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1/2)
没多会儿, 青年让人传召而来。
行完礼,他一脸迷茫,显然不明白喊自己来这做什么。
尚膳太监脸不红心不跳地接着扯谎道:“老大人您看, 这帮工又聋又哑, 再没用不过的。您老和这样的人置气,可太不值得了。”
“那就让他在我屋里劈柴, 还有你,”文老太爷气呼呼地看向顾茵, “你去生个小炉子来, 我看看你当着我的面还敢不敢偷懒!”
“这……”服侍文老太爷的宫人拿不定主意。
“怎么了?老夫发落两个做活的人都不成?”文老太爷说着又要出屋, “那我去见见圣上, 让他来分辨分辨!”
隆庆帝眼下是万不能见人的,要是这件事闹大了, 让人发现隆庆帝受了重伤。都不用叛军攻过来,禁卫军的军心直接散了。
“您老别动怒,听您的, 就让他们在这里赎罪!”
文老太爷住着的是原先匪寨里的二当家的屋子,还算宽敞。
宫人把条炕旁边的桌椅都挪到一边, 给青年腾出劈柴的地方, 顾茵则支了个小炉, 炉上架一个干净的石板, 刷上猪油, 旁边放一盘事先准备好的肉丁和蔬菜。
等到石板上的油开始滋滋作响, 肉丁和蔬菜放上去烤。
没多会儿那烟雾就开始在屋里升腾, 顾茵拿扇子一扇,那油烟冲着守在屋里的宫人就去了。
他们打小就被挑选出来近身服侍皇帝,哪里受得住这个, 咳嗽声响成一片,不觉地就往外站了站。
等他们站到门口,虎着一张脸监工的老太爷出声问顾茵说:“找我干啥?是不是担心我了?”
顾茵忍住笑,装作被训斥了、心虚的模样道:“不是我找您,是这位找您。我帮忙而已。”
“咵”一声斧子劈开了柴,青年的声音同时响起,“情况特殊,老大人原谅则个。”
随着劈柴声越来越密集,青年接着道:“求见您,是因为晚辈听说那位准备屠镇,嫁祸义军。”
“不可能!”文老太爷立刻驳斥道,此时他面上的气愤不再是假装,“我知道你是义军中人,和那位立场不同。但那位是我打小看大的,虽不如父辈、祖辈,却也不会做这种猪狗不如的事。”
“您可是试着验证一番。”青年劈完最后一点柴,不再言语,把劈好的柴塞进小炉子里。
屠镇?
顾茵把他们的话听在耳朵里,拿着扇子扇油烟的手不觉发紧,指甲都抠进了掌心。
后头石板烧也烧得差不多了,最后撒上孜然和辣椒面等调料后就放到了碗里。
“哼,早这样不就好了?”文老太爷轻哼一声,直接尝了石板烧,倒是比平时的饭量多了不少。
后来顾茵和青年下去,顾茵面色惨白,连嘴唇都白了,尚膳太监看着也有些心虚:“小娘子别怪咱家,咱家这种当奴才的,办不好差事可不光是被责骂一顿的事儿。”
顾茵深吸一口气,白着脸笑了笑:“不怪公公,是我想惫懒,该被责罚的。”
“哎,去吧,让他帮着你去。”尚膳太监把青年也点上,让他们这对野鸳鸯待在一处,算是还了个人情。
“东家怎么了?”周掌柜正在灶房里烧大锅饭,看到她脸色不对连忙出声询问。
旁人不知道,周掌柜当然是知道文老太爷和顾茵的关系的,也知道她故意煮皮蛋瘦肉粥是要和老太爷通信的意思。
“没事,我歇歇就好了。”顾茵无力地笑了笑,坐到角落里的小板凳上。
青年跟着到他旁边劈柴,还是借着劈柴声和周掌柜锅铲碰撞的声音为掩护,他低声问:“吓着你了?”
顾茵点点头,青年微微一叹,目光落在她的掌心处。
她的指甲修剪的短而圆润,但却把掌心掐出了一片血痕,可想而知她心里有多不好受。
“为什么呢?”她喉头发紧。
问完不等青年回答,她自己就想通了。
废帝在寒山镇的时候,自然是不会对百姓动手的。但现在他已经带人撤出寒山镇,应当不久后义军的大部队就会追过来。如果在这个时间差里,他派人把镇子屠了,对外宣称是义军做的——只因为这个镇子的百姓接待了废帝,所以义军迁怒。
义军本就是多股势力拧在一起的杂牌军,很多将士在被义王收编前,干的就是劫财越货的买卖。
只要把这消息大肆宣传,肯定会动摇百姓对义军的信任。
且不用所有百姓都相信,只要废帝南逃路上礼待百姓,让那些百姓对比之下相信这种传闻,加上他还有文老太爷在侧,以老太爷之名号令他曾经的那些门生,以此大做文章。那么废帝就算不能复国,也能使一部分百姓信服于他,和新朝割地而治,分庭抗礼。
“我明白了。”她自顾自地咧了咧唇,绽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你们可以救镇民对不对?”
义军的大部队还在后头,只有以青年为首的先头部队轻车简行追赶到此处,此时更只有他一人成功混了进来,凭借着让人深信不疑的聋哑残疾人身份,偶然听到了只言片语,猜出了废帝的心思。
若是废帝在这三五日内动手,怕是……
“别担心,有我……我们在。老太爷不会坐视不理的。”
青年令人安心的低沉声音在耳边响起,顾茵擦了擦眼睛,坚定道:“对,咱们占了先机呢!你把消息传回镇子上没有?”
他之前已经想过让人通知了县太爷,可惜废帝在撤出寒山镇之前已经留下了上千禁卫军精锐埋伏在镇子周围,严密监视。冒然去通知百姓撤离,很有可能打草惊蛇,让他们提前动手。
也正是这些人的存在,他才猜出了隆庆帝的意图。
这些人应当是得了吩咐的,若是百姓冒然撤离,他们多半是直接动手。上千武艺高强的精锐对上数千手无寸铁的百姓,那无异于是提前拉开屠镇的序幕。
看到对方为难,顾茵猜到肯定有难言之隐,虽然心急却也没再多问,毕竟现在这消息还只是青年的猜测,还得等老太爷想办法去验证消息的准确性。只盼着是他听错了或者猜错了。
…………
顾茵和青年走后伺候文老太爷的宫人自然把这事儿禀报到隆庆帝面前。
隆庆帝打小也是被先帝监督着扎扎实实练过好些年武的,只是后头先帝去了,他登基为帝了才日渐疏懒了,所以他身体底子并不一般的练武之人差多少。
但雨夜他挨了刺客两拳,虽有宫中至宝软猬甲护体,却是肺腑都受了重伤。
也得亏他把御医带出来了,施针先把内血止住,说得好好调养。当然御医也没敢明说这种内伤容易留下病根,年轻的时候还不明显,等到上了年纪,很容易影响寿数。
隆庆帝一连好几日下不来床,心情可想而知。
听到下头的人报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他在宫中的脾气显了出来,一个茶盏直接摔在宫人的头顶,“这种小事也来烦朕,给朕滚!”
那宫人被砸了个头破血流,连滚带爬地出了去。
这还不算完,隆庆帝让宫人跪在自己屋外,得了他的吩咐才准起来。
那宫人头破血流,又在雨中跪了一夜,第二日人就不行了。
眼下这种药材金贵的档口,这种人的死活甚至都不用惊动隆庆帝,大太监让人把他用草席一卷,直接丢到了荒郊野外。
文老太爷发现屋里的宫人换了,他面上不显,只让人通传一声,说他想见隆庆帝。
隆庆帝到底底子好,歇过这几天已经能下床了,虽然还是面色苍白,但只要不运动,一般不会武的人看不出他还带着内伤。
文老太爷很正式的求见,隆庆帝就让人把他带了过来。
文老太爷行完大礼,心疼道:“听说圣上被行刺,老臣寝食难安,可惜年老体弱又缠绵病榻,未能为圣上分忧!”
隆庆帝摆摆手,气息虚弱地道:“无碍,朕只是受了惊吓,缓过这几日就好了。”
老太爷虽不会武,却也不蠢。遇刺之前,隆庆帝每天都要去看看他,说一番“老大人一定要好起来,朕还等着你当朕的左膀右臂、肱股之臣”之类的说辞,虽说是装装样子,但也知道他对复国这件事强烈期盼。
遇刺之后,他足不出户,老太爷几次求见都被回绝。说只是受了惊吓,如何让人相信?
“原来如此,天佑圣上!”文老太爷呼出一口长气。
隆庆帝坐了这么一会儿已经觉得肺腑又疼痛起来,强忍着疼痛问道:“老大人求见于朕,应当还有别的话说?”
文老太爷愧疚道:“老臣惭愧,躺了这些天,也想了很久。并不知道该如何帮助圣上收服民心,只想到了一个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能用的法子。”
“是何办法?”
“祸水东引,”文老太爷吐字艰难地道,“此消彼长。”
两句话前言不搭后语,但隆庆帝立刻明白过来,抚掌笑道:“老大人果然是站在朕这边的,和朕想到一处去了!”
文老太爷闭了闭眼,心道那义军中人竟没说错,隆庆帝还真准备做这种猪狗不如的事!
也幸好自己没吃下那假死药。
当时他把那假死药都拿出来了,但是后头听到顾茵也被牵扯进来了。他是真把那丫头当孙女看的,且当时也是他传话让顾茵在镇子上别动,哪里能看她牵扯进这里头?
想着怎么也得把她弄出去,老太爷一犹豫,加上后头隆庆帝遇刺,让他没机会想由头把顾茵摘出去,就拖着没吃那药。
若是没有那犹豫,现下他是已死之人,再没人能牵制住隆庆帝了!
“但是老臣也想和圣上求个恩典,寒山镇到底是老臣故里,可否换个地方?”
隆庆帝摩挲着下巴,又让人拿来地图看了看。
寒山镇是此县最大的镇子,自然是屠镇栽赃的最好选择。之前他已经悄悄布局了,本是想着连文老太爷一起瞒着的。但是现下文老太爷和他想到一处了,再背着他动手,他自然会猜到,很可能坏了君臣的情谊。
且文老太爷好不容易给了会帮他复国的准话,他还要用老太爷,给个面子也不是不行。反正在他看来,屠哪个镇和穿哪件衣裳没什么区别,都是不会影响大局的小事。
“那就选这春水镇吧。”隆庆帝信手一点,指了他们现下所在的山头所属的城镇。
“圣上宽宏!”文老太爷强忍着恶心谢恩。
自这天后,文老太爷“康复”了,日常就在隆庆帝身侧。
三日后,顾茵发现山上多了些人——也是听来吃喝的侍卫们说的,说之前他们中的一些人被分出去执行任务,所以他们巡逻才那么辛苦,现下总算是能清闲一些。
青年来厨房帮忙的时候也带来了好消息,说寒山镇周围的禁卫精锐已经撤回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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