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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八部之主(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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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轻敌。”秋涛说道,“盐帮弟子遍布天下,其中不乏能人异士,本派地处西方,在中土全无根基。强龙不压地头蛇,斗起来未必能占上风。但愿齐浩鼎无碍,大事化了,不要旁生枝节。”说到这儿,略略一顿,纳闷道,“怎么过了半天,老万他们还不来?”

卜留笑道:“想来有事耽搁,再等一等也好。”

正说着,石穿忽地手指前方,叫道:“那不是么?”众人转眼看去,江上出现了一点火光,飞一般向岸边移来。片刻间,火光逼近,却是一盏白纱灯笼。火光照出灯笼主人,乐之扬定眼一看,“啊”的一声惊叫起来。

提着灯笼的是一个白衣男子,长发如雪,一步丈许,不借一船一板,蜻蜓点水一般向燕子矶飞来。

乐之扬看得两眼发直,只疑身在梦中。他定一定神,深吸一口气,压住剧烈心跳,仔细看去,白衣人左手提灯,右手撑着一把白伞,袖袍高高鼓荡,白发冲天向上,浑身上下似有一股无形之力,将他轻轻托到半空,故而飘行水上,宛如神仙,足尖点过水面,留下一圈圈涟漪。

“兰追!”秋涛看着来人,神色困惑,“怎么就你一个人?”

“秋师姐。”白衣人说话甚慢,语气悠然,“说来话长。”

两人一问一答,兰追已到燕子矶下,身子一纵,踏着矶石,飘飘然升了上来,落在地上,点尘不惊,比起鸟雀还要轻盈。

乐之扬听他说话,大大松了一口气,心想这家伙终归是人,不是妖邪鬼魅。他忍不住打量来人,但见他三十出头,毛发皆白,五官清俊不凡,只是一双白眉微微皱起。

“兰追!”石穿见势不妙,高声大叫,“你哭丧着脸干吗,跟死了爹妈一样。”

“事情不太妙!”白衣人不紧不慢地说,“苏乘光那家伙,落到盐帮手里了。”

“什么?”燕子矶上四人齐声惊叫。卜留也瞪起一双小眼,尖声怪叫:“苏乘光的雷部神通出神入化,天下胜过他的人,扳着指头也数得过来啊。”石穿也说:“是啊,盐帮一群乌合之众,谁能擒住那个老赌鬼?”

秋涛面沉如水,皱眉问:“兰追,消息当真?”

“千真万确。”兰追随口回答,俨然事不关己,“万师兄和沐师兄已经赶往盐帮总堂,但怕盐帮人多,故而派我来知会各位。”

“好!”石穿一跺脚,厉声怪叫,“咱们就给他来个八部闹盐帮,砸他娘个稀巴烂。”

“对,对!”卜留摩拳擦掌,笑嘻嘻说道,“老子来京城好久了,一直没有机会舒展筋骨,再憋下去,非得生锈了不可。”

“老石头、死胖子,这件事不可莽撞。”周烈大摇其头,“其一,苏乘光在盐帮手里,如果硬来,他性命不保;其二,雷部之主是我派顶尖儿的人物,盐帮将他擒获,一定卓有能人。”

石穿“呸”了一声,不耐道:“盐帮有什么能人?齐浩鼎一帮之主,也接不下苏乘光的三掌。”

“老石头不要轻敌。”秋涛低眉沉吟,“周师弟说得对,这件事只可智取,不可蛮干,稍有不慎,苏师弟性命堪忧。”

石穿听了这话,闷声不吭。周烈又说:“事不宜迟,我们速速前往,以免天、水二主久等。”众人均是点头。卜留指着乐之扬说:“这小子怎么办?”

“带上他,不要伤了他。”秋涛看了乐之扬一眼,“我们善待盐帮弟子,大可显出我方的诚意。”

乐之扬忍不住叫道:“你认错人了,我不是盐帮弟子。”兰追瞅了瞅他,问道:“秋师姐,这小道士是谁?”

秋涛说道:“他是盐帮的探子。先不管他,正事要紧。”

盐帮总堂在长江对岸,石穿不顾乐之扬叫骂,将他扛在肩上,大步向前飞奔。乐之扬横在大汉肩头上下颠簸,禁不住翻肠倒胃,别说骂人,就连喘气也觉艰难。

五人奔走一程,找了一艘船摆渡过江。兰追并不上船,右手拈着白伞,徒步横渡大川。就近看来,那把白伞并非撑着不动,而是风旋电转,带起一股升腾之势。

不久到达彼岸,兰追收起白伞,插入腰间伞套,而后足不点地,在前引路;卜留紧跟其后,他体态肥胖,跑将起来有如一只皮球,在月光下蹿高伏低,骨碌碌滚得飞快。秋涛依旧挑着担子,担子左右摇摆,每摆一次,她就跨出一丈,仿佛两扇翅膀,带着她向前飞翔。只有周烈落在最后,看似不紧不慢,却始终不曾落下。

乐之扬看得惊奇。这五人身手高妙,不在东岛四尊之下,他们自称西城八部,也不知道是何来路。更叫人气闷的是,他被误认为盐帮弟子,费尽唇舌也解释不清,如果真被带到盐帮总堂,一旦穿帮,如何是好?

他心中焦急,正想着,石穿忽地停下。乐之扬挣扎一下,但觉对方五指如铁,根本无法摆脱,当下举目看去,但见群山起伏,环抱一座庄园,规模甚大,灯火通明。

“怎么进去?”卜留问道,“偷偷潜入还是正面闯关?”

秋涛细眉一挑,冷冷说道:“偷偷潜入,乃是鼠辈所为,来也来了,就该光明正大地走进去。”

众人精神一振,快步走到庄前。乐之扬抬眼看去,门首匾额写着“有味堂”三字,可是庄门大开,不见一个守卫。众人正觉纳闷,周烈忽地手指上方,轻声说:“看那儿!”众人抬眼看去,上面檐角之上,高高挂着两人,一左一右,寂然无声。

“我去看看。”兰追一纵身,宛如一缕轻烟,绕着屋顶转了一圈,顺手抓着两人,笔直向下坠落。众人仔细一瞧,乃是两个绿衣男子,手脚上绑着细细丝线,头上腰间均是缠着白色的布条。此时二人望着众人,两眼骨碌乱转,一脸愤怒神气。

“这是万师兄的天孙丝!”秋涛瞧了瞧丝线,挥手解开一人穴道。那人一能说话,张口便骂:“暗算伤人,我操你八辈祖宗……”还没骂完,卜留拎起他来,瞪起小眼,厉声喝道:“你骂谁?”啪啪两记耳光,打得他口血长流。那人不胜恐惧,颤声说:“我又没骂你,我骂的是偷袭我的贼子。”

卜留道:“他怎么偷袭你了?”绿衣人悻悻地说:“我也不知道,身上一紧,就被吊到上面去了。”说到这儿,他盯着众人,面露警惕,“你们是谁?”

卜留笑吟吟说道:“偷袭你的那人,就是我们的同道。”绿衣人大吃一惊,张口要叫,卜留早已封住他的穴道,回头说:“万师兄已经进去了。”秋涛点头道:“我们也进去。”

“秋师姐!”石穿抓起乐之扬叫嚷,“万师兄都撕破脸了,还带着这小子干什么?”秋涛迟疑一下,点头道:“留下他也好。”

乐之扬大吃一惊,心想此间盐帮重地,自己留在这儿,事后盐帮清查起来,必然被当作奸细处置。想到这儿,不顾一切地叫道:“秋大娘,你真的忘了我吗?”

秋涛正要举步,应声回头看来,讶然道:“你说什么?我们何时见过?”乐之扬苦着脸说道:“两年前,夫子庙的戏园子,你打败张天意,救了我一命。”

秋涛一愣,盯着乐之扬上下打量,忽然“咦”了一声,讶然道:“当真是你。你还活着?又何时入了盐帮?”

乐之扬一时无从答起,只好说:“一言难尽,秋大娘,我不是盐帮弟子,你先放了我好么?”

秋涛无暇多问,解开他穴道,嗔怪道:“你这孩子,怎么不早说?”乐之扬大为狼狈,低头不语。其他人看得奇怪,石穿忍不住问:“秋师姐,你真的认识这小子?”

秋涛“唔”了一声,说道:“曾有一面之缘,过了两年,几乎将他忘了。”她看了乐之扬一眼,“我们有事,你自己走吧。”乐之扬不及回答,周烈忽道:“秋师姐,这小道士鬼鬼祟祟,即便不是盐帮弟子,也未必不是奸细。”卜留也说:“对啊,他不是盐帮弟子,为何又要跟踪你呢?”

秋涛但觉有理,正待细问,忽听远处传来一声长啸,啸声悠扬婉转,有如一道泉水穿山越谷,柔和清澈之余,又有一股说不出的韧劲。

“沐师弟。”秋涛面色微变,冲口而出。其他人也应声一凛,石穿叫声“快走”,一跺脚,纵身而出,落足之处,砖石尽皆粉碎。

秋涛心烦意乱,向乐之扬说道:“你跟我来。”一手提着黏土,一手抓住他的胳膊。乐之扬随她向前,心中暗叫“晦气”。秋涛等人跟盐帮结仇,跟他全不相干,但如盐帮看见,必然将他当成是秋涛的同伙。

一路上无人阻拦,两边大树之上,蝙蝠似的挂了数十人,随着夜风来回摇摆。地上横七竖八,也躺了不少盐帮弟子,均是张口瞪眼、脸色苍白。周烈俯身查探,沉吟说:“这是‘凝雪功’。”

“人死了么?”秋涛不胜担忧。

“还好!”周烈摇头说,“沐师兄手下留情。”秋涛听了,不由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众人快步疾行,路到尽头,前方豁然一亮,出现了一大块空地。四面火把高举、亮如白昼,数十人头缠白布、腰系白练,围着居中两人。其中一人玄色长袍,年过四旬,脸瘦眉长,另一人年事已高,绿袍长髯,双手成爪,一眨眼的工夫,向玄袍人攻出了十爪八腿。

乐之扬废了内力,眼光仍在,绿袍老者的爪功飘忽绝伦,双脚几不沾地,仿佛一只大鸟,顺着对手的掌力飘回转折,招法无常,一泻千里。饶是如此,遇上玄袍人也是无计可施,绿袍人每每抓到对手,玄袍人左一扭、右一转,身上像是没有骨头,总是以古怪角度,避开飘风急雨一般的爪势。

乐之扬看得纳闷,论武功,玄袍人高出绿袍老者一筹,但不知为何,始终不下杀手。秋涛一皱眉头,搁下担子,取出一团白花花的黏土,高声叫道:“沐师弟,万师兄呢?”

话音方落,有人冷冷答道:“我在这儿。”乐之扬转眼看去,墙角暗处站了一个老者,青袍儒冠,白面长须,看上去气度雍容、举止斯文。

其他人听见问答,也纷纷看来,望见秋涛等人,各个握拳瞪眼,流露出警惕神气。忽听玄衣人呵地一笑,大声说:“杜盐使,这一阵算平手如何?”绿袍老人闷声不吭,挥舞爪子,刷刷刷埋头猛攻。玄衣人站立不动,身子向左一扭,绿袍老者左爪落空,跟着脚尖点地,身子顺着右爪歪倒,柳条随风般绕了一个圆圈,只听嗖的一声,老者的爪子从他胸口一掠而过。

玄袍人哈哈一笑,借着摇晃之势,腾地跳开丈许,掸了掸袍子,冲秋涛拱手笑道:“沐含冰见过秋师姐。”他说着话时,背对绿袍老者,老者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望着对手背影,脸色一片煞白。

秋涛向沐含冰点一点头,又看向绿袍老者,微微笑道:“久闻‘碧盐使者’杜酉阳是阴山‘枭爪门’的传人,这一路‘无常爪’,果然飘忽凌厉、名下无虚。”

杜酉阳盯着秋涛,胡须抖动,咽了一口唾沫,涩声说:“你姓秋,莫非是西城的‘地母’秋涛?”老妪笑道:“贱号微名,何足挂齿。”

杜酉阳又看兰追:“足下白发异象,应是风部之主,‘风魔伞’兰追?”兰追一脸淡漠,袖手不答。

杜酉阳心头一沉,看着秋涛等人,粗粗一数,心跳登时加快,骇然道:“好哇,西城八部来我有味庄聚会吗?”

秋涛还没回答,忽听有人冷笑:“西城八部,有什么了不起的?”

说话声中,人群中走出三个人来,为首一个紫衣老者,拄着一根精钢拐杖,须发半白,眼窝凹陷,其中两道目光咄咄逼人。他左边是一个青衣大汉,肩头斜插一对亮银短戟,肩宽背阔,鼻直口方,两簇浓眉间有一颗肉痣,乍一看,仿佛多了一只眼睛。老者的右边则是一个红衣女子,又高又壮,相貌奇丑,蒜头鼻,小眼睛,厚厚的嘴唇间凸出两颗大大的龅牙。

秋涛久在京城,见多识广,笑道:“这位老先生,莫非是‘紫盐使者’王子昆么?”

紫衣老者两眼朝天,冷哼一声,只听秋涛又说:“这位兄台想是‘青盐使者’,江湖大号‘三眼温侯’的淳于英吧?”

青衣汉子礼节甚周,略略拱手:“地母也知贱号,淳于英幸何如之……”话没说完,王子昆一顿拐杖,厉声说:“淳于盐使,跟这种人客气什么?”淳于英叹道:“无论敌友,来者是客,我盐帮泱泱大帮,不可失了礼数。”王子昆看他一眼,目光大为阴沉。

秋涛又向红衣女笑道:“早听说‘赤盐使者’孟飞燕与我同为女流,今日一见,果然不虚。”红衣女一听,龇牙咧嘴,发出一阵大笑,声音粗豪有力,比起石穿不遑多让。

乐之扬望着红衣女啧啧称奇,心想这女子也叫“飞燕”?想当年,汉朝赵飞燕体态轻盈,擅舞,汉成帝命令太监托着一只铜盘,让她在盘中旋风舞蹈。换了这一位孟飞燕,如果跳起舞来,非把托盘的太监活活踩死不可。

秋涛扫视四周,笑道:“怎么不见白盐使者?”王子昆冷笑道:“华盐使有事在身,对付西城八部,我们四个就够用了。”

“老头子,好硬的嘴。”石穿怒极反笑,迈出一步,举起醋钵大小的拳头,“好哇,看是你的嘴硬,还是爷爷的拳头更硬?”

他身如铁塔,气势盈张,当庭一站,直如千军万马。盐帮弟子无不心惊,丁零当啷,刀剑纷纷出鞘。

“来得好!”石穿大喝一声,冲入人群。他身高体壮,动起来却如鬼魅一般,盐帮弟子慌乱之间,纷纷挥舞兵器抵挡。石穿疾奔之中,双手分开,抓住一刀一剑,神力所至,当啷折断,两个弟子虎口流血,翻着跟斗飞了出去。

他空手折断刀剑,手掌丝毫无伤,众弟子见状骇然,狂呼大叫,扑上前来。石穿不躲不闪,双手左起右落,抓住近身兵刃,要么折成数截,要么拧成一根麻花,刀剑落在他身上,一如斩中岩石,发出铿锵鸣响。

“哎呀呀!”卜留忽也冲进人群,一面奔跑,一面尖声怪叫,“完了,完了,我的妈呀,老石头,等等我呀……”他又胖又圆,举止笨拙,深入刀丛剑林,好比送上了砧板的肥肉,众人刀剑齐下,砍得不亦乐乎。胖子每中一剑,每挨一刀,无不发出杀猪般的惨叫,旁观者认为他必死无疑,刀剑的主人却是有苦自知,刀剑砍中刺入,仿佛陷入一堆沙子,卜留肌肤内陷,牢牢吸住刀剑,东倒西歪之间,众人虎口发热,刀剑脱手,一个个两手空空,站在当地,有如一群呆鹅。

一转眼的工夫,卜留刀剑插满一身,看上去活像一只刺猬。众人惊骇欲绝,见他撞来,纷纷躲开。卜留骗术失效,停下步子,哈哈大笑,身子晃了一晃,丁零当啷,身上的刀剑掉落一地。

石、卜二人左冲右突,打得盐帮弟子一败涂地。王子昆见势不妙,抬头发出一声尖啸。墙头屋顶,应声冒出数十个人头,均是手挽连弩,箭头闪闪发亮。

不及发箭,忽听一声低啸,兰追大袖飞舞,纵身而起,仿佛白云出岫,轻飘飘向上蹿升。弩手们吃了一惊,扣动弩机,百箭齐发。兰追不闪不让,抽出白伞,刷地撑开,五指捻动伞柄,伞面呜呜急转。弩箭射中伞面,登时四面弹开。兰追借着风势上升,众弩手还没还过神来,白影翩翩,已到墙头。

兰追挥舞白伞,带起无俦狂风,只一扫,便有一个弩手栽下墙头,再一转身,伞面向前一顶,一个弩手身不由主,贴在伞面之上,随着白伞旋转。他的嘴里哇哇大叫,身子却是停不下来,忽地撞上另一名弩手,两人前胸贴着后背,随着白伞飞快向前,只听笃笃连声,先后黏住五人。七个人连成一字长蛇,但随白伞一挥,逶迤摔下墙头,一个个头晕目眩、胸闷欲呕。

杜酉阳不胜骇然,双臂一展,想要纵身上墙。冷不防玄影晃动,沐含冰拦在前面,笑嘻嘻说道:“杜盐使,之前胜负未分,咱们接着再打。”

杜酉阳一言不发,双爪齐出。沐含冰嘻嘻一笑,上身拧转,下身不动,腰软无骨,向后大力一摆,整个人像是一条鞭子,抖了一个大大的鞭花,凌空转了一圈,右掌刷地扫向杜酉阳的小腹。

杜酉阳慌忙后退,爪子下沉,扣向沐含冰的手腕,忽听沐含冰轻轻发笑,手臂忽左忽右地扭了两下,仿佛毒蛇昂首,嗖地穿过爪势,拍向杜酉阳的面门。

杜酉阳但觉寒风拂面,所过肌肤麻痹,吓得他一口气退出数丈,仍觉面孔麻木、脑子昏沉,忙运内力化解沐含冰的奇功。

淳于英手持短戟,与卜留斗在了一起。他见过胖子厉害,心想此人纵有奇功,也练不到眼睛,当下挥舞短戟,招招不离卜留的双眼。卜留笑笑嘻嘻,扭头避开短戟,甩着两个膀子,向着前面横冲直撞。

淳于英戟法高妙,罕有敌手,谁知道遇上这个怪杰,一身肥肉就是武器,砍不破,刺不穿,绵绵软软,吸附万物。淳于英大为忌惮,一面择机攻他双目,一面躲躲闪闪。卜留一旦挥手出击,他又移开短戟,狼狈跳开。

孟飞燕拦住了石穿,丑女二话不说,劈头就是一拳。石穿自命豪雄,见她女流之辈,全不放在心上,漫不经意地举手一挡,噗的一声,拳头击中手臂。石穿只觉对方的拳头上传来一股绵软之力,穿透护体神功,直冲筋络骨骸。

石穿半身皆麻,不由大吃一惊,不及细想,孟飞燕第二拳又飘然打来,无声无息,也无一丝拳风。石穿不敢怠慢,后退一步,马步微沉,左拳呼地向前送出。

两人拳头相接,均是浑身一震,石穿只觉一股绵劲如毒蛇钻来,几乎冲乱了气血。他大喝一声,真气流遍全身,块块肌肉坟起,撑破衣衫,饱绽而出。

他运气逼出绵劲,定眼看去,孟飞燕也后退了一步,丑脸涨红发紫,龅牙越发凸出。石穿心知她接了一记“大开山拳”,周流石劲入体,一定也不好受。正想出击,忽听秋涛叫道:“石师弟当心,她是九华楚家的弟子。”

石穿心头一动,向孟飞燕叫道:“楚空山是你什么人?”孟飞燕深吸一口气,调匀呼吸,正色说道:“那是家师。”石穿盯着她哑然失笑:“这么说,你刚才的拳法是‘怜香拳’了?”

“是又怎样?”孟飞燕冷冷答道。

“有意思。”石穿放声大笑,“早听说九华楚家,不爱美人,就爱名花。楚空山一定吃错了药,要不然,怎么会收了你这个丑八怪当徒弟?”

相貌丑陋,本是孟飞燕心中至痛,闻言登时暴怒,破口骂道:“黑杀才,我是丑八怪,你就是丑九怪,丑十怪,丑十八怪……”一面骂,一面挥拳打出,她身子肥壮,出拳却灵动飘逸,轻如拂柳采花,巧如穿针引线,劲力含而不吐,大是风流蕴藉。这拳法若由美人使来,一定曼妙动人,但由孟飞燕使出,好比张飞绣花、牛嚼牡丹,不但滑稽透顶,更是大煞风景。

石穿虽觉好笑,可也不敢大意,当下以“大开山拳”应对。这一路拳法刚猛出奇,拳中的“周流石劲”所过摧破。两人拳势未交,孟飞燕水桶似的腰身大力一扭,右拳向左一勾,泄去了石穿的拳劲,左手圈转向下,啪的一声拍中了石穿的手腕。掌力直透脉门,石穿半身发麻,仓皇收手后退,冷不防孟飞燕碎步赶上,左脚忽起,勾住了他的左脚足颈。

石穿气贯下盘,右手一招“横揽三山”,扫向孟飞燕的面门。谁知孟飞燕向后一仰,贴地滑出,不但躲过了石穿的一扫,全身之重都加在了他的左脚之上。石穿只觉大力涌来,有如怪蟒缠绕,以他下盘之稳,也不由马步动摇,当下大吼一声,翻身跳开丈许,落地时定眼一看,孟飞燕小心翼翼地收回左脚,就仿佛脚下面藏了一只蚂蚁,稍不留意,就会踩死。

石穿心念一闪,冲口而出:“惜玉步?”跟着大为懊恼:“是了,这丑娘儿们既会‘怜香拳’,一定也会‘惜玉步’。城主说过,这两门功夫以柔胜刚、以弱胜强,练到绝顶地步,是我‘大开山拳’的克星。”想到这儿,收起轻敌之心,大喝一声,拳脚齐出。

他之前因为对方乃女流之辈,故而留有余力,这时全力出手,大有山崩海决之势。“怜香拳”和“惜玉步”本是第一流的内家拳法,寻常外家高手遇上,无不缚手缚脚。可是石穿一身奇功登峰造极,刚猛之极,反生柔劲,拳脚力道十足,余劲连绵不已。孟飞燕纵有“铁木神功”护体,连接数拳,也觉脏腑震动,筋骨欲碎。

正感吃力,忽听啪的一声,喑哑古怪,闻所未闻。孟飞燕不由得扫眼看去,但见秋涛手中的黏土化为了一条软棍,上下翻飞,左右呼应,打得王子昆几乎抬不起头,突然泥棍扫中铁拐,又是一声怪响。王子昆应声一震,拐杖几乎脱手,冷不防泥棍的另一头有如饿虎摆尾,嗖地扫了过来,他急急仰身向后,想要避开来棍,谁知泥棍随他后仰之势拉长变细,仍是不离他的面门左右。

王子昆百忙之中,铁拐着地一撑,奋力向后跳开。这时间,他只觉手里一紧,泥棍有如一条蟒蛇,牢牢缠住了铁拐的中央。

王子昆势子用老,后力不济,只觉虎口一热,铁拐嗖地脱手。他唯恐秋涛追击,顺势躺倒在地,骨碌碌一阵翻滚,站起来时,灰头土脸,狼狈十足。定眼看去,秋涛一手挽着软棍,一手拎着铁拐,笑嘻嘻说道:“王盐使,还给你。”一挥手,铁拐迎面飞来,王子昆顺手接过,一张老脸变成了酱紫颜色。

孟飞燕不胜心惊,再看杜酉阳、淳于英,均是处在下风,对手潇洒写意,俨然未尽全力。至于墙上的弩手,一个也没留下,兰追站在檐角,冷冷看着下方。更别说天、火二主还未出手,站在一边,高深莫测。

孟飞燕权衡形势,越想越惊,心神稍稍一乱,石穿乘虚而入,拳如流星,直奔她的面门。孟飞燕忙使一招“拂柳扬花”,右手五指并拢,自下斜斜挑出,扫中了石穿的“太渊穴”。

柔劲入体,黑大汉手臂一震,拳势稍稍偏出。孟飞燕扭腰摆臀,晃身向后,为了将这一招的意境使足,她一面后退,一面做出弱柳迎风的姿势,但在旁人看来,与其说是弱柳,不如说是水牛,如其说是迎风,不如说是发疯。乐之扬一边瞧着,忍不住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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