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九鼎迷局(1/2)
凤仪宫。
我扶着姑姑小心地在软榻上坐下,给她垫高了靠背,在她身上盖上条柔绵的锦被。姑姑有孕已有八月,小腹高隆,有时我伸手去摸时,隔着衣裳,竟似能感到里面那个不安分的小子用脚踢我的淘气。姑姑年纪本已长,如今怀孕虽喜也累,而她又极依赖我的照顾,竟是三天两头地把我唤入宫里来,陪伴着她说话聊天解解闷。
“这样可好?”我服侍她躺下后,柔声问她。不知怎的,我来安城的几个月时间虽不长,却总觉得姑姑在一天比一天地衰老。纵使笑颜美艳依旧,但眼眸里总是暗沉落寞着,好似带着了无生趣的伤感般,叫人心疼心怜。
姑姑点点头,拉住我的手,微笑着:“丫头贴心,可比我的妍女仔细多了。”
我一笑不语,转身在她身旁坐下,伸手靠近暖炉,来回翻转着手掌。
殿里安寂,我以为姑姑又要似往常般沉沉睡去,谁料片刻后,耳畔却又响起她低柔的嗓音:“夷光,姑姑多谢你。”
我错愕回头,不解。
姑姑看着我,弯了唇角:“那香……”
我忙伸手掩住她的口,眨眨眼:“姑姑说什么呢。你是夷光的姑姑,夷光自会照顾好你。”
姑姑拉下我的手,望着我的眼睛,静了一会儿,又缓缓开了口:“丫头当真喜欢穆儿?”
我抿唇不答,垂了头,故作羞涩的模样。
她叹口气,闭上眼睛,忽道:“罢了罢了……丫头哇,我不管你真心究竟如何,以后,不要恨姑姑。”
我心神一跳,思绪顿凝。想了半日,我迟疑出声:“姑姑这话怎解?”
姑姑笑而不答。我等了许久,仍不见她作声,抬眸看去时只见她肤色柔媚,眼眸闭得紧紧,好似熟睡的模样。只是那映在眼皮上的浅浅睫影却在灯光下似脆弱的蝶翼般轻轻颤动着,一瞬,竟有莹润的水泽穿透那又密又浓的睫毛流了出来。
我心下困惑,欲伸手去为她抹泪时,她却拉住我的手,扬唇一笑。那笑意悲凉萧瑟,寂寞孤独,带着说不清的伤和痛,瞧得我心下伤感。
“丫头,若你被一人骗了二十多年,为了去爱他,为了让他爱,做尽了世间恶事坏事肮脏龌龊事,可是到头来他将死时却回过来告诉你:傻瓜,你好糊涂啊,我这辈子爱的那个人她早死了啊。你说,若是你,你该如何?”姑姑睁开眼望着我,泪水洗过的眸子清明若秋水,带着孩童一般的明澈求知、无辜纯真。
我有些无措,却恍惚又有些明白。
我认真想了想,言道:“或许,能爱一个人二十多年,也是幸福。”
姑姑大声笑,扔开我的手,厉声道:“丫头无知!说这样的话那是因为你只爱过,却还没被骗过!”
我垂首,不反驳。是的,我情愿无知,也不想有被自己爱的人这般狠心欺骗的将来。
姑姑凶狠地盯着我瞧了良久,而后终是挥了挥手,目光无神虚脱,唇边那抹笑容飘瑟得似寒风中无处可停落的娇柔花瓣,迷茫,挣扎,仍带着鲜艳的颜色,却早失去了生命所依。
“你走吧,走吧……”
我起身屈了屈膝,低低垂首:“姑姑保重,夷光先退了。”
回到侯府。
西楼外的梧桐树上,魅儿正翘首顾盼。我抬眸看到它刚露出一丝微笑时,它便迫不及待地俯冲下来,将嘴里叼着的细竹筒扔到我怀中,敛了翅膀歇在我肩头,讨好地啄了啄我帷帽上的银纱。我明白它的意图,收好竹筒后便自袖里取了个果子赏给它,它低头吞了,眨眨眸子,又轻轻地啄了银纱一下,而后才抖抖翅膀,扭头飞走了。
我无奈侧眸,看着自己肩头的碎羽毛,抬手弹了弹,转身去了书房。
竹筒里是无颜的密信,我拈指取出,一卷薄薄的丝绡上字迹密密麻麻,一反他以往言辞简单至极的懒散。我心知这次来信交代的事情必然重大,于是忙点了火折子燃起灯烛,将信靠近灯下,慢慢读着。
阅罢,眉间深蹙再也难舒展。丝绡碰触烛火,红光一闪,指下已俱是灰烬。
那一夜,我独自坐在书房里想事想了通宵,待得东方日出时,仍未眠。
十二月,深冬,北胡突然发兵攻晋,以迅疾若闪电之势连夺晋北重镇平城、代郡后,聚铁骑三十万兵压雁门。雁门是晋国北方门户,崇山峻岭中据险以固,实实在在的是座难摧难克的坚城。匈奴兵马至雁门外也不再打,三十万的军队勒缰停马,扎营雁门之外后,竟给晋朝发来休战之请,点名邀穆侯北上与之商讨和议罢战一事。
事出突兀。
事出诡异。
晋国朝堂安静了没有几个月后因此事又起风波,似大石坠入平如镜面的湖泊般,水花高溅若落潮,浪翻汹涌。
晋和北胡宿怨死敌,百年中大战数十场,小战更是数不胜数。这一次北胡叫嚣诸臣自是既不惧也不担心,只期望着他们的穆侯再次领兵北上,最好能彻底大战一场给嚣张跋扈的北胡人几分颜色,叫他们从此怯了心、寒了胆,再也不敢染指中原。然,朝廷中虽主战人甚多,却也不乏主和的言论。主和派言称晋国最近几年战多兵疲,国累财去,若再战,势必牵连百姓一同受苦,能和议自是和议最好,没必要再征伐祸乱,给中原其余三国以可趁之机。
朝堂里言论针锋相对各是有理,群臣诸将吵得脸红脖子粗,来回几番仍不见结果后自是将目光皆投在了那个高坐殿上、手握权令,可一言定征伐又可一言定休战的人。
晋穆沉默,朝堂上未发一言。
即便回到府后,他也总是拉着我与他一起静静地赏着他母妃留下的字画,淡笑扬眉间,此刻陪在我身旁的这个如龙公子好似再不是明殿庙堂上骄傲孤绝的金袍侯相,也不再是战场上凶狠阴鸷的鬼面修罗,而是一个仿佛忘却了硝烟弥漫、烽火飞扬是何物的白衣名士,风仪若神,谈吐美曼,举手投足中好不超脱潇洒,自在逍遥。
所有人都在着急。
我却一点也不急。因为我知道,他心中不是没有答案,更不是没有部署。他只是在等,等一个人许他跃马疆北、王权在握的机会。他有能力去争,去夺,去得,翻手为云、覆手为雨间甚至可以是毫不费力,然而他终究还是停下了脚步,固执地站在原地,只为了等他生命中那个必须与他责任和承担的父亲,给他一个许诺,一次怜爱。
而晋穆等的那个人至今还在落峤谷里踯躅徘徊,不知是被伤痛绊住了心神,还是被愧疚迷住了双眼,迟迟,不见一丝动静。
北胡人休战国书递来三日后,安城大雪。
飞雪纷娆浪漫,红尘万物似惧冷皆籁,白茫茫的天地间独独书房前那片梅林胜寒胜苦,花开妩媚,朵朵殷红恰似胭脂点点,颜色鲜灵醒目,格外惹人喜爱。
雪地里,呵气成霜。脚印深深浅浅地留下,晋穆拉着我的手在梅林里静静穿梭,虽是深冬彻寒,肌肤相贴处竟还是一片温暖。
我忍不住停下脚步,把另一只手也塞入他掌心。
他笑了笑,修长白皙的手指拢起来,揉了揉我的手,责道:“傻不傻?既然这么怕冷,做什么还一大早起来陪我来梅林?”说话时,他微微拧起眉毛望着我,眸光温柔,语气无奈。神色间虽有一丝难掩的疲惫,只是身着的雪色貂裘却将他些许苍白的脸庞衬得愈发俊美。
我本能地避开他的目光,尴尬一笑:“你才傻,一夜劳累未曾休息一刻,今日雪大,何苦还要再来为我折这红梅……其实,其实夷光不爱梅花。”
“哦?”他轻声一应,握紧了我的手,笑道,“那你爱什么花,说说看。”
“春天的樱花,夏季的荷花,秋日的优昙。”
“唯独不爱雪天的梅?”
我点点头,回眸看着他若有所思的模样时,想了想,还是将话题移开:“楼将军告诉我你今日将起程去雁门,是吗?”
他眸色一动,微勾了唇角,笑意淡淡:“对。”
“去和谈休战?”
他闻言眸间更暗,凝眸看了看我后,扬扬眉毛:“对。”
我心中一紧,不禁上前一步靠近他,抬眸望着他的眼睛,担忧:“匈奴人这般姿态分明便是想引诱你孤身犯险。这是陷阱,你当真要去?”
他却声色不动,薄唇抿了抿:“对,这是父王的旨意。”
“不能不去?”
他沉吟着仿佛是经过一番认真的思量后,瞅着我的眸子里忽有光芒微微一闪。雪花飘得悠荡,他笑容温和,对着我轻轻摇头,叹道:“不能不去。”
我心下一落,不再言。
前日是逢十整日,姑姑虽有孕辛苦却还是去了落峤谷,带回了晋襄的旨意。深夜子时宫里有内侍来敲门,当时我和晋穆在西楼小书房里作画未睡,晋穆去前厅领旨后让楼湛回西楼嘱咐我先睡下,而他自己却去了大书房,连夜招来墨家两位将军和狐之父子,一宿议事,未曾合眼。
我以为这般情景下一定是晋襄同意战。哪知今日清晨醒来后,楼湛来见我却苦笑涩声,连说晋襄心狠心毒毫无父子常道。我疑惑不解,一问才知姑姑带回的晋襄旨意居然是让晋穆身赴敌营去谈休战。
夏惠曾说晋襄最宠晋穆这个儿子,为何我到安城后一步步看下来,入眼所见却尽是晋襄将自己的儿子用力往虎穴狼坑里推的决绝和狠心?
正想着心事时,手上忽地一凉。我回神,却见晋穆放开我的手转身走到一株梅树前折了几枝梅花,而后回头又握住了我的手腕,一声不吭地带着我慢慢走出了那大得似迷阵般的梅林。
回到西楼,我将花瓶里他昨日插入的梅花扔掉,换过清水,取过新的梅枝重新摆好,而后扭过头问他:“好不好看?”
此时他洗过脸换了衣裳,正懒洋洋地躺在软榻上,横眸看了一眼梅枝后,目光却落在我的身上:“冰姿傲骨,清韵绝俗,当然好看。”言罢他脸上掠过一丝柔意,又笑起来:“你如今不爱它,迟早,定会爱上的。”
我抿唇一笑,也不答话,只叫了几个侍女入房一起帮他收拾着行李。
他躺在一旁默默看着我忙碌,直到我把金丝玉衣放入行囊中后他才低声无奈地一笑,起身拉住我,挥手命侍女们都退了出去。
“怎么了?”我不解。
他俯身将金丝玉衣拿出来,递还给我:“放心,我不会有什么事的。倒是你,我走了之后……”言辞一顿,他勾唇笑了笑,眸色骤深,突然不语。我望着他,只觉恍惚中好似自眼前那双眼睛中看到了一抹挣扎的痛苦和无望的悲伤。
转瞬,他却又笑得自然:“这五个月陪着我,是不是很难受?”
我怔着迟疑良久,轻轻摇了摇头:“我心甘情愿,何谈难受?”
他垂眸瞧着我的眼睛,目光深邃专注,好似要直直望入我的灵魂。这一次我没避开,抬眸回望着他,勇敢坦诚,不藏心事。
他笑着揉了下我的发,手指绕到我的脑后,停留着,不再动弹。这般姿势让我觉得颇是费力,正要抬手拉下他的胳膊时,按在脑后的手掌却忽然用力,将我的脸颊按着靠入了他的怀中。自从那次在马车上与他说过之后,整整五月他便再未违诺抱我一下。此刻倏然而来的亲近叫我心底一慌,下意识地伸手抵住他的胸膛便要推他。
“夷光,让我抱抱你,就一会儿。”响在耳畔的嗓音低沉忧伤,听得我指尖力量顿散,手掌贴着他的胸膛,正触摸着他的心跳,一下一下,仿佛也震动着我的心弦随之起伏。他的双臂在紧紧收缩,直到搂得我快呼吸不过来了,他才停下用力,温暖的指尖揉抚着我脖颈处的肌肤,缓缓流连。
我的手渐渐无力,垂落在身侧。
他轻声问:“我离开后,你会不会想我?”
我沉默,答不出。
没人日日早上为我折梅,我怕会不适应的;没人夜夜陪我看书作画,我怕也会惘然失落的。只是,我的脑海深处最想的却还是另一人的容颜,日日夜夜,无时无刻,半年下来仿佛已成了习惯,已成了本能,思在骨子里,念在血液中,想得心碎心疼,任谁也难以抵消。
他身子一动稍稍离开我,低头,看着我的脸,目光暗沉:“不想?”
我慢慢摇了摇头:“不是。会想的。”
他低低一叹似松了口气:“那就好。”言罢,他又微微一笑紧紧搂住我:“我也会想你的,日日夜夜,无时无刻。”
心弦终是狠狠一颤,刹那后,断裂绝然。
他却笑声清朗,这时才记得将刚才未说完的那句话补充完整:“我走后,你自己要小心。阿公这次不会陪我北上,但有什么风吹草动,他会将你带去安全之处。”
我在他怀中点点头,心思一瞬缈忽,陡地竟飘去了无颜那日给我送来的密信上,暗忖:若那人没按无颜所料来找我,那我要如何做才可保得双方两全?
巳时,上大夫公孙烈来侯府请晋穆,言称百官在城北长亭相送,仪仗护卫等皆已准备妥当,唯等穆侯到达便可出发。晋穆本要我留在府中不去相送,我一听心急,什么话也说不出只是拉住他的衣袖,不知怎的眸间竟隐隐湿润起来。
心中蓦然间似在无比担心,担心一切当真未能如我所愿,担心他当真会因他父王之故而心死如灰淡看了烽火刀戈、真的没有防备部署。尽管我心里清楚对晋穆这样的人而言,徒徒去送死的可能性怕是万分之一也没有,但自己的心还是避无可避地揪作了一团。毕竟他若真的有事,始作俑者还是金城的无颜,而无颜做这事,却又一半是为了我。
见我执意相送,晋穆无奈,只得拉住我的手一起跃上马背,冒着风雪驰出安城。
城外两百黑鹰骑骑士皆褪去了黑甲黑绫,装扮做了普通的侍卫。百官跪地相送,不少人皆是面容不忍,隐有哀色和担忧。晋襄居谷避世,一旨令下群臣即便有议也不得觐见谏书,此令是绝令,无可反驳下晋穆出使雁门势在必行,否则,便是罔顾君臣天阶的叛国逆贼。
他是如何地珍惜爱护自己得之不易的无上名声,又是如何地骄傲绝伦,君子行而有道,取而有仁,若要谋国得位,他绝不会愚蠢得将自己独身高处、面对万千箭蹙却还是狂妄无知地去自称“天下至寡,地上至孤”。晋襄下了狠心定要为自己的儿子摆出这局险棋,晋穆除了去面对,别无它法。
离别酒三杯,饮过之后,晋穆拍拍我围在他腰间的手,扭过头来看着我:“夷光,下马吧。我要走了。”
我掀开帷帽上的软纱凝眸看着他,心中一时感触万千,忍不住轻声叮咛:“要小心。”
他略一颔首,眸光温柔:“知道。”
“有事让魅儿给我报信。”我看着停歇在不远处枯树上的苍鹰。魅儿身上沾了一层薄雪,见我望向它,忙提了精神调皮地抖抖翅膀晃了树下几个大臣们一脸的雪屑。
晋穆随着我的眼光望过去,见状忍笑,点点头:“好。”
我手下倏地一紧,抱住他默了一会儿儿,然后松手,跳下马背,站在地上抬头望着他:“你走吧,我等着你回来。”
他垂眸盯着我,神色突然发怔。我对他轻轻一笑,落下了帷帽上的软纱,转身正待离去时,他竟猛地俯下身横腰又将我抱回马背上。我吓了一跳,手指下意识地攒住他的衣襟,还未反应过来时,便觉面庞一凉,覆在脸上的绫纱被他挑指撩开。他的手掌托着我的后脑,脸骤然贴近眼前来,呼吸炙热柔软,轻轻扑在我的脸颊上。我一惊刚要开口说“不要”,词未吐,音未出,唇已被冰凉的柔软紧紧堵住。
我的脸腾地一烧,羞恼极度以至于脑子里一片空白,身子发软,居然就这般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他抱在怀中任他热情亲吻着而毫无反抗之力。
不知多久他终于放开我,我呆滞无措,喘息着,只觉心中既恨又疼。他望着我,明亮的眸子里笑意沉沉,手指垂落死死扣住我的指尖。
“若信我,便不管什么情况下都记着要等我回来;若想我,那不管什么情况下都要好好照顾自己,这样我在远方办事时才不会为你担忧分心;若……不信也不想,还是记着他,那么你就听阿公的话,一切我都已安排好。”
我垂着脑袋点点头,脸颊通红,心烦意乱得根本没心思去体会他最后一句话的含义。
“乖。”他捧住我的脸又亲了亲,而后才帮我重新戴好帷帽,动作矫捷地将我抱下马背。
“走了!”
晋穆朗声长笑,音落扬鞭,马儿踏雪纵驰,一路白色霁漫。
见他的背影消失在茫茫飞雪下后,我不敢再多停留,也不敢去看那些大臣们暧昧闪烁的眼神,只低着头,不声不响地拉过楼湛手中牵着的白马,翻身跃上,快速离去。
深冬季节,酉时天已透黑。我自城外送别回来后便伏案写了多卷帛书,一一用细罗扎好,放在了书架上的锦盒之中。
西楼外,雪花仍在纷纷漠漠地飘洒着,夜下无声,此时的侯府显得格外的静寂安宁。
“夫人,家老说晚膳已备下,问您可是现在用?”侍女静伫门外,声音低柔。
“不吃了。告诉家老我不饿。”
“喏。”
等侍女的脚步声消失在长廊深处的时候,我一卷案上最后一份书简,放下玉笔,这才抬起头疲惫地按按额角。事情办完了,脑子一空便又情不自禁地想起上午送行的那一幕,我望着眼前摇曳不断的灯火,用手背狠狠揉了揉自己的嘴唇。
耳畔气流忽然隐动异常,我一惊静心,手指扣住了腰间的软剑。瞥眸,窗纱处流烟般掠过一道模糊的黑影,快得只让人疑似眼花。
我抿唇,一下倒不紧张,反而笑了笑。无颜果然不是我,他估料的,那定是将发生的。
窗扇倏地悄然而开,又倏地悄然合上,急风卷起飞雪凉凉袭入温暖如春的书房。今夜天气太过不佳,终是给这等神出鬼没的身手落下了唯一一丝惹人警觉的遗憾。房里的烛火剧烈摇晃一下后骤然全灭,黑暗中,软剑轻薄如纸、色泽如水,些许照亮了被剑尖直抵咽喉的那不速来到的“刺客”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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