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2/2)
正史中明晃晃地写着:匠役徐杲,躐官是指越级升任。只从修撰者的文字把戏中,就不难看出这些士大夫对工匠入仕的态度。
徐杲被流放戍边。徐杲事件以后,工匠再难做官。
一切只因为,在汉家文化里面,士人与匠人,中间有着不可逾越的鸿沟。
一切只因为,在重视科举、轻技艺出身的华夏社会里,匠役至微、名器至重的观念根深蒂固。匠役杂班与公卿为伍的现象,让科举出身的士大夫越来越难以接受。认为这是皇帝滥恩,简直就是与唐中宗的斜封墨敕一样。
滥恩是什么?就是恩情泛滥,胡瞎给人,是不符合规定的赏赐。斜封墨敕是什么?就是皇帝权宠用事,任命官吏不遵制度,不经外廷盖印而直接下达的命令。
而且徐杲罢职遣戍事件后,还有后遗症。
工匠授官受到正统士大夫愈加严厉的攻击,很难得授官职了。
武宗刚登基,正准备以营造工程竣工事由赏赐工匠,工部给事中王缜不乐意了,带了一伙官员就来进言:“陛下初登大宝,工匠末技,已有以微劳进者,诚不可示后世。宜散遣先朝诸画士,革工匠所授官。”
自此后,匠是匠,官是官。一个更贵、一个更贱。
但是……
“三爷的担心,陈某明白。可是现在,也有一个特殊的‘时代背景’,三爷在建设中的皇家匠艺学院,不就是因此而生?”
皇上被戳破小心思,一点儿也没有不好意思,反而笑得更为和气。
“没办法啊。一睁开眼睛看一看,这几百年来,世界已经变化太大。我们这一辈人正好赶上了一个尾巴,看到了这个事实,再难也要做出改变,哎。”
皇上叹气。皇上不好说他熊儿子那个有关于“西洋蒸汽机”的预言,更不好说自己为了建这个皇家匠艺学院承受了多大的压力,不过他不说,陈近南也大体了解。
陈近南继续劝说:“所以三爷放手让快乐大师在南海折腾,不是更好?南海,毕竟不是北方和江南。”
陈近南的意思是,南海海域本就混乱,各种文化交杂,正需要定下来新秩序的时候。而北方和江南,儒家文化的大本营,根本动不了。
皇上冷笑。
“陈先生果然大才。开放海贸,大力发展匠艺……几百年后,南方势必超过北方多矣。”
陈近南:“……”
好吧。他忘了皇上是太皇太后带大的,一心还将关外当成老家。
就当是为了快乐大师,和北方的百姓们吧。
“对于北方,陈某的建议,建港口。东面和西面都建。三爷要和沙俄打仗,请谨慎。不要给沙俄留下出海口。”
…………
沉默中,陈近南感觉话出口后,身上挺轻松;皇上的面色越发凝重,皇上就感觉,现在世界上,四面八方都是他的敌人,都是大清的敌人。
平定三藩,收复小琉球,全走黑龙江流域的沙俄骑兵……他曾经以为这就是统一了,他就可以放开手和准格尔展开大战了,可是皇上已然认识到,或者说,皇上不得不认识到,这些,都知道一个开始。
皇上突然又觉得,陈近南如果能多活几年,其实更好?
“沙俄的西面和北面,有瑞典和奥匈几个国家,可他们,可能都不是沙俄的对手。”
风水轮流转。沙俄被罗马统治几百年,被蒙古统治几百年,处在欧亚大陆上被东西方一起排挤几千年,现在好像轮到它崛起的时候了。他们的沙皇一代比一代英明,而他们的对手,一代比一代落寞……
皇上心里装着心事,只是不好多说,更不能让陈近南知道,熊孩子保康身后有他师祖撑腰,他想不答应也难。
皇上笑眯眯脸:“先生的意思,我俱已明白。”
“天下的人,不论士农工商,不论哪一个民族,亦或者来自西洋,是怎么样的出身,来到大清,遵守大清的规矩,那就是大清子民,先生且放心。”
“大清以汉文化治国,这匠艺,也是汉文化的一部分不是?”
陈近南:“……”
明明皇上说的是大国的帝王正道,能说出这番话就堪称一代明君,可陈近南就是能看到皇上那背后,特让人讨厌的得意洋洋。
临近午时,估摸着熊孩子快乐大师要回来午休了,两个人和和气气的“不欢而散”,皇上还在因为熊儿子对陈近南的亲近不乐意,陈近南也觉得,皇上作为快乐大师的父亲,只能——勉强合格。
反正谁都看谁不顺眼。
保康兴冲冲地从外面回来,一回来就分发他从外面带回来的街头小吃,其他人的有贴身宫人送去,唯有陈近南这里,他亲自送来,因为他要看看陈近南的身体情况。
其他人都笑哈哈的没说什么,唯有皇上用着光饼,喝着锅边糊,对谁都看不顺眼。
姚启圣等汉臣大约明白皇上的心结,可他们心里转悠着快乐大师在民间的各种身世传奇,一口一口地吃着快乐大师打包回来的光饼和锅边糊,嗯,特美味。
光饼类似河南一带的“火烧馍”。都是将面团和好、切块、搓圆压扁,刷水贴在炭炉烧烤。有甜的、有咸的、有不甜也不咸的,外观、色泽、大小一模一样,只是“火烧馍”少了光饼中心用以穿线的那个孔。
“铜脸铁底棉花心”——表面焦黄,色似古铜;饼底脆而坚硬;饼内松软可口。
锅边糊,福州有名的汉家吃食,与肉饼等配食,更是为当地早点佳品。用大米加清水磨成浓浆,摊在锅边,半熟后铲入正在熬煎的汤中,煮制而成。主要食材有蚬子汁、香菇、虾皮、葱、大米浆、虾酱、蚬贝汤。
还加上鸡鸭肝杂、香菇、黄花菜等配料,白脆薄润,汤清不糊,食之细腻爽滑,清香可口。现在还有了辣椒这味好物儿,口感清爽中带点儿微微辣,难得的一道美味。
保康眼见陈近南吃得特好,大眼睛眯眯着,小小的得意。
“卖锅边糊的老人家说,光饼夹肉也好吃,等到立夏的时候的锅边糊最好吃。”
陈近南微笑:“‘栀子花开燕初雏,余寒立夏尚堪虑,明目碗糕强足笋,旧蛏买煮锅边糊。’春天是吃蛏子蚬子等海物最好的季节,到了夏季正好喝汤。”
保康也摸一个光饼在手里,一边吃一边重重点脑袋:“保康知道,这本是当初戚将军在福建抗倭,老百姓为了将士们可以快速吃一顿饱饭想的办法。现在每年到了立夏,家家户户煮一锅锅边糊,吃饱了正好有力气农忙。”
陈近南瞧着他“向往”的小样儿,笑开来:“好奇戚将军的兵书?”
保康眼睛一亮:“好奇。”
“‘泥鳅’那里只有一个残本。汗阿玛那里有保留,但在宫里。”
陈近南点头:“嗯,当年那几本兵书本就印刷不多,现在……流传在世的更少了。”
保康:“……”
保康挤眉弄眼,抓耳挠腮。
满脸满身都写着“保康知道陈英雄一定有完整本”。
胖嘟嘟、圆乎乎的白胖脸蛋皱巴一团,陈近南心软成一团,脸上的笑容和锅边糊一样纯粹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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