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2/2)
这么些年,他就像是个聪明的墙头草,顺应时势,从中攫取最大的利益。
而上天仿佛瞎了眼。
作恶多端的人依旧过得风生水起,反倒是那些被欺凌的、含冤而死的,成了被湮没的尘埃。
傅余自问这些年将性情磨得沉稳不少,可顺藤摸瓜详查赵家时,却还是没能按捺住心中的不平。
前两日与陈景喝茶,他忍不住问:“先帝昏聩,那时的事就不提了……可今上又为何能容忍这样的人家?”
陈景似笑非笑:“自然是于今上而言,他带来的利处盖过了害处。”
生民如蝼蚁,上位者不肯弯腰低头,眼里见不着,更不会放在心上。
先帝如此,裴承思亦如此。
云乔凝神翻看着罪证,秀眉越皱越紧,无意识地咬着自己的唇,因太过用力的缘故,血色都褪去了。
她早前就听栗姑提过,说赵铎劣迹斑斑,这些年折在他手上的姑娘不知凡几。
可真等到亲眼看着这些,仍旧觉着不可思议。
奸|淫府中婢女,强占民女,甚至因着对方不从、想着上告,而捏造罪名将那姑娘的爹娘陷害入狱,以致身亡,那姑娘得知消息后也悬梁自缢……
字里行间仿佛都渗着血。
傅余见云乔脸色越来越难看,嘴唇险些都要咬出血,连忙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低声道:“我们尽力而为,还她们一个公道。”
他语气温和又郑重,让人听了格外安心,不自觉地生出些信赖来。
云乔抬眼看向他,四目相对,颔首道:“好。”
京兆府门前立有一红漆大鼓,也称“鸣冤鼓”,若是想要“以下告上”,便得敲响这鼓,先领一顿罚才能递上状书。
若是有诬告之嫌,惩罚也会格外重。
这规矩说是为防有人无事生非,但个中意味,众人心照不宣。
这日清晨,衙役才吃过早饭,正你来我往地插科打诨,听见府门外的鸣冤鼓响起。出门看,只见一个身着缟素衣裙的姑娘正用力敲着那鼓。
这姑娘身形窈窕,一抬头,众人才发现她脸颊上竟有两道又长又深的伤疤,似是扭曲的虫,在素白的脸上显得格外可怖。
为首的的官差定了定神,质问道:“你叫什么名字?要状告何人?”
女子漆黑的眼眸微微颤动,目光从衙役们神色各异的脸上扫过,毅然决然道:“民女叫霜华,要告的人是平侯世子,赵铎。”
官差惊疑不定地反复确认,话里话外带了些恐吓的意味,想要将这麻烦吓退,但霜华却咬死了要告,没半点退让的意思。
他无计可施,只能去回禀了大人。
京兆府尹是个麻烦的差事,说是管京中断案,可这满京上下的官宦人家没几个得罪得起的,一旦涉及难免畏手畏脚,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得知竟有人要状告平侯世子,还怎么都吓不回去,郭大人沉默了好一会儿,吩咐道:“先将她压入牢中关押,过几日再问。”
这状书郭启斌不想接。
赵铎的风评他有所耳闻,也知道这位世子没少干上不得台面的事,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压根禁不住查。
可就算证据确凿,他也得罪不起平侯,到时候没法收场,倒不如一开始就不要接这状书。
官差正准备照吩咐去办,却又有一衙役急匆匆地进来,说是傅小将军造访。
傅余虽崭露头角没太久,但他是蒋老将军嫡系,又得圣上器重,郭启斌自是不敢怠慢,急急忙忙迎了出去。
原以为他特地过来是有什么要事,却不防一出门,就见着他正在与那白衣女子交谈。
“这是……”郭启斌迟疑道。
傅余看向他,若无其事地笑道:“这位霜华姑娘与我是旧相识,还曾帮过我。”
这话一出,便没办法依着先前的打算,将人给压进牢中。郭启斌觉出些不对劲来,一时间有些拿不定主意。
傅余大大咧咧地将手搭在郭大人肩上,揽着他往里间走:“既是赶巧遇上,就让我旁听一回吧。”
郭启斌抹了把汗,却又无计可施,只能硬着头皮按规矩行事。
也不知事情究竟是如何泄露的,京兆府这边尚未审完,附近的酒肆茶楼中便传开了。
说是一弱质女子咬牙受了十棍,状告平侯世子。
一石激起千层浪。
众人向来对这种事情喜闻乐见,嗑着瓜子喝着茶,纷纷议论起自己听过的赵铎的恶行。
半真半假的事迹传得仿佛比风还快。
不过半晌的功夫,已经有书生出于义愤,在茶楼墙上题诗一首,来斥责侯府仗势欺人、称赞霜华这么个弱女子能挺身而出。
甚至还有人围到了京兆府附近,想要看看结果如何。
裴承思从侍从口中得知这消息时,正在同陈景议事。
“她这是要让赵铎身败名裂,遭万人唾骂……”
裴承思算是明白过来,为何云乔当初回绝了他清算赵铎的提议,执意要自己来做。
陈景在傅余详查赵家之时,就隐约猜到了云乔的打算,但还是适时露出些惊讶的神色。
“那就随她去吧。”裴承思不大利落地端起茶盏,向陈景道,“至于平侯的事,就请太傅多费心了。”
他手上被琴弦割破的几道伤口尚未痊愈,偶尔牵动,仍旧会隐隐犯疼。
陈景不着痕迹地看了眼,随后颔首应下:“臣会办好分内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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