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九十一(1/2)
姜知津叮嘱完小金子, 晃晃悠悠往回走,时不时追逐一下蜻蜓,又或是牵掉侍女们的披帛。
所过之处, 处处都是热闹。
片刻之后, 他又盯上了一名花匠。
夏日草木生长茂盛,那花匠正戴着斗笠吭哧吭哧在园子里拔野草,忽然头上一轻, 斗笠被姜知津拿在了手里, 拿一根食指顶起来转着玩儿,口里问:“你是谁呀?我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回二公子, 他叫阿大,是新来的。”在旁边屋檐下督促几名花匠干活的管事连忙跑过来,又催促阿大行礼。
阿大一看就是刚从乡下来的, 行礼的动作十分笨拙,双唇嗫嚅了半天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管事很嫌他木讷, 但姜知津对像是对他甚感兴趣,盯着他左看右看, 把斗笠往管事的脑袋上一扣, “这个人我要了, 让他陪我玩。”
一面说, 一面已经转身就走。
管事的连忙答应几个“是”字, 然后推阿大:“快跟二公子去, 这可是你天大的福气。”
阿大迟疑道:“可俺是来种地的,不是来陪玩的……”
“你傻啊!”管事的恨铁不成钢, “你横竖是来挣钱的!二公子脑子不好使,但手里的钱多,你就当是哄孩子, 哄好了,他一高兴,从指头缝里漏那么一星半点,就够你花一辈子的了。”
阿大还是不太乐意:“可俺不会哄孩子……”
姜知津走出几步,发现人没跟上,皱眉:“你怎么还不过来?!笨死了!”
“来了来了!”管事的不由分说把阿大推过去,阿大这才不情不愿地跟着姜知津走了。
管事的看着两人的背影,姜知津走在前头,负手在后,袍袖飞扬,意态甚是潇洒,阿大则是缩头缩脑,背脊好像都挺不直,一副被吓呆了的模样,真不知道二公子看上他哪一点。
姜知津一直把阿大领进了书斋。
书斋之中,四壁皆是藏书,阿大不由得再次缩住了脚,喃喃道:“二公子,俺身上脏,不好弄脏了书,俺还是回去拔草吧。”
姜知津看了他一眼,脸上日常挂着的傻子式快活笑意不见了:“进来,关上门。”
阿大脸都皱起了来了:“二公子,俺真的不敢……”
“你是非得逼着我大声喊出来么?”姜知津视线落在他脸上,眸子似幽深湖泊,凉丝丝的不带半点温度,“暗统领,别来无恙啊?”
阿大,或者说暗统领:“……”
他一直希望姜知津喊他进来只为像往日里那样给傻子的人生增添一点色彩,挑中他只不过是一个意外,毕竟他对自己的易容之术相当得意,自信没有露出半丝破绽。
但姜知津打破了他最后一丝希冀,他认命地踏进来,关上门。
说不出是哪里起了变化,也许是背挺直了一些,也许是视线凝定了一些,细微的调整带来巨大的改变——他此刻虽然还是穿着粗布短打,还是顶着一头汗,两手泥,但整个人的气质已经完全不同,他的目光沉静雪亮,像一柄随时都准备出鞘的剑。
他问道:“你到底是怎么看出来的?”
“我可以告诉你,但我也有一事想请教,你我算作交换如何?”
“何事?”
“我知道暗卫需要借助各种的身份隐藏自己,但你这些年换份换来换去,比换衣裳还要勤快,我的院里,我母亲院里,还有我大哥院里,你都待过了,这次你索性当了外院的花匠……这是为什么?”
暗统领闭上了嘴。
“真不换?”姜知津闲闲在圈椅内坐下来,一副很愿意和他拉家常的样子,“你装扮得如此逼真,当夫子时,手上有握笔的茧子,当花匠时,手上有干农活的茧子,甚至连指甲都做到了干裂,就这样我还是一眼就把你认了出来,你有这么大的破绽,真不想知道?”
暗统领依然没有开口,只有眸子里掠过一抹微弱的光,转瞬便控制住了。
看来是不打算开口了。姜知津叹了口气:“你不告诉我,我只好自己猜了。你分别在我们三个人身边待过,可能是想追查某一件事情,而这件事情我们三个人都有可能涉及。是什么事让暗卫统领多年来坚持不懈呢?大概只有一件,那就是我父亲的死因。”
暗统领的眸子明显震了一下。
呵,人们总以为只有说出嘴的话会泄密,其实人的每一个表情,每一个眼神,都会泄露他们心中的秘密。
姜知津看着他,忽然轻轻叹了一口气:“你们易容可以改变身形的胖瘦高矮,可以改变肌肤与五官,甚至可以改变气质与习惯,但只有一样东西你没办法改,那就是两只眼眸之间的距离。”
暗统领的瞳孔微微收缩。
他一直追随在先家主身边,跟随先家主一起从扬州来到京城,看到先家主行冠礼,尚公主,然后生下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孩子。
那个孩子很小就表露出惊人的天赋,过目不忘,过耳能诵,人们都说这孩子是天才。
他却一直没有太放在心上,觉得这孩子顶多就是记性好些。姜家每一名暗卫都要经过复杂的选拔与严苛的训练,他见过太多太多特别的小孩子,各有各的长处,并没有什么了不起。
然而是到了此刻,他才明白天才的可怕——他几十年的努力都没有发觉的一点,他只是瞧上一眼,便找到了关键。
“你为何要告诉我?”暗统领问。
“放心,不是为了收买你。”姜知津道,“是为了谢谢你。”
谢谢你这么多年依然没有放弃。
谢谢你一直效忠于我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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