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Scherzo·Op.60(1/2)
【惩罚的方式】
“你、你们……戒指?
“我的主啊, 谁能和可怜的我解释一下——我又错过什么了!”
压抑而隐忍的怒焰裹藏在惊呼里,如同钟楼上明亮浑厚的钟声一样,在大厅中摇荡出有力的冲击波。
少女和青年间, 所有缱绻旖旎的气息, 和仿佛被惊吓得四散奔逃的阳光粒子般,破碎坠地化为星尘。
被佩蒂特高声质问的欧罗拉和肖邦都似乎愣在了原地,没有开口说话。
两人下意识地扫了眼对方无名指上的金属环,毫秒后,视线又回落到自己的手指上。但他们既没有贸然地解释什么, 也没有藏起手心虚地掩饰什么。
“说话呀,我伶牙俐齿的小姐和聪慧过人的先生?你们有如此过人的胆识, 却连向我复述一遍的勇气都没有吗?”
情绪激动的佩蒂特手捂胸口, 随着急促呼吸抬升的怒气带来轻微的缺氧感令她有些晕眩。她一只手扶住椅背, 眼眶当即涨红。
“嬷嬷……”
缓缓转过身子的欧罗拉脑子有些懵。虽然早知道这一天会来,但她还没想好要怎么谈及这些事。
长者通红的眼睛里的受伤让少女心悸, 没有说出口的责难比劈头痛骂更加令她煎熬。思维断线, 欧罗拉就像只少了提线的木偶,僵在那不知如何动作。
直到青年消瘦的背影挡在她前面,默默挡住所有锋锐的目光。
“佩蒂特女士, 请先允许我诚挚地向您表达歉意,您的确不应该现在才得知这一消息。
“如您所见:我,弗里德里克肖邦,已和欧罗拉完成了婚姻登记。如果她还愿意的话,我希望能得到您的允许, 我想给她一次正式的教堂婚礼。
“请不要责备她,所有的过错都在我——她做的一切都是因为我。是我提出了结婚,是我瞒着您, 也是我带着她进行公证签字……我爱她,无法接受她缺席我的生命——如同让我失去音乐和钢琴一样。
“让您原谅我、接受我可能很难,但我愿意去做这件事。我无法承诺什么,但我愿意让她合法地拥有我的一切。
“所有的根由都在我身上,欧罗拉是无辜的,我甘愿承受您所有的惩罚——抱歉又要请您忍受我、责骂甚至痛恨我,除非她驱逐我离开,女士,我不会再退缩了。”
除了致歉行礼,肖邦的背脊笔直,未曾弯曲一丝一毫。他用着夜曲般的声腔冷静地叙述着,词句间满是平和温柔,却字字坚定。
抛却委婉,放弃暗示,明确表达自己意愿和想法,并隐晦表示听者能够接受的青年,有些颠覆少女对他的认知。
似乎声音和视线都变得模糊,唯一能看清的就只有眼前这个陌生却熟悉的背影。
欧罗拉怔怔地望着他,心里因这突然的释然而变得柔软。她或许不会再去因为肖邦这个姓氏对爱情产生疑惑,弗朗索瓦在此刻已经和他融为一体。
她没有理由不爱他,只是因为身份转变,还有些东西横在中间,她没有办法忽略。
佩蒂特气极反笑:“……哈,先生,既然你们有权利、有勇气自我做主,何必再让我掺合进你们的婚礼?就算没有我出席,你们也能想出一万种方式在一起不是吗?”
肖邦默默承受着讽刺:“夫人,我和欧罗拉只在市政厅签过字,没有教堂婚礼,身位天主教徒的我,这份登记的有效期不会超过两个月……这是我愿意付出的代价,我的‘婚姻’依旧掌握在她手中,毕竟我欺骗了她——我接受你所有的选择,即使你放弃我。”
青年转过身来,温情地注视着她。
少女只觉脑中嗡地炸开,轰鸣出一片空白。
所以,“婚姻”从来不是裹挟,更不是他的筹码。
他小心翼翼地策划这一切,基本看不出任何宗教信仰习惯的他,却因一个天主教徒,又把所以选择权交还给她。
只有她原谅他,确认重新接受他的爱情,一个婚礼过后,他们才真正镌刻进彼此的生命。
“出去,先生,我不想你再继续待在这里——”
佩蒂特看着眼中只有彼此的两个年轻人,气不打一处来,闪身用力拉开大门。
“我不管你有什么理由,相爱也好,遵守婚约也罢,这都不是你们绕过我的理由……
“你的行为让我失望,弗里德里克肖邦先生,你需要去把绅士行为守则重新抄上十遍——爱情不是你们这么荒唐的借口!”
……
关门声大到刺耳,欧罗拉几乎怀疑整栋楼层都被佩蒂特的力气震得发颤。
长者气冲冲地直向少女冲过来,刚要开始教育她,就被机灵的小混蛋手捧着一杯茶堵在咽喉里。半晌过后,佩蒂特终是叹着气接过茶水,坐进沙发里。
“他说的是假话,对吧,欧罗拉?”
“嗯?嬷嬷,你指什么,我不太明白。”
“结婚的提议和背着我签字……那个可怜的先生,怕是为了你才把罪过全揽在自己身上的吧?欧罗拉,别以为我老了看不出来,我对戒指的惊讶最先在他脸上表现的是意外——依照我对他的了解,太过背离道德的事,他不会愿意去做的。你是不是根本就没有告诉他,你没有得到我的允许,是偷偷和他做的登记?”
“……我以为,你可能不太乐意听到我的选择,嬷嬷……”
“即使我不太乐意,也是因为我觉得你有更好的选择。亲爱的,但我怎么可能会真正阻扰你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呢?况且那位先生,真的在为你改变。我和他近日的通信,全部和财产债券相关——哦,是我长着一张只会拒绝的脸吗?他连在信里写上一句‘我想和欧罗拉结婚’都不敢?”
“……那你?”
佩蒂特喝完茶水,将杯子放好,握住欧罗拉的手,慈爱地看着她。
“想问我刚刚为什么那么对他,是吗?
“欧罗拉,很简单,我在意的是你——你真正的想法究竟是什么。
“在我看来,结婚这件事一定是你先提起的……别问我为什么知道的,我只是觉得你可能对待婚姻有些冲动——你如果真的想好了和他在一起,就不会知道他真实身份后纠结这么久。别那么惊讶,这事我很早就知道了……我和他约定过,‘你绝不能主动透露你是肖邦’——弗朗索瓦给你音乐会的票,算是让你自己发现的吧。
“我很庆幸他从未失去过理智。两个月的时间,欧罗拉,你要好好想一想,是否做好和他在一起的准备了。你们这些音乐家就是复杂来、麻烦去……但有一点我要先说好,我对你们有怨气。所以最近几天我拒绝给他开门,你的点心全部取消——你可以继续生气不和他说话,但我提醒你,无论原谅还是延长冷静期,都要趁早绝对好,不要肆意消磨爱情。”
*
午后,巴黎笼罩在一片恬淡祥和里。
le procope咖啡馆[1]临街的玻璃窗边的小桌上,哈莉特搅动小茶匙,在自己那杯咖啡里画着圈。坐在她对面的是欧罗拉。尽管说要一起出来喝咖啡的就是这位少女,但她自咖啡上桌后,只盯着杯盏里的褐色液体发呆。
哈莉特扔下茶匙,小物件在瓷杯边上碰出清脆的微响。
她探出手在欧罗拉眼前招了招,少女这才给她些反应。
“嘿,小姐,你这样盯着咖啡,它也不会顺着烟气跑到你嘴里……约我出来却不和我说话?欧罗拉,你有什么困扰想要找人倾诉吗?”
“……”
“让我猜猜看——是不是‘他’的身份暴露了?演奏会……欧罗拉,我跟你道歉,如果早知道你会这么困扰,我应该很早就告诉你真相的。”
“哈莉特,我结婚了,和他。”
少女亮出她手指上的戒指,成功将好友惊得差点打翻咖啡。
“我的神啊,你们……这真是……什么时候的事?你是不是被骗过去的?那个人怎么能——”
“哈莉特,其实算不上骗,毕竟当时我和他去市政厅……算了,我和他只做了实名登记,没有教堂婚礼的话,登记会失效。我虽然生气他的隐瞒,但我没法欺骗自己,我喜欢弗朗索瓦,甚至在他和肖邦重合之后,可能更喜欢了……”
“那你在困扰什么呢?如果这么喜欢,鉴于你的f先生在巴黎真的算得上优秀,我觉得你可以试一试?”
“可是,如果答应的话,天主教不能离婚……”
哈莉特目瞪口呆地看着好友,差点为她跳跃的思维哑口。
“离婚?你想这么远?虽然f先生的确在沙龙里很讨喜,但他基本和桃色事件绝缘——结婚的话,他反而可能最不容易背着你找情人?等等,你到底在担心他还是你自己?”
“哈莉特,我一直认为婚姻是两个人一生的事,感情也是。如果他有了另一个喜欢的人,我无论如何都不愿意背负一份名存实亡的虚伪婚姻。况且,我不觉得现在的我能够……配得上他。”
“清醒点,我的欧罗拉——你还没有真正和他在一起过,你怎么就断定他以后会有另一个喜欢的人?这样草率妄断一位绅士——即使他隐瞒真实身份这件事确实不对,但你的顾虑对他二言是一种不公平。还有我的小天使,你怎么能这样看轻自己?你是真不知道自己有多好吗?”
哈莉特戳了戳好友的额头,把咖啡端起用眼神示意欧罗拉喝光它。
“远离舞台的时候,就算我有了路易,我在埃克托尔身上还是感觉不到太多安全感……我想我大概理解你的心情,丈夫太优秀真是件甜蜜又讨厌的事。
“会有越来越多的女性为他倾倒,逐渐怀疑自己早已失去价值。欧罗拉,但你让我重新回到舞台上,重新被人看到。我不再为这些东西困扰。甚至有朝一日,我的婚姻依旧失败收场,我不会痛苦,只会怀念,并感谢柏辽兹先生在我最糟糕的时候还愿意义无反顾地娶我——可以潇洒地维持我最后的体面,自己养活自己。
“欧罗拉,你告诉我永远不要放弃音乐,唱法语的歌剧没那么难。只有真正重视婚姻的人才会在意婚姻。钢琴就是你的底气,站在他的身边并没有那么难——更何况,他还爱你呢。”
*
结束和哈莉特愉快的下午茶,欧罗拉直接回到了安亭街38号。
她很庆幸自己能有这样一位女性朋友,至少只是简单地说说话,也能让心快慰一些。
喜欢才会害怕失去。
但如果为了一个还未发生的未来,就对眼前的真实惴惴不安,确实过于杞人忧天了。
被记载下来的才是历史。
这些日子产生的羁绊和联系,又怎么能否认它们不是被记载的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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