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1/2)
顾野这日比平时还早了半个时辰入宫。
入宫后他没如往常一样去文华殿, 而是去了养心殿。
正元帝这日并不用早朝,但起的比顾野还早些,已经办了好一会子公务了。
顾野规规矩矩到了殿前, 请钱三思代为通传。
后头正元帝唤他进去, 眼睛虽没离开奏章,说话的时候却满含笑意, “你这小子今儿个倒是难得。前头听小文大人他们说,你最近可都是掐着点进了的文华殿。今儿个倒是起得早。”
顾野搔着头笑了笑, “最近贪睡的厉害, 个子也长得厉害, 您看我是不是又长高了?”
正元帝搁了朱笔, 招手让他上前,把他从头到脚一打量, 眼睛里笑意越发浓重了。
“还真长高了不少,总算是有些七岁大孩子的模样了。”
说来这件事也是正元帝的心结,拢共三个儿子, 陆照是娘胎里带出来的不足,加上被周皇后溺爱, 所以形如襁褓婴儿。
顾野和陆煦虽都活蹦乱跳的, 但一个因为早年在外头吃过苦, 一个是早产的孩子, 身形都比同龄人瘦小一些。
现在的顾野又长高了一些, 穿一声浅蓝色的小蟒袍, 腰系一条黑色腰带, 腰带上垂着一块羊脂佩,冬日里常戴的小帽子也摘下了,露出个软软的扎成小揪揪的发顶。
而且因为最近都是天刚亮的时候入宫, 天黑后才出宫,他的肤色白皙了很多,越发显得他一双大眼睛乌灼灼的。
怎么看怎么讨喜!
顾野大大方方地给他看,然后还笑着问说:“怎么样?我今日这么穿好看吗?”
他身上的东西都是正元帝赏的,正元帝自然点头说不错。
顾野又站到龙案边上,把袖子一卷,露出两截浑圆的胳膊,垫着脚抬手帮着正元帝磨墨。
正元帝见了忍不住笑道:“原你不只是高了,也胖了不少。”
顾野依旧了呵呵呵的回答道:“这叫有福相嘛!”
正元帝伸手把他手里的墨条接过,好笑道:“说吧,什么事儿?”
“哪有什么事儿嘛!这不是给您表表孝心。”
正元帝伸手点了他的鼻子,朗声笑道:“知子莫若父,你等闲可不是这么乖巧模样。到底有啥事?”
顾野这才摸了摸鼻子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听宫人提起您使人收拾撷芳殿,准备让陆煦和我都搬过去住。”
正元帝点点头,这消息如今宫里还没旁人知道,顾野能知道是钱三思前头提醒了他,说顾野虽然封王开府,但年纪不大,也该在宫里有个落脚的地方,所以正元帝让人可以给他透露了消息,毕竟是要时不时留宿的,总归得让他提提要求。
正元帝点头,“是这么个意思。”
顾野就接着道:“您看撷芳殿那么大,光我和陆煦两个住肯定有些冷清,且我也不是日日在宫里的。小陆煦看着皮猴似的,但到底还不到四岁呢,我就是怕他害怕……您看,是不是也给冯钰准备一间屋子,他们到底是表兄弟,有他照看着,小陆煦就不会害怕了。”
“原是这样。”正元帝忍着笑意点点头,“我们烈王真的是越发长进了,还知道帮着弟弟思量。”
顾野白净的小脸蛋微微发红,还是补充道:“当然我不瞒您,主要还是存着我的私心呢,儿子是真心喜欢冯钰,想和他多相处相处。”
冯钰虽然是外人,但年纪不大,身为皇子伴读留宿宫中也不算什么大事。
正元帝点头允了,顾野行礼致谢,却还没急着走。
再藏着掖着要惹人烦,所以顾野自己开口道:“还有件事儿,文大人他们身为本届恩科考官,这几日两头奔忙,儿子见了实在于心不忍。”
前朝最后末路那几年,科举虽然照常进行,但不少如许青川那样的学子,或看出前朝气数将尽,或不愿为之所用,都暂缓科举之路。
新朝建立后,朝廷风气和百姓生活都比从前不知好了多少。
新朝第一界恩科,天下学子都卯着劲儿想大展拳脚,参考人数实在众多。
正元帝点了二十翰林为同考官。
而文家的文琅本次也下场了,所以文老太爷和文大老爷没参与进去。
翰林院里抽掉了那么些人,剩下的人便要顶替他们的本质工作,文大老爷等人一边顶班,一边还要入宫上课,每日都只歇息二三个时辰。
正元帝稍微一想,就知道顾野所言非虚。
不过这次他没一口应承,反而凝眉沉吟,半晌后,他道:“人手确实有些不够,这样吧,左右你现在身上还没有差事,回头四月殿试,你也跟着搭把手。”
顾野被正元帝这话吓了一跳,忙道:“我才读了几天书,怎么够资格在这种事情上插手?况我年龄这般小……”
“只是让你帮忙监督而已,又不是让你当天下举子的考官,成为他们的座师。”殿内没有其他人,正元帝就直接道:“咱家根基浅,朝中官员多是前朝的。除了文老太爷那几个,其余人朕都不是很信得过。而这一届恩科选上来的,才是咱家真正能用的人,所以得慎之又慎。为了防止前朝官员徇私舞弊,我朝重蹈覆辙,本就该设一个皇家人在里头协理监督。咱家拢共那么几口人,你不去谁去?”
陆家人口简单,女子又不得干政,就剩下正元帝和三个皇子。
顾野虽然当皇子的时间短,但自打跟在正元帝身边,遇到一些他不怎么明白的事,正元帝都会掰开了、揉碎了和他说。
所以他越发信服这个皇帝爹的同时,也渐渐对朝中的一些事务开了窍。
“那我就代表咱家去?”顾野搔搔头,“您说的我都懂了,就是怪不好意思的。要我在大几岁就好了,人家也就不会笑话我了。”
正元帝笑了笑没说话。
顾野若是大几岁,正元帝让他插手科举,那就等于是昭告天下,他准备把储君之位传给他了。
虽然现在三个儿子里,正元帝确实是最属意顾野。但他下个月才七岁,自家这江山也才打下一年,且不到那个时候呢。
顾野说自己太小了,其实他的年纪恰到好处,都知道他是去充当个吉祥物镇场子的,虽也会让群臣猜想,但不至于惹出无尽的风波来。
笑完正元帝顿了顿,问他说:“你刚不是那个意思?那你提文大人他们做什么?”
“我就是想让您给文大人他们放半日假,正好我也散散。”
正元帝:……
合着这小子不是来要权的,纯粹想偷懒!
宫中皇子读书比外头刻苦多了,天刚亮学到天擦黑,中间就一个时辰午歇。
文大老爷等人每日都会奏报几个孩子的表现,陆煦就别提了,每天能在课上清醒的时间少,昏睡的时间多。
顾野和冯钰却都是学的极认真,但人冯钰是自小被这般悉心培养的,早就养成习惯了。而顾野等于是散养着长大的,却还能凭着意志力坚持下来,更显得难能可贵。
“那就把下一旬的休沐,挪半日到今日。”正元帝看了他一眼,“不过也就这半日散散了,月底之前撷芳殿就能收拾出来,你往后时不时要住的,到时候自己让人安置一番,三月你要过生辰,四月忙殿试,功课也不能落下,且有的忙呢。”
顾野笑着连连道谢,说自己保证不懈怠。
等他准备告辞的时候,正元帝又道:“把阿煦也带上。”
虽顾野没说今日要出去做什么,但正元帝现在对他也有些了解了,想着肯定是有什么好玩的事情,才让这小子天不亮就过来告假。
顾野点头道:“我省得的,您不说我也得带着他的。”
他说“也得”,不说“也会”,因为自打那日去过一次城外后,小哭包陆煦就缠上了顾野这个哥哥。
倒也不是一味歪缠,就像养成了什么习惯似的,遇到事儿就爱问他哥。
课上陆煦时常睡过去了,午歇的时候陆煦就找他补课。遇到有先生讲的他不明白的,他也找他哥问。下午肚子饿的时候,他也不找奶娘,很自觉地去掏顾野小荷包里的小点心小肉脯。
顾野被先生们一直夸奖的“意志力”,其实很大一部分都是被陆煦逼出来的。
他一口一个哥的,若顾野表现的不如他,或者答不出他的问题,那多丢面儿啊!
从养心殿出来后,顾野就把消息带回了文华殿,说午后可以出宫去玩的事儿。
此时上午的课程还没开始,陆煦就已经打起瞌睡了,听到这消息立马不困了,连忙问他:“这次去干啥?骑马、放纸鸢?还是玩别的?”
他连珠炮似的一通问,顾野反而不敢说了。说了怕是要被他问到中午。
“反正是有好玩的,到时候你就知道了。”顾野安抚住了他,转头看向冯钰,又压低声音道:“正好你再见见珠儿姨母。”
冯钰这几天心情很是不好——因为这几日他听府里下人偶然提起,秦氏正在给他爹张罗续娶的事儿。
虽然是她娘提的和离,可这才过去多久?还不到一个月呢,实在太快了些。
他心里实在有些别扭,但作为小辈,他却不好置喙,想着私下里和他爹谈谈。
和离那日,冯源表现得那般黯然神伤,这半个多月里他也很是消沉,下值回家后就是借酒消愁,然后醉的人事不省。连冯钰成了皇长子伴读这样的大事,他都没有表现出太激烈的反应。
那日他难得清醒,却只是道:“婚姻之事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当年爹和你娘没有那些,最后落到这个局面。所以这次还是听你祖母的。不论怎么样,你是咱家的嫡长子,不管再娶谁进门,都不会影响你的地位。”
冯钰虽然是葛珠儿一手带大,和她最亲近,但在鲁国公府开府之前,他们一家三口还是十分和睦的。
做儿子的,多少对父亲是有些孺慕之情的。
然而听到冯源把他和葛珠儿的不幸归结于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还把续娶的事说的如同吃饭喝水那么平常,仿佛和他没什么关系似的——不只是对自己不负责,也是对未来续娶的女子的不负责任。
冯钰心中最后的那点孺慕也消失殆尽。
那个家,他真是恨不得再不回去了。
听到今日能见到亲娘,冯钰紧绷的神情松散了一些,顾野又接着把他求正元帝,让他给冯钰在宫里也设个落脚处的事情说了。
这样住在宫里的话,也就是只有旬假的时候,冯钰才需要回去鲁国公府。
其他时候他住在皇宫里,就是秦氏都不敢说什么。
冯钰心头一热,看着顾野久久没有言语。
家里的烦心事他没有对顾野说,没得让他一道跟着烦扰,只是顾野这几日看他总是闷闷不乐的,问起来,他也只是说家里有点事儿,他觉得不自在。
没想到就那么一句,顾野就听进去了,还特地求到御前去。
冯钰心中既温暖又感激,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想到若他有个一母同胞的亲兄弟,怕也不过如此了!
顾野同他娘一样,不喜欢谢来谢去的,所以不等冯钰再说话,他就伸手捶了冯钰的肩膀,“咱们兄弟俩不说客套话。”
冯钰笑起来,认真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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