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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知音可赏(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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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啊!”云虚冷冷说道,“既是你招来的,就把他分入‘鲸息流’好了。”

明斗暗叫晦气,可也不好回绝,只好苦笑默认。

“乐之扬!”云虚又叫一声,乐之扬应声出列。云虚看他一眼,点头说道:“你就是乐之扬?听说你在海船上讲了一个好故事,不妨说给大伙儿听听?”

乐之扬一愣,转眼看去,云裳也正定眼瞧他,嘴角浮现出一丝冷笑。

好小子,告我的刁状?乐之扬认准了是云裳告密,想了想笑道,“那个笑话,我说过就忘了。云师兄也许记得,让他转述也是一样。”

云裳大怒,正要出言反驳,忽听云虚说道:“乐之扬,看样子你不是我道中人,做我东岛弟子,实在屈才得很。”

乐之扬一愣,胸中微微一酸,涌起一股傲气,随口笑道:“好啊,岛王看不上我,我走了便是。”

江小流一听这话,大为吃惊,心想:你走了,我留在这儿干什么?不及挺身而出,忽听云虚又说:“那也不必,东岛这地方,可不是想来就来,想走便走的。既然来了,成不了弟子,就得做我岛上的仆役,如无本王准许,终其一生不得离岛半步。”

乐之扬听了这话,只觉两眼发黑,脑子里乱哄哄一团,早知道就不该来这东岛,如今困在这里,又与囚犯何异?

他心怀激荡,悔恨交集,明斗见他发呆,心中十分痛快,大声说:“听到了么?臭小子,还不滚下去。”

乐之扬默默退下,两眼盯着地面,心中其乱如麻,众人后面的话他一大半也没有听进去。

“苏儿。”云虚又叫一声,叶灵苏漫步出列,躬身行礼。

“你可知罪么?”云虚目光严厉,落在少女脸上。

叶灵苏道:“徒儿不知师父所说何事。”

“还敢狡辩。”云虚怒哼一声,“你用‘夜雨神针’伤了阳景,可有其事?”

外修弟子返岛不久,许多人不知此事,听了这话,纷纷议论。云虚双眉一挑,目光扫过全场,所有人屏息住口,大气也不敢出。

“不!”叶灵苏沉默一下,“徒儿没有发针。”

“那你为什么告诉明尊主,说是你发针伤了阳景?”

“明尊主一定要说是我,徒儿不屑和他分辩,但师尊问及,我不得不据实相告。”叶灵苏一边说,一边望着明斗,后者一脸惊怒,气得浑身发抖。

云虚抚须说道:“可是一船之中,除了你,还有谁会夜雨神针?”

“我不知道。”叶灵苏略略回头,目光有意无意,扫过乐之扬。

乐之扬如梦方醒,皱了皱眉,欲言又止,忽听花眠说道:“苏儿,你在说谎么?”

叶灵苏道:“我没有说谎。”

“你这孩子就是太倔。”花眠冲她一笑,“你若没说谎,为何要躲避我的龟镜?”

花眠的“龟镜”术,源自东岛的前辈高手“穷儒”公羊羽的“三镜三识”,对敌之时能料敌先机,练到一定地步,甚至于映照人心,猜测出对方的心意。花眠就是此道好手,她看出叶灵苏言不由衷,故用龟镜术探测,谁知道叶灵苏早有防范,百计转移心神,避开她的神通。

“苏儿!”花眠软语说道,“你一定知道是谁伤了阳景,只要你好好说,岛王一定不会责怪你。”她一边说,一边向叶灵苏连使眼色。

叶灵苏低头不语。乐之扬望着她的身影,胸中热血沸涌,恨不得将她一把推开,大声直承其事。

“不!”叶灵苏忽地开口,“徒儿不知道。”

乐之扬心头大震,禁不住冲口而出:“慢着。”云虚一扬眉毛,凝目看来,乐之扬越众而出,大声说道:“阳景是我伤的,跟叶姑娘无关。”

众人面面相对,明斗怒道:“乐之扬,你好放肆,岛王处分弟子,你也敢来捣乱?哼,夜雨神针?你恐怕见都没见过。”

“谁说我没见过?”乐之扬笑了笑,“那枚金针是我捡来的。”

“捡来的?”云虚沉声问道,“这话怎讲?”

“是这样……”乐之扬边想边说,“那天晚上,我在船尾看海,忽然听见刺刺刺的声音,回头一看,天上星星点点,像是飞过一蓬金雨,不,一条金龙。”

“唔!”云虚听了他的形容,点头说道,“那是‘天星点龙’。”

乐之扬看过张天意的手段,随口描绘出来,不想一语中的,暗合了针法里的招数,忙说:“没错,天星点龙,有点儿那个意思。”

云虚哼了一声,又问:“后来呢?”

乐之扬打起精神,接着说道:“我心里奇怪,偷偷上前一看,发现叶姑娘走近桅杆,一根根起出金针,之后慢慢走开。我待她走远,凑上去一看,发现桅杆上密密麻麻都是针孔,正觉惊讶,忽见光亮一闪,原来桅杆上还有一根金针,想是叶姑娘留下来的。我心中好奇,就起了出来,后来跟阳景厮打,他捏住我的脖子,我情急保命,就把金针刺进了他的胸膛。”

“胡说八道。”明斗怒道,“凭你也能刺中阳景?”

乐之扬笑了笑,满不在乎地说:“刺中阳景不过小事一桩,试想叶姑娘抢了我的笛子,我不也夺回来了吗?”

众人窃窃私语,望着乐之扬一脸的不信。云虚也大皱眉头,沉声说道:“苏儿,此话当真?”叶灵苏叹了口气,轻声说:“徒儿轻敌,有辱师门。”

“不轻敌呢?你有多少取胜把握?”

“十二成!”叶灵苏声音虽小,语气却很果决。

云虚神色稍缓,扫视全场,沉声说道,“大家听见了么?所谓骄兵必败,阳景是明老弟的高足,苏儿也算是我的得意门生。这个乐之扬,不过是秦淮河边的一个小混混。双方交手,本无悬念,结果输掉的竟是两个武学好手,真是可笑之至。”

众人听到这儿,望着乐之扬,脸上均有悲愤之色,只听云虚又说:“乐之扬,你重伤本岛弟子,本应加以严惩,但念你初来乍到,小惩大诫,罚你去雷音洞面壁十日。”说到这儿,又转向叶灵苏,“苏儿,你虽然没有动手伤人,但知情不报,欺瞒尊长,我也罚你面壁十日。哼,你可服气吗?”

叶灵苏低声说:“苏儿心服口服。”花眠看她一眼,连连摇头叹气。云虚不待她开口求情,挥了挥手,扬长而去。

众人一哄而散,乐之扬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这时两个弟子走上前来,说是奉命带他去“雷音洞”受罚。

乐之扬转眼一看,江小流已被明斗叫走,当下无精打采,跟在两人身后。下了八卦坪,经过一条迂回起伏的小径,走到一半,忽听轰然怪响,正是早上听过的声音,那时相距甚远,这时就近听来,轰隆隆真如雷霆贯耳。

怪声响了一会儿,忽又消失,一时间,和风拂面,鸟语婉转,四面清幽得难以描画。三人转过一片树林,看见一个石洞,洞旁石碑上写着“雷音”两字。

花眠和叶灵苏先到一步,亭亭站在洞前。花眠笑道:“事已至此,你们两个好好反省思过,一切饮食日用,我会派人送来。这儿毗邻‘风穴’,上午寅时。下午申时风声最响。苏儿,你修为不足,这两个时辰千万不可打坐练功,以免岔了真气,走火入魔。”

叶灵苏默默点头,目光投向一边,始终不看乐之扬一眼。乐之扬知道她为何生气,想到两人同处一洞,不由得心虚气短,生出一丝歉疚。

洞中甚是宽大,左右两边各有三间石室。花眠吩咐打开两间囚室,左边的关押乐之扬,右边的关押叶灵苏,两间囚室门户相对,花眠笑道:“十天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你俩若嫌太闷,可以说话聊天。”

“谁要跟他说话聊天?”叶灵苏说完,转身进了囚室,哐啷一声将铁门带上。

乐之扬兴味索然,进了石室,但见石壁生绿,地上铺着干草,墙角有一个红漆马桶,室内弥漫着一股霉湿之气。

他躺在干草上面,回想这几日的经历,真如一场黄粱大梦,悲欢离合,得而复失。朱微的笑靥如在眼前,义父的面庞也是若隐若现。两张脸交替变幻,乐之扬悲从中来,两行眼泪滚落下来。

不知不觉,倦意涌来,迷迷糊糊地睡了一会儿,忽听咣当一声,乐之扬揉眼看去,但见铁门下开了一扇小窗,塞进来一个食盒。

他从早至今还未用餐,一时饥火上冲,打开食盒,端起米饭,才凑近嘴边,忽然闻到一股馊臭。再看菜肴羹汤,无不馊臭难闻。

乐之扬大怒,叫道:“喂,送饭的,这些饭菜能吃吗?”

门外无人应答,乐之扬又叫一声,才有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回答说:“爱吃就吃,不吃拉倒,大爷高兴了,给你送送饭,不高兴了,你就等着饿死吧!”

乐之扬想要大骂,可转念一想,这人胆敢放肆,必有后台撑腰,看来有人心思歹毒,故意用馊坏的饭菜来羞辱自己,想到这儿,飞起一脚,连盘带碗,统统踢了出去。

“有骨气。”送饭的冷笑一声,收拾破碗烂碟,窸窸窣窣地走开了。

乐之扬越想越气,对准铁门狂敲乱打,捶打声在洞窟中回荡,对面的叶灵苏却一声不吭。

敲了一会儿,乐之扬手脚痛麻,无奈坐了下来,取出空碧吹笛解闷。才吹几个调子,风穴狂风大作、轰然如雷,笛声处在其间,就像是惊涛骇浪里的一叶小舟,几个浪头过去,舟覆人亡,了无痕迹。

乐之扬只好丢开玉笛,闷闷地躺了下来,挨到下午时分,又听脚步声响,同时飘来饭菜香气。

乐之扬饿了一天,闻见饭香,不由得津液泉涌,肚子里咕咕直叫。他透过门缝向外张望,只见洞外走来一对年轻男女,男子青衣,女子白衣,各提一只食盒。白衣女走到对面的铁门前,放下食盒,取出菜肴,尽是肥鸡鱼虾,丰盛得出奇。

乐之扬看在眼里,馋涎欲滴,这时青衣男子走了过来,将食盒丢在地上,砰地一脚踢进囚室。

乐之扬打开食盒,臭气扑鼻,那一碗黄汤发出刺鼻的尿味,挑开米饭,下面竟然还藏了两坨狗屎。

这一次乐之扬不再愤怒,只觉无可奈何,心想对方存心如此,闹也无用,当下一言不发,将食盒原路送回。

闷闷睡了一夜,好容易挨到次日。两个男女又送饭来,叶灵苏的那一份更加丰盛,浓香四溢,勾人馋涎。乐之扬的一份仍是馊臭不堪,他将食盒丢开,一头倒下,拼命想要入睡,借以忘掉饥饿,谁知道对面的饭菜香气远远飘来,惹得他饥火上冲,口水长流,没奈何,只好想象生平吃过的各种美味,可是越想越饿,只好坐起身来,吹奏《周天灵飞曲》打发时间。不料吹笛也要力气,一支《阳明清胃之曲》还没吹完,就把肠胃清了个一干二净,笛声与腹鸣声交替响起,俨然相互伴奏,就连那一股灵曲真气,也变得迟钝绵软,一如刚刚蜕皮的蛇儿,懒洋洋的没有一丝生气。

“喂!”叶灵苏的声音忽地传来,落在石洞之中,激起一阵回响,“乐之扬,你这笛子吹得跟哭一样,与其吹得这样难听,不如养点儿精神,等着再饿一次。”

乐之扬恨得咬牙,放下笛子说:“饿就饿,大不了饿死。你也别得意,我饿死了,变成饿鬼也来找你。”

“我才不怕呢!”叶灵苏冷哼一声,“你这样的人,活着是个小人,死了也是个小鬼,除了撒谎吹牛,也没有什么本事。”

“听说饿鬼附身,人就会吃掉自己。”乐之扬压低嗓子、故作阴森,“吃的时候先吃小指,再吃无名指,一个接一个,直到把十个指头吃光,只剩下两个光秃秃的手掌。鬼吃人还不吐骨头,就这么嚼呀嚼呀,咯崩咯崩,清脆得要命……”

“闭嘴!”叶灵苏忽地锐喝一声,“乐之扬,你这个撒谎精,你的话我一个字儿也不信。我倒要看看,你能饿上几顿,那时饿昏了头,啃手指的怕是你自己。”

乐之扬一呆,暗暗叫苦,心想死后总是虚妄,现如今身受饥饿之苦却是自己。也许到了那个时候,自己饥不择食,真会把手指一个个咬光。想到这儿,他只觉头皮发麻,手脚一阵冰凉。

正沮丧,忽听嗖的一声,一样东西穿过门下小窗,落在干草堆上。乐之扬只恐有诈,闪身跳开,定眼一看,却见草堆上躺了一只金黄油亮的鸡腿。他先是一惊,跟着大为疑惑,叫道:“叶灵苏,你干吗?”

少女冷冷说道:“这鸡腿你顶好别吃,活活饿死才好呢。”话没说完,乐之扬已经扑了上去,抓起鸡腿大咬大嚼,那吃相好比饿鬼投胎,还没吃出味儿,一条鸡腿就已经进了五脏庙,剩下一根骨头,乐之扬舔了又舔,仍觉回味无穷。

忽然白光一闪,一只瓷盘穿过小窗,瓷盘上盛着一条清蒸鲷鱼,通身完好,一箸未动。乐之扬大喜过望,捧起盘子嗅了又嗅,啧啧赞道:“好鱼好鱼,可惜没有筷子。”说完伸手要抓,忽听叶灵苏叫道:“贪吃鬼,不嫌脏么?”嗖嗖两声,又飞来两只竹筷。乐之扬也不客气,拾起筷子,大快朵颐,但觉有生以来吃过的鱼中数这一条最为鲜美。

接下来,叶灵苏就像变戏法儿,一会儿送来米饭,一会儿送来羹汤,乐之扬饿了两天一夜,来者不拒,吃得不亦乐乎。待到吃完,才想起这些饭菜的来历,心中不胜感激,说道:“叶姑娘,大恩不言谢,要不是你,我真叫他们活活饿死了。”

叶灵苏沉默时许,轻声问道:“你知道谁要饿死你吗?”

“人选多了。”乐之扬扳着指头,“阳景嫌疑最大,明斗也不是好人,云裳也是一个大大的疑犯,我取笑过他,这人心胸狭隘,很会告人刁状……”

“住口!”叶灵苏的声音里饱含怒气,“大师兄不是那样的人,他若恨你怨你,只会当面动手,不会暗地里害人。”

乐之扬听了这话,老大无味:“他不暗地里害人,怎么向他爹告刁状?”叶灵苏奇道:“他什么时候告过刁状?”

“不是他告刁状,云虚又怎么知道我说笑话的事情?”

“听到的人多了,你又凭什么只怪他一个?”叶灵苏处处为云裳开脱,乐之扬心生疑惑,笑着问道:“叶姑娘,这位云大师兄是你的心上人么?”

“胡说!”叶灵苏怒道,“乐之扬,你再胡说八道,我就不管你了,随你饿死渴死。”

好汉敌不过肚饿,乐之扬只好说,“好,好,云裳兄最清白,比月亮里的兔子还白。”叶灵苏哼了一声,冷冷说道:“我看你口服心不服。”

“你怎么知道我心不服,难不成你钻进来看过?”

“你的脏心烂肺,我才懒得看呢。”

乐之扬哈哈大笑。那边沉寂片刻,叶灵苏忽又说道:“你把碗碟送到门外来,其他人知道我送你吃喝,一定又会生出闲话。”

“闲话就闲话,我才不在乎!”

叶灵苏冷冷道:“你是大男人,没脸没皮无所谓,闲话传出去,坏的都是我们女人的名节。”

乐之扬叹道:“又是我的错。”说着收拾碗碟,送出窗口,问道,“这么远,你怎么收回……”话没说完,对面囚室中飞出一根白色的绸带,一缠一卷,便将一只海碗卷了过去,力量之巧,拿捏之妙,当真匪夷所思。正惊讶,白绸带吞吞吐吐,又将剩余的碗盘一一收回。

乐之扬看了一会儿,忽地拍手笑道:“我明白了,这是杨风来的功夫。”

“咦!”叶灵苏微感吃惊,“你见过杨尊主出手?”

“见过!”乐之扬绘声绘色,将仙月居上的打斗说了一遍。叶灵苏默默听完,冷不丁问道:“那时候,你的身边还有谁?”

“我身边?”乐之扬一愣,“你怎么知道我身边有人?”

“好几次你都说到‘我们’,‘我们’看见,‘我们’让开,说到这两个字眼儿,你的语气柔和得不得了。我猜啊,不但有人,还是一个女人。”

这一番话勾起了乐之扬心中的至憾,一时心血翻腾,不知道从何说起。叶灵苏又说:“这个女子,是不是朱微姑娘?”她事事猜中,乐之扬心中不快,大声说:“若不是呢?”

叶灵苏冷哼一声,说道:“那你就是一个薄情寡义、三心二意的无耻之辈。”

乐之扬呆了呆,叹气说道:“重情重义又如何?我再钟情十倍,也不能和她在一起的。”

“为什么?”叶灵苏心生好奇,忍不住追问,“既是情人,又为何不能在一起?”

这一段经历就是乐之扬心底的伤疤,平时他天性乐观、若无所觉,可是轻轻一触,便有难忍之痛。更让人难受的是,他的遭遇太过离奇,说出来也没人肯信。一是秦淮河的小痞子,一是大明朝的小公主,双方两情相悦,简直就是天大的笑话。何况事关朱微的名节,乐之扬宁可将此事烂在心里,也不愿多说一字,想了想,叹气说道:“这世上总有一些无可奈何的事情,说起来只会让人伤心。”

“看来你很喜欢这个朱微。”叶灵苏低声沉吟,“朱微,朱微,嗯,她姓朱,莫非是大明的皇族?”

乐之扬的心突地一跳,待要否认,叶灵苏又说:“我糊涂了,天下姓朱的千百万,哪能个个都是皇族?若是皇族,又怎么会看上你这个满嘴胡话的撒谎精。”

乐之扬松一口气,笑道:“对,对,我这样的人做了驸马,那还不让天下人笑掉大牙?”

“我只说她是皇族,可没说她是公主。哼,你想当驸马,真是井里的蛤蟆想上天——白日做梦。”

乐之扬打了个哈哈,暗暗捏了一把冷汗,忽听叶灵苏又说:“撒谎精,你空口吃白饭,吃得倒也心安理得。”

乐之扬听出她话中有话,笑道:“我要钱没有,要命一条,你要不嫌弃,我吹两支曲儿给你听,抵偿饭钱如何?”

“也罢!”叶灵苏说道,“但这曲目得由我来点,点中了不会吹,可要大大的受罚。”

“你只管点,我若吹不了,甘愿受罚。”

“好大的口气。”叶灵苏沉思一下,“先吹个《梅花三弄》好了。”

乐之扬抖擞精神,横笛而吹,乐声凄婉动人,好比子规啼月,又如孤鹤穿云,低回处如凌江悲叹,飘零处如风荡寒梅,上下起落,一波三折,一股刻骨忧伤,声声断人肝肠。

吹罢《梅花三弄》,叶灵苏又点了《阳关三叠》,乐之扬笛声一转,离愁别恨油然而生,他离别故土、远赴海外、义父新亡、情人远离,种种不如意的事情涌上心头,吹得越发凄惨起来。

叶灵苏默默听完,忽道:“怎么吹得这样伤感,可有好玩一些的吗?”

“好玩的么?”乐之扬笑道,“那就来一支《酒狂》。”

《酒狂》是晋代大文豪阮籍所作,阮籍好酒,这一支曲子尽写他酒醉以后的佯狂酒态,节奏重叠往复,一如醉人走路,颠而倒之、诙谐有趣,结尾处有“仙人吐酒声”,乐之扬天性跳脱,故意吹得十分俏皮。叶灵苏听到这儿,也轻轻笑出声来。

不久送饭的又来,叶灵苏的照样丰盛美味,乐之扬这边还是不可下咽。等到送饭的一走,叶灵苏又将省下的饭菜送来,她有“夜雨神针”的功夫,手法精妙,收放自如,每一样饭菜都落到乐之扬脚前,比起饭馆里的伙计还要周到。

吃完饭,乐之扬又吹《霓裳羽衣曲》,这是盛唐舞曲,相传是唐明皇谱曲、杨玉环伴舞,其中借鉴了天竺音乐,节奏明快悦耳,吹到精妙之处,声如游龙飞凤,让人凝思遥想。

才吹完,风穴中风声大作,乐之扬只好停下,待到风雷声过后,又吹《绿腰》、《白纻》,均是舞曲,节奏跳脱飞扬。叶灵苏听了一会儿,不觉厌倦起来,又点《碣石调·幽兰》,大有隐士如兰、慷慨自得的意韵。

歇息一晚,两人兴致不减,又吹《春江花月夜》、《玉树后庭花》,《关山月》、《长门怨》,一直吹到《胡笳十八拍》。这首曲子是东汉大才女蔡文姬所创,本是古琴的琴曲,道尽蔡文姬流落匈奴、思乡哀怨的心境。乐之扬用笛吹来,别有一番意境,叶灵苏听得入神,应着节拍,轻声唱道:“雁南征兮欲寄边心,雁北归兮为得汉音。雁飞高兮邈难寻,空断肠兮思愔愔。攒眉向月兮抚雅琴,五拍泠泠兮意弥深……”

唱到这儿,叶灵苏闷闷不乐,轻声叹道:“为什么古往今来,真正的好女子都那么可怜?难道真的是红颜薄命吗?”

乐之扬笑道:“我这人不信命,好命歹命都是争来的。朱元璋当年不也是一个乞丐吗?后来还不是当了天子,做了皇帝。”

“当天子、做皇帝也未必好,孤家寡人一个,除了自己又敢相信谁呢?”

乐之扬惊讶道:“奇怪了,东岛的人不都想着打天下、做皇帝吗?”

叶灵苏叹道:“那些昏话,不过自欺欺人罢了,别说大明根基已固,颠覆不易,就算真有复国的机会,又要打多少仗,死多少人?以我们叶家来说,当年人丁何其兴旺,后来卷入天下之争,死得七七八八。当年一同离开天机宫的几大家族,左、修两家都已血脉断绝,灵鳌岛的释家也是远走他方。我们这些习武之人尚且如此,真打起仗来,那些老百姓岂不更加可怜?”

乐之扬听完这一席话,心中大生敬意:“叶姑娘,以前我有得罪之处,还请多多见谅。”

“我可没那么小气。”叶灵苏语声压低,“刚才这些话,你知我知,别让第三人知道。”

“小子一定守口如瓶。”乐之扬说完,又吹起一支《月儿高》,伴随悠扬笛声,一轮明月冉冉高升,冰魄银辉,挂在枝头,几只夜鸟咕咕鸣叫,清幽中别有一番凄凉。

一连数日,两人一个点曲,一个吹笛,叶灵苏所知甚博,所点的曲目中不乏冷僻的曲子。好在乐韶凤身为大明祭酒,古往今来的乐曲大多有所了解。乐之扬天分颇高,任何乐曲过耳不忘,即使记得不全,凭借乐感加以弥补,倒也宛转自如,叫人听不出破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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