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夜雨声烦之春(1)(1/2)
这不该是父子相见的情形,他们本该拥抱本该哭泣,本该有再也不会抛下你的许诺,可什么都没有,有的只是充满敌意的对视,如猛兽们的重逢。
教廷来客
星历1876年,世界的北方,克里特岛。
深夜,小教堂,乌黑的屋顶下摆满了白色小床,每张床上都睡着一个眼帘低垂的男孩。
夜雨纷繁,空气闷湿,黄铜吊扇缓缓地旋转。
这是一座由教廷出资创办的小学校,名叫诺丁山初等学校,学校围绕一间小教堂建造,教师也由牧师和修女兼任。学校规定孩子们都得住校,校舍不够,就把男生宿舍搬进了小教堂。
今晚负责巡夜的是莉诺雅,年方二十岁的年轻修女,教美术和音乐。莉诺雅生得很漂亮,皮肤像最上等的白瓷那样莹润,嘴唇天生就是亮眼的樱色,别说年轻的男老师们会借故亲近她,连小男生也围着她的裙角转圈。曾有过刚入学的小男孩,什么都不懂,就认真地跟莉诺雅说我的理想是长大之后娶老师。
黑暗中一片静谧,雨打玻璃窗的滴答声格外清晰。
白天刚刚进行了体能测试,全校学生围绕着克里特城跑了一圈,所以孩子们一沾枕头就睡熟了。
在角落里的那张小床前,莉诺雅略略停了一步,前前后后地看了几眼,确定其他男孩都睡着了,这才俯下身来小声说:“翡冷翠那边有好消息来哦,小西泽尔很快能去翡冷翠读书啦!”
这一刻她的声音很温柔,像是长姐或者母亲。
男孩睁开了眼睛,他的瞳孔是罕见的深紫色,映着莉诺雅的影子。
“谢谢嬷嬷。”男孩的声音很低。
“你的运气很好呢,今年新教皇当选,为了庆祝,翡冷翠的学校都会增加招生的名额。”莉诺雅以指封唇,意思是这是他们间的秘密,千万不要跟别人说。
“教皇?”男孩好奇地问。
“翡冷翠教皇,弥赛亚圣教的首席教士,他是这个国家的最高主宰,是代替神管理世界的人,你去翡冷翠就能见到他啦。”莉诺雅说。
“教皇”对莉诺雅来说也只是个概念,她只是个地位卑微的小修女,没有“面圣”的资格。单凭想象的话,教皇应该是位恩威并重的老者,手握黄金的十字权杖,一身圣洁的白袍。
教皇国是西方各国的领袖,它定都翡冷翠,幅员辽阔。克里特岛也是教皇国的属地,只是太过偏远,是世界遗忘的角落,大概连教皇都不清楚这座小岛也在他的管辖之下。
至于圣城翡冷翠,莉诺雅也没去过。据说那是不可思议的地方,由机械的力量构建和守护,比克里特先进了一千年,辉煌得像是天国。
克里特岛上只有初等学校,也就是小学,想继续进修就只能去翡冷翠。为了帮助这个落后的地区,翡冷翠的教会学院每年都会抽出几个名额,专门授予来自克里特岛的学生,但名额并不多,而且都被岛上有地位的家族垄断了。
多数学生对于去翡冷翠进修并不热衷,人人都知道翡冷翠不是好混的地方,那里满街都是豪门贵族,你若没有背景,会像泥土那样被碾来碾去。
“你若爱一个人,便送他去翡冷翠,因为那是天堂;你若恨一个人,便也送他去翡冷翠,因为那里是地狱。”某个诗人这么写过。
莉诺雅在男孩脸颊上轻轻一吻,小声说晚安,然后退出了小教堂。
风雨声中,孩子们拢着白色的棉被,沉沉地安睡,唯独角落里的那个男孩例外,他睁着眼睛,瞳孔如清澈的湖泊,倒映着缓缓旋转的吊扇,像是湖泊深处有漩涡渐渐成形。
“紫瞳的诅咒,终于也应验在了博尔吉亚家么?”
“只是个孩子而已,紫瞳居然会出现在这样的小孩子身上?”
“命运可能选中任何人,因果从怀胎的那一日已经种下了!”
“怎么办?杀了他?杀了他能终结紫瞳的诅咒么?”
“算了,赶他走!和他卑贱的母亲一起,永世不得回来!”
巨大的声音在他小小的脑袋里回响,像是暴雷。他把脸埋进被子里,身体蜷缩成团。
眼前忽然漆黑一片,一只枕头蒙在了男孩的脸上,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拼命地挣扎,但无济于事,七八只手按着枕头,还有人按住了他的胳膊和双腿。
雨一直下,缺氧的男孩在挣扎,痛苦得像是条被挂在鱼钩上的鱼。
莉诺雅拎着蜡烛灯,一路去往老师休息室,满心都是那男孩的事。
男孩名叫西泽尔,不是本地人,是从大陆上迁来的,刚来的那年他才四岁。一同迁来的还有他的母亲,和尚在襁褓中的妹妹。
一家三口长期租住在岛上最好的旅馆里,那旅馆的租金不菲,这家人应该是颇有点钱。
他们的到来一时间成了岛上的热门话题。太少有人从大陆上迁来这个偏远的小岛了,何况还是带着两个孩子的漂亮夫人。
六岁那年,西泽尔来诺丁山初等学校申请就读。莉诺雅接待了他,令莉诺雅惊讶的是这男孩居然没有人陪同,他坐在桌子对面,穿着略显宽大的花格小礼服,扎着深蓝色的领结。那领结跟他的小脸差不多大。
“家长怎么没陪你来呢?”莉诺雅伸手摸摸他的脑袋。
“我自己来的,不可以么?”西泽尔往后缩了缩。
“可以啊,通过考试就没问题。”莉诺雅收回了手。
男孩温顺有礼,但给她的第一印象却像是一只还未长成的小野兽,随时警惕着周围的变化。轻易地触摸一只小野兽的脑袋是对他的不尊重,谁知道他将来会长成什么东西呢?
莉诺雅认认真真地跟这位小绅士握手,像对待大人那样对待他。
西泽尔顺利地通过了入学考试,拿到了学籍。他学得很努力,成绩也相当优秀,但不那么讨人喜欢。
老师们觉得这孩子跟周围的一切都格格不入。从他的行为举止看,应该是长在豪门贵胄之家,从小过着有仆人伺候的生活。在这个地处偏远的海岛上,大家都活得自得其乐,忽然混进一个还没长成的贵公子,大家都有点不自在。
学生们则断言西泽尔是个野种,从骨子里瞧不起他。
这家子刚搬来的时候,岛上的人就对他们充满了好奇。这世上哪个家庭不是靠男人撑起来的呢?可这个家庭竟然没有男人!
议论了很久之后,大家断定西泽尔的母亲是某位贵族老爷的情妇,被人玩腻之后踢出了家门。去过大城市的人说,这是贵族老爷们抛弃女人的常见路数,给一笔不菲的生活费,送他们去偏远的地方,从此隐姓埋名地生活。要是被那老爷的正妻找到,没准还会雇杀手来结果他们呢。
唯有莉诺雅对西泽尔很温柔,因为她总是记得西泽尔第一次来学校的时候形单影只的样子。
西泽尔的睡眠很浅,甚至整夜整夜地睡不着,一个人望着屋顶发呆,但只要有人靠近他就会闭上眼睛装睡。但眼球会在眼皮下紧张地动来动去,这个小细节出卖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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