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狛枝君的憧憬（1/2）

四月底, 春色降临在整个箱根, 饱满的花苞在枝头上绽放吐蕊，花繁艳丽的黛粉的花瓣绚烂绽放, 为街道染上一层花片铺成的新妆。

真不愧是赏樱名胜，才初初踏入就让浅川爱梨感到心神舒畅。

在浅川峰慢悠悠地开着小轿车向着屈曲盘旋的盘山公路前行时，她因为昨晚想剧情而昏昏欲睡的脑袋就伴随着车子平稳行驶的过程中慢慢地歪倒在了狛枝凪斗的肩上。

见浅川爱梨的呼吸声渐渐婉转绵长, 狛枝凪斗却因浅川爱梨的脑袋枕靠在他肩上的动作而有些紧张地绷紧着坐姿，根本不敢乱动身体害怕浅川爱梨会枕得不舒服, 但浅川爱梨绵热的呼吸又吹得他心里痒痒的。

直到浅川峰一个大转弯上了盘山公路, 一直靠在他肩头的浅川爱梨便脑袋一歪，整个人往他怀里摔去。她似乎还没睡醒, 迷迷糊糊睁开眼看了他一下后又马上闭上眼, 整个人如同一只可爱的小猫仔一样蜷窝着，秀丽的青丝躺落在他的双腿上，她枕着他的大腿睡得香呼呼的, 那毫无防备的亲近之意虽然让狛枝凪斗心里十分欢喜, 可枕得部位有点……

呼……狛枝凪斗觉得自己的呼吸都热了起来，掩饰性地挪开目光, 手却不由自主地摸了摸浅川爱梨软绵绵的头发，有点想让她再靠近一点, 脑袋再往上一点点的冲动……

少女清晨出门时穿着漂亮的小白裙, 她的笑容好看，唇色晶莹嫣红，轻柔的声音如一团暖风拂过他昨晚焦躁压抑的心情, 带着温柔的沉溺。

她说：“凪斗，生日快乐。”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默默地挪一下腿，却见浅川爱梨突然脸色煞白地睁开了眼睛。她的眼睛因惊慌而瞪得大大的，眼角竟满满地涌上雾气。

差点抓包而不敢呼吸的狛枝凪斗连忙扫去心里的旖旎，紧张地问：“怎么了？做噩梦了吗？”

浅川爱梨看了看前座的父母，再看看身边担忧自己而低头询问的狛枝凪斗，突然像松了一口气般笑了起来：“做了一个讨厌的梦呢。”

她看了看自己几乎半扑在狛枝凪斗身上的动作，心虚地瞧瞧正转头望来的浅川芸，立刻如一个乖孩子般坐直在原位上，还不忘嗔怪地望了狛枝凪斗一眼。

被浅川爱梨这一眼望得心里酥酥的，但见自家女友不再睡觉，某只希望厨心里蠢蠢欲动道：“爱梨，还有一个多小时才到旅馆，你可以再睡一会。”他默默地拍了拍腿，脸上恨不得写上“睡我腿上”这四个字。

“不了。”浅川爱梨又超凶地瞪了他一眼后，目光便不再看向狛枝凪斗，而是幽幽地望着前方。

狛枝凪斗有些小失望，但一想到今年诞辰之日能和浅川爱梨一起赏樱、泡温泉、住旅馆！这位从年少起就几乎没有旅行的少年就像打了鸡血一般期待着今年的生日。

只是，他满满期待的脑补时，却听到坐在他身边的浅川爱梨突然惊恐地喊了一句：“爸爸！小心！”

他几乎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只是顺着浅川爱梨突然叫出的声音向前排看去。只见他们转弯时，对面车道同样有一辆大货车正转弯着迎面而来。

大货车因车速过快，加上货物较多，导致高速行驶时突然爆胎，货车失控侧翻之下，车上满满一车的钢管全都倾倒了出来。

哪怕浅川峰猛地打转弯避让，但突然倒下的钢管仍是有三分之一砸在了他们的小轿车上。浅川爱梨的眼睛猛地一缩，就见几个钢管如前世一般砸在了车左侧车门和车顶上。

车窗挡风玻璃应声而碎，玻璃四溢，溅满了整个车厢，哪怕安全气囊立刻弹出，前排驾驶室也已经严重变形。

驾驶室内凌乱不堪，到处是一片狼藉，因为刹车惯性差点摔倒的浅川爱梨若不是因为保险带和被狛枝凪斗很快地往后一拉，几乎是迎面砸了一脑袋的玻璃。

但手上还是被扎了两片，顿时就有血涌了出来，右手一片腥腻的血色，是那种难以忍受火辣辣的疼痛，浅川爱梨的眼孔骤然睁大。

明明应该要惊叫出声的惊恐，可喉咙里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爱梨，你受伤了！我们先出去。”比起浅川爱梨手上血涌的伤痕和脸上的擦伤，那些砸下来的钢管和炸开的玻璃碎片就像是完全避开狛枝凪斗一般，纷纷地落在他的身边。

而他眼前的少女浑身颤抖，漂亮的脸蛋惨白惨白，就像是从一朵正在盛开的花瞬间凋零。几乎不顾自己被玻璃碎片划破的双手，奋不顾身地解开安全带要去推开那根砸在前排的钢管

“爱梨！”

好多血……好多血……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

爸爸……妈妈……

浅川爱梨感觉自己没有呼吸了。她听不到任何声音，也说不出任何话，也已经分不清现在是在初三，还是高三去北海道的那年，脑海里只是想着一定一定要先救出爸爸妈妈。否则……否则……

狛枝凪斗废了好大劲才将浅川爱梨从车子里抱出。

从外面看，驾驶座已经有些往下压扁，坐在驾驶座上的浅川峰生死未明，副驾驶座上的浅川芸昏迷在座位上，怎么喊都没有任何回应，而大货车侧翻后司机则被卡在驾驶座里，虽然没有昏迷，但整个人也懵在了原地。

被砸得惨绝人寰的小轿车里缓缓地流淌出鲜血……暗红刺眼的液体，腥腻刺鼻的味道，狛枝凪斗一瞬间心慌无比，但仍是当机立断地报警并拨打了救护车。

周围也有陌生人一起帮忙救援，其中很幸运地有一名医生路过，一起小心翼翼地将三位伤者从车子里救了出去。

这些好心人一直陪同在旁安慰他们，直到救护车在十五分钟后来临。

狛枝凪斗见惯了形形色色的事故现场，连陨石坠机这种万年难遇的空难事故都曾发生在他面前，这种没有人员伤亡的小事故发生在自己眼前，其实应该掀不起任何波澜。

那次坠机事故，死伤了几百多人……包括他的父母，只有他是唯一的幸存者。他记得自己醒来时候，医院里形形色色地站满了不同年龄不同职业的人，无一例外全都在嚎啕大哭，包括他自己。

失去丈夫的妻子、失去独子的老人家、失去父母的孩子……这场事故毁了几百多个家庭。

亲戚说他是“扫把星”，是他的存在害死了大家。

那些怒斥的嘴脸浮现在脸前，狛枝凪斗就见浅川爱梨半蹲在急救推车旁，孩子一样的姿势，汹涌的眼泪不断地从眼眶里夺眶而出。

她哽咽着带着不能忽视的哭腔，委屈得像是害怕被家人丢掉的小兽。

“爸爸妈妈，不要丢下我……我不赏樱了……你们回来吧……”

狛枝凪斗没有受伤，这一刻他却觉得喉间弥漫出血腥味，心脏被一根利刺重重地拉扯。

“爱梨，叔叔阿姨会没事的。”他蹲下身宽慰道。

沉浸在恐慌里的浅川爱梨根本听不见狛枝凪斗的话，也没有任何回应。

狛枝凪斗见她不理自己，灰绿色的眼睛同样黯淡无光。

在父母死后，狛枝凪斗从来不觉得离别有多难过，毕竟人总归要死的。他甚至从未想过要苟全性命 ，只要能成为让大家焕发光辉的踏脚石，被他一直追寻的希望所照耀就行了……

他曾渴望在最棒的情况下死去……

可是这一刻，他却觉得死亡真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他害怕自己好不容易所拥有的温暖家庭，又再一次远离自己……消失不见。

不……不会消失的……

那些因为自己而被波及到不幸的、轻而易举就被掐熄消灭的……都不过是些丧家犬般羸弱无能的希望罢了。真正的希望是不会因为他这种垃圾的影响，而被简简单单地消灭的。

他有些偏执地安慰着自己，心口却疼痛得厉害，指尖也有些发颤。

浅川爱梨的右手被碎玻璃划开了两道血口，额头也被撞出了一大块乌青，但比起自己昏迷不醒的父母，这些根本不算受伤。

她包扎完毕后就立刻来到了手术室前。

手术室的灯仍然是亮着。

她木愣愣地坐在手术室前的长椅上，整个人呆呆地看着面前亮着的红灯。不知是失血过多还是产生幻想，她见那红色的灯忽明忽灭，医院呛鼻的消毒水味刺激着她的咽喉，然后手术室的门缓缓地打开，一个医生走出摘下口罩对着她说：“对不起，我们尽力了。”

紧接着，医生护士鱼贯而出，被他们推出的担架上是两具已经渐渐没有温度的身体。

那种冰冷刺骨的无助感和无尽的恐惧一瞬间深入骨髓，真真切切地让浅川爱梨的泪水泉涌了出来。炙热的温度不断地落在受伤的右手上，刺激着疼痛发胀渐渐清醒起来，只见眼前手术室的门还紧闭着，狛枝凪斗则焦急地望着她道：“爱梨，你去休息吧，我在这里等着。”

医生说，浅川峰在危险来临时下意识地将方向盘往自己这边打，所以坐在副驾驶的浅川芸伤得不算最严重，没有一处致命伤。但相反，驾驶座被毁得比较严重，哪怕安全气囊在危急时刻弹出，都让浅川峰受了很严重的伤。而坐在后排的他们在面对这么严重的车祸都只是小伤，实在是万幸。

无论是医生还是护士都说他们很幸运地逃过了一劫，可想到这里，狛枝凪斗的心口却布满了酸涩的刺痛，喉咙堵得让他有些无法呼吸。

他伸出手，想抱抱浅川爱梨，却见她弯下身子捂住自己的脸，声音哽咽得完全听不出往日的声线：“狛枝，我不能去休息……我害怕……害怕离开这里，他们就不回来了……”

浅川爱梨很少与家人一起旅行，但那年高三的重担压得她透不过气来，爸爸妈妈就提议一起去北海道玩上两天三夜。那两天的确玩得很开心……只是，谁也没想到，回家的路上却碰到对面大货车侧翻，然后出了非常严重的车祸。

那时，浅川爱梨受得伤比现在更重一些，等醒来飞奔到手术室门口时，连父母的最后一面都没看见，就被宣布了死讯。

所以，浅川爱梨不敢闭眼，她怕自己一闭上眼，就又回到高三那一天了……

那个冗长而又噩梦的现实，就像一张蜘蛛网一分一分地侵蚀着他的心，每当合眼陷入睡眠的时候，那些血色的噩梦便紧贴而来，死死地粘着她的思绪。

“不等在这里，我不安心……我能做的只是等在这里。”浅川爱梨说完，又继续保持着刚才的坐姿，通红的眼睛望着手术室，一动不动。

少女静静坐在手术室门口的坐姿让狛枝凪斗的心口有些窒息，他仿佛看见一个小小的男孩子……木愣愣地望着当场死亡的父母。

两人没有再说话，一直沉默地在冰冷的长椅上坐了差不多十个小时，手术才终于完成。

听到医生说“两位病人的手术已经成功，只要三日内，病人体征稳定，就说明已经度过危险期。”时，一直隐忍着的浅川爱梨终于放声痛哭了起来。

她靠在狛枝凪斗的肩头，哭得就像是个孩子，嘴里反反复复地喊着“爸爸妈妈”以及他的名字，就像是绝望中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狛枝……爸爸妈妈一定会度过危险期的……对吧……？”

“为什么我们总是倒霉得出车祸……爸爸妈妈明明开车这么遵纪守法……为什么又要遭遇这些……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