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甘为情囚,死生不弃(2/2)
那身白衣没有说话,只是哀伤地看着她,眼里的一抹波光胜过万语千言,辛如月与她久久对视着,长风跨过了年年岁岁,她忽然就仰头长笑,神态若狂,上前想要去拉住她的手。
“什么狗屁毒誓,我这就带你回琅岐岛,我们永远在一起,再也不分开了!”
可惜,还没够到那只手时,殷雪崖已后退一步,苍白着脸摇了摇头:“辛儿,你错了,即便回到了琅岐岛,我们也不会容于你哥哥眼中,这样的一份情,注定是无果的……”
她凄凄一笑,脸上更无一丝血色,“我这几年去过很多地方,草原、雪山、大漠、关外……可无论到了哪里,师父的影子都跟在我身后,那日的誓言历历在耳,我常于梦中惊醒,可是忽然有一天,我站在大理的千寻塔上,极目远眺,倏然想明白了,其实困住我的,不是师父的誓言,而是……我自己。”
她白衣在风中飞扬着,望着辛如月,声音像从天边传来:“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辛儿,你说天下之大,我们能去哪里呢?”
“我浑沌一世,如今,是时候解脱了……”
这叹息飘入半空,是那样绝望,那样不堪重负,辛如月隐隐察觉到什么,心头一慌,刚想要开口之际,那只素手已陡然拔下了头上的白玉钗,猛一刺进了心口,鲜血喷涌下,满场大惊失色!
“不,不要!”辛如月发出撕心裂肺的一声,飞扑上去,却还是晚了一步!
金陵台上,凌女傅眼前一黑,凄声响彻长空:“不,师姐!”
那身白衣倒在了辛如月怀中,唇边含笑,眸光涣散,颤巍巍地伸出手,抚上了她脸颊,“这么多年了,我终于又能触碰到你了,若有下一世,希望你不要遇上我,不要这么……辛苦。”
“不,不要,殷雪崖,你怎么敢,怎么敢死!”辛如月血红了双眼,不敢相信,泪水肆虐而下,整个人如陷癫狂:“我不要你死,不要你扔下我,不要……”
她一只手拼命去捂住殷雪崖的伤口,却怎么也拦不住那些汩汩流出的鲜血,她浑身抖得不像样子,失声恸哭:“求求你,求求你不要扔下我,我们去找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我们重头来过,你不要放弃,求求你……”
殷雪崖苍白一笑,气若游丝,一双眸渐渐失去光芒:“来世……来世你我……做对无脚鸟……碧海青天……永不分离……”
说完最后一个字,那只手倏然垂下,白衣染血,风中阖目而去。
“殷雪崖!”
“殷院首!”书院众人齐齐出声,悲痛难抑,凌女傅更是踉跄冲下金陵台,好几个弟子都未能将她拉住。
她跌跌撞撞地跪倒在了殷雪崖旁边,浑身发颤,声嘶力竭:“师姐,师姐……”
辛如月紫衣飞扬,大风猎猎中,陡然望向凌女傅,五指成钩,厉声中带着刻骨的恨意:“都是你,都是你将她害死的!”
旁边金陵台下,骆秋迟心头一跳,敏然捕捉到那股浓烈杀气:“不好,女傅快闪开!”
但他已晚了一步,确切地说,是辛如月都下手晚了一步——
因为凌女傅已经骤然抬手,泪洒长空间,一掌劈在了自己天灵盖上,鲜血自头顶漫出,她面目扭曲地望着辛如月,笑得骇人不已:“妖女,别碰我!”
辛如月也万未料到这一出,手僵在半空,只见凌女傅含笑低头,一点点贴在了殷雪崖尸身上,血污满脸的面孔极尽柔情:“师姐,我这就来陪你了,你等等凌儿,凌儿不会让你孤身上路……”
“凌女傅!”金陵台上尖叫四起,不少女弟子捂住嘴,痛哭出声,台上乱作一团。
然而台下的骆秋迟却心跳不止,按住受伤的肩头,强力撑起身子,盯着场中那身紫衣,嘴唇翕动:“不好,不好……”
“快,你们快逃!”他猛然转身,对着金陵台上的师生一声吼道,那些人愣了愣,辛如月却已自骆秋迟身后缓缓站起,紫衣染血,形如鬼魅:“一个都别想走!”
她嘶声长啸,如疯魔一般,激起流水四溅,“我要你们,要你们通通给她陪葬!”
她纵身掠起,紫衣翻飞间就是一掌催出,骆秋迟迎面相拦,白衣挡在金陵台前,凌空接下她这一掌,咬牙冲身后吼道:“快,快逃啊,她已经疯了!”
满场大乱,到处都是尖叫与哭声,如无间地狱,而空中骆秋迟已拼了剩下半条命,与癫狂的辛如月缠斗起来,下面的黑衣人也倾巢而动,如蝙蝠一般逼近金陵台,将台上师生团团包围,眼见一场惨烈剿杀就在片刻间,却忽听到半空中传来辛如月的一记凄厉叫声——
“还给我!”
骆秋迟旋身落地,白衣飞扬,吐出一口血水,冲着紧掠而来的辛如月道:“你要是再靠近一步,我就捏碎这玩意儿!”
辛如月身子顿然僵住,停在几步之外,神情惶惶无比:“不,不要捏碎我的九连环,不要!”
“那你就让他们通通退开,快!”骆秋迟高举手上的鎏金珍珑九连环,作势要捏,辛如月更加慌了,身子剧颤,“好,都退开,都给我退开!”
那些黑衣人如潮水涌来,又如潮水散去,骆秋迟一步步后挪,全身疼得他直吸气,他眼前眩晕发黑,白衣已鲜血斑斑,却仍强力支撑着,咬牙攥紧那九连环,“给我听着,不许再上前,否则我就捏碎这玩意儿!”
辛如月泪水惶然,一袭紫衣抖得更厉害了,“好,好,求求你,把它还给我,还给我……”
骆秋迟继续往后挪,一颗血珠坠下长睫,他狠狠甩了甩头,脚步越来越重,深吸口气,忽地冲身后的金陵台一声吼道:“付远之,你他妈请的救兵呢?你别跟我说你那张破药方一点名堂都没搞,真的只是叫人去抓药了?老子撑不住了快!”
付远之站在高台之上,神色一变:“你,你怎么知道……”
“废话,你偷偷把陈太傅的凝碧丸倒到水里的时候,我都瞧见了!”
付远之神色愈变,陈太傅也有些始料未及,先前那一唱一和,全是师生俩在作戏,没想到竟被骆秋迟一早就发现了。
台上,付远之握紧双手道:“我,我想快来了,你再撑一会儿!”
“你怎么不来撑一会儿试试?老子快疼死了,血把眼睛都要糊住了……”
“既然疼就别说话了,留点力气,眼睛糊住了没关系,手可得攥紧了,千万别叫那九连环滑出去了!”
台上台下,两人你来我往,说书一般,那辛如月再忍无可忍,一声嘶吼:“你们俩有完没完,装神弄鬼,想糊弄谁!”
“快,把我的九连环还来,再不还来我就要你……”
她这番厉言还未说完,远处已跌跌撞撞跑来两个黑衣人,惶恐至极:“不,不好了,小宫主,外头,外头来了好多禁卫军!”
骆秋迟心神一松,身子靠着金陵台滑坐下去,“总算来了……”
那边一个领头的黑衣人已去拉辛如月,“小宫主,咱们快撤吧,再不撤就来不及了!”
“我的九连环!”辛如月将属下一甩,依旧疯狂地想要追回来,骆秋迟再不犹豫,扬手一挥,将那鎏金珍珑九连环抛向了半空之中,“还你!”
辛如月瞳孔骤缩,踏风飞上长空,一把接住那九连环,手心颤抖紧紧不放。
“远之,我来晚了,你在哪,死了没?”
一对红木屐踏入场中,随这一声传来,一袭水色长袍头插紫檀钗,映入众人眼帘,正是领着十队禁卫军,一举攻进来的卓彦兰。
“我在这……没死呢。”付远之松了口气的时候,神情略有些无奈。
“小宫主,快走吧!”一片混乱中,几个黑衣人同时上来拉辛如月,她一拂袖,掠起地上殷雪崖的尸身,吹了声长哨,率着黑压压的一群人,蝙蝠一般地飞入长空,仓皇逃去。
一颗又一颗的血珠坠下长睫,骆秋迟眨了眨眼,视线模糊一片,耳边忽地响起几位太傅的呼声:“秋迟!”
“骆兄!”
“野蛮人!”
“骆师弟!”
无数声音随之纷沓而来,他脑袋沉沉,在意识尚存的最后一刻,头一栽,落在了一个纤秀柔软的怀中,耳边只传来一阵熟悉的气息,伴着滚滚泪水:“老大,老大你撑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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