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痴鱼(2/2)
白玉书也笑了:“就是在你刚到我家里的时候,我那几天真是不知道该拿你怎么办,又想送你走,又怕你真走。你呢?”
小鱼一甩大辫子:“我不告诉你。”
有些话,她不能告诉白玉书,可是有些事,她却是不能不告诉鲲哥,比如,她已经定下了结婚的大日子。
鲲哥虽然说话不中听,但毕竟是她最好的朋友,所以这一夜她悄悄溜到荒凉的海边,将衣服脱下来压在大石头下面,一跃入海。海面上银光一闪,她恢复成了本来模样,一路乘风破浪地游向了海洋深处。
轻而易举地,她在深海之中找到了鲲哥。
鲲哥本来正张了大嘴,一吞一吐地吃那海中的小虾,忽见她回来了,当即放弃夜宵,怒道:“你还知道回来呀?我还以为你在岸上变成臭咸鱼了呢!”
“呸!我在岸上的日子好着呢!”
“好?怎么个好?”
小鱼原地转了个圈,吐出一串泡泡来:“我要结婚了!你要参加我的婚礼哟!”
“和谁?”
“白玉书嘛,还能有谁?”
“他不知道你是条鱼精?”
“我好好一个大姑娘,又没长出鼓泡眼和尖嘴巴来,他为什么会怀疑我是鱼?”
“那你嫁给他也不会有好下场的!你们结了婚,那就要生儿育女,万一你生出来一堆鱼籽,看他会不会乱棒把你打出去!”
小鱼听到这里,触动心事,勃然大怒:“放你的鱼屁!你再胡说八道,我就和你绝交!”
“你为了个小白脸和我绝交!好,好,我看你是鬼迷心窍,你肯定是被那个小白脸骗身骗心了!我游遍太平洋,哪个大洲我没去过?白玉书那种小白脸我见得多了,没有一个好东西!”
小鱼气得转身就走:“你当天下的男人都像你,见了一只母海龟就游不动了!我的婚礼你爱来不来,我不管你了!”
小鱼怀着一团高兴前来,揣着满腔怒火回去,一路上游也不好生游,最后猛地向上一蹦,她在半空中化为人形,直接落到了那块压着衣服的大石头上。
跳下石头找出衣服,她草草地穿戴了就走,完全没意识到在不远处的芦苇丛里,藏了五六双眼睛。
这几双眼睛的主人都不陌生,每一位都在白家门口骂过街,若不是白家忽然多了一位女侠,那他们骂得不耐烦,早就抄家伙打进去了。既然女侠可恨,那他们就花了几天的时间,专门跟踪研究女侠,结果研究到了现在,他们一起傻了眼。
等到小鱼走得没影子了,芦苇丛里传出了颤巍巍的说话声:“她不是投海自尽了吗?怎么过了那么长的时间,还能活着再上来?”
“我看她是飞上来的,飞上来的时候还有一道白光……我没看错吧?你们也看见了吧?”
“她……会不会是个妖精?狐狸刺猬黄鼠狼都能成精,那海里的鱼虾……是不是也能成精?”
“难道是个鱼、鱼精?”
芦苇丛后安静了片刻,末了一个老成些的声音做了总结陈词:“妖精咱们可弄不了,这得去找高人啊!”
此言一出,很奇异的,无人应和。
说话者扭头看了看两边,发现身边的兄弟们一起回了头,正在直勾勾地行注目礼,便也跟着回了头。
然后,他看见了一个极其高大的秃瓢和尚,巍巍然地就站在自己身后。秃瓢和尚穿着一身黑衣,浓眉直鼻,眼窝大而微凹,低垂眼帘注视着他们,宛如一尊苍白的护法金刚。
坏小子们实在是无法在一夜间接受这许多诡异的形象,故而志同道合地一起翻白眼昏了过去。
小鱼没有听见芦苇丛中的对话,她急急地向前走,头发湿透了,被夜风一吹,真是吹得她透心凉。走到脚行后院了,她打算爬墙进去,谁也不惊动,可就在她高举双手搭上墙头的一瞬间,她忽然感觉肩膀一沉。
当即警惕地收回了手转过身:“谁?”
然后,她看到了一个和尚。
说是和尚,又不是和尚,光头上有着浅淡的戒疤,身上穿的却是一套黑色的便装。一只大手搭在她的肩膀上,这人在开口说话之前,先是用力地嗅了嗅。
然后,他说道:“原来只不过是个小妖精。”
小鱼一惊,明白了他方才那动作的含义——有的人,是能够嗅出妖气的!
一把打开了他的大手,小鱼问道:“你是什么人?”
这人答道:“我是莲玄。”
小鱼登时吓得白了脸——莲玄这个名字她是听说过的,据说这人天赋异禀,又有家传的秘术,自小便能行走江湖,降妖除魔。
“我是好人,我不认识你。”她有点慌了。
莲玄看着她,黑眼珠里一点感情都没有:“人有人界,妖有妖界,各守本分,方是正途。”
“不用你管!”小鱼来了一点脾气,“我又没有害人!自己过自己的日子,你管我是人是妖?”
莲玄冷淡的一笑:“人我不管,我只管妖。也算是你运气不好,偏偏在你上岸的时候,有我经过。”
小鱼背靠着墙壁,知道自己已经无路可逃。双手藏到身后交握了,她闭上眼睛垂下头,想要调动自己有限的一点点法力。大水在她的召唤下,飞快地淹没浅滩,分成无数股水流涌向了她。
莲玄听见了后方汩汩的水声,然而似乎不为所动,他是心如铁石的法师,面前这条小小鱼精的生死哀乐,对他来讲,轻如鸿毛。
妖精都是邪恶的,他想,都是蛊惑人心、祸乱人间的!
于是,在大水汇聚成浪之前,他猛然出手,一掌击向了小鱼!
小鱼惨叫一声横空飞起,同时一股大浪劈空而至,正拍在了莲玄头上。
院内房中的白玉书闭着眼睛坐了起来——他在梦里听见了小鱼的声音,所以在清醒之前,先有了动作。
光着脚跳下床,他先是冲进了小鱼的屋子里,随后又打开院门跑了出去。脚下的泥泞让他彻底恢复了精神——没下雨,怎么会有满地的水?
院子前头没有人,于是他凭着直觉往院后跑,正和小鱼撞了个满怀。紧紧握住小鱼的肩膀,他低头去看她:“怎么了?又有人来捣乱了?”
小鱼哆嗦着像是要说话,可是一缕鲜血顺着她的嘴角流下来,两只眼睛紧紧盯着白玉书的脸,她心里还清楚着,能觉出五脏剧痛如焚,莲玄那一掌,正好打中了她的胸膛。忽然有了不祥的预感,她死死抓住了白玉书的衣襟,有话要讲,可是气息混乱,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白玉书慌了神,扶着她不知如何是好,忽听前方有人朗朗地开了口:“这是妖精,还不放手?!”
白玉书这才发现自己面前还站着个落汤鸡似的光头大个子。把小鱼拽到自己身后,他问道:“是你打伤了她?”
“替天行道而已!”
白玉书抬手指了莲玄的鼻尖:“行啊,你们这帮混账流氓,现在又来耍这套花招了?你这样一条大汉,动手打伤一名弱女子,还振振有词说是替天行道,你还知不知羞?你还要不要脸?”说完这话他弯腰从地上搬起一块大石头,“今夜我跟你拼了!”
莲玄不以为然地一摇头,只对着前方一挥手。一道金光从他指尖飞出,越过白玉书的肩膀,直奔了小鱼的面孔。小鱼慌忙一躲,可金光来势太快,还是击中了她的脖子。白玉书只听她歇斯底里地哭喊了一声,回头看时,就见金光已经消失,只有一道黄符紧紧贴上了她的脖子,所贴之处嗤嗤地冒烟,黄符周围的皮肤也在痉挛扭曲。
小鱼心知不好,捂着脖子拼命地推他:“别看我,你快走!求你快走!”
白玉书不理会,伸了手就要去揭那张黄符,可就在这时,一股大浪从天而降,竟把此地的三个人全拍倒在地。大浪之中落下一个赤条条的黑大个,那黑大个拎起小鱼就跑,白玉书见状,不假思索地爬起来就追。两人一前一后跑得飞快,而后方的大浪是一浪接一浪,彻底吞没了那个莲玄。
在远离码头的一座破屋里,黑大个停了脚步。
小鱼脖子上的黄符不知何时脱落了,露出了一大片血肉模糊的皮肤。此刻她已经觉不出疼痛了,只觉得心中闷如火烧,四肢却又冰冷。眯着眼睛看清了黑大个的面孔,她气若游丝地唤了一声:“鲲哥。”
鲲哥把小鱼气跑之后,心中很不踏实,忍不住破了例,化成人形追上了岸。
他真的是见多识广,真的是知道小鱼在岸上久了,一定不会落到好结果,可小鱼不信他的话,小鱼看见了个清俊些的小白脸,就疯疯傻傻地追着人家跑了。
她就是不懂人间险恶,就是不懂只因为她是个妖精,她便天生有罪,她便只该藏在江河湖海里,藏在深山老林里!
可是他不肯再责备小鱼了,因为小鱼的瞳孔扩散开来,眼中含着那样痛苦悲哀的光。
有人拖泥带水地冲了过来,跪在小鱼面前急急地唤她。小鱼迟钝地转动了眼珠,看见了白玉书。
“我对你撒了个大谎……”她说了话,奄奄一息的,含羞带愧的,“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
白玉书气喘吁吁地看着她——看着,看着,忽然伸手要把她从鲲哥怀里抢回来:“咱们赶紧去医院!”
鲲哥抱着小鱼一躲,不肯把人给他。
小鱼的脾气忽然温柔了,谁也不责怪了:“玉书,我确实是个妖精,我骗了你。你记不记得那条七彩小鱼?它就是我,你喂了我那么久,我还变成人的样子……来骗你……”
眼泪顺着她的眼角流下来:“我知道错了……你别恨我,好不好……”
白玉书盯着她,气息一颤,眼中便有了泪。抬袖子一抹眼睛,他伸手又要去抢人:“医院夜里也开门的,咱们走!”
鲲哥冷冷地推开了他的手:“你聋了吗?我们是妖精,我们的伤,不是你们人类大夫能治的!我这就想办法带她回海里去。她年幼无知,耽误了你几个月的年华,还望你大人有大量,不要计较了!”
说完这话,他起身就要走,哪知白玉书一步迈到他面前,大声问道:“你是什么人?小鱼是我的未婚妻,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你把她给我!”
鲲哥咬牙切齿地答道:“滚开!我们是鱼,是妖精,是邪祟,没有资格高攀你们人类。我们从海里来,死也死回海里去!”
两人剑拔弩张地对视了,忽听小鱼轻轻地说了三个字。白玉书连忙把耳朵凑到小鱼嘴边,小鱼重复了一遍,这回他听清楚了,是“金性坚”三个字。
“金性坚?”白玉书带着哭腔问道,“你要找金性坚?”
小鱼闭着眼睛微微一点头,很奇异的,她会忽然想起这个名字。她完全不信任金性坚,可是在这个人间世界里,至少那个人对于妖精,是有一点点善意的。
她想活着,不想死。
白玉书找来一辆马车,扬鞭催马成了马车夫。一辈子没这么心思澄明过,一辈子没这么孔武有力过,他的马车掠过夜深人静的街头,飞一样地直奔了画雪斋。
在画雪斋内,他们见到了金性坚。
金性坚似乎并没有入睡,裹着一袭黑地红花的丝绸睡袍走下楼来,他的短发丝毫不乱,脸上也没有睡意倦容。双手插在睡袍两侧的口袋里,他漫不经心地看了面前这三人一眼,没有说话。
白玉书喘得激烈,所以是鲲哥先开了口:“先生,小鱼受伤了,听她说您能救她,我们就找了过来。劳驾您帮忙瞧瞧,她、她还有没有活路?”
金性坚的态度是轻描淡写:“我可以救她,诊金是她的半颗内丹。”
这话一出,白玉书没怎的,鲲哥却是脸色一变。凡是修炼成精者,体内皆有一枚内丹,内丹便是修炼者毕生修为的精华。少了半颗内丹,便等于是虚度了半世的年华。
“先生,咱们商量商量。”鲲哥几乎是哀求了,“我付你钱,金银财宝要什么我给什么,您把内丹留给她吧!她本来就没有多深的道行,这要是再缺了半颗内丹,岂不是——”
金性坚不假思索地一摇头:“我对金钱并无兴趣。”
“那、那我把我的内丹给你一半?”
金性坚继续摇头:“我这个地方,装不下你这样的大鱼。”
这话白玉书听不懂,鲲哥则是一听就明白。妖精少了半颗内丹,法力不足,自然也就无法维持人形。可他的本来面目和小鱼不同,精致的人类房屋,确实是容不下他这样巨大的一条鱼。
“那行……”他替小鱼做了主,“内丹就内丹,只要您能救活她,留她一条小命就行!”
金性坚一点头:“跟我来。”
画雪斋竟然藏着两层地下室。
顺着盘旋楼梯走下去,他们随着金性坚进入了一个封闭的新世界。这个世界被黯淡的灯光照亮着,灯光所及之处,是他们的影子在动,灯光不及之处,不知隐藏着何等秘密。
高大的青玉案靠墙立着,金性坚将一只白玉碗放到了案子上面:“请先付酬金吧!”
小鱼打了个冷战,发现这屋子里竟然妖气很重,这妖气让她感到了舒适和亲切,以至于她恢复了一点力气,可以勉强扭过脸去,再看白玉书一眼。
这便是最后一眼了,她想,一眼过后,失去了半颗内丹的她将不能再维持人形,将彻底地露出真面目。鲲哥说得对啊,他们终究是殊途。
这样的相爱,可还是走不上一条路。
“你还不走?”她轻声地问。
白玉书答道:“你吓不跑我的。”
小鱼虚弱地一笑,思来想去的,也没有话讲,只觉得有歉有愧,只能再说一句:“对不起。”
然后她闭了眼睛,扭过头去对着那只玉碗张开了嘴。血迹斑驳的嘴唇内,有银色的光芒越来越盛,一枚浑圆的银色珠子缓缓升起,她衔住珠子,合拢牙关,用力咬下。
“叮”的一声轻响过后,半枚银珠掉落在了玉碗中。而那银光从小鱼的口中倾泻而出蔓延开来,渐渐笼罩了她的全身。少女的身体倏忽间消失了,鲲哥手里只剩下了一捧衣服。
小心翼翼地把那衣服放到了案子上,鲲哥从中寻出了一尾软绵绵的小鱼。捧着小鱼转向金性坚,他嗫嚅着说道:“先生,您看——”
金性坚把小鱼接到了手中。小鱼的七彩鳞片斑驳脱落,腹部也有鲜血渗出。将小鱼随手丢入一只玉制的小鱼缸里,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小块碎石,也扔进了缸内水中。
“让她静养一个月,一个月后,你们把水中的石头送还给我。”
鲲哥和白玉书对视了一眼,然后问道:“这就完了?”
金性坚答道:“记住,一个月后送还,不要让我久等!”
鲲哥还想再问,白玉书却是不声不响地把小鱼缸端起来抱在了怀里。水中的小鱼没有动,但是也没有翻白,只紧紧地贴着那块石头。
“原来真的是你。”他用最轻的声音对她说,“你这条小坏鱼,我喂了你那么久,你还装模作样地对我冒充女侠。往后不许你再骗我了,你再骗我,我可要生气了。”
然后他笑了笑,心中竟然会生出一点温暖来——原来是个旧相知、老朋友。
她爱他,他的心思,她早知晓。
金性坚找了一身旧衣,让鲲哥穿了上。
外面天亮了,鲲哥和白玉书重新走回了大太阳下。鲲哥本是想带着小鱼回到海里去的,可是因为有了那一月之约,所以暂时也只能留在陆地上了。对着白玉书伸了几次手,他都没能把小鱼缸抢回来,故而最后就不耐烦地问道:“你有完没完?”
“我还没有嫌你动手动脚,你反倒问起我来!我是小鱼的未婚夫,你又是什么人?”
“我是小鱼的朋友!我俩认识好几十年了!”
“既然只是朋友关系,那就请你注意一点分寸,不要总想抢我的鱼!”
“你留着她有什么用?”
“我等着她变回人样,和我结婚!”
“你是不是疯了?她现在元气大伤,保住性命就算不易!你知道你要等多久吗?”
“我家里的生意眼看着就要关门,回家闲着也是没事做,那就慢慢等着呗!我都不急,你急什么?”
说完这话,白玉书走向了停在街口的马车:“你若是肯来,就请来;不肯来,就请便。”
鲲哥连忙跟上了他:“我当然得跟着你,看你疯疯癫癫的,别再把小鱼给吃了!”
四 秘密
一周过去了。
叶青春在店里翻看账簿,问伙计道:“白少爷上周定制的那几套洋装,还是没派人来取吗?”
“一直没人来,当时他也没留电话。”
“唉,他们家现在破落得很,也未必会有电话。”叶青春合上账簿,又嘲笑道,“难不成是他婚事有变,顾不得来取这些洋装礼服了?”
说完这话,他丢下账簿,带着个伙计要出门去,然而刚出院门,他便发现画雪斋外来了个不速之客。
画雪斋素来是不缺客人的,但这客人看着实在古怪得很,和“画雪斋”三个字格格不入,且不提他那个护法金刚一般高大威猛的块头,也不提他那个僧不僧俗不俗的造型,只说他那眉宇之间煞气缭绕,一瞧就不会是个风雅之士。
画雪斋内的仆人堵住了大门,正在客客气气地对他讲话:“报歉得很,我家先生此时不便见客,要不然,您换个时间再来如何?”
那人昂首问道:“你没告诉他,我是莲玄吗?”
仆人赔笑答道:“我告诉了。”
“那就再去告诉一遍!我今天是非见他不可!”
仆人答应一声,转身就往内走,结果不出半分钟的工夫,便又跑了出来。那叫莲玄的大个子当即问道:“这回他又说什么了?”
仆人答道:“先生说……”
“说什么?”
仆人有些为难:“先生说,他死了。”
叶青春听到这里,捂着嘴窃笑离开,心想这是哪里来的粗鲁莽汉,活该受到这种待遇。
金性坚知道此地是英租界,治安很好,容不得莲玄公然撒野,所以在地下室内坐得很踏实。
地下室是阴冷的,然而他不在乎,甚至感觉有些惬意。不知道那条小鱼和那个少爷如今是怎么样了,感情这个东西,可以比金坚,也可以比纸薄,他说不准,也懒怠说。
越是见得多,越是懒怠说。
在椅子上坐够了,他起身走到青玉案前,案子上摆着一只小碗,碗里的半枚珠子,还是上周那条垂死的小鱼吐出来的。
端起那只小碗,他走去地下室的尽头角落,伸手推开了一道暗门。顺着暗门继续向下,他走过潮湿的砖石楼梯,进入了地下室的第二层。
第二层空旷阴森,只在正中央摆放了一口玉棺。室内无灯无火,可那玉棺之内活动着一小团蒙眬的光影,光芒自内向外发散,将玉棺照射成了一块半透明的冰。
走到玉棺跟前,金性坚抬手摸准了棺盖的机巧之处,使了力气一推。棺盖无声无息地滑开了一线,他随即将玉碗中的半枚内丹倒入棺内。
“我的时间不多了。”他对着棺内那团光芒说道,“不过你放心,我会尽量保全自己。在救活你之前,我一定不会死。”
光芒之中依稀游动着一只小小的影子,那影子模糊得不辨头尾,但确实是个活物。
因为它发出了一声极轻的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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