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1/2）

她好像在做一个很漫长的梦。

场景是广阔无际的海边，午后的海面波光粼粼，阳光在其中折射出灿烂斑斓的色彩，空气中带着咸咸的海风气息。

阳光落在身上，色调温暖得像提香笔下的《花神》。

如同隔着一层薄雾，一切在她眼里，都是朦胧模糊的。

从身形来看，正在低声交谈的，似乎是两位男性。

“……你认为世界上存在感同身受吗？”

“为什么这样问？”

“只是好奇。”

“人和人之间，有如隔海孤岛。”

“想要对方听见自己的声音，需要跨越无尽汹涌的海浪。”

“即使是相爱的人，彻底理解彼此，也完全是不可能的事。”

“所以你认为不存在。”

“并不想说得这么绝对……不过事实就是如此。”

有人若有若无地叹息了一声。

“看来你心里已经有决定了……”

“……”

另一人沉默不语。

“接下来，你打算……放……吗……”

“不。”

越是到最后，二人交谈的声音便越来越模糊，像是电影里的淡出画面，不够清晰的字句最终溶入海风，飘散在空气中。

教堂外的钟声响起，惊飞了一群在花园里休憩的鸽子。

*

“叮铃铃铃——叮铃铃铃——叮铃铃铃——”

清晨时分，天边刚翻出鱼肚白，清水杏就被手机铃声吵醒了，她痛苦地陷在被子里翻了个身，伸手在床头摸索了半天，终于找到了自己的手机，闭着眼按下接听键：“喂？哪位？”

对面是一个冷冰冰的女声，听起来大概三四十岁左右的年纪：“你什么时候回家？”

“啊？什么家？”杏杏懵逼。

听她这样说，对面好像更愤怒了。

“清水杏！你到底还要闹到什么时候？！之前发生的事你妹妹已经不计较了，家里也没有人怪你！是你自己什么都不说就跑出去一个月的！怎么，叛逆期一到，离家出走上瘾了？”

杏杏起床气本来就大，加上还没睡醒就被劈头盖脸骂了一顿，瞬间生气了：“我长到这么大，根本就没有妹妹！你是哪家的诈骗集团这么不专业，骗人之前连背景调查都不做？听起来你年纪也不小了，不努力工作还尽想着骗小姑娘，社会风气就是被你们这些人带坏的！你不要妄想从我这里骗走一分钱！我是不会上当的！”

对面沉默了，像是被她怼了之后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几秒后，女声用不敢置信的声音大吼了回来：“你说什么？！ 你再说一遍？！清水杏你——”

杏杏才不听骗子瞎逼逼，直接挂断了电话。

她重新倒回柔软的床铺里，三秒钟后，杏杏突然睁开眼，从床上坐了起来。

不对啊，港口黑手党对于成员的个人信息保密做得还是挺严格的，骗子为什么会有她的电话号码甚至知道她叫“清水杏”呢？

就在这时，doge突然出现在她面前，表情严肃：【杏杏，我要告诉你一件事，你千万不要害怕。】

杏杏惊恐：“中原中也【一叶障目】的技能失效了？”

【……不是。】

“哦，那没事。”杏杏瞬间放心了，“你要告诉我什么？”

【昨天晚上你睡着之后，游戏系统升级，一号副本和你所在的三号副本融合了。】

一号副本和三号副本融合了？

清水杏花了点时间回忆，才想起它说的“副本”是什么意思。

《恋与男神》这款游戏世界观极其庞大，可攻略角色众多，为了合理安排游戏角色，使玩家们享受到丰富的剧情体验，制作组在游戏里按类别设置了许多个副本。

清水杏现在玩的是三号副本《黑帮风云》，顾名思义，这个副本的主要游戏角色都是黑手党或者和黑手党有关的组织里的人物，比如意大利的“彭格列家族”、西西里岛的“热情”组织、日本横滨的“港口黑手党”……等等。

各个副本互相之间并不相通，玩家在每个副本里都会有不同的初始身份，其他副本里的游戏角色也绝对不会出现在不同的副本之中。

可是现在doge说，一号副本和三号副本融合了？

不过一号副本的人物和剧情是什么来着？

太久没玩她有点忘记了……

【《奇迹的世代》。】doge提醒道。

“啊！”杏杏恍然，“我想起来了！这个副本当时在论坛上被骂得特别惨！一大批玩家让制作组里写剧本的员工自己辞职谢罪，不要逼他们揣炸弹去公司大楼和傻逼同归于尽。当时事情闹得挺大的，要不是后续及时出了其他副本，这个游戏可能就凉凉了……”

《奇迹的世代》这个副本中的主要攻略角色是一群热爱篮球的英俊少年，他们因为在篮球这项运动上天赋异禀，于同一时间聚集于同一所学校，以碾压的势态连续几年称霸全国大赛而被誉为“奇迹的世代”。

建模精美、人设出彩、身份不同、性格迥异，还是运动系副本，不管怎么想一号副本都应该很受玩家们的欢迎，但就是在这个副本推出后不久，制作组就被玩家们骂成了傻逼。

因为不知道是公司里哪位天才的设想，一号副本里玩家的初始定位不是其他乙女游戏中的美少女女主，甚至都不是校园小说里常见的“普通又平凡的女孩”，而是一个身高一米六，体重两百斤的大胖子。

一号副本《奇迹的世代》的开场文案是这样写的：

【聪明美丽，多才多艺，永远是男生追求的女神，父母夸奖的对象——这样完美的女孩子，是你异卵双生的亲妹妹。】

【而你，却因为在幼年时一场大病中服用了含有激素的药物，导致身材变形，减肥艰难，一直是男生眼中的大胖妞、丑小鸭。】

【美貌真的这么重要吗？】

【父母偏爱，老师称赞，同学围绕……她轻轻松松地获得了你没有的一切。从小到大，你已经习惯了活在妹妹的光环下，安静地当一个衬托红花的绿叶，你总是主动选择退让，不争不抢。】

【有关于恋爱的幻想，少女的心事，早已在日复一日的打击中湮灭。你本以为你的青春将在一片黯然中悄然而逝。】

【直到，又是一年开学季，你站在“帝光高中”的校门口，一眼看见了那个如阳光般耀眼至极的男孩子——】（此处是给出五个选项，让玩家选择初始攻略对象）

【青春时节酸涩而又甜蜜的恋爱物语，正悄然拉开序幕……】

这个文案后来被玩家们吐槽是一场诈骗。

从文案中可以得知，玩家操控的主角在年幼时生了场重病，服用了过多的激素药物，变成难以瘦下来的大胖子。与玩家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玩家的亲生妹妹——长相漂亮，学习优异，父母偏爱，同学喜欢，妥妥的女神模板。

大多数玩家在浏览完文案后，都以为一号副本是小胖妞努力减肥后变成大美女，成功逆袭校园女神，抱得男神归的经典套路。俗是俗了点，但丑小鸭变白天鹅的故事这么多年仍然经久不衰，就说明了很多人仍然吃这个套路。

玩家们也是抱着这样的期待开始了游戏剧情……然后被虐得满脸血。

这根本不是丑小鸭逆袭白天鹅的故事。

这是一个“舔狗不得好死”的故事。

游戏里玩家是一个又胖又普通的高中生，一开学就泯然众人，费了很大的努力才进入篮球部打杂。妹妹却在刚进学校后就当选校花，后来更是兼职模特、加入学生会、当选篮球部经理……校园生活过得多姿多彩。

五位男主角更是像被降智了一样，都对妹妹抱有好感，对她非常包容照顾。

这就衬得女主很可怜了。

她和妹妹都是篮球部经理，但是所有人都会默认把最辛苦最累人的事儿交给她做，却不会在事后得到任何夸赞，哪怕是一句简单的“辛苦了”。而妹妹，只需要漂漂亮亮地站在场边看他们打篮球，并在训练结束后校园笑吟吟地递上矿泉水，就能得到大家的赞扬。

明明两人都是同一天出生，但篮球部的成员们会给妹妹办盛大的庆祝会，却会忘记这一天也是另一个女孩的生日。

一号副本大概是想告诉所有玩家，这就是个看脸的世界，所以真实得异常扎心。不管玩家怎么氪金怎么肝，不管为攻略人物付出了多少，都比不上妹妹的一个微笑。甚至就算这一秒男主角被玩家感动了，稍有动摇，下一秒，只要一看到妹妹的眼泪，他们就会立刻抛下玩家赶到妹妹身边。

就连进行约会场景时，他们都会不自觉地提起妹妹。

如果看到游戏角色不自觉地微笑起来，不用怀疑，问他为什么，绝对是因为突然想起了女主的妹妹。

游戏在一开始预留了时间让玩家和攻略对象接触，但就算玩家在这个时间段里用氪金的手段把好感度刷到接近满值，只要攻略角色一认识妹妹，好感度就会立刻降到“朋友”以下的水平，甚至因为妹妹而和认识更久的玩家保持距离。

喜欢美少女是人之常情，但攻略了这么久的角色态度突然转变这么大，还是会令玩家感到十分伤心。

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有的玩家攻略到这个时候，会感到心灰意冷，放弃这个游戏角色，转而选择别的攻略对象。

但更好笑的是，妹妹似乎被制作组赋予了绿茶属性——平日她对所有追求者都保持着不接受也不拒绝的暧昧态度，可是只要玩家一对某个游戏角色表现出明显的追求倾向，她就会立刻抢走对方。如果玩家放弃这个攻略对象选择了另外一个，她又会故技重施，再次抢走玩家的心上人。

玩家：这绝壁是故意的吧！

玩家们忍着吐血的心情，继续着自己艰难的游戏之旅。

肝了又氪，氪了再肝，重复无数次后，终于得以让看中的男神接受自己，达成happy ending，但每个happy ending的最后，妹妹都会出来刷一波存在感再飘然离去，徒留男神眼神复杂地望着她的背影，在沉默的千言万语中响起结局的bgm。

结局一出，论坛直接爆炸。

【制作组你（哔——）死了！我tm往游戏里冲了几十万，你tm就给我看这个？！】

【既然你们这么喜欢妹妹就把妹妹设定成主角啊！让玩家代入一个全程被女配碾压的女主意义何在？告诉玩家你们不配是吗？！】

【我悟了，我真的悟了。朋友们，其实你们都误会制作组了。他们是通过一个简单的游戏将“舔狗不得好死”的真理融入其中，告诫广大玩家不要做舔狗，舔狗没有好下场。不仅戏弄了玩家，还愉悦了自己。我就想问一件事——充的钱能退吗？】

【最搞笑的是，一个主打胖妞逆袭主题的游戏副本，女主结局最多只能从两百斤瘦到一百六十斤，请问制作组是觉得从“超大号胖子”变成“大号胖子”，让男神勉为其难接受我，就已经非常励志达成完美逆袭了是吗？我打电话问客服，客服竟然回复说游戏也要讲究真实！搞笑，追求真实我不会关掉电脑去照照镜子吗？轮得到你来教育我？】

【真就人均心头白月光呗。我算是看明白了，妹妹才是制作组亲女儿，女主就一捡来的舔狗女路人。哪怕千辛万苦达成了he也要最后恶心玩家一把。在结局出一张cg图来表示一下男主们对妹妹的留恋和不舍到底有什么意思？怎么着，你一乙女游戏续集还想来个出轨の日后谈啊？】

【太欺负人了！从来只有别人追我没有我追别人！制作组居然想让我在游戏里当舔狗！我呸，我现实里都没受过这种委屈！】

【制作组滚出来道歉！】

……

虽然被傻逼制作组气得头昏脑涨，但大多数玩家都还是理智的，并没有迁怒到攻略角色们身上——这大概也有建模实在美型的原因。

这场对于傻逼制作组的讨伐，最终以制作组公开道歉，并暂停一号副本的运营结束。《恋与男神》这款游戏差点因此凉凉，直到不久后游戏公司的另一制作组推出了其他副本……

杏杏算是《恋与男神》最早的一批玩家之一，一号副本她也是刷过的。和其他玩家的感受不同，她玩一号副本并没有觉得多么憋屈，而是十分地快乐。

其他玩家都是一条路线一条路线地走，一次只攻略一个游戏角色。毕竟面对地狱难度的游戏副本，能死磕下一个男神已经要了半条命了，长期努力，又肝又氪，最终支撑着玩家坚持到的信念，也不过是希望能抱得美人归。

但杏杏不一样。

身为一名海王，杏杏对于男神的态度，从来都是不在乎天长地久，只要曾经拥有。

要玩就玩大的。

所以她选择……一次性同时攻略所有男神！

大家都看不起舔狗。

可是当舔狗又怎么样？

只要你同时舔的男神够多，那么他们全都是你的备胎！

舔狗做到这种份上，那还叫舔狗么！

在一号副本的磨练下，杏杏迅速成长为一名时间管理大师。在一群心态爆炸的玩家中，杏杏淡定至极，从不生气。

约会外热内冷的一号男神被放鸽子了？

没关系，多出来的电影票不要扔，和单纯直率的二号男神吃完饭再顺便看个电影吧。

二号男神不接受氪金送的礼物？

无所谓，下周就是三号男神的生日了，刚好可以送给他。

下雨了，傲娇的三号男神没带伞又不愿意和她共撑一把伞回家？

没事，大方地把伞让给他，然后去找温柔绅士的四号男神蹭伞吧！

四号男神不愿意接受自己做的爱心便当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