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2/2）

“总之，先找敦君吧……”他双手插在惯穿的沙色风衣口袋里，一边信步向前，一边自言自语，很快就拐过了又一个无人的十字路口。

太宰治所拥有的异能“人间失格”是不会在浓雾之中被分离并主动攻击主人的特殊异能之一。原因很简单——太宰治的异能，是使异能无效化的异能。假如他的异能被分离出来，然后一发动：嘿，它自己就把自己给弄没了……

这也给了太宰治在现在的横滨街头闲晃的本钱。他一路穿过斜斜向下的坡道，经过已经没有电车通过的轨道，朝着红砖办公楼的方向走去，耳畔却忽然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是还活着的异能力者，还是正在追杀主人的异能？太宰治有些意外地停下脚步，但并没有避开——无论是那一方，他都应付得来。

这样想着，黑发青年朝着声响传来的地方投去目光。

脚步声很快、但交替频率却相当有节奏。雾气里传来的脚步声只有一个人的，而在脚步声靠近之后，逐渐清晰的、略显急促的呼吸声让太宰治确信，从雾那头过来的，是一个异能者。

被分离的异能如同纸片人，它们不会呼吸、没有情绪，却是完美的杀戮机器。而能发出这样沉重呼吸声的，就只有活生生的人。

是武装侦探社的同僚、还是港口黑手党的家伙？或者是留在横滨没走的guild的成员？带着这种即将揭开谜底的、微妙的兴奋感，太宰治产生了积分跃跃欲试的情绪。

终于，雾气中显现出一个高瘦的身影，光看身高似乎比太宰治还要高几分。但在看见那个影影绰绰的身影的那一瞬间，太宰治原本带着几分期待和趣味的心情骤然变得天翻地覆。

他的呼吸难以抑制地急促了几分，瞳孔也骤然缩小。

“织田作……？”就在来人彻底撞破那层白雾、出现在太宰治面前时，黑发青年缓缓从口中吐出了几个音节。

【系统提示；太宰治心悸值 999】

【系统提示；太宰治心跳值 999】

【系统提示；太宰治心悸值 999】

【系统提示；太宰治心跳值 999】

浓雾之中，留着棕色中分短发的男人倏地停下了脚步，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太宰治。

“太宰？”他喘息了几声，突然用力呼出来一口气，“……好久不见。”

太宰治皱了皱眉，眼中浮起了混杂在一起的、微妙的情绪；“你……”

就连多智近妖的太宰治，此刻也对眼前看到的情况产生了莫大的迷惑——在他的记忆之中，他的挚友织田作之助，已经在几年前死在了他的面前才对。

眼前的这个男人，到底是织田作之助，还是……别的什么东西？到底是谁会利用织田作之助来加害他？难道魔人在暗地里还谋划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要想确认是否异能力者搞的鬼的话，他必须近身去触摸眼前的织田作之助，但这样做又有被袭击的风险……一瞬间，太宰治在脑海中想了很多很多。

“你……”他的喉咙干涩，想要说话，但却一时之间生出了几分近乡情怯的凝滞来。

织田作之助站在距离太宰治三米左右的地方，注意到了他的脸上复杂的神色、以及身上那套与港黑时代全然不同的装束。

神色紧绷的男人突然卸了一口气般微笑了起来。

“你果然……”他低声说，“到了救人的那一边。”

这句话既是欣慰的感叹，又是隐晦的暗示。太宰治确信了——眼前的人，的的确确就是“织田作之助”。

织田作之助临死前嘱咐的那句话，除他以外，现在应该只有太宰治这一个活着的人知道了。

“织田作！”确认了眼前挚友的真正身份后，太宰治不再怀疑，上前一步，抬手按在了织田作之助紧绷着的肩膀上。

属于“人间失格”的光辉一闪，他明显察觉到织田作之助的身体放松了下来。

“真是帮大忙了啊。”织田作之助的呼吸声在寂静的街道上过分明显。但很快，他就压抑住了自己的声音：“‘天〇衣无缝’一直在凭借预测能力追踪着我。要不是遇到了你，说不定……”

他的话音落下后，两人都沉默了。

“织田作。”太宰治终于开了口，“你……还活着。”

“是啊，我还活着。”织田作之助叹了一口气，“说实话，当时我也没想到自己竟然能活下来。”

“具体情况我们换一个地方详谈吧。”他扫了一眼周围白雾弥漫的街道，“这几年，我依旧隐姓埋名、化妆成其他人，带着孩子们住在横滨偏僻的地方。如果不是这场突如其来的雾，出现在街道上的我应该是个五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才对。”

一切要从四年前、欧洲异能组织mimic偷渡到横滨的时候说起。

mimic组织的首领安德烈纪德一路辗转，只为寻找能够“将他们的灵魂从原罪中救赎出来”的人。而不幸的是，与他拥有类似的预知异能的织田作之助被他当作了mimic的“救赎者”。

而安德烈纪德想要的所谓“救赎”，本质上是杀戮。过去曾经是军人的他，一生夙愿便是光荣地战死。因此，他不惜一切手段，为的就是寻找一个能够杀死自己与自己的手下的、合格的异能者。

虽然身为港口黑手党的下级成员之一，但织田作之助却早已决定自己不会再亲手夺走别人的性命。因此，他拒绝了安德烈纪德。而后者却为此，不惜杀害了他所资助的五个孤儿，以及为孤儿们提供食宿的小饭馆老板，以逼迫他破誓杀人。

——至少在当时，织田作之助是这样以为的。因为当他抵达小饭馆的时候，他能看到的，就是大片的血迹，以及mimic留下的、宣称对这一行为负责的便条。

……

四年前，本丸内的天守阁床上，蜷缩着当时十一岁的弥南凛花。

八岁成为审神者，直到现在十一岁，本丸已经由起始时最低级的g级迈入了c级本丸的行列。在这三年里，弥南凛花时时有为了工作榨干身体的时候，但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严重。

“大将的体温已经超过39.5度了。”药研藤四郎放下手里度数可怕的体温计，叹了一口气。他将手掌放在弥南凛花烧得通红的额头上，眼中充满了忧虑。

就在这是，短刀忽然听见烧得迷迷糊糊的少女唇边溜出了一个模模糊糊的音节。他愣了愣，俯下身侧耳倾听，总算辨明了她所说的话。

“想吃……什锦煎饼……”弥南凛花阖着眼睛，迷迷糊糊地说，“mykura的……”

“mykura的什锦煎饼？”药研藤四郎怔了怔，迅速将听到的内容在纸上记下。随后，他离开天守阁、快步跑到了本丸唯一一台旧电脑前。

“mykura，什锦煎饼……”药研藤四郎在网上输入了关键词。很快，检索结果就弹了出来。

“在横滨中区的煎饼店吗？”短刀看着电脑上显示的地址和图片，犹豫了片刻，还是把地址记了下来。

这段时间，本丸所有刀剑的日程都排得满满当当。就算知道主公生病，刀剑们还是默默地按照日程表出阵、远征、内番，唯一闲下来照顾弥南凛花的，就只有药研藤四郎，以及刚被锻造出来的、没来得及排到初级合战场练级才闲下来的萤丸。

托萤丸在他不在的时候为弥南凛花喂药、换额头上的冰敷袋后，药研藤四郎取走一个传送罗盘，将坐标定在了横滨中区。

既然大将苦兮兮地生病、还惦记着什锦煎饼，那他就快速去横滨一趟，把东西买了就回来。

过去三年里，刀剑男士们绝大部分生活需要都在本丸里自己解决，偶尔要购买无法自己生产的东西时，他们就会前往时之政府所设立的交易地点“万屋”。万屋足已解决绝大多数本丸的绝大多数需求、商品价格也相当低廉，因此本身他们前往现世的次数就少之又少，去横滨更是药研藤四郎的头一回。

出现在横滨中区后，惦记着本丸里发高烧的弥南凛花，药研藤四郎来不及欣赏这座海滨城市的景色，而是看着地图直奔中区的mykura煎饼店。

“中区小港町……”短刀一边念叨着地址，一边直奔小港町而去。很快，他便凭借着傲人的机动值抵达了网上显示的mykura煎饼店坐落处。

抬头看了一眼面前的独栋建筑，药研藤四郎不由得心生疑虑——他确实已经抵达了要找的那一处地址，但与网上的记录不同，眼前这栋白橡色的木制建筑分成上下两层，看上去与普通的民居没什么两样。门口立着的小黑板上书写着菜单内容，但抬头的名字却不是mykura煎饼店——不如说整块黑板的菜单上，就连一个有煎饼的菜式都没有，倒是咖喱反而有好几种。

看菜名，这只是一家名叫“自由轩”的、主打咖喱的普通家庭餐厅。

药研藤四郎推开门、抬步走了进去。

“您好，请问……”刚推开门，短刀便愣住了。

外表看上去毫无异常的家庭餐厅内部一片狼藉，桌椅倾倒，木质吧台边角也被磨损得斑驳。墙上、餐柜上，还留着一颗颗焦黑的弹孔。

药研藤四郎本能意识到不对，快步走到吧台前。个子娇小的短刀撑着吧台边缘跃起，半蹲在吧台上，往下看去——

吧台里瘫坐在杯盘碎片中的，是一个微微秃顶的中年人。他围着围裙，看样子像是店内的老板。只是此刻，中年人身穿的白色短袖t恤上沾满了血迹。

药研藤四郎飞快地探了探老板的颈动脉。短刀的手指微凉而稳定，他能察觉到老板那轻微的生命体征。

他还活着。

手头没有急救用品，药研藤四郎反应很快，索性从怀里一把抽出一张灵力符篆，按在了老板受到枪击的胸口。

符篆在触到血液时闪烁着亮了起来，暂时起到了封住伤口的作用，但其对于非灵能者以外的人能起到的效果极为有限。药研藤四郎缓缓呼出一口气，刚直起身，袖口却被人碰了一下。

他低下头，看见老板艰难地动了动手指，将双眼睁开了一线。

“孩子们……”老板沙哑地叫道，“求求你，去救那些孩子……他们在外面的面包车里，有人要杀了他们……”

“孩子？”药研藤四郎一怔，余光忽然瞥到了吧台后的相框。

相框里，镶嵌着一张合照。照片是在这座小餐厅里拍的，照片后方站着老板和一个高高瘦瘦、下颌带着胡茬的棕发年轻人，而照片前方拥簇着的，是五个年纪还不到十岁的、笑容灿烂的孩子。

药研藤四郎的目光停留在了孩子们灿烂的笑脸上。

现在，本丸里，粟田口刀派的刃还没有来齐。而药研藤四郎也一直在期盼着信浓藤四郎、包丁藤四郎、毛利藤四郎等弟弟的到来之日。

如果他的弟弟们来这座本丸了，应该也会像照片里的这些孩子一样笑得灿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