾,请进来吧!”取出火折点亮蜡烛,开门迎客。

何铁手飘然而入,见袁承志室中陈设简陋,除了一床一桌之外,四壁萧然,笑道:“袁相公好清高呀。”袁承志哼了一声。

何铁手道:“我这番来意,袁相公定是知道的了。”袁承志道:“要请何教主示下。”何铁手道:“你有求于我,我也有求于你,咱们这个回合仍是没有输赢。”袁承志道:“我想不必再较量了。何教主有智有勇,兄弟十分佩服。”何铁手笑道:“这是第一个回合,除非你把我们五毒教一下子灭了,否则还有得让你头疼的呢。”

袁承志一凛,心想他们纠缠不休,确是不易抵挡,说道:“何教主既与我那兄弟的父亲有仇,还是径去找他本人为是,何必跟年轻人为难?常言道:冤家宜解不宜结……”

何铁手嫣然一笑,说道:“这个将来再说。客人到来,你酒也不请人喝一杯么?”

袁承志心想此人真怪,于是命童仆端整酒菜。焦宛儿不放心,换上了书童的装束,亲端酒菜,送进房来。何铁手笑道:“真是强将手下无弱兵,袁相公的书童,生得也这般俊。”

袁承志斟了两杯酒。何铁手举杯饮干,接着又连饮两杯,笑道:“袁相公不肯赏脸喝我们的酒,小妹却生来卤莽大胆。”焦宛儿接口道:“我们的酒没毒。”何铁手笑道:“好,好,真是一位伶牙利齿的小管家。干杯!”

袁承志和她对饮了一杯,烛光下见她星眼流波,桃腮欲晕,暗忖:“所识女子之中,论相貌之美,自以阿九为第一。小慧诚恳真挚。宛儿豪迈精细。青弟虽爱使小性儿,但对我一片真情。哪知还有何铁手这般艳若桃李、毒如蛇蝎的人物,真是天下之大,奇人异士,所在都有。”何铁手见他出神,也不言语,只淡淡而笑,过了一会,低声道:“袁相公的武功,小妹心折之极。似乎尊师金蛇郎君也不会这点穴手段,这门功夫,袁相公是另有师承的了。”袁承志道:“不错,我是华山派门下弟子。”何铁手道:“袁相公武功集诸家所长,难怪神乎其技。小妹今晚是求师来啦。”

袁承志奇道:“这话我可不明白了。”何铁手笑道:“袁相公若是不嫌小妹资质愚鲁,就请收归门下。”袁承志道:“何教主一教之长,武功出神入化,却来开这玩笑。”何铁手道:“你如不传我解穴之法,难道我们教中几十个人,就眼睁睁让他们送命不成?”袁承志道:“只要你把我朋友送回,再答应以后永远不来纠缠,我当然会给他们解救。”何铁手道:“这么说来,袁相公是不肯收我这个徒弟了?”

袁承志道:“兄弟学艺未精,求师还来不及,哪敢教人?咱们好言善罢,既往不咎,你道怎样?”何铁手笑道:“我把你朋友送还,你把我的部属治好。以后的事,走着瞧吧。”

袁承志见她始终不肯答应罢手言和,怒气渐生,暗想:“五毒教虽然横行天南,但我们七省英雄豪杰,也不见得就怕了你们。”当下默不作声。

何铁手盈盈站起,笑道:“啊哟,咱们的袁大盟主生气啦。”裣衽万福,笑道:“好啦,好啦,我给你赔不是。”袁承志还了一揖,心下怫然不悦。何铁手道:“明儿我把你朋友送回来。便请你大驾光临,救治我的朋友。”袁承志道:“一言为定。”何铁手微微躬身,转身走出。她并不上屋,径往大门走去。袁承志只得跟着送出,童仆点烛开门。

焦宛儿跟在袁承志身后,暗想:“这女子行动诡秘,别在大门外伏有徒党,诱袁相公出去袭击,我先去瞧瞧。”于是慢慢落后,身上藏好蛾眉钢刺,越墙而出,躲在墙角边向外望去,只见大门口停了一乘暖轿,四名轿夫站在轿前,此外却无别人。焦宛儿矮了身子,悄悄走到轿后,双手把轿子轻轻一托,知道轿内无人,这才放心,正要走回,大门开处,童仆手执灯笼,袁承志把何铁手送了出来。

焦宛儿灵机一动:“她既不肯罢手,此后麻烦正多。我要找到她的落脚所在,他们再来纠缠,好让袁相公上门攻她个出其不意。”她存了报恩之心,也不怕前途艰险,缩身钻入轿底,手脚攀住了轿底木架。那暖轿四周用厚呢围住,又在黑夜,竟无一人发觉。只听得何铁手一阵轻笑,踏入轿中。四名轿夫抬起轿子,快步而去。

只觉四名轿夫健步如飞,原来抬轿的人也都身有武功,她不禁害怕起来。这时正当隆冬,寒风彻骨,暖轿底下都结了冰,被她口中热气一呵,化成了冷水一滴滴的落下。焦宛儿只得任由冷水落在脸上,不敢拂拭,只怕身子一动,立给何铁手发觉。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忽听一声呼叱,轿子停住。一个男人声音喝道:“姓何的贱婢,快出来领死。”焦宛儿心中奇怪:“这声音好熟,那是谁啊?”又听另一个声音叫道:“五毒教横行一世,想不到也有今天。”焦宛儿一惊:“那是闵子华!嗯,第一个说话的是他师弟洞玄道人。”

只听得四周脚步声响,许多人围了上来。轿夫放下轿子,抽出兵刃。焦宛儿拉开轿障一角向外张望,见东边站着四五人,都是身穿道袍、手执长剑的道士,心想:“西、北、南三边必都有人,仙都派大举报仇来了。”只觉轿身微微一晃,何铁手已跃出轿外,娇声喝道:“水云贼道死了没有?你们胆子也真大,想干甚么?”一名长须道人喝道:“我们师父黄木道长到底在哪里,快说出来,免你多受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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