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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烟波千里家何在(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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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喝了几日安神汤,南舟也就没有大碍了。除了刚回来的那日,这几天南漪也没怎么露面。南舟这日临出门去看南漪,瞧见她依靠在床头,手里捧著书,却是魂飞天外的样子。她走过去把南漪的书拿掉,“听十姨娘说你不大舒服,那还看书?”

南漪晃过神,看她要出门的样子,“姐姐要出去吗?”

南舟点点头,“约了朋友。”

南漪终于有了点笑意,“是去见江先生?”

南舟微微笑了笑。

南漪的笑是发自心底的,她羡慕南舟可以有心意相通的人,“相爱”是多么遥远的一个词。她年纪不大,早就断情绝爱了。看到姐姐幸福的笑,真心替她高兴。

“你这是怎么了?”南舟看她恹恹的,摸摸她额头,并没有发烧。

南漪摇摇头,“也说不上来,就是没什么力气。”

“其实还是应该多运动运动,出去散散步也好。”

南漪点点头,她确实是体力不支。在医院工作其实应该是很辛苦的,好在医院里的人都对她还不错。那些重活累活,总有人帮着她。给别人添了很多麻烦,叫她很过意不去,却越来越觉得自己是个累赘。开始上班赚钱能独立的那股子气泄了,人也就没了精气神。

身体其实没有大事,只是心事重重。她想像南舟一样坚强能干,可到头来发现除了这个躯体外身无长物。她受着道德的煎熬,她恨失了自我,厌恶所有的男人。她把头放在南舟腿上,“姐姐,你不知道你被抓走了,我多害怕。那时候我想,如果你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

南舟抚了抚她的头发,“说什么傻话呢。就算姐姐不在了,家还在呢。”

南漪闭上眼睛,当时南老爷的绝情叫她心有余悸,但她不是话多的人,再多的话都守得住。“没了姐姐,家就不算家了。”

南舟不知道她这样依恋她,心里满是爱怜。这样柔弱的妹妹,她得强大起来,才护得住她。

南舟出门的时候正碰上陆尉文,说是听说南漪病了,已经向医院打了辞职报告,所以过来看看她。南舟觉得诧异,辞职的事情南漪根本没同她提起。但反正她如今有份收入,并不等着南漪的薪水用。只当妹妹工作辛苦想休息,也没做深想便出了门。

刚走了几步,远远见江誉白的车停在了巷子口,人下了车正往这头走。她情不自禁地快步迎上去,走到他面前,含着笑看他,“不是说好了在景西公园见吗?”

“事情办完了,正好赶得及过来接你。”江誉白心里有事,脸上的笑不如往常轻盈。她头发有点跑乱了,他把几缕乱发别到她耳后,“真像个长不大的孩子。”他怎么放心走呢?

到了公园里,南舟挽着他的胳膊沿着人工湖岸散步。都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对方,所以反而不像平时那样话多。不约而同的寻了长椅坐下。

“我有事情同你说。”两个人几乎同时开口,然后相视一笑,南舟笑着说:“你先说吧。”

江誉白拉起她的手,“我大哥一直说叫我过去帮帮他,我也是无所事事久了,不是长远之计。想了想,还是决定去了。过几日我就要去婺州,往后碰上轮休才能回来看你。”

南舟抿了抿唇,虽然很不舍,但还是说:“这也是好事。不过我从来没想到你是会投军的,是做什么去?”

“在我大哥军中做个随军参谋。”

不知道是不是独自撑起这一片家业太久,江启云也感到一些倦意。或许年纪渐长,心胸也渐宽,对着幼弟生出更多的宽慈心来。“家国天下,四个字扛在我一人肩上,太沉太重。四弟,你我同为手足,愿不愿意帮大哥分担些?”

江誉白不能帮他去扛江山,“家”总还是扛得下的。但要程氏无话可说,他必须要在军中站住脚,拓展自己的人脉。上战场打仗他不行,但军中财务,乃至江家的实业经营他却是擅长的。

“要上战场吗?”南舟有些紧张。

他笑了笑,“是文职,会去管理军需财务那一块。你放心。”

她垂了脸,嗫嚅道:“我没什么不放心的……”

“不过,我有点不放心。”江誉白轻笑道。

南舟抬起目光,“你不放心什么呀?”

他手里握着她的手,人离开了椅子,忽然单膝跪了下来。

南舟惊诧地张大着嘴,“你……”

“南舟,嫁给我吧?”

他手里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枚戒指。

事情太突然了,她不知道怎么应对。

“不说话就是同意了。”江誉白把戒指套在她手上,尺寸正合适。他垂头吻了吻她的手,再抬起头来,眸子里柔情万种,“南舟,我会给你一个完满的家的。”

她听得有些泪目,横竖戒指戴上了,总不能撸下来扔掉吧?

“好好的,怎么哭起来了?”他坐回她到旁边,给她抹眼泪,“你这样哭,人家会以为我在逼婚呢。”

南舟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哭,跟他在一起的时候,总是矫情的很。她闻言破涕为笑,忍不住再矫情一点,“人家求婚都有花的,你没送花。”

江誉白笑起来,“这个好办。”他转头看了看四周,可惜周围都是灌木,一朵花都没有。

一个妇人牵着一个小姑娘正好路过,江誉白叫南舟等着,然后跑到那对母女面前。不知道说些什么,妇人冲南舟看了看,脸上带着笑,点了点头。然后就看到江誉白笑着走回来。

“你去干什么了?”

“借了朵花。”说着把背在身后的手拿出来,是朵大红色的绢花。原来是从那小姑娘头上要来的。绢花下头是个发夹,他抬手给她别在耳边,端详了一下,“小姑娘还挺好看。”

南舟被他看得脸红,“真是不知羞,抢孩子的东西。”

“怎么是抢的,明明是人家小姑娘看我长得好,送给我的。我看着绢花比鲜花好,永远都不谢,能传给咱们闺女。到时候告诉她,瞧,这是你爹求婚时给你娘戴的。”

她去掐他的脸,“谁跟你的闺女!”

江誉白把她揽进怀里,“小帆船和巡洋舰的闺女啊!”他在她额上亲了亲,“今年可能没办法结婚了,等我把一切安顿好,明年去你家提亲。以后我在外头做事,你呢,在家照顾孩子。咱们的第一个孩子不论男女都叫江南,第二个孩子叫江舟,第三个叫……你说第三个叫什么,江帆怎么样?”

南舟低低地笑,“你想得真远。”

“南舟,我会是个好父亲的。”他忽然很认真地说。

南舟听他这样一说,心里又酸又疼,为他、也为她自己。她点点头,靠在他怀里,脑海里浮现出他们一家几口坐着船去周游世界的画面来。

过了一会儿,他想起来她刚才要同他说什么,“对了,你刚才要跟我说什么来着?”

南舟这才想起正事来,便把自己打算去南岳找船的事情说了一下。江誉白静默了好一会儿,“南舟,能不能答应我,你辞职吧,不要再在通平号里做了。往后我不在你身边,万一有什么事情,我一时半会儿也赶不回来,到底不放心你。”

南舟抿了抿唇,很犹豫。虽然一直有波折,但她是真心喜欢上现在的工作。而且,从裴仲桁那里学到了很多书本上根本学不到的东西。她觉得自己仿佛才刚刚摸索到一点门路,她还有很多的设想想要实现。但她也懂得他的顾忌,两厢为难。好半晌才说:“给我点时间,我把船找回来就辞工。”

“你真的要自己去找船?你一个女孩子家,这兵荒马乱的,我怎么能放心你一个人去南岳?大不了赔给他一条。”

“阿胜会陪着我的。做人要有始有终,何家钺是我学兄,船是我手上丢的,我找他要,他不会不还。别人去要,我怕会生出事端来。”她主意已定。裴仲桁虽然素日里看着文质彬彬,但能两道上吃开的,绝对不是善类。他能善待她,不代表他能善待何家钺。

他们谁都无法说服谁,最后只能沉默下来。

南舟回到家洗漱好正打算睡觉,低头看到手上的戒指,一会喜一会儿愁。大约还是太仓促了,他们那样的人家,要的是一个怎样的少奶奶,她心里再清楚不过。往后要怎么办呢?她可以离开通平号,但她自己的船还是得自己打理。这样退过一步,如果还要再退,她要怎么办?

她想得脑子发疼也想不出所以然,只得先放下,走一步算一步吧。

她这边还在心烦意乱,外头又听到三姨太的哭骂声。南舟被烦得不行,实在忍不住了,推门出去。走到院子里,听得三姨太这回竟然是在骂南老爷。南老爷这些日子身体忽然垮了,整个人都下不了床,吃喝拉撒全在床上。因为缺乏运动,方便不出来,全靠着三姨太一个人整弄。南老爷又弄脏了被褥,三姨太早上才给他换过一回,现在又要换,这下彻底发起火来。

阿胜在房外急得乱转,见南舟出来了,忙把她拉到一边,“九姑娘,你去劝劝,老爷需要静养啊!我说去给老爷换,三姨太又不让我去,说让老爷好好尝尝滋味,记住下回不要再犯。可老爷是个病人啊!”

南舟抿了抿唇,硬下了心,“女人是他自己娶的,他自己受,我犯不着上去。”说完赌气似的转身要走。

阿胜慌得拉住她,掉了眼泪,“九姑娘,跟你说实话吧。老爷他交代不让我说,可我不能不说啊,你们都误会老爷啦!三姨太生气,其实是是因为老爷为了你把龙耳瓶给人骗走啦!”然后便把当日的事情说了一遍,怎样去求刘师霖,刘师霖怎样侮辱了老爷。后来又辗转托人,结果事情没给办,东西却也不还了。南老爷这才病倒了,三姨太气他存了私,叫她这样受苦,一直在骗她。

南舟不可置信地望着阿胜,阿胜怕她不信,狠狠点头,“是真的,九姑娘,我能骗你吗!那本来是老爷叫我藏起来的。说是九姑娘出嫁的时候,没娘置办东西,他也没什么东西可以给你,就把龙耳瓶给你。换钱也好,当陪嫁也好,不会叫夫家瞧不起。结果,现在……”

南舟怔住了,她没想到会是这样。三姨太的哭骂声还在继续,南舟快走了几步进了南老爷的房间。这回她没同三姨太争,只请她先到外头消消火,然后她走到南老爷身边。还没靠近床褥,就闻见污秽的味道。她咬着唇开始给他换褥子。

南老爷闭着眼睛,口齿不清地说:“滚出去,不要你管我!”

南舟的眼泪掉下来,“好,等我什么时候出嫁了,我什么时候就不管你了。但是现在,我还管得了你!”阿胜也跑进来,帮忙给南老爷换衣擦身。南舟则是给他换了新褥子。

等到都收拾好了,大家都被折腾个够呛。南老爷一直双目紧闭,不看,就仿佛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无能。

十姨太端了药过来,南舟在床边坐下,吹凉了要喂给他。南老爷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使劲一推。南舟手一滑,碗碎在了地上。

南舟没有发火,怔怔地看着地上洒的药,“爹,您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啊?您不是不疼我的,对不对,为什么要这样?”

“没用的东西!”

南舟牵了牵唇角,想要笑一下,但是还是流了两串眼泪下来。“爹,您能为了我向人下跪,怎么就不能跟我好好说句话呢?您这样我心里不好受的。”

南老爷终于睁开了眼,却是带着惊慌,嘴唇在微微颤抖,“胡说八道!”

南舟终于忍不住放声哭出来,“爹,是不是你就这样恨我一辈子呢?恨母亲生了我,她才没了命。那你为什么不让我去死呢,让我死在监狱里不好吗?”她哭着趴在他床边,任父亲怎么推都推不开。最后仿佛是认命了,南老爷终于不推她了。

南舟伏在他床边,仿佛要把十几年来的委屈都哭出来,肝肠寸断。

忽然,她感到有人在抚摸她的头。她茫然抬起头,看到南老爷老泪纵横。

“是我不好,我悔不当初,是我害了你娘……我不敢认,只能去怪你……爹不好,没做个好父亲,纵容混蛋子孙败坏家门,活该现在众叛亲离……只有你,你们……我不配……我对不起南家的列祖列宗,南家,毁在我手上了……”

南舟抓住他的手,一个劲地摇头,“爹,不会的,您放心,我一定不叫你失望。我一定会把祖先牌位再供奉回茂明堂祖祠,我一定会叫爹再住回南家大宅子里,我一定会光宗耀祖的!”

南舟仿佛重生了一回,这一回她终于是有父亲疼爱的孩子,心里那些很沉重的东西似乎一夜之间都消失了。南老爷的病有了些起色,脸上的皱纹似乎也舒展开了。南舟见父亲好转,也开始着手准备去南岳的事情。

阿胜这日去买票,大半天才回来。回来的时候神色有点恍惚,目光还有些躲闪。南舟随口一问,“你这是怎么了,见着鬼啦?”

阿胜缩了缩脑袋,忙摇摇头,“票已经买好了,我先前去收拾行李。”心里却是有些后怕,心说比见着鬼更可怕!脑子里又回想起那人的话,还是有点心惊肉跳。

他走了几步又折返回来,打着商量的语气,“九姑娘,要不你别去南岳了,成不成?这山高水远,我又没有什么拳脚功夫。路上有个好歹的,我怎么对得起老爷啊!而且听说那一片不仅有水匪,还有土匪……”

南舟不甚在意的一笑,“不要担心,咱们走大路,住正经酒店,不往僻静路上去,没什么事的。承风号那么大,我分析了那一带的水域,能停泊船的港口不过两三处,好找的很。找到船咱们就回来。而且我正好要考察一下内河的船运情况,是一举两得的事情,不管怎样我都要走一趟。”

阿胜见劝不动她,也只能放弃,垂头丧气地回了房。

过了两日,南舟同阿胜上了路。她知道江誉白休假回来发现自己这样跑走了会生气,走之前特意写了长长一封恳切的信给他。不管怎样,先去再说。等把事情办妥了,再回来同他道歉,撒撒娇,这事也就过去了。

南岳当地的军阀互相缠斗多时,现在正是休战期。两人先乘火车到邬临,再搭船南下。邬临也是个繁华的城市,虽然偶有战乱,到底城里还算太平。下一程走水路,更是安全一些。阿胜本来提心吊胆的,这会儿也放下了心。两人下了火车寻了个饭馆吃饭,阿胜先去码头买了船票。码头有一间叫云水斋的茶庄,他进去了一趟方才去和南舟碰头。

他们搭的这趟船叫泰安号,两人的行李不多,也就没叫挑夫,到了时间便跟着人群一起上船。检票的只敬衣冠不敬人,态度很是恶劣。好在他们买的是一等舱,到也没怎样吃冷脸。只是秩序相当混乱,简直像逃难,人挤人地往前涌。

阿胜紧紧贴在南舟身边,替她挡着人浪。好容易挤上了船,到了自己的船舱,两个人浑身都出了一身汗。可说是一等舱,里面的陈设却不尽如人意,和南舟想象中的相距甚远。她正想出去到处看看,阿胜拉住她,“九姑娘,过会儿再出去吧,这会儿外头乱哄哄的,没得被人挤了!”

南舟探头往外看了看,外头吵杂的很,想了想还是等船开了再出去吧。阿胜起身给她倒水,暖水瓶里却一滴水都没有,托盘里的杯子看着也不大干净。阿胜咕哝道:“这是什么一等舱?简直是骗钱呢!我出去要热水去。”

南舟点点头。她这会儿出不去,只好先躺着。坐了一天的火车人也困顿的很,她歪在被褥上,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只觉得脖子痒的不行,抓了几下,越抓越痒,人就这样被痒醒了。“阿胜,快点拿花露水给我,又被虫子咬了。”

南舟叫了半天不见人回答,她却是醒了。睁眼一看,阿胜并不在船舱里。她从行李里找了花露水,往脖子上洒了洒。往外一看,船已经开了,外头似乎也没那么乱了。南舟走出船舱,正见阿胜抱着暖水瓶往这边走。“九姑娘你醒啦?”

南舟点点头,“你这是才打到热水?”

说起这个阿胜就来气,“连个送热水的人都没有。我去打水,结果排队排到现在。还有不讲理的插队,气死我了!”南舟安抚了下他,往甲板上去。

见惯了大海再见江河,另有一番景象。夹岸景色陌生又引人入胜,叫人看不够。南舟在甲板上看了一会儿,身后响起一阵吵闹声。她回过身,看到一个松松垮垮穿着制服男人正拿着布鞋往一个少年的头上抽。

他说的不是官话,南舟听不大明白。旁边一个浓妆艳抹的年轻女人抱着胸冷眼瞧着,并不阻拦。周围的人也就看看,接着冷漠地走开了。那少年十三四岁,身体单薄,只是一双眼睛特别清澈。虽然被打了,也没有抱头鼠窜。男人又扬起了鞋子,这一下抽在了少年的脸上,他的脸顿时肿了起来。眼见他还要再打,南舟快步走上去挡住了,“先生,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没有这样打孩子的!”

男人看她穿得体面,记得她是一等舱的客人,便挂起了笑脸,用蹩脚的官话回她,“小姐,我不是在打孩子,这是我们船上的帮工。笨手笨脚撞碎了这位太太的手镯,还不肯赔礼道歉……”

“我没有,是她自己弄坏的,凭什么叫我赔钱!”那男孩子反驳道。

“嗨,你还敢顶嘴了!”男人说着又要去打。南舟把少年拉到一旁,俯身捡起地上的碎片,看了看。然后走到那个女人旁边,低声说了两句。女人顿时变了脸色,狠狠瞪了她一眼,南舟则是笑了笑。女人这才不耐烦道:“算了算了,一个手镯。当被狗吃了,晦气!”说完扭着腰走了,临走前还瞪了南舟一眼。

几个看热闹的人都散了,男人朝少年身上踹了一脚,“还不去干活!想偷懒啊!”然后套上了鞋。

少年感激地冲南舟点了下头,然后拾起散落的抹布水桶去干活了。南舟则是一个人将整条船上上下下,里里外外能看的地方都看了一个遍,有时候碰上看着和气的船员便同他们聊一会儿。回到船舱,她打开笔记本,将见闻记录下来,又对着地图研究这一路的水道,记录水面上的船只情况。

夕阳的金光铺在水面上,反射进来,正刺到她的眼睛,南舟捏了捏眉心。阿胜也睡了一觉,饿醒了。睁开眼睛看到南舟还在写东西,他坐起身,揉揉眼,“九姑娘,休息会儿吧。你饿不饿,咱们去吃点东西吧?”

南舟被他这样一说也感觉到有点饿了。路上为了轻装上阵,她也没带什么零嘴儿。本来在码头买的一些糕点,上船的时候被挤掉踩碎了。她是离不开零嘴的人,这会儿想起来,也是饿得不行。

两人出了船舱要去餐厅,正好碰到中午在甲板上遇见的少年。那孩子很有礼貌,虽然衣服穿得朴素,却浆洗的很干净。少年叫小庆,在船上做杂工,看到南舟,他特意走过来向她道谢。见他们空着手出舱,趁着旁边没有人,小声提醒她:“小姐,不要把贵重东西放在房间里。”

南舟觉得奇怪,“我出去的时候都会锁门的。”

小庆四下看看,小声地说:“船上的人监守自盗。”

他的意思是船上的人会偷偷开客人的房间偷东西?南舟惊讶不已。见管事的来了,小庆也不敢多说,拿着扫把开始扫地。

到了餐厅点好了菜,无论色香味,哪一条都不沾边,简直难以下咽。阿胜抱怨道:“这是什么饭菜啊,还这样贵!”

南舟如今是见惯不怪了。“因为伙夫都是承包出去的,克扣客人,便可以多捞钱。你看咱们所谓的一等舱,被褥都是潮的,也没洗干净。领路员对一等舱的态度算是不错,但明里暗里都要小费,不给小费简直没办法指使他们做事。我还去看了二等舱三等舱,只能更差。拥挤不堪,设备陈旧。因为做卫生的工人不多,一等舱客人给小费多,清洁工也只愿意多放精力到一等舱里,其他的地方就囫囵了事了。”

夜里,南舟对着笔记本思考了很久,对于江南号的未来,终于有了明确的规划。

南舟同小庆熟络了起来,两个人没事便凑在一起说话,现在小庆私下里也开始叫她九姑娘了。南舟听说他父母都死在了一场瘟疫里,家里还有一个八九岁的妹妹,在洗衣厂做工。也没什么工钱,不过一日三餐饱腹。小庆则到船上来,因为船上不仅管吃管住,还有小费。他们的工钱少的可怜,有时候不小心弄坏了客人的东西,或者被客人投诉了,工钱不仅没有,还会被倒扣。辛苦一年下来,有的甚至还欠管事的钱。先前的管事,是小庆村里的远方亲戚,还能照顾一二。后来被现在的管事的逼走了,他过得特别艰难。上回那个打他的男人就是现任管事,不仅爱克扣工人,更是动辄打骂。小庆喜欢船,他父亲从前就是个船老大。他上船想跟个师傅学一学,可跟师傅要交拜师的束脩,出师后还要白干许多年。他现在就是在努力存钱,争取能拜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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