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利昂(2/2)
格里芬从甲板下现身时,梭子鱼已被叉了起来,放在火盆上滋滋地烤,耶利亚边转烤鱼、边挤手里的柠檬。佣兵穿上了锁甲、狼皮斗篷、软皮手套和深色羊毛马裤。即便他惊讶于提利昂的康复,除了通常的严肃目光外也没有旁的表示。他把耶达里招到船尾,在那里低声交流,侏儒听不清他们说了些什么。
最后格里芬下定决心,“我们必须先弄清谣言的虚实。哈尔顿,你上岸尽量打听,最好能找到魁沃。先去‘河上民’和‘彩乌龟’这二家馆子碰碰运气,反正他爱去的地方你最清楚。”
“是。我把侏儒也带去罢。四只耳朵总比二只管用,而且魁沃是个棋迷。”
“很好。务必赶在明天日出前回来。如果临时情况有变,你直接去找黄金团。”
他天生有股发号施令的官老爷气派,提利昂暗想。
哈尔顿披上兜帽斗篷,提利昂脱下自制的杂色衣,换上一身浅褐和灰色相间的服装。格里芬从伊利里欧的箱子里为他们一人取了一小袋银币,“给你们买通消息用。”
等他们来到河滨,暮色已逝,黑夜笼罩。他们经过的许多船似已被遗弃,连跳板都收了起来。其他船上则站满了穿盔甲的人,那些人用怀疑的目光打量着他们。镇墙下的商贩摊位个个挂着羊皮纸灯笼,诸多彩色光圈照亮了鹅卵石路。提利昂看着哈尔顿的脸变成绿色、接着是红色,然后又成了紫色。在周围嘈杂的外乡话音里,他听见高处传来奇特的乐声:那是尖细的长笛,伴随着鼓点。在他们身后,有只狗吠个不停。
妓女们都出来接客了。无论河上还是海边,港口都是一样性质:有水手的地方就有妓女。父亲是这个意思吗?妓女还能上哪儿去,当然是漂洋过海去。
然而兰尼斯港和君临的妓女好歹是自由人,她们在赛荷鲁镇的同行却都是奴隶,这些人的右眼下方都有泪珠刺青,刺青将她们永远地钉在耻辱柱上。如果说衰老是罪过,丑陋就是双重罪过,而这帮人又老又丑,正常男人看到她们都应该打消掉发泄的欲望。提利昂蹒跚着向前走,他能感受到她们的目光,听到她们彼此窃窃私语、掩嘴嬉笑。你会以为她们从没见过侏儒呢!
临河门由一队瓦兰提斯长矛兵守卫,火把的光映照在他们钢甲手套前伸出的铁爪上。他们的头盔也被做成虎头模样,绿色条纹刺青横贯头盔下的两边脸颊。提利昂知道,瓦兰提斯的奴兵对自己的虎纹刺青非常自豪。他们向往自由吗?他思考着,如果那小女娃儿女王宣布给他们自由,他们会怎么做?他们真的是老虎吗?我又真的是狮子么?
一个虎兵发现侏儒后,说了个笑话,逗得同伴们哈哈大笑。等提利昂走近大门口,此人摘下铁爪拳套和拳套下汗津津的皮手套,用一只手钳住侏儒的脖子,另一只手粗鲁地抚摩他的头。提利昂吓得不敢动弹,好在对方很快松手。“这是什么缘故?”他询问赛学士。
“他说摸侏儒的脑袋可以带来好运气,”哈尔顿用本地语言跟守卫交流了几句后,回答提利昂。
提利昂强迫自己朝那守卫微笑,“告诉他,含侏儒的老二意味着洪福齐天。”
“算了吧,老虎牙齿可是很利的。”
另一名守卫举着火把朝他们不耐烦地晃了晃,催促他们赶紧进门。于是哈尔顿规规矩矩地领着他踏进赛荷鲁镇,提利昂拖着腿谨慎地跟在后头。
门内是一个开阔的方形广场,即便现在这个时辰,广场内也很拥挤,人声鼎沸,灯火通明。旅馆和妓院门口都用铁链悬着灯笼,镇里的灯笼都是彩色玻璃做的,不是羊皮纸。在他们右手边有一座红石建筑的神庙,神庙外点着夜火,一位红袍僧站在神庙阳台上,朝夜火前聚集的一小群人大声宣讲。有些旅客在一家旅馆门口玩席瓦斯棋,醉酒的士兵们从妓院里进进出出。有个女人在马厩外抽打一只骡子。一辆双轮车由一只白色矮象牵引,从他们面前隆隆驶过。这是另一个世界,提利昂心想,但本质上跟我的世界没什么区别。
广场中央有个巨大的无头白色大理石雕像,雕像身披异常华丽的铠甲,胯下战马也是同样打扮。“这又是何方神圣呢?”提利昂问。
“这是荷罗诺执政官,身为那个流血世纪里的瓦兰提斯英雄,他连续四十年当选。最后他厌倦了选举,自封为终生执政。但瓦兰提斯人不买账,他们很快就处死了他。他被绑在两只大象上,活活扯成两半。”
“他的雕像缺了个头。”
“因为他是虎党的人。象党夺权后,该党信徒大肆打击报复,所有被他们认为该为战乱和死亡负责的虎党人士,其雕像的头都被敲了下来,”赛学士耸耸肩,“不过这些都是几百年前的事了,我们最好去听听那和尚怎么说。我敢打赌我刚才听见了丹妮莉丝的名字。”
他们穿过广场,加入红神庙前不断膨胀的人群。由于四周围满了本地人,侏儒除了别人的屁股外几乎什么也看不到;他倒是能听见红袍僧的宣讲,可惜半句也不懂。“你能听明白他说什么吗?”他用通用语询问哈尔顿。
“能——如果没有矮冬瓜在我身边聒噪的话。”
“我没聒噪,”提利昂不高兴地抱起胳膊,朝后面看去,研究起那些倾听宣讲的男男女女来。无论他转向哪里,都能看见脸庞上的刺青。他们是奴隶。在这些听讲的人里面,自由民和奴隶的比例约是一比四。
“和尚在号召瓦兰提斯参战,”赛学士为他翻译,“但是要参加正义的一方,为光之王而战。他说是拉赫洛塑造了太阳和群星,并与黑暗进行永恒的搏斗。他说奈西索和马拉乔背弃了光明,被东方的黄色鹰身女妖腐蚀了心智。他还提到……”
“龙。他说的是龙。我听懂了这个词。”
“没错。他说魔龙将载她踏上光荣之路。”
“她?丹妮莉丝?”
哈尔顿点头。“瓦兰提斯的本内罗宣布,她的崛起实现了上古预言。她自烟与盐之地降生,未来将重塑这个世界。她是亚梭尔·亚亥转世……她将战胜黑暗、带来永不终结的长夏……连死神也将向她屈服,为她的事业流血牺牲的人必将获得重生……”
“我会在同一个躯壳里重生吗?”提利昂问。听讲的人越来越多,人们从四面八方向他挤过来。“本内罗又是谁?”
哈尔顿抬起一边眉毛。“他是瓦兰提斯红神庙的至高牧师,号称真相之火、睿智之光、光之王的首仆、拉赫洛之奴。”
提利昂唯一认识的红袍僧就是密尔的索罗斯,那个态度和蔼的好酒胖子,穿一件满身酒渍的红袍,混迹于劳勃的宫廷,似乎生平只做过两件事:一是尝尽国王的美酒,二是点燃长剑去参加团体比武。“我宁可面对那些肥胖堕落、信仰缺缺的酒肉和尚。”他告诉哈尔顿,“那种和尚满心只想坐坐绸缎软垫,吃点糖果,诱骗小男生。这号狂信徒却是麻烦制造者。”
“他们制造的麻烦或许对我们有利。我知道上哪儿去寻找答案。”哈尔顿带他越过无头英雄,来到广场对面一座石头大旅馆前。旅馆门口挂着一只巨龟的锯齿状甲壳,甲壳被涂上了鲜艳的色彩。旅馆里头则点了百来只阴郁的红烛,犹如许多飘渺的星星。空气中满是烤肉和香料的气息,有个一边脸颊带有乌龟刺青的女孩在为客人们倒淡绿色葡萄酒。
哈尔顿在门廊处停步,“那儿,就那两人。”
他指的那两个男人坐在小隔间里就着精雕的石棋盘对弈席瓦斯,棋盘边放了一只红烛,两人下得聚精会神。其中一人面黄肌瘦,长着稀疏的黑发和突出的剑鼻;另一位则是肩宽体胖,肚子浑圆,一头杂乱的卷发覆盖了颈项。两个人都不肯抬头看他们一眼,直到哈尔顿拖了把椅子,坐在两人之间说:“你们两位加起来也下不过我的侏儒。”
胖子抬起眼睛,不满地瞪着搅局者,用古瓦兰提斯话念叨了什么。他说得太快,提利昂听不清。瘦子则向后靠到椅背上。“你要卖他?”他用维斯特洛通用语问,“执政官的马戏团正缺会下席瓦斯的侏儒。”
“耶罗不是奴隶。”
“真可惜,”瘦子捻起一只玛瑙大象。
棋盘对面,执白的胖子不屑地嘟起嘴唇,移动重骑兵。
“你太大意了,”提利昂说。他明白自己应该扮演的角色。
“就是这样,”瘦子同意。他用自己的重骑兵回应,两人飞快地厮杀了几回合,直到瘦子笑着说:“将,朋友。”
胖子怒视着棋盘,站起来用本地话咆哮了几句。他的对手笑笑。“来吧,至少这矮冬瓜没他臭,”瘦子示意提利昂坐进空位,“小不点儿,我就跟你来一盘。把银子放桌上,我们来瞧瞧你的游戏本领。”
你指什么游戏?提利昂几乎脱口而出。他坐进椅子里,“吃饱喝足我才玩得好。”瘦子听了便转过头,招呼奴隶女孩端来食物和饮料。
哈尔顿开口介绍:“这位是可敬的魁沃·诺加斯,赛荷鲁镇海关长官。我从没在席瓦斯棋盘上讨得他半点便宜。”
提利昂心领神会。“或许我的运气比较好哟,”说罢他打开钱包,把银币一个接一个地叠在棋盘边,直到魁沃露出微笑。
两人在挡板背后摆棋时,哈尔顿问:“下游有些什么新闻?听说要开战了?”
魁沃耸肩,“渊凯人迫不及待地想开战。他们自封为贤主大人,有多贤良我不清楚,但确实很精明。他们的使节带着很多箱金子和宝石来到我们城市,还带来二百位精选的奴隶,都是些身段火辣的女孩和皮肤细腻的男孩,精通七种春啼之术。据说那使节夜夜宴请达官贵人,出手更是豪爽大方。”
“渊凯人连你们的执政官都能收买?”
“只收买到奈西索,”魁沃移开挡板,凝神研究提利昂的布局。“马拉乔纵然老迈得没了牙齿,毕竟还是虎党的人,而多法斯明年肯定选不上。于是整个城市都被拉到了战争道路上。”
“这是为什么呢?”提利昂不明白,“弥林远隔重洋,那位甜美的小女王到底是哪里冒犯了古瓦兰提斯?”
“甜美?”魁沃哈哈大笑,“哪怕从奴隶湾传回的故事只有一半属实,那女孩儿也是个怪物。传说她残忍嗜血,谁敢顶撞就会被钉在木桩上、缓缓地受死;她是个女巫,用新生幼儿的血肉来喂她的龙;她还是个嘲笑诸神、撕毁条约、威胁使节、屠戮忠臣的背誓者。他们还说,她欲火焚身,不仅和男人、女人以及太监交媾,甚至找来狗和孩子满足欲望,被她玩腻了的伴侣下场都极悲惨。她用身体来交换男人的灵魂。”
噢,太棒了,提利昂心想,如果她肯用身体来换,我很乐意把我畸形的小灵魂交给她。
“他们说,”哈尔顿道,“你说的‘他们’,都是那些被她从阿斯塔波和弥林驱逐的奴隶贩子吧,我看全是造谣诽谤。”
“谣言总有其真实源头。”魁沃提出,“那女孩招惹瓦兰提斯的真正原因在于她过于狂妄,竟想凭一己之力废除奴隶贸易。奴隶贸易可不单是奴隶湾的生计,它关系着全世界海上贸易的平衡,龙女王说关闭就把它给关闭了。在黑墙之内,拥有古老血脉的旧贵族现在食不甘味、睡不安寝,连厨房里的奴隶磨刀子的声音都怕。放眼整个瓦兰提斯,是奴隶为我们生产粮食、清洁街道、教育孩子,是奴隶为我们守卫城墙、驾驶战舰、冲锋陷阵。现在这些奴隶统统把目光转向东方,翘首盼望光辉灿烂的救星女王,那所谓的解放者。不仅旧贵族不能容忍这种情况,连城里的穷人也没法忍受。按照法律,哪怕乡下最卑微的乞丐其地位也高于奴隶,现在龙女王要把他们最后一点安慰也夺走,能不让人愤慨么?”
提利昂让他的长矛兵前进。魁沃用轻骑兵防守。提利昂又把十字弓兵前移了一格。“外头的红袍僧似乎认为瓦兰提斯应该站在银女王一方,而不是反对她。”
“那帮臭和尚要是有点脑子,就该管住自己的舌头。”魁沃·诺加斯道,“他们的信徒已经跟其他神的崇拜者发生了冲突,本内罗的狂言最终会为他招来杀身之祸。”
“本内罗的狂言?”侏儒把玩着暴民,一边问。
瓦兰提斯人摆摆手,“在瓦兰提斯城内,每晚都有好几千奴隶和自由民聚集在神庙广场上,听本内罗叫嚣什么泣血之星和清洁世界的火剑。他说倘若瓦兰提斯的执政官们一意孤行、执意跟银女王作对,城市必遭焚毁的命运。”
“这种预言我也可以说嘛。噢,晚餐来了。”
晚餐是一大盘垫在切好的洋葱上的烤山羊肉,山羊肉上撒了许多香料,外焦里嫩、鲜美多汁。提利昂撕下一小块来,烫着了指头,但肉实在美味,所以他忍不住又撕了一块。他用淡绿色的瓦兰提斯酒把食物冲下肚,这是好久以来他喝过的最接近美酒的事物。“好吃极了,”他边说边拿起了龙。“这是游戏里最强有力的棋子,”他边说边用龙吃掉了魁沃的大象,“而丹妮莉丝·坦格利安有三条。”
“她有三条龙,”魁沃同意,“却要对抗三十万敌人。黄砖之城不止派出格拉兹旦·莫·厄拉兹这一位使节。新吉斯的军团已确定将加入贤主大人们一方,向弥林宣战。除此之外,他们还争取到脱罗斯人、埃利亚人,乃至多斯拉克人的支持。”
“多斯拉克人就在你们的城墙外头虎视眈眈。”哈尔顿指出。
“那是波诺卡奥的队伍。”魁沃又挥了挥白皙的手,以示不屑,“马王们经常来,送上礼物,他们自会离开。”他再度移动投石机,吃掉了提利昂的雪花石膏龙,接下来是一场屠杀,侏儒勉强招架了十几个回合。“悔不当初吧,”魁沃得意洋洋地说,一边把那叠银币收走,“再来一盘?”
“不用了,”哈尔顿,“我的侏儒已经学会谦卑之道。我想我们是时候回船上去了。”
他们走回广场,夜火仍在燃烧,但布道的红袍僧和围观群众都早已散去。妓院窗户里透出蜡烛摇曳的火光,飘来女人的笑声。“还不到深夜呢,”提利昂道,“也许魁沃没有倾情相告。妓女们天天接客,消息比较灵通。”
“你对女人这么饥渴啊,耶罗?”
“男人总不能光靠手指,你说是吧?”妓女也许正是去了赛荷鲁镇,也许这就是泰莎的归宿,一边脸颊刺上泪珠刺青。“该死的,我几乎被淹死了,需要找个女人安慰一下。我还要确定自己的命根子没变成石头咧。”
赛学士哈哈大笑,“我在门口等,别搞得太久。”
“噢,这你不用担心。女人碰到我,巴不得尽快完事。”
这家妓院完全无法与侏儒在兰尼斯港或君临常光顾的窑子相提并论。店主除了瓦兰提斯话,别的都不会,但银币的声音在哪儿都畅通无阻。提利昂交了钱,他便领提利昂穿过拱门来到一个香气弥漫的大房间。屋里四个无所事事的奴隶女孩摆出各种各样的半裸姿势。其中有两个至少四十岁了,最年轻的大约十五或十六岁。虽然这些女人没他在码头见到的妓女那么丑,但也实在称不上标致。其中一人显然怀了孕,另一位太胖、只顾玩弄两个乳头上的铁乳环。她们四个的一只眼下都有泪珠刺青。
“有会说维斯特洛话的女孩没?”提利昂问。店主茫然地瞅着他,似乎不能理解,因而提利昂又用高等瓦雷利亚语重复了一遍。这回对方听懂了些词汇,便用瓦兰提斯语吼了几句。“日落女孩”是侏儒唯一听明白的话。他认为这是指女孩出自日落国度的意思。
全妓院只有一个女孩符合要求,可她不是泰莎。她满脸雀斑,一头浓密的红色卷发——多半她乳房上也有雀斑,阴毛也是红的吧。“就这个,”提利昂道,“我还要一壶酒。红酒配红发,才叫绝配呢。”妓女看着他的烂鼻子,透出极度嫌恶的神情。“我冒犯你了吗,亲爱的?我是个讨人厌的大怪物,如果我父亲没死掉烂掉的话,他一定会好心警告你的。”
虽然这女孩看起来像是维斯特洛人,但一句通用语也不会说。或许她早在婴儿时期就被奴隶贩子抓走了。她的闺房很小,但地上有张密尔地毯,床上铺的是羽毛毯子而非稻草床垫。我上过更糟的床。“可以告诉我你的芳名吗?”他从她手里接过一杯葡萄酒,一边问。“听不懂?”这酒果然又烈又酸,酒劲直冲脑门。“我想我只需向你的蜜穴进军就够了,”他用手背擦干嘴。“你跟怪物睡过吗?这可是千载难逢的体验机会。快把衣服脱光,脸朝下趴床上去,大爷我管你高不高兴。”
她不解地看着他,直到他从她手中一把抓过酒壶,再把她的裙子从头上掀下。现在她明白了他的需求,但并不热情。不管怎样,提利昂太久没碰过女人,所以在她体内抽送到第三下就射了。
他翻过身去,没有任何满足感,却是满心羞愧。这样做不对,我到底变成了怎样一个可怜又可恨的怪物啊。“你认识叫泰莎的女人吗?”他一边问,一边看着自己的种子从她体内流出、流到床上。妓女什么也没说。“你知道妓女都上哪儿去了吗?”她还是没吱声。他看见她背上纵横交错、伤痕累累。这女子跟尸体没两样,我等于是在跟死人做爱。连她的眼睛也了无生气。她连厌恶我的力气都没有。
他要酒。要灌醉自己。于是他双手捧住酒壶,凑到嘴边。鲜红的酒液倾泻而下,流过喉咙,也淌满下巴,浸湿了胡子,浸透了羽毛床。在昏暗的烛光下,这就跟毒死乔佛里的那杯酒一模一样。他一口气把酒喝完,将酒壶摔到地板上,然后连滚带爬地跳下床去找夜壶。这里没有夜壶。他胃里阵阵翻搅,不由自主地蹲下,就着地毯狂呕不休。那张精美厚实的密尔地毯,此刻跟谎言一样带给人安慰。
妓女凄惨地哭起来。他们会把一切都怪罪到她头上,他羞愧地想。“提着我的人头去君临吧。”提利昂劝她,“我老姐会让你入宫做官家仕女,再也没有人敢鞭打你了。”妓女仍旧听不懂。所以他粗暴地分开她的腿,爬到中间,又占有了她一次。至少,这种滋味她是懂的。
葡萄酒没了,他也发泄完毕。他胡乱抓起女孩的衣服,朝房门扔去。妓女明白暗示,赶紧逃走,把他一个人留在黑暗中,沉沦在羽毛床里。我是个烂醉如泥的酒鬼。但他不敢阖眼,生怕就此睡着。在梦境的帷幕之中,伤心领等着他。无尽的石阶向上延伸,又陡又滑又坎坷,裹尸布大王就住在石阶顶上。我不要见什么裹尸布大王,提利昂摸索着穿好衣服,连滚带爬地出门找楼梯。格里芬会剥了我的皮。哈,有何不可?如果全天下有哪个侏儒活该受罚,那就是我了。
楼梯下到一半,他忽然失足,好在及时伸手,勉强以翻筋斗的姿势落地,没有摔个狗吃屎。底楼大堂的妓女们眼看着他落到地上,纷纷露出惊讶的表情。提利昂又翻了个滚,朝她们鞠了一躬。“我喝醉了状态最好。”他转向店主,“很抱歉我糟蹋了你的地毯,不是那女孩的错。我赔你。”他抓了一把银币,朝对方抛过去。
“小恶魔,”身后有个低沉的声音呼唤他。
呼唤他的男人坐在角落里,被阴影笼罩,膝上有个妓女扭来扭去。我先前没发现这妞,若早些看见铁定挑她上楼,不要那雀斑女。这女子比其他妓女都年轻,苗条又漂亮,有一头长长的银发,估计是里斯人……但坐在她身下的男人显然来自七大王国,此人身体健壮,肩膀宽阔,至少有四十岁,甚至更年长。他的头已经半秃,粗糙的胡子覆盖了脸颊和下巴,胳膊上的体毛也特别浓密,甚至指节间也长了毛。
提利昂不喜欢此人的长相,更不喜欢此人外套上绣的人立大黑熊。羊毛外套,这么热的天还穿羊毛外套,除了骑士谁会这么疯狂?“异国闻乡音,身为游子的我非常荣幸。”他敷衍道,“但恐怕您认错了人。我是胡戈·希山,好朋友,我能请您喝杯酒吗?”
“我喝得够多了,”骑士推开妓女,站起身。他的剑带挂在旁边墙壁的钉子上,他一把取下,并抽出武器。精钢摩擦皮革的声音让妓女们着了迷,她们痴痴呆呆地看着,烛光在她们眼中闪烁。店主则已不见踪影。“你是我的了,胡戈。”
提利昂知道自己既打不过,也跑不了。喝得烂醉如泥,连靠嘴皮子脱身都做不到。他只好摊开双手,“您要如何发落我呢?”
“我要把你,”骑士一字一顿地说,“献给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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