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如火烈烈(1/2)
他看见带着狼蜥头罩的东莫走错了方向,立刻消失于一团火焰中,狂骨打扮的虫师射牙陷入火热的熔岩陷阱里,还在发出哀叫,还有更多的怪物被背后追逐的铁冠沙虫碾成粉末。站在高塔上的熊悚没有听到面具下的河络疯狂的号叫声。实际上,他什么都听不见,什么都看不见。他是唯一没有逃跑也没有喊叫的人。
1
秋意越来越浓。
越岐山的密林里,响彻白虎的咆哮声。
秋天真的来了,而汹涌的火焰,也就要燃烧起来了。那是地火。
河络们所有那些技艺,都可以归结为燃烧的木炭上的一种舞蹈,他们踏入火中,似乎就可以摆脱命运束缚,进入了一种不受干扰的纯洁状态。他们在地火节上蹈火而舞,繁衍后代,那是他们的神化之路。
火环河络会在这一天里尽情舞蹈,也只有这一天可以舞蹈。他们踏着火炭,进入火中,却不会烧伤自己。与火之吻,他们视之为一种净化。在地火节上,火烧之后,田野重新披上绿色的生命之衣。
巡夜师已经死了,无人预知地火节开始的准确时辰,这让河络王熊悚微微有些困扰,但云胡不贾带来的丰厚礼物足可弥补这一微瑕。
为了迎接节日,矿工们的工作不再三班倒地进行了,事实上他们也已经挖出了云胡不贾所要求的分量。
火掌舒剌分派出去的一拨人手挖开了地火通道,地火之河汹涌流淌,沙虫消失了,安静了。他们还将继续向下,挖出火环城从未有过的巨大财富。
在地火节前几天时,按照夫环熊悚的命令,矿工们从矿井深处爬上来,去准备另一项重要的工作了,那是所有的河络都喜欢的火牛车。
河络矿工们沿着火山口内壁,挖掘出一道宽大的沟渠,盛满柴火,沟渠绕着火山口一圈,正好是一个环形。他们还会修建一些临时的木制冲车道,将三十六辆冲车悬停在火山口的内壁上,獾油和引火的柴火会混合好装在里面,冲车停放在冲车道的顶端,只等待着有人砸开锁住车轮的插销。
木匠们和锯木狗们已经在着手搭建一艘陆地行走的巨大蛇辇船,它长有一千二百尺,带有多节铰链连接的船身,船头上竖着桅杆和七座上置白伞盖的高塔、七座置黑伞盖的高塔。
蛇辇船的长度正好可以环绕大火环一圈,从山顶俯瞰,就仿佛能看见它在下一层的环廊处追上自己的尾巴。对,就像一条衔尾蛇,自己咬着自己的尾巴,它是时间和生命连续性的象征。
一即一切。
现在,缠绕的双月升起来了,它们大得惊人,低低地坠在火山口上方。所有人都在等待那一时刻。
当然,这是一次奇怪的不合常规的地火节,他们没有巡夜师,也没有阿络卡,于是只能由夫环来主持大典。
熊悚的威名和声望足够压制所有的居民,但仍引起一些窃窃私语。
突然间,所有河络们齐声欢呼,火牛车从火山口的内壁上冲下来了!巨大的火球掠过柱廊窗口,好像流星一样砸入火山口。早已经准备好的沟渠里的柴火被点燃了。
冲车带着火飞似的冲了下去,在冲车道上七拐八拐,最后冲入挖掘出的沟渠里,引燃熊熊大火。
每一辆车冲下来,河络们就高声欢呼。他们互相比赛,打赌哪一辆车冲得最快、烧得最猛烈。
只是一瞬间,一道熊熊燃烧的光圈就朝着天空放射出璀璨的光芒。
如果有羽人在今夜掠过火环城的上空,他会看见一条火光熊熊的巨蛇,咬着自己的尾巴,那是一个自给自足的河络世界——那是一种自然的原初思想。
它头尾相衔,雌雄同体,盘绕着整个世界,那奇妙的姿态象征着不死、完全、圆满、无限、睿智和虚无,它已经脱离了客观存在,成为某种象征的图腾,在一种循环的模式中不断归来,回到它的源头。
地火节对于河络来说,是白昼的最后一天,也是黑暗开始的第一天,蛇的头应当正好在那个时候咬住它的尾巴,回归到它的初始出生地。
工匠们开始展示他们的作品。
在一阵阵的欢呼声中,他们要相继爬上蛇辇船,在船头的高台上,在世俗的欢乐和神灵面前展现自己的作品。
沙蛤也排在队列中,他战战兢兢地走到守卫工匠台的卫兵前面,解释说:“这不是我的作品,但是阿瞳没法来……”
看守悬梯的卫兵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快上去,你堵住后面的路了。”他被背后的人推着向前,爬到了悬梯上。
和过去一样,没有人认真听他的话。
沙蛤茫然地摇了摇头,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站在这里。他从来没有在这么多人面前,站这么高过。
看着脚下仰望的人群,他觉得脚步发虚,头晕目眩,看不清四周的东西。自从过了那晚后,他再也没找到过布卡和云若兮。寂寞的垃圾悬崖上,只有无人看管的铁齿铅轮轰隆作响。阿瞳,他最好的朋友,掉下了悬崖,而师夷,马上就要被处死了。
他在火环城里再无朋友。
沙蛤不明白怎么回事,他的人生仿佛一下就又掉到了最低点。他努力地想要维持这些友谊,但无论他多么努力,转瞬之间,他就失去了所有的朋友。
第二层平台前站着的是负责初检的铸物师,是一名大个子的石匠。
他只看了一眼沙蛤手里的东西,就挥手让他到更高一级的平台上去。沙蛤试图解释一下:“我不应该在这里,我只是想帮朋友……”
石匠根本没听,只是朝他吼叫:“快上去,没看到这么多人都很忙吗?!”他通过了一个又一个筛选的关口,每次沙蛤都想解释,但最后总是习惯性地服从命令往前走。他越爬越高,越爬越心虚。
在下层平台上,那些被淘汰的工匠堆里,沙蛤看到了一些熟悉的面孔。
皮匠学徒贺礼手里捧着一顶灰鼠皮的帽子,长着一双老鼠眼的矢匠学徒举着三支鹅翎箭,还有那个釜匠阿康,手里拿着一只柄上错金银的铁壶。他们仰头看着沙蛤,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现在,他已经站到了最高位置的平台上,除了沙蛤,这里就剩下三个人了。只有最优秀的铸物师才能站在这儿。
沙蛤可不是铸物师,他甚至连一枚职业挂坠都没有。
一定是哪儿出了问题,沙蛤想。他绝望地东张西望,他原来只想把阿瞳的作品交到某位能负责的工匠手里,可现在,他自己却被推到了精英匠人比试的前台。
一名匠人正在展示一把雨伞,看上去黑乎乎的,也无甚神奇之处,一打开来,却和着悠扬的乐声,伞罩中落下了纷纷扬扬的雪花。
一名匠人则制作了一台运行精密的机械钟,每到时辰正点,一扇小门会打开,一个锡制的杂技小人就会扔着三只黄金小球,骑着匹光背马跑了出来,戏耍,独脚站立,翻滚,在这期间始终抛接着三只小球,然后再回到钟身下的小门里。
第三名匠人的手里捏着一只机械飞鸟,他看见了沙蛤手里的翅膀,瞪大了眼,悄悄地将自己的作品藏了起来。
最上一级平台上,负责评点作品的是三位铸物师,铁大师东莫朝沙蛤转过脸来,鼓励般说道:“嗯?”
看着这么多德高望重的前辈在此,沙蛤的腿都哆嗦了:“我……这不是……”
“在这里的人没有尊卑之分,所有工匠都是平等的,谁都可以站到这里。交出你的作品来。”东莫慈祥地说。他竟然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真是罕见。
“……这不是我的作品。”沙蛤终于吐出了一句完整的话。
“又有哪一件作品是呢?”木大师何踩说,“所有作品都是神借由河络之手创造出来的,来,看看你的东西。”
沙蛤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放下了羽衣,将它展开。
它轻得像一抹月光,在他手上跳跃,时刻想要飞起,无论如何也不像是金属打造成的。
木大师带着几分惊诧的神色问:“一千年来,都有河络想要借助机械或魔法的力量自由飞行,但无人成功——你要挑战飞行吗?”
釜大师万胡点了点头:“很精巧,只是一味地追求外形,未必能得飞行的灵魂。你既然带了这件作品来,想必一定知道卷云部的铁大师季遂研究飞翔术多年,他的白银羽衣契合了什么系的魔法吧?”
“契合了……契合了……”沙蛤彻底卡住了。他像多年前面对火炉嬷嬷的考试那样,陷入一个前进不能、后退不能的通道里。
“不,不需要回答。”釜大师说。“来试试吧。”
“嗯嗯。”东莫说。
沙蛤低头看了眼自己鼓起的肚皮,他熟悉自己因贪吃而变形的身材,整座火环城最不适合演示羽衣的居民一定就是他。
沙蛤咬着牙开始往身上套那件羽衣。
羽衣轻得似乎没有重量,沙蛤却觉得肩膀上沉甸甸的,他知道自己背负着阿瞳和师夷的双重梦想。
金属凉得有些刺骨,尺寸不很合身,肚子上的绑带尤其紧,沙蛤不知道应该把带子勒在肚脐上边,还是挪到下边,但不管他怎么摆弄,小腹总是要被勒成两半,沉甸甸地坠在下面。
好不容易将羽衣弄好,沙蛤张开了双臂,举起羽翼。
四周摇曳的灯笼火光变得有些暗淡,全场寂静,拥挤在平台下的河络们紧张地看着他,但沙蛤更紧张。
这时候,他才想起,阿瞳并未给他留下使用说明。一滴汗水顺着他的腮帮子流了下来。
他屏气凝神,开始拍打双臂,风从羽翼下穿过,冰冷的金属抓住了他的脊梁,将他向上抬升。
沙蛤感受到了那股力量,他拼命地舞动胳膊,双脚腾空了——他飞起来两尺多高,但随即又重重地落回了高台。
沙蛤又试了一次,这一次他连两脚离地都做不到了。
他试了一次又一次,累得满脸通红,汗流浃背。
东莫大师看着他的目光从鼓励到失望,再到安慰、到同情。
高台下的哄笑声终于传到了沙蛤的耳朵里,他的胳膊一下子重如铁石,落地时还把自己绊了一跤。
沙蛤沮丧地在地上躺了一会儿,才慢慢地爬了起来。他知道自己已经彻底失败。
他不敢抬头看其他人的表情,转过身抓住扶梯的把手开始向下爬。一串眼泪突然掉到了他胖乎乎的手背上。
沙蛤哭了。
阿瞳的失败全都是因为他,因为他是全火环城最无用的人。他原来以为自己对失败已经习以为常了呢,可他还是哭了。
他不用抬头,就可以看见楼梯下面,四下里全是嘲笑的脸,好像一片浮满晃眼碎浪的海洋。
一个声音突然闯入他的心底,那是他一辈子也不会忘记的声音,纯粹清澈,如同雪山冰水。那绝非幻听,他每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
那个声音说:“这是你的梦想吗……那你就要尽全力保护你的梦想,梦想需要靠战斗才能赢取。只有失败者才会嘲笑你的梦想,他们嘲笑你的最终目的,不过是想把你变成和他们一样。”
沙蛤停住了脚。
他的梦想曾经是烧好饭,后来变成交个朋友,他的梦想有的失败了,有的实现了,但终归还是失败了。
他不想成为一个失败者,坐在火环城的角落哭泣,或者爬上光溜溜羽蛇头顶,望着深邃的火山口思考。他那么做过,而他永远不想再来一次。
人们会把那个声音称为冥冥之中命运的召唤,只有沙蛤知道那是谁的声音。沙蛤站住了脚,转身走了回去,一直走到高台边缘,这里真的很高,可以透过柱廊看见碎裂的火山口。
迎着他人惊疑的眼神,他高高展开双翅。“我要飞,我要飞,我要飞啊。”沙蛤拍打着胳膊喊道,这喊叫声好似一波浪潮,同时冲出了他的喉咙和脑海。
他跨前一步,纵身从高台上跳了下去。围观的人群中响起了一阵惊呼。
沙蛤跃出了柱廊,朝着火山口里滑落下去,翅膀在后面拖坠着他,好像一颗果实往下坠落。
他脑海中响起了一片嗡嗡声,围绕在身边,如同潮水涨落。
沙蛤惊诧地向四周看去,只见无数的甲虫、蜜蜂、蚊虫从地下森林中升起,好像一团乌云,聚集在他身边。“沙蛤,沙蛤。”它们叫道,但只有沙蛤一个人能听见。
它们钻入翅膀下面,钻入每一根羽毛下面。
月光一样的羽毛仿佛被玷污一样变黑了,但现在沙蛤能感觉到它们的呼吸,每一根羽毛都在起伏,颤动,在随风招摇。
翅膀活了。
这对冷冰冰的金属翅膀彻底地活过来了。
沙蛤不用再努力拍击双臂了,翅膀拥有自己的意识,它拖带着他,一路高高向上。
他越飞越高,和那天晚上云若兮带着他飞翔时一样高。浩荡的风刷过他的脸,充满他的胸膛,他又害怕又激动。
脚下的人群变得那么小,还发出阵阵惊喜的呼喊声。“看哪!”
“真的有河络飞起来了!”
“是厨房里那个小胖子吗?”
沙蛤不习惯做这么多目光的焦点,他向着更高的地方奋力飞去,盘旋了一圈又一圈,直到被风吹得全身僵直,胳膊冰冷,直到突然想起下面的观众大概等了太久,才急忙向下落去。
可是着地的时候却不太顺利,他的小肚子在栏杆上钩了一下,何踩一个没抓住,沙蛤就从楼梯上翻滚了下去,一路撞断七八级楼梯踏步。
等他踉跄倒地,甲虫和蚊蚋从断折的羽毛翅膀中一哄而散,几只飞蚁钻进了他的衣服,让他背后痒得要命。
四下里鸦雀无声,围观的河络本想欢呼,但沙蛤的这一下落地实在狼狈,不仅撞坏了参赛作品,还撞断了楼梯,让几位大师困在高台上下不来了。
沙蛤一个轱辘爬了起来,拎着断落的翅膀,他很想挠挠钻入飞蚁的后脖劲儿,但拼命忍住了,因为木大师何踩正准备说话。
木大师严肃地开了口:“这确实不是你的作品,但你给它注入了灵魂,给后世的工匠开辟了一条新路。”
东莫大师说:“嗯嗯。”
万胡用询问的眼色看看二人,然后站起身,举起了手:“梦火者属于你们两个。”
沙蛤在那一刻聋了。
因为欢呼声排山倒海地冲入他的耳朵。
他从未接受过如此高的荣誉,他什么都听不见了。
直到被拥下蛇辇船,拥入化装游行的队伍,被高举在四名河络抬着的小床上,他仍然不敢相信自己手上那枚白亮白亮的梦火者勋章!
号角轰鸣,轰隆隆地传遍了整座火环城。
伴随着夏末之舞的鼓点,盛大的地火游行开始了。
蛇辇船上满载着伞鼓手和号角手,穿着最鲜艳夺目的衣裳。他们将用这车作为引导,周游火环城上下,祓除不祥,导迎福祉。
而作为惯例,所有的河络居民,也都用毛发和皮甲、羽毛打扮起来,装扮成诸如白泽、翻羽、穷奇、挟翼、讹兽、钩蛇、混沌、甪端、天狗、鸣蛇、趴蝮等怪物,跟随在蛇辇船之后,做一场怪物大游行。
作为新晋的梦火者,沙蛤被高举在一张装饰着火焰的小床上,行进在游行队伍的中间。
他的头晕晕的,还不能适应自己的新身份。
突然一棵木棉树怪,从游行的队伍中冒出,抱住了他,枝枝丫丫的树杈好像恶魔的利爪。坑洼的树皮后面冒出了个熟悉的声音:“恭喜你啊,梦火者。”
沙蛤把半声惊叫放在嗓子眼里咽了下去。那声音,竟然是云胡不归的。
2
在游行队伍经过的各个岔路口,都能看到一些河络少女将一些饰物扔到炉屋前的火盆里去烧,然后再将火盆里的炉灰倾倒在地,用铁钎子拨弄着炭灰,偶尔低头捡起什么东西。
值日官骑着巨鼠,在人群中往来穿梭,高呼:“谁得到了,谁得到了?”
他挨个查看从火中捡起的首饰,校验一排排烧黑的金属残片,然后或是点头或是摇头。
“他们在找什么?”冷眼旁观的云胡不归问。
“他们在寻找地母烙印,”沙蛤告诉他,“阿络卡死了,但薪尽火传,她的灵魂和知识将会在下一任阿络卡身上传递下去,他们要找到下一任阿络卡。她们会用火烧自己的首饰,若这少女是神选中的人,就会有一些神迹显现出来。”
此时,他已经从那张烟火缭绕的小床上溜了下来,换了一套怪兽装,和云胡不归一起混在游行队伍里。既然这一天几乎所有的河络都要乔装打扮,其他人就不太可能找到他——不可能找到他们两个。
草原人的恳求轻易地就让他抛弃以梦火者身份游行的荣耀,但这会儿,沙蛤却觉得有点儿害怕,他低着头,不敢抬眼看云胡不归。
杀手的身份从云胡不归的身体内跳出来,重新抓住了他。
他一走近沙蛤身遭,空气中就弥漫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寂静,似乎方圆数百尺内的虫蚁都屏住了呼吸。
沙蛤能听见那种寂静。
他清楚云胡不归回来是要做什么,这种做法明目张胆地破坏法律,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站到这个异族人身边,去帮助他。
或许是因为阿瞳的缘故吧。
他知道阿瞳一直喜欢师夷,他和沙蛤说过很多次,想在地火节上邀请师夷一起跳舞,那是河络们表达爱的方式,但是他的朋友阿瞳已经死了。
现在,即便他冒着生命危险救出了师夷,师夷也会跟身边这个蛮子跑走。他不知道这还算不算讲义气,算不算帮了阿瞳的忙。
唯一让他惊喜的是又看到了小哎。
小哎是跟着云胡不归一起归来的,它从一条石缝里钻出来,吧嗒吧嗒地跟着他们两个人跑,但又始终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无论沙蛤怎么逗它开口,它就是不吭气,只是亦步亦趋地跟着沙蛤。看它垂头丧气的样子,好像知道发生了什么。
值日官好像选定了一些少女,将她们和烧过的首饰集中起来,朝前面带走了。
“接下来又要怎么样?”云胡不归继续冷笑,“你们河络都是技巧高超的铸物师,她们就不能在饰物上造假吗?”
“这怎么可能?!”沙蛤震惊地张开嘴,看着云胡不归,似乎连往那个方向想一想都是无法理喻的行为。
“为什么不可能,神谕是什么样的你也不知道,是吗?”
“不知道,但只要看到了,就一定会明白,神的文字不是幻术或者高超技艺可以冒充的。”沙蛤痛苦地思考了一会儿后才回答。
“这些奇怪的法律从来没给你们造成困扰吗?听起来太不正常了。”云胡不归说。
“你应该好好学习,火炉嬷嬷就什么都知道。”沙蛤同情地看看云胡不归。“我宁愿一无所知。”云胡不归换了个话题,“你在害怕吗?”
“我……一点儿都不怕。”沙蛤说。但是他的手在发抖,而且脸上流满了汗,从下午开始,他的汗就在不停地流,几乎把他体内的水分流光了。云胡不归一定也看见了。
他们被人潮挤入了城门,远远地可以看到大火环的出发点上那艘闪闪发光的蛇辇船。他们看见河络王熊悚端坐高处,盔甲明亮,披着金帛,胡须编成整齐的须辫,脸上还有彩色的妆,他一手扶着长刀,另一手扶着盾牌,看上去暮气沉沉,如同泥塑木偶,既没有表情也没有神气,没有气魄也没有活力。
那些商人带走了墨晶石,好像也带走了他的灵魂。囚徒就被铁链扣在船尾。
对他们来说有利的是,需要接受审判的囚徒不少。
河络的法律条文烦琐细致,大至叛离真神,小至在驾驶将风时,吃带壳的花生或需要吐子的西瓜。还包括对炉火做鬼脸,在神殿抽烟,在日落后在火环城的街道上跳舞。有一条法律是禁止任何河络将点燃的烟斗给猫狗或其他任何宠物抽。还有,如果用真牙去咬人,那只是简单的攻击行为,但如果是用假牙去咬人,那罪名将会罪加一等,变成严重攻击行为,这是因为河络造的金属假牙威力无比的缘故。
此外,还有随夜盐前往九原城的探游队,以及师夷,他们都被控通敌叛国,这是河络的大罪,可被判处死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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