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我不要你哭(2/2)
语罢之后,写意静静等待飓风的来临,大不了那手杖扔过来再砸一下。可是就算砸死她,她也不想见他那个样子,一提到腿就如此介怀,生气都比冷漠刻薄要强。
越掩饰说明越介怀,越介怀说明心中仍过不去那道坎儿。
如此一口气说开了反倒轻松,这种事情对他来说长痛不如短痛,他不仅需要面对她,还需要面对外面别的人的眼光。
他闻言脸色阴沉至极,眼中骇然已经聚起狂风,可是他偏偏开口很平静:“看到就看到了吧,一条废了的腿,也没什么可藏着掖着的。”即使这样说得平淡,他的语气也如万年寒冰一样凛冽寒冷,说完倚着手杖在沙发上坐下。
“如果连你自己都不能平静地看待自己的腿,那么如何能让其他人正视它?那假肢做得再逼真也是假肢,况且它也不能让你戴一辈子。你不能在那种虚幻的表面下掩盖自己,而且何医生说你长期强制性地戴……”
“够了!”他粗暴地打断她,“沈写意,你又开始自以为是了,别做着一副站在高处怜悯我的样子,对我说教。我的事情哪里要你来多嘴?你当你自己是什么人,竟然在我面前指手画脚的?如今是我缺了一条腿,哪天我想废了另外一条,你也管不着!”
他带着极盛的怒气,对写意又是讥讽又是嘲弄的。
写意忽然觉得有点累,垂下眼睑,不想再跟他还嘴。是的,她当自己是他什么人了?本来也是,她太高估自己了,居然妄想开导一两句就能让他从阴影中解脱出来,活活讨了个没趣。自始至终,他都没有把她当回事儿。心情好便逗逗她,心情不好就能让她滚到一边去,哪有半点把她放在心上?在公司里,任人在背后指指点点,他也不会为她多说一句,他无论待谁都比对待她好一百倍。她却仅仅因为他昨晚的温柔而在他面前趾高气扬了起来。
她思索至此,再看到他的腿,不禁鼻间一涩,潸然地落下泪。写意极不自然地别过脸去,她几乎从不在人前流泪,而这一刻却不知为何眼眶含满泪水,控制不住地涌出来。
“对不起,厉先生,我自抬身价地对您多嘴了。”她说完也不敢擦泪,扭头就走,生怕对方察觉到自己的失态。
留下厉择良独自坐在那里,手指一屈一张,终是在她离开前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他听见她的房门轻轻合上,好像也随即关掉了两人的心扉。
他独自坐在沙发上,沉寂在这大风呼啸的夜里。他懊恼地找不到什么东西发泄,只将拳头越握越紧,越握越紧,终于忍不住狠狠地将手杖扔出去,砸落在地之前,将茶几上的烟灰缸和果盘碰落。于是,它们一前一后地落到地砖上,连续哐啷的两下,在这样的黑夜显得特别突兀。
写意直到进屋关上门才抹了抹脸上的眼泪,以前解决案子的时候被对方当事人威胁过很多次,她都是左耳进右耳出,就连朱安槐那样反复刁难她,她也嗤之以鼻。可是,她居然会被他那么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就弄哭了,好不争气。写意趴在床上蒙住头,眼泪不流了,鼻间的呼吸却混浊起来。况且蒙久了,被子里也憋气,只好又掀开。她有鼻炎,一哭就要犯病,天气骤变也要犯病,然后鼻涕就流个不停。
她已经对他够容忍的了,这个世界上,她沈写意除了他以外还迁就过谁,顺从过谁?可是他依旧对她那么坏。忽然,写意听见楼下传来两声哐啷,蓦地坐了起来。她害怕是他不小心从楼梯上跌倒,什么也没多想,吸了吸鼻涕,急急忙忙地出门下楼去看,却见厉择良好好地坐在那里,只是将东西摔得一片狼藉。她又自作多情了一回,讪讪地想退回去,但是已经被厉择良看见了。
“写意。”他有些生硬地叫住她。她听到那两个字,身体一僵,昨夜他也是那么叫她,叫到心尖上了。可是现在叫她干什么?难道刚才还不够他解恨,还想再叫回去讥讽她一顿?
“我去睡觉了。”她板着脸说完,就要转身离开。
“写意,”虽说他的语气依旧生硬且很不自然,却比方才放缓了些声音,“你过来。”
我不!
她原本就是想这么回答的,这会儿让她过去,她就过去,要是一会儿要她滚,她就滚?可是当她的目光触到他的眼睛后,那个“不”字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了。
他的眉微微蹙着,一双眸子平时在阳光下看起来是棕色的,可是现在却如两点纠结的黑墨,溢满了哀求。那样的眼神,令任何人都无法拒绝。
“干吗?”她走到他跟前,有些不情愿地嘟囔着。
“过来。”
她按照他的吩咐又朝前走了两下,止步,“好……”一句话没说就被惊呼替代,因为坐在面前的他忽然伸手抓住她的手腕,使劲一拉,她的身体瞬间失去平衡,不禁侧坐在了他的怀里。
她想挣扎着起来,却被他紧紧拥住。
“我……”写意脸颊绯红。
“嘘……”
他将头埋在她的发间,似乎在贪婪地嗅着她身上的气息,半晌也没说话。外面的暴风吹得正狂,可是被窗户的玻璃隔绝在外面以后,更显得室内的安静。在屋子里,写意几乎只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过了许久,听见他轻轻道:“对不起,我又冲你发火了。”却仍旧没把头抬起来,好像说的是一件世界上最丢脸的事。
写意愣了愣。
“我也不对。”她这人就吃软办法,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也跟着认错。
“你刚才哭了,写意,”厉择良说,“我不要你哭,即使你永远没心没肺地跟我作对,我也不要你哭。”
写意听见这句话之后,心中原本皱在一起的情绪,像吸了水的海绵一样缓缓地舒展开,鼻子又开始酸酸的,有那么一些感动。
“我哪有没心没肺?而且也没有专门和你作对。”她仍不忘记狡辩一下。
他抬起头,伸出手掌,说:“把手给我。”
写意不知缘由,乖乖照做。
却见厉择良略微倾了倾上身,引着她的手放在了他右腿的残缺那里,隔着薄薄的一层布料,她感觉到了残断面以下的那种陡然缺失。
她手心一惊。
“怕不怕?”他问得很谨慎。
写意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收回手转过身去,蓦地抱住他。
抱得很紧。
有那么一点点害怕。她在心中默默地说,却不敢告诉他。在那一刻之前,她从没发觉原来真心拥抱一个人的时候心会变得那么柔软。
“你每天吃几顿?”他忽然问。
“三顿。”她奇怪。
“既然只吃三顿,怎么这么重?压得我双腿发麻。”
“……”
这个男人说这些话真是非常没有情趣。
“写意。”过了会儿他又叫她。
“嗯?”她正在专心地研究他那漂亮的指头。
“关于那天合约的话,我收回。你做的报告,我完完整整地看过,跟薛经理商量后,公司才会采纳,不是为别的。我之所以那么说,只是因为我在乎你。”说到此处,他微微敛起目光,垂头道,“如果伤害了你,我为此道歉。”
写意静静地听完,凝视了他半分钟,看得他很不自在。
然后,蓦然之间,她笑了笑说:“我接受,但是有条件。”
“什么条件?”
“一、你不准再说我胖,又嫌我磨蹭。”
他点头。
“二、不许再往菜里放葱,还有黄瓜我也不吃。”
他又点头。
“三、可不可以早上看见你不叫‘厉先生早’?”
他欣然接受:“没问题。你以后见我什么都不用叫,光鞠躬就行。”
“……”写意顿时无语。
他好像刚才一个人坐在那里的时候抽过烟,指间残存有烟草味。
她一根一根地察看他的手指,右手中指那里有块小茧,明显是写字磨出来的。再看左手,食指指节的根部和大拇指上也有茧子。奇怪,干什么事情这里会磨到?
“看什么?”他问。
“这里有茧子。”
“哦。”他抬起手来自己看了看,“打桌球磨的。”
他这么一说,写意倒想起来,上次见过他的公寓里专门空着一间大屋子,就摆着一张斯诺克台球桌,可见,真的是爱极了。
“那个东西你也喜欢?无聊死了。”她每次看到电视里转播那种节目就立刻转台,当时心里还想,这种东西居然都有人看?
“你这种人最应该练练。”
“为什么?”
“练你的精气神。台球其实很简单,关键是你在下手以后给对方留个什么样的局,一旦瞄准目标屏住呼吸一击而中。就像做生意一样,一是看准,二是力度适当,三是有气势。”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你就缺点气势,哪像什么律师?你这是碰上我了,要是遇见别人,谁请谁烧钱。”他搂着她淡淡一笑,“很多人都是拣软柿子捏,那彭经理本来就是见你年纪轻轻又初来乍到的,有心刁难你。你不是厉氏的员工,怕她做什么?也不拿点律师的架势出来。和我别扭的时候挺横的,一出去就蔫儿了。”
“那你当时都不替我说句话?”说起这事,她就来气。
“这也要我替你撑腰,你小半辈子都白混的?”
“哦。”她讪讪地答。
“什么时候我教你。”
“不学,没兴趣。”
“那下次要是有大赛,先带你去看下。”他仍不放弃要培养出她这个爱好的愿望。
“不看,肯定要当场睡着。”
他听见倒也没恼,淡淡地笑了笑,又将头埋在她脖子的发际处。
“写意。”不知道两人就这么坐着过了多久,他叫她。
“什么?”她应着没有抬头,继续埋着脸研究他的手指。
“我们不如找点事情做。”
“什么事?”
他没有回答她,她也懒得追问。
“写意。”他缓缓地又叫。
这个男人没事就喜欢叫着她玩吗?
她狐疑地抬头,哪知刚一将脸抬起来,便被他吻了下去。他第一下亲到她的脸颊,接着才慢慢转移到唇上。
唇舌间带着一种苦涩的烟草味。
她不禁朝后仰,有些回避。他却腾出一只手撑住她的后脑勺,让她的脸不得不压向他,然后环住她腰的那只手紧了紧。
稍许之后,他又停下来离开她的唇,用指腹轻轻勾勒在她的唇线上,来回游走。
“为什么要答应那个合约?”他的眼神有些迷离。
“是你要挟我的。”她星眸微启,面红耳热。
“是不是要我心里越痛,你才越满意?”他撩开她唇边的发丝轻轻地问。
“什么?”
他说得那么小声,似乎只是喃喃自语,并不是说给她听的。她也没有听清,却又来不及细问,那缠绵的吻就已经再次落下来,随之起伏的呼吸也喷在写意的皮肤上。那样炙热滚烫的气息,一起一伏,引得她的面部酥痒。
她的手插到他的发际,张开那已经绯红的唇轻轻地回应着他。他却为了这样的她而全身绷紧,灼热的欲望做出诚实的反应。
“写意。”他呢喃地又喊了一声这两个字,嗓音低沉的。
“嗯?”写意的脸已泛红。
“起来去关灯。”他不舍地离开她的肌肤,缓缓地说。
她果然乖乖照做以后,又缩回他的怀中,感受到了他的进一步渴求。她没有退却,爱便是爱了,何不让自己坦然承受这人间的欢愉。他扶住她,让她仰躺到沙发上。
“你……要不要我帮你?”黑暗中她红着脸问,怕他的腿不方便。
“只需要你放松,配合我。”
“是不是快了点?要不要换个地方,或者换个时间?”她临阵倒是突然有些打退堂鼓。
“休想。”他带着喑哑的声音说,手上继续解她的扣子。
“我们有些事情还没有说清楚。”她想转移他的注意力。
“什么事?”
“关于……不如我给你讲个阿里巴巴和四十大盗的故事。”写意说,山鲁佐德对付山鲁亚尔国王的方法不知道在他身上是否适用。
“我没兴趣,而且你肯定看这部名著的时候没认真,他们是一边亲热一边讲故事的。”
“没有吧。”《一千零一夜》她也读过,怎么就没看出来?
他突然埋头轻轻地噬咬着她,写意咬住唇蹙起眉,轻轻哼了一声。
她一伸手,想抵住他的胸口,却是一空,直接碰到了他结实的胸膛,上面布了一层细密的汗。
她的触摸让他难耐地微微一呻吟,说:“和我们现在一样。”
他加重了力道。
不仅是唇,连他的手指每落下一处,都会使得她的气息一阵紊乱。
“我后悔了好不好?”她哆嗦着问。
“迟了……”他的亲吻继续在她身上游走,直至禁区。
不知何时,写意醒来发现她还躺在沙发上,但是盖着衣服,屋外的雨终于停了下来。身边依旧是那个人,幸好沙发很宽敞,她睡了一夜,倒一点儿也不觉得难受。她动了动头,想在他的臂弯中找个更舒适的地方。
她一抬头,碰到了他星亮的眼眸。
“你醒了?”他先开口问,见她醒了才挪了挪身体,可见刚才他有些难受。
“嗯,你没睡着?”
他怎么睡得着?一是这地方太窄不说,她枕着他的臂弯,血脉不通压迫得难受;二来,他一遇雨天腿疼要加重,本来就是下楼来吃药的,如今药没吃到,被搅和了不说,刚才一番云雨平复之后才觉得疼痛加剧了。
可是他不敢乱动一下,生怕扰了她的好梦。
“刚才在想什么?”写意刚才见他瞪着眼一个人在黑暗里发呆,又问。
“想以前。”
“以前?”写意来了兴趣,“以前的旧事?初恋?”
“你先回自己卧室,我再跟你讲。”他说,“顺便帮忙拾下那边的拐杖。”
写意起来一看,可不是,那根拐杖被他扔在那头去了。
他话语中的意思她明白,他依然不喜欢别人看他缺一条腿地一个人挣扎着上楼的情景,即使是她。
一个人的心结不是那么容易打开的。
他已经放下骄傲为她退到了尊严的极限,若她再得寸进尺,恐怕前功尽弃。
写意沉默了一下,照他的话做。
她一个人等在自己的房间里,躺了下去,等着时间一秒一秒地流淌,隔得太久了,甚至她怀疑自己弄错了地方。他让她回的,究竟是她的卧室,还是他的卧室?
她这样想,还是不敢出门去看,怕又惹恼了他。她又在床上翻了个身,一会儿听见身后的门开了,一浅一深的步子。
他睡下来,从后面搂住她。
写意转了过去,投在他的怀里。
“以后不要住有楼梯的房子。”她说。
“没事。”
他摸了摸她的头。
“你初恋时几岁?”
“干吗?”
“你刚说回卧室,你就跟我讲的。”写意说。
“我只说给你讲以前,又没答应说这个。”
这个男人竟然跟他玩文字游戏。
“那就说以前。”她认栽,退一步。
“我困了。”他说完,随即就闭上眼。
“喂,你说话不算数!”
他充耳不闻,径自闭了眼睛睡觉。写意瞅着他,半天没动,呼吸很平稳的样子,好像是真的快睡着了。
“好,”她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我以后再也不会上当了!”
他也没反应,似乎是困了。大概刚才真的是一直没合眼,写意想。
他睡着的样子蛮可爱的,嘴唇抿得紧紧,头微微埋下去,安静极了。她细细地将他的脸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全部研究了一番。
突然,他闭着眼睛说:“你要是再不睡,明早起不来迟到了的话,看彭经理怎么收拾你。”
写意闻言,立刻气愤,“你装睡!”
“写意……”他笑吟吟地睁开眼睛,伸手摩挲着她的脸蛋,“那你的过去呢?”他问。
“我?”她的眼眸微微闪烁,“我……不记得了。”
他终于也要问了吗?
他没有接话,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我出过车祸,有些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了。”她终于鼓起劲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眼睛微红,唇角有些发颤,似乎倾尽了勇气。
顷刻之后,她又敛收神色,想轻轻推开他转过脸去。
“以前所有的事?”他故意问。
“其实不是全部,只有一些,就是我读大学时候的事有些不记得了。”她静默片刻后幽幽地说。
“找回来了吗?”
“我……困了。”她忽然一挑眉,换了种轻松的语气,闭上眼,有些捉弄地将他刚才的那句话原封不动地送还给他。
他无奈地蹙了蹙眉。
“找回来了。不知道的时候很好奇,老是问自己,也追着问别人我中途消失记忆的那几年是什么样子,有没有很惊天动地的爱情故事。”她回忆到此处,不禁一扫刚才不安的表情,微微地笑了,她笑当时的自己怎么就好像个傻姑娘一样。
是啊,当詹东圳陪着她留在德国疗养的时候,她便想,在这段失去的记忆里,她曾经为谁哭过,为谁伤心过,又为谁笑过,惹得谁心疼过?她统统不记得了。
会不会有个恋人在什么地方如约而至地苦苦地等待着她,而这个约会却被她就这样遗忘了呢?
结果,詹东圳说:“没有。这天下除了我詹东圳以外,你上哪儿还能得到第二个这么深情的人去?”
“去你的。”她当时就想踹他一脚。
他陪着她去学校,大家习以为常地从她身边路过,那些路人有的认识她,也有些理所当然地不认识她。那些同学有人喜欢她,还有人不喜欢她,其中没有一个与她特别亲近的朋友。
对于这个,她没有怀疑。她一直都是那么一个人,熟人很多,狐朋狗友不少,却鲜有真正让她交心的死党。
当然,恋人也不是没有。詹东圳也带她去寻觅那个昔日的恋人,结果是一个黑发蓝眼的英俊混血小伙儿,让她惊呼:“不可能,我只对中国人有兴趣。”
“可不是,我开始也不相信,没想到你口味这么重。”詹东圳的戏谑,换了她一个大大的白眼。
那人看到写意,惊喜地立刻追上来叫她:“lisa!”写意知道这是她的德语名字,那男子又说道:“原谅我好不好?我再也不三心二意了。”语气有些哀求。
写意当下就明白了一切,笑着牵住东圳的手说:“对不起,这是我的新男友。”
詹东圳非常配合地回握住她的手。
想到这里,她笑着对厉择良感慨:“可是弄明白以后才发现,我原来就是那么普普通通的一个人,好失落。”而且身体复原转了学校以后,她恶补了许久,整整拖了一年才够分数毕业。
厉择良一直没有说话。
“不过,他们说我的个性变了一点,不如以前那么外向了。”她补充道。
其实,用东圳的原话说:“比以前淑女了一点点。”如今她不喜欢和人冲突,能忍就忍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人长大了,棱角自然要被磨平。”他淡淡地下着定义,再听不出什么语气。
第二日,窗帘不知何时被拉上,所以外面的光线一点儿也透不进来。
写意醒来时,他已不在旁边,可是被子上、枕头上全残留着他的气息。他似乎从不用香水,连抽烟喝酒以后都将自己洗得干干净净,所以身上没有什么厚重的味道。
可是,她仍然对他的气味很敏感。
她坐起来挠了挠头,然后下了楼,却不见人,正好楼梯旁的书房门开着,里面有响动,她以为他在书房里,便轻轻走了进去。
没有人,只是那只恶猫在自己撕咬着一个小皮球,那皮球内部似乎装着几个铃铛,被它翻来翻去地弄出响动。它似乎很不解皮球为什么会有声音,于是便用爪子来回地刨来刨去。
写意不禁环视了一下书房的四周,陈设很简单,只是那张书桌她太喜欢,超级大,而且像个书案一样古色古香的。
应该说整个书房和外面其他屋子的格调不一样,所有器物都有些古风。
左边的储物架上整整齐齐地收藏着一些篆刻的工具,还有一些章料。
厉择良居然也有些这么闲散雅致的爱好。她细细一看,那些石料都是没有刻过的,大概成品都被收起来放在某个地方了。
书桌一角的镇纸镇着一沓抄好的毛笔小楷。她移开镇纸,将那些两尺的宣纸拿起来,看了看。她只见过他签在文件上的钢笔字,没想到他写的毛笔也一样漂亮。
一张一张,有些写得潦草,有些写得狂放,还有一些大概写时心平气和,所以看起来中规中矩。可惜,她天生略微崇洋,不太会欣赏这么传统的东西。
她打算将东西重新放回去,就在这时,一张纸从那沓宣纸的底部落下来,大概是长期压在一起,粘在一起了。
她拾起来,上面淡淡地写了四句话:
十里平湖霜满天,寸寸丝断愁华年。
对月行单望相护,只羡鸳鸯不羡仙。
那纸好像以前被叠起来过,只是后来又被外力覆平了。字迹依然和刚才那些纸上的一样,是厉择良的字迹。而且那宣纸似乎被放了好多年,纸边已经泛黄。只是旁边,另一个人的手斜斜歪歪地加了一行蓝色的圆珠笔字迹上去。
阿衍啊,阿衍。
短短的五个字,加在两行美丽的诗句旁边,有点恶作剧的味道。
这首诗她依稀知道,只是她背诗就像她记人家的名字一样,只记得人家叫王什么华,郭文什么的,仅仅是一些片段,并不能这样逐字地念出来。
阿衍……写意在嘴里默默地念叨这两个字。
“你看什么呢?”厉择良的声音从背后的门外传来。
写意立刻转身,将手中的东西背在身后。
“你居然会用毛笔?”她眨了眨眼。
“是中国人都该会用。”
“摆设也古典。”写意又环视四周后,下了个定义,“听他们说你的名字有来历,叫良什么择而侍……”这当然也是听八卦得来的,可是她憋了半天也没将那句话说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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