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1/2)
顾茵拿来了望月楼的麻辣烫残渣里找到的罂粟壳, 也请来了日常给家里看诊的老大夫。
老大夫已经提前看过,确认这就是罂粟壳,时下叫罂子粟、阿芙蓉。
两人一同前来, 就是要状告王大富在吃食里放罂粟。
县太爷是正经科举出身, 少时也是博览群书,他思索半晌道:“本官依稀记得, 此物可以入药,各家医书都言其无毒, 有涩肠敛肺之效, 可用于止咳止痢止遗。”
说完县太爷又蹙眉努力回忆道:“至于把它放到吃食里, 《本草汇言》中言其‘可煮粥食, 同绿豆粉作腐食,尤佳’。另外还有《本草拾移》《本草衍义》《本草纲目》等, 都将其归为谷物,如《大观本草》中所言,‘和竹沥煮作粥食之, 极美’。所以在吃食中放这个,似乎也不是什么罪状。”
说起医书, 老大夫自然比县太爷知道的更多, 拱手道:“此物虽有药用之功, 但若是使用不当, 亦是后患无穷。大老爷方才所引用的医书中, 亦引用过丹溪先生之言——‘其治病之功虽急, 杀人如剑, 宜深戒之!’。”
两人引经据典论起医书,县太爷虽然还是觉得医书不会骗人,但想到自家发妻那模样十分反常, 一时间也不知道到底该不该相信顾茵和老大夫所言。
顾茵在旁边听得一个头两个大。瞅准他们说话的空档,她出声道:“大老爷可否听民妇一句?”
县太爷点头让她说来,顾茵就道:“此物自然不会让人当场毒发,其毒如医书中所言,毒性是小而甚微的。民妇要告的,是此物有成瘾性。试想一样吃食,若是让人吃上瘾,吃不到就坐立不安、茶饭不思,再吃不下旁的,是不是也是另一种‘毒’呢?”
县太爷正色道:“若吃食让人上瘾,不能自控,自然算是‘毒’。”
“这就好办了。民妇不懂医书,只说事实。这望月楼的麻辣烫,就是有成瘾性。当然口说无凭,咱们可以做个戒断实验。”
“如何做你口中的‘实验’?”
现在寒山镇虽然不少人都开始对望月楼的罂粟麻辣烫成瘾了,但冒然去找那些人来做戒断反应的实验对象,肯定会走漏风声,打草惊蛇。那王大富只要把罂粟毁了,后头不再加了,就成了死无对证的局。
且以县太爷这样的见识,都觉得罂粟入食不是什么问题。因为这个去请食客过来,怕是也要让人说嘴。更别说怕是现在连王大富自己都不知道哪些客人瘾头最重,可以来做实验对象。
所以顾茵继续道:“大老爷可以选狱中的囚犯,让他们吃望月楼的麻辣烫,顿顿吃,吃上几日,再把那吃食断了。看他们的反应,自然就能知道民妇说的是真是假。”
县太爷蹙眉,倒不是觉得这方法不可行。
而是那一份大几十文的麻辣烫,光县官太太一个人吃,就快把他家微薄的家底掏空了。再让他找几人做实验,实在是没那个本钱。
顾茵看他为难,大概猜出一些,她现在自然是能付得起这个银钱的,但其实还有更好的出资人选。
于是她道:“不若请含香楼的白大老爷过来?”
要论谁最想打到望月楼,那肯定是现在门庭冷落的含香楼了。这笔银钱对含香楼来说,自然也不算什么。更不会错过这个机会,宣扬出去。
县太爷允了,让捕快去寻之前,他再次询问顾茵,“小娘子可想好了?若此番兴师动众地做实验,结果并未如小娘子所说,你这可是诬告。”
顾茵点头道:“诬告杖三十,民妇省得。”
…………
含香楼里,白大老爷正看着账簿焦头烂额,猛得听说衙门来人,他心头一跳,难免在心里念叨一句祸不单行。
不过听说只是喊含香楼能主事儿的人去问话,没有牵涉进什么案子,白大老爷略为松一口气。
但现下自家酒楼正是多事之秋,他正和掌柜、管事商量如何扭亏为盈,分身乏术,就点了正在酒楼喝茶的白子熙去。
二房的人现在虽然不是含香楼的主要经营人员,但酒楼的进项要分二房一半,他作为二房独子,自然算是能主事儿的人。
捕快带着白子熙回了衙门。
白子熙见了县太爷,自然是要先自报家门。
“草民白子熙见过大老爷,不知道大老爷宣召草民前来所为何事?”
县太爷就点了顾茵和他说一下事情的来龙去脉。
两人也算认识,都没想到再见面是县衙。
顾茵虽然惊讶他的身份,但面上也没显什么,言简意赅地和他解释了请他过来的原因。
白子熙则是脸涨的通红,他一开始去食为天本就是想刺探敌情,后来让他爹教训了一顿,才知道自己那做法蠢到家了,后头也没脸再去了。
本想着这事情揭过就算了,那天就算再偶然去食为天喝了一碗腊八粥,白子熙还想着反正只要顾茵不知道他的身份,也就不会尴尬。
现在当堂一见,可不是让他尴尬得想原地挖个洞把自己埋了?
不过听到顾茵说完,白子熙也顾不上尴尬不尴尬了,气愤道:“那望月楼的麻辣烫我已经买了不下十次,反复地品尝,实在不明白这东西到底美味在何处!想不到竟然是加了让人成瘾之物!”
虽然实验还没做,但显然白子熙已经相信了顾茵的说法。
他不假思索地献出身上的五十两银票,愿意支持这次的实验。
后续的事情就不用顾茵操心了。
县太爷雷厉风行,当即就在监牢里选了一些作奸犯科、罪行严重的囚犯。
当然实验也不是白做,参与的人还能另外获得二两银子补贴家用。囚犯们在外都有家小,这实验也不会要他们的性命,自然都是愿意的。
然后便是让这些人一天三顿都吃望月楼的麻辣烫。
体质差一些的,吃过一次后立刻就表现出了异样,还没等到下一顿饭点,已经在抓心挠肝地想着了。
体质好一些的,成瘾性来的晚一些,但也是几顿之后就上瘾了。
十天后,县太爷把大家的麻辣烫撤下,换上了其他味道不错的饭食。
这十几人却是一样的,再吃不下一口其他的饭食。那体质差一些的囚犯,甚至不只是坐卧不安、茶饭不思了,更有涕泗横流的癫狂之症!
…………
望月楼的生意实在火爆,一个月就多了好几百两的进项。
王大富这几天盘完账后,乐得都合不拢嘴了。
但是他也知道这并非长久之计,已经在盘算着等到过完年,就把调料收起来,每年只卖上一个冬天,神不知鬼不觉。
正兀自想着,伙计说后厨的汤底又不够用了。
汤底是王大富一人负责的,他点头表示知道了,卷了袖子就去了后厨。
把一众厨子都屏退出去后,王大富从灶底拿出一个小包袱,悉数抖落进入锅内。
一锅汤底要熬上一个时辰,王大富寸步不敢离,直到确认汤底的味道已经够了,他才拿起滤勺,准备把里头的东西捞出后再放花椒、番椒等重味的调料。
也就在这个时候,冷不丁的,他身后响起一道人声:“你这是在里头加什么呢?”
王大富怒不可遏道:“我不是说了我熬汤底的时候,谁都不许进来吗?”
说完他回头,看到了环抱着佩刀,好整以暇看着他的李捕头。
他吓了一跳,手一哆嗦,那漏勺直接掉进了锅里。
同时,镣铐也套到了王大富的手上。
一队捕快从望月楼鱼贯而出,又是这么大的阵仗,铐的还又是王大富。
小镇上的百姓娱乐消遣少,可还没忘记之前的事情呢!
还不等王大富到县衙,口口相传来看热闹的百姓又把衙门给堵上了。
县太爷升堂问审,人证是李捕头,物证是现场带回来的汤底,都俱在,根本不容王大富抵赖。
王大富也根本没准备抵赖,也开始背诵医书,引经据典,说这罂粟既可以入药,哪里就是不能吃的东西了呢?
县太爷被他这说辞气笑了,“合着你以卖吃食的价格,把这罂子粟放入食物之中,还是一片好心?”
王大富忙道“不敢”,又道:“只是这东西当做调料极为鲜美,医书上也说可以煮粥食用,草民并不知道所犯何罪。”
这罂粟是他花了大价钱购从州府购买的。买之前就了解清楚了,本朝并未禁止这东西入药、入食,所以他才敢大规模地往自家的吃食里加。至于卖家和他说这东西吃多了会上瘾,在王大富看来那更不是什么大问题——喝酒还有酒瘾呢,怎么没见朝廷把酒列为禁品?反正只要不是常年卖给人吃,肯定是不会出问题的!
若是没有顾茵提议做的实验,这官司还真不好判。
县太爷并不和他多言,当堂就让人把那几个囚犯带上来。
他们已经有两三天没吃望月楼的麻辣烫了,吃别的没滋没味,都消瘦了很多,病蔫蔫的很没精神。
被带到堂上后,几人闻到了那熟悉的味道,看向那充作证物的麻辣汤底的时候,都像饿狼似的眼冒绿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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