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去与往02(1/2)
毒烟纵然浓厚弥漫,遮蔽视线,但在晚风里终有散尽的时候,一支利箭贴着傅秋锋脸侧划过,铮地一声扎进墙里,傅秋锋的头发被扬起一缕,手心握着一把碎瓷片,仍然被莫大的挫败和茫然包裹,仿佛坠入深潭一般浑身发冷。
他费尽心机忍辱负重才得到的解药,就这么简单碎了,而此时眼前只剩重重围困的铁甲精锐,他来国师府这一趟难道就如此无用?
瓷片割伤了手心,傅秋锋咬牙用痛苦逼自己强提精神,第二支箭射向胸前,他强忍毒发之下酸软的腿,以足尖为轴旋身发力,将沾血的碎瓷片附上真气甩向巫日焰。
“来人,给本座抓住他!”巫日焰眼前一片模糊,只能听声辨位,险险躲过飞散的瓷片,转身欲退,身后的卫兵动作慢了,几声惨叫,被瓷片所伤倒下数人。
“休走!纳命授首来!”傅秋锋嘶声吼道,眼白浮起一层血丝,暴烈的愤怒不甘烧完了剩余的理智,连同他的颓唐也蒸发干净,只想让巫日焰命丧当场。
又一支箭隐蔽地袭直身后,傅秋锋不得不刹住脚步侧闪,余光一瞥抬手精准地扣住箭杆,化去力道,转手掷向箭枝来处,逼退一个高墙上的弓箭手,巫日焰趁机逃回卫兵人群,有恃无恐地命令道:“看好接天楼,速速擒下此人!”
傅秋锋紧握匕首,在蜂拥而上的兵将中闪转腾挪,能活动的空间越来越少,刀光剑影纷至沓来,喊杀声和金铁交击令人耳膜震响。
额前汗水刺得眼睛发疼,后排的守卫已经围成半圈手持长∫枪缓步逼近,傅秋锋抛起匕首双手接住一个守卫的刀,抬脚重重踹上那人腹部,夺过刀来抡圆了一扫,割断另一人的喉咙,左手接住落下的匕首刺进身后偷袭者的胸膛,后退两步撞上院墙闷咳一声。
巫日焰双眼淌出浊黑的斑痕,傅秋锋杀意沸腾,知道他必然中毒不浅,但此时要杀巫日焰恐怕得将命搭上,他勉强深深呼吸让自己冷静,顾不得手臂和腿上多了两道血痕,远远看见守卫分出一部分退往后院,蓦地一怔,想起巫日焰刚才的吩咐来。
为何要看好接天楼?傅秋锋灵光一闪,巫日焰必定担心还有其他人要抢解药,也就是说接天楼内还有解药……金乌蕈!
醴国王宫收藏的罕见药材已经被巫日焰移回府中,岂不是说解药的原料金乌蕈很可能就在接天楼内?只要能带回金乌蕈,林铮也一样能配制出解药来。
傅秋锋的失落绝望一扫而空,但心情稍一放松,翠绡香的发作就一浪高过一浪,想运使轻功却犹如踩进棉花,情∫欲的海潮里翻腾不息,傅秋锋恨不得剖开身体让夜风搅散浸入骨髓的本能渴求,他强行运功压制,十几人的包围迫近身前,步伐只晚了一点,一杆长∫枪已经裹着凛风扎进侧腹。
“留他一命。”巫日焰不敢上前,却在护卫中发出阴沉的冷笑,眯眼打量着似是筋疲力竭的傅秋锋,视野不甚清晰,却不影响他想象傅秋锋此时的样子,“本座要将他锁在床上好好疼爱,看他的骨气能硬到几时。”
“白日做梦!”傅秋锋怒从心起,一声冷喝,破釜沉舟自封五成功力,终于连同翠绡香一起暂时压住。
他单手握住扎进身体的枪杆,右臂一拢一绕,将围杀士卒刺来的长∫枪锢在肋下,左腿踏住另外几杆,脚下就是被割开喉咙双眼圆睁的尸体,脸颊溅上的鲜血比翠绡香带来的红晕更惹眼,目光杀意森然,如同阴司恶鬼无情取命,赤红的双眸扫过之处,寒意如有实质,连士卒都不由怯意顿生,左顾右盼直吞口水。
“束…束手……”伤到傅秋锋的士卒进退两难,顾忌巫日焰的命令,手中利器又被傅秋锋紧紧攥住,刚想劝降,就见傅秋锋嘲讽地翘起嘴角。
傅秋锋左手用力一推,硬生生将染血的刃尖抽离身体,提膝一磕拗断枪杆,掉转枪头微一屈膝,下一刻就从包围中高高跃起,将断枪甩向巫日焰。
士卒们大多没有利落的轻功傍身,仰头举枪看向傅秋锋,众人回援巫日焰之际,傅秋锋已经身如飞鸿掠向高塔。
“拦住他,一群废物!”巫日焰推开一个护卫责骂,动身追向后院。
轻功尤耗真气,更何况他已自封五成,傅秋锋在接天楼外的高墙上换了口气,闪开几支利箭,纵身攀上塔檐,但脚尖刚刚落在瓦片上,屋檐的缝隙里就骤然弹出利刃,傅秋锋一惊,连忙翻身腾空,不及再提气就强行飞身落到塔顶。
顶楼屋檐的机关同样已经开启,尖刀弹出的一瞬,傅秋锋就一掌拍下,磅礴内力击碎瓦片和机括组件,在月色下溅起一阵凌乱光华,内力运至极限,傅秋锋咽喉一甜咳出口血,从方才的高热渐渐到虚弱发冷。
按照上官雩的情报,金乌蕈需要阳光,必定无法养在四壁封死的下方八楼,那就只有顶层,傅秋锋随手一抹嘴角,将腰带重新系了一下,裹住渗血的伤处,抬眼一扫,果真在房顶看见一处不大的天窗。
追兵已至楼下,傅秋锋遥遥瞥见三道人影从不同方向疾掠而来,想必是府中豢养的高手门客,他深吸口气使出千斤坠,提足重重一踏,横梁和琉璃瓦瞬时崩裂,烟尘弥散,轰隆作响,混乱之中傅秋锋率先落地,只感左腿一痛,不知何时中了枚柳叶飞刀,他伸手拔出暗器,在扑簌簌的灰尘中看见砸在碎瓦断木中的几盆蘑菇。
那蘑菇形状如伞,低矮飞薄,褐色的伞盖边缘围着一圈金灿灿的纹路,在夜色里幽幽放出亮光,神秘而美丽,傅秋锋心下一喜,幸好他鲁莽砸了房顶没毁坏金乌蕈,但那三名高手也随后而至,两人直接攻上,善用暗器的一人退至后方伺机而动。
傅秋锋稍一权衡,就知道在这里纠缠下去形势不妙,他当即一晃肩膀直接脱下外袍,拎了一个栽种金乌蕈的花盆用衣服包上转身就跑,掌风袭直身后,傅秋锋运气护住经脉脏腑,头也不回硬受两掌,顺势一踏墙壁翻身窜上半空。
上官宁正鬼鬼祟祟想趁乱摸出国师府逃之夭夭,背后突然一凉,回头只见傅秋锋高高向他投来刀尖般的注视——他甚至看不清夜幕下傅秋锋的眼神,只有站在塔顶衬着月光挺拔而清峻的轮廓,但只有那么一刹那他还是惊出一身冷汗,心说傅秋锋命竟然这么硬。
他最识时务,没纠结多久,干脆从腰上抽出刀来,从背后给了守门的士卒一刀,一脚踹开后门,翻出几个带毒的烟∫雾弹砸向人群,讪讪地向接天楼拱手,然后扭头就溜。
接天楼下传来阵阵咳声,傅秋锋在楼顶窟窿的边缘借力再蹬,拎着花盆直接跳下接天楼,抽出匕首闪进烟雾,一路自接天楼下杀至后门,逃出国师府。
贴身的红衣在夜幕下也十分明显,一蓬热血断断续续的从院墙洒至街道,傅秋锋隐约听见府中士卒痛苦的呻∫吟和巫日焰追上来气急败坏要杀他和上官宁的咒骂,追兵源源不断,他将轻功运到了极致,只在楼阁高处提气借力,京城繁盛的灯火在眼中连成一片模糊的光带,喧嚣忽远忽近,直到接近了上官雩约定的接应地点才敢降下一点速度。
傅秋锋不敢停步,生怕自己一旦停下就再也没有移动的气力,眼前影影绰绰的闪着金星,胸腔也火辣辣的疼,真气几乎用到枯竭,嘴角的血迹就没断过,也没有时间判断是受了什么内伤,只剩下保护好手中金乌蕈的念头驱使他继续往前。
跳至一个隐蔽的小巷,转到巷口时,潜伏已久无声无息的一掌狠戾至极的拍向胸前。
傅秋锋没料到有人在此埋伏,下意识的挪开了抱在怀里的花盆,痛楚炸裂开来,傅秋锋屏住口气后撤一步,沉足站稳,抬眸看清了此人正是在国师府暗器偷袭的高手。
那人见没打退傅秋锋也是一愣,正要撤手遁入黑暗,傅秋锋就迅捷地掐住了他的手腕,战斗的本能居多,将人拉近了猛地低头磕上对方额头,那人后脑同时重重撞在墙上,恍惚了一刹那,接着喉咙一凉,低头时只看见喷溅的鲜红。
傅秋锋闭眼一擦脸上的血,走了几步,小巷里一个酒醉的男人迎面而来,盯着他眨了眨眼,然后尖叫一声连滚带爬地逃了,还以为傅秋锋神色阴冷拎着谁的人头。
前额一阵阵钝痛,脑中也打雷般轰轰作响,傅秋锋摇摇晃晃地扶上墙壁,在阴影中弯了弯腰,马上又强行驱使沉重的双腿继续赶路,他有那么一会儿大脑有些茫然空白,浑浑噩噩地思考自己到了哪里为何要来,这手中的蘑菇是要做什么,等想起容璲时,记忆中笑起来昳丽的面容就蒙上一层不该有的遗憾。
“唔……”傅秋锋脚步一颤,攥紧了外衣系成的包袱,头疼越发加剧,甚至开始眩晕,呼吸间左胸也阵阵刺痛,他低头欲呕,干咳几声,身后灯火通明的街道上官兵的脚步声渐渐逼近,他咬紧牙关皱眉踉跄往前,靠在了一户人家门前,然后听见那伙官兵陡然提高的声音。
“不好了,王宫走水了,必是有人刺杀王上,快回宫!”
“你们继续搜捕大奕贼人,你们跟我走,回宫。”
脚步声越来越远,傅秋锋再也撑不住,倚着大门缓缓倒了下去,院门被他撞开一条缝隙,接着大门徐徐敞开,傅秋锋用力眨了眨眼,还是看不清站在他头顶前方倾身发笑的人,他反射性地挥去匕首,被两根纤长的手指稳稳抵住。
“嘘。”上官雩一身劲装打扮,小心地拖着傅秋锋的肩膀把他拽进院内,“这里的民居都已被我买下,好好休息吧,你安全了。”
……
京城,霜刃台。
从凤翥居押回来一干人等的审讯已经进入尾声,容翊临危受命亲自领兵出发,去边境太昭城护送北幽使团,各大官署也走上正轨,容璲的忙碌总算告一段落,不用再议事议到深夜。
但霜刃台今晚额外加了工作,要审讯的只是一个看似普普通通的老人,是在凤翥居负责安排下人打扫的管家,本来只是按部就班照例询问了一遍,准备等确定没有问题就放回原籍。
“……他听见兄弟们经过时谈到公子瑜已死,突然闷不吭声就撞墙要自尽,被兄弟们拦住救回来了,他就闹着寻死,我们一审才知道,他是先太子府中的仆人。”唐邈跟在容璲身后汇报,“属下认为还是应该尽快禀告您。”
“嗯,以后在地牢里也少说废话。”容璲点点头,进了地牢刑室,见到了一个面容灰败精神颓丧的花甲老人。
容璲打量老人几眼,容瑜府上的仆人几十上百,他没认出来,就慢悠悠地坐下,凉丝丝问道:“姓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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