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1/2）

澄澈安静的湖面上泛起阵阵涟漪, 映着天际上不断织起的金丝银线。

天上是星桥火树，地下是镜内昙花。

满目皆是点点光雨。

在最后的四尺玉升空时，柏泠恍惚中好像回到了游乐园那一天。

城市内禁止私自燃放烟花爆竹。

她也很久没有亲眼见过升空的烟花。

记忆里的烟花还停留在前世幼时的小镇。

在每个因为喜事有银花绽开的夜晚, 引得她趴在窗口隔着纱窗睁大眼地瞧。

游乐园那天晚上的烟火表演，苏家人都不是很感兴趣。

只有她定定地不舍得眨眼。

等硝烟散尽时, 她还久久地沉浸在里面。

旁边和他们一起往外走的淩白凑过来问她：“那么喜欢吗？”

“嗯, 很久没看过了。”

“所有短暂而美丽的事物都很令人惊艳。”

当时的淩白慢下半步, 在喧闹中和她言语：“你看过花火大会吗？”

“没有，”柏泠抬眼看向夜空，“见过视频, 几乎布满半空的阑珊烟火。”

“有机会，也想去看一次。”她轻声说。

四尺玉已经升到了最高点。

停滞不到半秒，有十数条光束以中心为原点向外散开。

正散至一半, 猝然有几朵火花点开, 联觉成无数色调的, 从浅青到淡粉，从釉紫到深橘的小型花团。

花团绽放结束纷纷变成火色的流光，消逝。

只留下被隐藏在后方的光束还在向四周发散。

如亿万颗星星被风吹落。

空中的光影和烟花的爆声归于沉寂。

只有湖边的喧哗隐隐传到这里。

还有楼下苏皎皎兴奋的喊叫。

一直没有回复消息的手机叮叮当当响起来。

划过界面上的接起按钮，柏泠把手机贴近耳畔。

那头传来清浅的呼吸声, 还有带着笑意的声音。

“生日快乐。”

“...谢谢。”

她有很多想问的, 可最后绕到嘴边也就是这么简单的两个字。

“许愿了吗？”

柏泠垂头, 用穿着毛绒小棉拖的脚踢踢阳台的栏杆边缘，小声答：“没有。”

只顾着看烟花, 忘记了。

“现在许也可以。”那边的声音顿了一下, “小声说出来，实现的概率说不定比对着天空更高一点。”

周围无人，柏泠笑出一个小酒窝。

眼睛亮闪闪的, 比弯月还要醉人。

“怎么？”

“你是圣诞老人吗？”

那边接得也十分顺口：“可以试试。”

柏泠抿抿唇。

很想说圣诞老人都是骗小孩的。

但晚夜的风吹过一丝烟花散尽后的尘硝味儿，让她改了念头。

“先...寄放在你那，等想到了我再用。”

“好。”

这段对话结束，两人之间突然就沉默了下来。

两边深深浅浅的呼吸声透过收音孔相传递，在深夜的情景下格外清晰，一切除了呼吸声仿佛都静了下来。

“我...先挂了。”柏泠看着鞋尖被踢得扁扁的毛绒说。

“好，晚安。”

“晚安。”

电话挂断，寂静的环境再次变得吵闹。

柏泠往楼下走。

在客厅里早就盼着姐姐的苏皎皎蹦过来，献宝似的把相机递给她。

“姐姐！你看见刚刚的烟花了吗？”

“看见了，怎么？”

苏皎皎浑身的兴奋劲儿瞬间缩回去不少，有点失望：“我以为你没看见，录像了来着。”

柏泠往外走的脚步顿住了点。

目光放在苏皎皎手中的相机上，她问：“能不能传给我一份？”

“能能能！没问题！”苏皎皎重新激动起来，“我这就去弄。”

客厅小门，苏赫刚刚从玄关那过来，手上拿着张纸。

把纸对着苏家人挥了挥，他解释：“刚刚去找了找，果然是发过通知的。”

这种休息时间会有超过规定噪声的活动，一般都会提前给周围的居民区，学校之类的地方发通知。

像有揽月园这种高档别墅区的，更会早一些，以方便业主提出意见。

但这段时间苏家忙，这种物业发的通知一概没管。

所以当烟花升起后，众人都有点意料不到。

“是杏湖景区和忆青社合办的一个文化性活动，促进文化产业和旅游业发展的，早一个月就在宣传了。”

“政府支持，杏林地产全资赞助，今天是正式开始的庆典。”

“我说怎么这段时间经过杏湖那边的路总堵。”苏父感叹，然后又想起什么，“这个杏林地产，我记得就是揽月园的吧？”

“嗯，是。”

“还是房地产赚钱啊...”苏父有点羡慕，“这杏林地产好像也就创了三十年，还是二十年？都能和政府办这么大项目了...”

啪！

苏老爷子举起拐杖在苏父吃得圆滚滚的肚皮上轻敲了一下。

“贪心不足蛇吞象！你能把苏家的产业打理好就不错了！”

“哎哎哎——”苏父拿过一个靠枕保护好自己的肚子，反驳，“咱们不是要准备下半年那个政府的文化宣传项目吗，不得提前看看竞争方？”

苏老爷子收回拐杖，哼了一声，一副高人的姿态。

往外边靠向隔壁的方向瞥了一眼，才缓声回答：“放心，杏林地产不会争那个项目。”

苏父还在和苏老爷子争执。

另一边的柏泠把听到的信息偷偷记下。

杏林地产...

按淩白的意思这个项目应该是他参与的，难不成这个是他家？

要这么说也不是不能解释，搬出来就直接在揽月园买房什么的。

遏制住拿手机搜索的想法。

柏泠决定还是不要再想了。

她自己查到十分，不如他心甘情愿坦白一分。

......

这个生日过完。

苏家又重新恢复了以往的日常。

有关离山福利院案件的消息还是层出不穷，有真有假。

柏泠和苏家人并不去关注那些，他们有自己的特殊渠道，能得到的消息要准确不少。

等到生日后一周多的一个工作日下午。

苏父匆匆赶回家，告诉了他们一个刚刚得知的重要消息。

端起茶几上已经放凉不少的精品普洱，苏父来不及品，直接一口闷下。

缓了缓，挥退所有佣人，才和他们讲起。

“付家完了。”

从画室里被苏皎皎通知，急忙赶过来，手上还沾着点颜料的柏泠刚踏进客厅，听见的就是这么一句。

付家完了？

苏父好像还在消化得知的消息。

但毕竟年纪有那个岁数，见识的也多，没一会就理清了事情。

“现在和你们说了，要记得保密。还没有实行抓捕，为了防止偷渡和转移资产，会先做全部准备计划。”

苏父的目光一一扫过在场的人。

等所有人都表示一定会守好信息，他才沉声开口。

“付家就是那个牵绳的人。”

什么？！

柏泠脑中隐隐浮现出一个念头，但又不敢确定。

“付家在离山福利院收养付芷柔之后，就和那家福利院建立了隐秘联系。”

“某次通过意外巧合得知了魏钱的隐秘癖好，付家就想到了那个地方，然后通过中间人牵线，建立起这笔交易。”

苏父简单两句讲完，但包含的信息量却不少。

柏泠看着手上虎口处沾着的胭脂红颜料出神。

所以说是...

付家为了后台和利益，主动把整个离山福利院的孩子送到了那群畜生面前。

这样昧着良心的黑钱，他们居然能吃得下去？！

想到在付家生日宴上，她用的点心喝的红酒都是沾着血味的，她就忍不住从胃底泛上恶心。

那个小姐姐，当年拜托她求救的对象竟然就是凶手之一。

甚至可以说是罪魁祸首。

眼前的胭脂红颜料好像是变成了凝固的血块。

柏泠心揪得发紧。

她压抑着情绪，问苏父：“付家都能被判刑吗？”

苏父知道她的意思，但又不得不说实话：“参与事件的付家两个大人会，付芷柔...应该不会，她当时还小，之后也没有参与过付家任何产业。”

见柏泠的脸色不太好，苏父又急忙补充：“但付家所有资产都会被罚没，甚至还会负债，档案也会记录。”

柏泠知道这是苏父在安慰她。

付芷柔马上就会嫁入宋家，那些对她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

这么多年她都没有把小姐姐的死放在心上，现在指望她良心不安...不可能的。

用湿巾一点点把手上的颜料擦去。

柏泠敛起眼里的情绪。

付芷柔...

以她的性格，不会安稳多久。

法治社会禁止滥用私刑。

所以最好不要被她抓住把柄。

走回花房，柏泠把这几天专心作完的几幅画一次性搬进了陈列室。

按照进度，在四月份应该就可以完成系统要求的个人画展参展画数量要求。

已完成的画除了在陈列室墙上挂满，地上还放了不少装裱好的。

看起来令人十分有成就感。

算了一会时间，她突然皱了下眉。

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柏泠翻到了微信命名为“单身狗俱乐部”的群聊——

在了解到她也是单身后，周教授的实验室群聊名称就又被改了回来。

群里在一周前有学姐询问，业内知名互联网企业每年举办的ctf比赛四月份开始，有什么人想参加。

线上赛不限名额，她本着学习的想法报了名。

当时没多想，现在才突然发现，线上赛两天中的第二天和“苏忆”项目第一次开展那天重合了！

第一次开展，她是一定要去的。

毕竟展会是直接冠上了她的名头，在网上的美术讨论圈也一直闹得很是沸沸扬扬。

啧。

柏泠扶额，有些头疼。

实在没办法...到时候只能在画展上猫个角落抱电脑打比赛了。

......

三月中旬，因为事件逐渐水落石出，柏泠已经恢复了正常去学校上课。

两个室友时不时还会在微信群里分享c大学校论坛里对她的讨论。

也因为这个，她得知付芷柔这个学期除了开学报到就没在学校出现过。

也没有任何人能得知她的消息。

知道内情的柏泠也没有分享消息的意思，只是安静地等待付家被绳之以法。

本以为会是从公安官方或者是苏家内部先得到消息。

没想到最后消息出现的方式却令人瞠目结舌。

【付芷柔v：我实在是难忍良心，在每一个日日夜夜辗转难眠后，决定举报我的养父母在#离山福利院性侵案件#中，以中间人的形式出现，草菅人命，枉为人...】

付芷柔挑了一个人流量又大，又是白天工作日的正午发出这条微博。

其中不仅详细写出证据，表示愿做证人，还写出付父付母准备的资产转移银行户号，和偷渡计划中游轮启航时间及转乘地点等等。

就差把“快去抓他们”五个字打在上面。

不到十几分钟，两条新热搜就挂在了榜前。

#付芷柔大义灭亲#

#离山福利院性侵案件中间人#

但刚挂上一会儿，微博热搜就被撤了。

不明真相的网民还以为是要压下事实，保住豪门，一个个纷纷开骂。

【付家比魏家后台还大？这么快就撤了？】

【我/太阳.你/马.，这么大个案件有线索了不去抓，有空来控评？？】

【有空撤热搜，没空抓罪犯/微笑，这么重要的线索还要靠自爆，某些人花着我交的税，是吃白饭的吗？/榔头/怒火】

【虽然之前不待见付大小姐，但这次确实还得点一个赞/赞】

【别姓付了，用回吴凤仙吧（褒义）】

......

看这乱七八糟的一通胡说，柏泠把手机关掉。

付芷柔真是打得一笔好算盘。

不仅洗白了自己，还把消息先一步爆出来，影响警方计划，为付父付母找到一线生机。

她起身收拾东西，准备回苏家。

“怎么了？”常依从床上探出个头，问她，“今天是周四啊，我记得你明天上午还有一节课的。”

“嗯，我明天上午请假，有急事回家一趟。”

柏泠背着包，没等苏家司机过来接，直接打车回去。

她在车上坐着，敲系统客服。

“有没有什么定位其他人的功能？”

“没有呢亲亲，所有的功能都是只能为宿主服务呢~”

“有没有能用得上的功能？”

“没...”

“别说废话。”柏泠打断系统客服，“我知道你肯定有权限能找合适的。”

系统客服被打断之后陷入沉默，连闪闪的光标好像都卡了一下。

过了十几秒才发送过来一个链接。

[积分兑换-失物招领：可以通过此功能定位丢失在宿主这的某一样东西的主人。（注：因为隐私保护功能，仅能给出大致信息，模糊至方圆两百米）]

柏泠眼神一亮。

两百米够了！

对于她个人来说有点模糊，对于警方来说两百米简直具体到不能再具体了！

丝毫不心疼地，柏泠用她这些天刷题锻炼攒的一百积分直接兑换下这个功能。

“师傅，改一下目的地，去这里。”

柏泠把手机上付家庄园的地址递给司机。

司机开到付家庄园门口，柏泠让他等等，然后直接小跑到庄园大门处，把手放在旁边的石墩上。

“系统，这个算不算？”

“...亲、亲亲，应该...算吧。”系统难得有些卡壳。

“好。”

柏泠从书包里拿出学校这些天金工实习课程刚刚做好的小铁锤，使劲往石墩上一砸。

石墩被敲下几块碎石。

她挑了两块好携带的放进口袋，然后从钱包里拿出一张五块的纸币压在石墩旁边。

坐回车里，柏泠对目睹全程，正满脸质疑究竟看见了什么的司机师傅重新给出地址：“师傅，去杏湖旁边的揽月园。”

司机师傅看着少女手上还没塞进书包里的小铁锤，战战兢兢点了点头。

发动车辆，踩下油门，半声都不敢多吭。

顾不上和司机解释，柏泠先找到了系统[失物招领]功能的注解。

[在启用功能后两小时内展示实时地址。]

只有两个小时...

那她就不能联系警方再找什么意外看见的借口。

而且付家两人可能会动作迅速，必须要让警方相信这个是实时的变化。

告诉苏家人吗？

可苏家人并没有警方那边比较靠谱的联系方式，她这样贸然说出去只会让人怀疑。

必须要有一个能够不问任何理由就全心相信她，并且有能力的人。

“系统，有没有匿名实时联系警方的快捷方式？”

“亲亲...这个真没有呢...”

好吧。

一直等司机到了揽月园，柏泠也没想出来到底该怎么解决合适。

沉入思绪太深，她下车之后才想起来应该给的车费忘记了。

结果出租车司机不知道是不是也是忘了，溜得贼快，喊都喊不住。

柏泠只好在打车平台上给司机留了个言。

摸着口袋里的碎石块，她内心有点急，又有点愁，一时都不想进门。

背着书包在门口蹲坐下来，双手抱膝，望着不远处的杏湖发呆。

连淩白什么时候走到她身边了都没注意。

“明天没有课吗？”

这是从她生日后二人不多的几次见面。

因为那场烟花，之后两人见面时总是有些无言的气氛流淌，让柏泠又是心中有点小雀跃，又是有些想逃。

已经入春一段时间，今天又是个大好晴天，温度上了二十度。

淩白只穿着简单的单色卫衣，一只手臂搭在曲起的左腿上，坐在她身侧，也面朝前方，看着湖水问她。

阳光投在他脸上，镀上一层光晕。

让人不得不感叹，有些人生来就是上天的宠儿。

即使看过这么多遍，柏泠还是第一千零一次地在心中感叹他得天独厚的容貌与气质。

多看了两眼，她注意到，淩白脸上好像比以往多了一些血色。

“你最近没生病了？”

“嗯，很健康。”淩白侧过脸来看她，长长的睫毛一半阴影一半落光，“你呢，在烦什么？”

柏泠沉默，用手把双膝往回环了环。

身体前倾，下巴搭在膝盖上。

这件事淩白应该是一直知道的，也不是不能说。

“烦...福利院那件事。”

“付芷柔又作幺蛾子了，除了她，付家人肯定都跑了。”

淩白想了不到一秒，瞬间就联系上了他刚刚接到的消息。

警方被迫临时改变计划，用最快的速度，还是扑了个空。

现在正四处搜捕。

如果这两天还搜不到人影，可能还会发通缉令，但到时两人估计已经抵达国外，很难引渡。

“警方还在搜捕，等消息就好。”

即使他知道这件事对于面前的少女有多重要，也只能安慰。

“你怎么知道的？”柏泠歪过头，还靠在膝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