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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玉笛流音飞怒江(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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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3>(一)</h3>

飞鸽携带华夫子的信函传至萧少卿手上时,正逢公主舆驾至豫州颍上郡的行宫。

颍上郡接临东朝与北朝分划疆域的天险怒江,此处行宫虽不大,却尽得捭阖万象的恢宏大气。萧少卿在宫门外忙着安排随驾人马,他的亲随侍卫恪成却靠过来挤眉弄眼,偷偷将搂在衣袖间的信鸽给他看,低声说:“华容来的信。”

萧少卿皱眉,对随驾礼官吩咐几句,与恪成走到僻静树荫下,迅速看罢华夫子的来信,一言不发揉碎绢书。

“何事?”恪成惊骇于他瞬间冰冷的脸色。

“老贼欲动了。”萧少卿淡淡道。

时值暮晚,江风甚烈,浪潮飞涨,谧沉乌云压上茫茫江水,将最后一抹迟暮残光无情地湮没于水天之际——萧少卿感受着长风席卷的磅礴气势,仿佛在这一瞬间,便已预见殷桓最终的命运。

只是当下却并非谋划这件事的时候,行宫各门已大开,留守在此的侍卫、宫人俱出来见驾。萧少卿疾步返回,等他们参拜过明妤鸾驾,便命诸人退回职守,又令护拥公主舆驾的仪仗先行入宫。因朝廷下旨特许明妤公主在东朝最后一郡颍上停留三日,是以侍从、侍女卸下了贵人们常用的行李,有条不紊地分派至各个宫殿,而随驾的三千侍卫被分三拨调派,环守行宫四周。等安置好北朝使臣们歇息的宫殿,萧少卿巡视行宫一圈回来,天色已然黑透。

他在正南宫门前下了马,恪成上前禀道:“汝南王刚刚到了行宫,已去芜华殿见公主,说今晚在此处用膳,请小王爷忙过后,也去说说话。”

“小叔叔倒是好热闹的性子。”萧少卿微笑,刚想入宫,却见官道上有快马急驰。来人身着月白锦袍,手执令箭疾过数道禁卫防哨,直奔行宫而来。

“祈千钦见过小王爷,我家主母可在此?”沈氏家仆祈千钦翻身下马,对萧少卿匆匆行过礼,问得甚是着急。

“在,”萧少卿没有多话,转身道,“随我来吧。”

“有劳小王爷。”

颍上宫芜华殿,此时灯火明照。明妤与萧子瑜坐在上首说话,舜华正领着侍女们整理宫殿,见祈千钦跟随萧少卿入殿,不由也是一怔:“千钦,你怎么突然来了颍上?”

“夫人,这是相爷的信。”祈千钦先递上沈峥的信函,这才解释道,“少主离开了邺都,留书说北上见识中原的繁华,随身只带了祁连一人,相爷不放心,特让我北上寻觅。相爷猜测少主此行应该是与公主出嫁有关,不知少主有没有来见过夫人?”

“他自由散漫惯了,纵然都是北上,又怎肯与我在一起受拘束?”舜华蹙眉,想着那个放荡不羁的儿子,捏着信帛顿时是一阵头昏脑涨。

“哎呀,是我糊涂了。”安坐上首的萧子瑜这才想起受人嘱托的事,重重一拍额头,对舜华笑道,“华姐姐也莫着急,我倒是见过沈伊,他和阿憬在一起。”

舜华意外:“阿憬?”

萧子瑜解释道:“三日前我曾来颍上铁甲营巡视兵务,正遇到阿憬和沈伊两小子在渡头等船。沈伊请我传话,如果邺都有人来寻,便告知他和阿憬在一起,说如此就不会担心了。”

云氏商酬天下,沈伊既和云憬在一起,路上接应的人必然不少。舜华当真就此放心,对祈千钦道:“你一路赶来也累了,先下去歇着吧。今日入夜无法江渡,你明日一早过江,我这里有云氏玉令,你入了北朝找到任何一处云阁,执令应可问出沈伊的行踪。找到他也莫要多劝,他若喜欢周游天下,便随在他身侧吧。”

“是。”

舜华这才恢复往日的精明利落,见萧少卿已经回来,忙命侍女收拾案席准备膳食,又喊来宫人去书房叫夭绍。萧少卿道:“不必他去,我去唤她。”

“也好,”舜华笑道,“方才刚收到东阳侯的来信,郡主此刻正在回信呢。你去看看吧,她若没写完也不要紧,我们等她一刻也无妨。”

“我知道。”

相比正殿的热闹,侧殿书房分外安静,夭绍在灯下伏案疾书,萧少卿推门而入,走至夭绍身边不声不响地站着。夭绍头也未抬,漫不经心道:“小王爷又有何指教?”

萧少卿并不作声,俯下身,双臂撑着书案,将夭绍圈在怀中,饶有兴致地看着她写信。

夭绍气息平稳,声色不动地继续落笔。

“好定力!”萧少卿微笑,“不过你的字却不见平日的力道,臂上伤还没痊愈?”

夭绍冷道:“湘东王府的暗器天下无双,区区半月,怎能就此好全?”

“难道你还委屈不成?”萧少卿不由失笑,“无缘无故爬上别人府邸的墙头,传出去人家必然不信,原来东朝郡主受的是这般礼仪教导。”

夭绍横了他一眼,抑制恼意继续回信。偏偏萧少卿的声音却在她耳边阴魂不散:“广霁营洛将军的责罚是严厉了些,七郎入营七天受的这二十军棍还算轻的,想当年我也是这般受苦磨炼过来的。只是,你若撺掇七郎逃避军规,想必得不到什么好处。”

“洛将军虽铁面无私,但有些时候确实过于死板,我只是让七郎识时务而已。”说完,夭绍看了他一眼,摇摇头叹道,“想不到你也被洛将军罚过,原来天下还是有人敢欺负豫章郡王的。”

“天下敢欺我的人没几个,负我的人倒是不少,眼前就是。”萧少卿的手指有意无意碰触到夭绍右臂包裹厚重的地方,忽地重重一按,“上次伤的是这里吗?”

“萧少卿!”夭绍倒吸凉气,又疼又怒,挥了左掌朝他胸口拍去。萧少卿手指如风,紧扣住她的手腕,清透的双眸映照烛火灼灼,直逼得夭绍一个激灵,只听他缓缓问道:“上次救你的人是谁?”

“原来是想追问这个?”夭绍笑起来,眨眨眼睛,“偏不说。”

“那就不说吧。”萧少卿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满不在乎地松开手,站在一旁任她写完回信。等夭绍封了卷帛放入锦盒,他拉拉她的衣袖:“晚膳后我带你去个地方。”

夭绍想也不想,拒绝道:“不去。”

萧少卿点点头,也不勉强,嘴里慢悠悠道:“听说安风津在颍上宫东侧数里之外——”

“且慢!”夭绍心头一动,脱口唤出。

见萧少卿似笑非笑的表情,夭绍自知食言,压住羞恼的情绪,故作镇定道:“出去一趟……其实也没什么。”

“说得是。”

就此定下了约定,两人陪明妤和萧子瑜用了晚膳后,很有默契地各自回了寝殿。夭绍换下宫裙,穿上暗紫长袍,戴了帷帽闪闪缩缩地探身出来。萧少卿在长廊的阴暗处一把握住她的手,将她领到东侧宫门。四周的防守巡逻是萧少卿一手布置的,自知道松懈处,两人溜出宫外,萧少卿促唇清啸,他的坐骑黑骊便从远处飞驰而来。夭绍皱起眉抱怨:“就一匹马?”

“你臂上有伤,不能使力。”萧少卿翻身上马,将手伸到夭绍面前,“上来吧。”

夭绍倒也未久迟疑,打落萧少卿的手,自己提气跃身,坐于他身后。

萧少卿褪下身上的斗篷让她披着,又拉过她的双臂环在自己腰间,轻声道:“抱紧了。”说着一紧缰绳,黑骊急奔如风,夭绍身子在马背上颠伏不稳,只得收了收双臂,紧紧抱住了身前的人。

江风自耳畔忽忽吹过,隐约中,夭绍听到萧少卿低沉轻微的笑声,不由脸一红,刚要把手松开时,萧少卿却猛地落下一鞭,黑骊痛得嘶鸣,四蹄撒开更是烈若破风般迅疾。夭绍闭紧了眼,心中暗自恼火,手臂却再不敢松开半分。

夜色下的安风津幽静空旷,江风猎猎,纷涌的波浪不断拍打着江边黑石筑就的堤坝。堤坝之上,有苍青大石屹立高耸,银月悄悄隐在云层之后,清光朦胧洒落,依稀可见青石上密密麻麻的殷红字迹。

“到了,”萧少卿停了马,“要下来吗?”

夭绍不语,在马背上僵坐片刻,才翻身而下,走上堤坝,来到青石之前。

这样空寂的夜色江岸,再是寻常不过。若无这块铭刻史实的青石,怕是谁也想不到,此处在十三年前,曾有一场旷世大战,血流弥江,无尽悲壮。

江风吹起夭绍帷帽上的软纱,她伸手抚摸青石上那一笔笔用刀石刻下、凝着那场战争中无数人鲜血的字迹,神色黯然。

青石上的字迹是她父亲谢攸当年记下的关于安风津一役的长诗铭志。她的手指每抚摸过一个字,便似触碰到那场战争的零光碎影,一字一字,一幕一幕,那杀气冲天、挥刃苍穹的厮杀,那败马鸣悲、征衣卷霜的壮烈,还有战后那满江漂浮的横橹死尸、碎羽断枪,好似也正随着青石上的字迹,在她指下慢慢还原。

那是自己承受不了的悲壮,北朝数十万将士全军覆没,东朝也只剩下了残兵破甲。回首夕阳,尽是血色凝成的殷红。

夭绍长吸了一口气,抚摸到最后一字时,手指自青石上无力而落。

此刻,明月竟倏然飘出云层,银泽如霜,天地皆凉。

“他们也曾兄弟情重过——”萧少卿拴好坐骑走过来,手指也摸上青石,于刻着萧璋和郗峤之名字的地方,指尖重重一顿,怅然道,“安风津一战的惨烈,世人常提,当年身为此战副帅的父王却从不曾说起,有时喝醉,隐约只会提一句。即便是那一句,也是感慨万千,泪满衣襟。”

夭绍问:“哪一句?”

萧少卿轻阖双目,唇微启:“峤之,救吾命。”

夭绍一怔,饶是萧少卿的声音清淡到极致的平静,她却听得心神俱震。

“少卿。”夭绍忍不住唤道。

“嗯?”萧少卿睁开眼,轻笑道,“你第一次这么叫我。”

夭绍微微垂首,咬唇许久,才低声问道:“八年前你父王为何要……”

“你问我八年前的事?我又何尝不想知道。”萧少卿笑声微凉,目色渐渐暗淡,“你忘记了,八年前的事,我早都不记得了。”

夭绍这才从伤感和失落中回过神来,忙道:“对不起。”

“无碍。”萧少卿神色却是愈发冷淡,不耐烦地按了按额角,转身离开,“不早了,回行宫吧。”

八年前——八年前发生了什么,脑间一片空白,偶现的画面如浮光掠影,总是一逝既过。而一提八年前的事,一旦试图回忆八年前的事,他便头疼如斯,仿佛是血肉撕裂之痛,又仿佛是千针倾扎之苦,叫他神魂难安,心绪狂躁。

今夜,也是如此。

冷月孤照,江天夜色苍茫,萧少卿沿着岸边一路策马疾驰,凉风扑面,一点一滴地消散了他脑中骤起的痛楚和烦乱。腰间环绕的那双胳膊柔软纤细,那人静静地依在自己身后,安宁,温暖,甚至还带着几分难以言语的熟悉,萧少卿有些茫然,却又有些清明。

八年前,自己是该认识她的。

前方宫门在即,他却紧了紧缰绳,放缓马速。

“夭绍。”

“嗯。”

“方才我……”

“没关系,我知道你的头痛之症。”夭绍听他难得软下来的语气便知他要说什么,轻声道,“是我不好,不该在你面前提以前的事。”

萧少卿微微一笑,小心翼翼道:“八年前,你认识我吗?”

夭绍愣了片刻:“不认识。听说八年前你一直与你父王住在江州,未曾到过邺都。怎么了?”

萧少卿只苦笑了声,不再言语。

舜华徘徊在芜华殿外多时,等得已起焦虑,见二人此刻又俱是带着几分魂不守舍地回来,自是更加恼火,嘴里却仍是笑道:“郡王和郡主这是去哪了?两位送亲大臣一起失踪,这差事当得可真是出色。”

“姑姑莫怪夭绍,”萧少卿面色有些异样的苍白,勉强一笑,“我们去了趟安风津。”

安风津?舜华脸色微变,沉默片刻,才道:“北朝那边来了密旨,赵王在殿中久侯,正等两位回来商议。”

萧少卿容颜一肃:“何事?”

“北朝皇帝请公主舆驾即日过江北上。”

夭绍疑惑:“为何要赶得这般急?”

“北帝自也是有苦衷的。”舜华叹了口气,“此趟北朝之行怕不会一帆风顺。两位还是先入殿,再商谈其中细节吧。”

原来公主舆驾自邺都出发后一路走得极是缓慢,每日巳时而起、申时而歇,每过一郡必有各郡太守率辖内诸官叩首相迎,光是那些冗长连绵的贺词,一听便要半日之久,而鸾驾每至一处行宫更要多停一日,如此下来,鸾驾出了扬州至豫州颍上郡时,本是三五天的路程,竟走了整整十二日。而明妤与北朝皇帝的大婚是在下月初,若按照原先的计划在颍上行宫停留三日再启程,将逢十五十六江潮大涨,届时无法渡江,就又得拖延两日。而此去北朝后,需经轩辕山脉、嵩山山脉、三崤山脉,道路难行,驿站较少,要费的时日肯定不短。北帝司马豫当心延误了婚期,失信天下子民,这才密旨传给赵王司马徽,请求公主舆驾尽早北上。

萧少卿听完司马徽的陈情,想了想,方道:“我会与阿姐商议,夜半之前会给赵王回复。若是明日启程,需连夜调度船只,我们这边人手怕是不够,豫州铁甲营的将士一时也赶不过来,到时还请赵王予以协助。”

“自然,”司马徽深深揖礼,“让郡王费心了。”他直起身,目中却是隐藏愧疚和担忧,轻声嘱咐萧少卿道:“请向公主解释,本王也是身不由己。”

萧少卿清淡一笑,没有多言,命人将赵王送出芜华殿,自转身去寝殿找明妤商谈。

“即日北上?”明妤坐在妆台前,正在卸头饰,眉目间满是提不起精神的倦色,缓缓道,“这是谁的主意?”

“北朝皇帝来了密旨。”

明妤望着铜镜中的自己,一时笑颜如花:“我还未曾嫁过去呢,竟要先听他的旨意行事?”

“这中间却是有缘故的。”萧少卿叹了口气,将司马徽先前的说辞重复了一遍,又道,“赵王殿下让我向阿姐解释,他也是身不由己。”

“说什么身不由己?”明妤冷笑回头,“世人都有苦衷,我就没有?他是这样地迫不及待让我嫁去北朝,是这样地担心自己的差事无法复命!少卿,那司马徽自是没心没肺的人,你难道也是如此?”

话一出口,才觉出其中的刺耳伤人,见萧少卿瞬间青白的面色,明妤后悔莫及,僵坐妆台前,抹去眼角的泪水,握住他的手柔声道:“对不起,阿姐心中太过难受,不是故意说这些话伤你的。”

萧少卿涩然一笑:“阿姐,我自然知道你的苦,若是可以,我宁愿护着阿姐一世在东朝。可是如今……我只能让阿姐尽量不受别人的伤害。”

“不受别人伤害?”明妤蹙眉,“什么意思?”

萧少卿自怀中取出一卷帛书,递到明妤面前,轻声道:“这是父王临行前给我的,说在必要时,须呈给阿姐一阅。阿姐看完,再考虑考虑提前北上的事情吧。”

<h3>(二)</h3>

翌日巳时,潮缓浪轻,数百官船自颍上渡江而出,声势浩然鼎盛。明妤乘坐的舟名翔螭,朝廷为公主北嫁特制而成。翔螭舟位于诸船中央,金粉玉缀,雕镂绮丽,穷极奢华。只是新舟不免漆木味重,又因公主提前行程而燃了诸多香料怯味,舱内香气馥郁浓烈,让极少乘舟的夭绍大感头晕目眩,走出舱外独自上了翔璃舟的顶层阁楼,凭栏而立,在迎面而至的江风下舒缓气息。

此刻船已行到江面宽阔处,放眼望去,正见满江流帆如云,锦旗映天。在浩淼水天之外,那些连绵高耸的巍峨青山如今仅成淡淡如烟的黛色,旭日当空,偶见鸿雁翩然掠过,缈缈似纱。

夭绍自幼深处在东朝的青山秀水间,何曾感受过这般乘风破浪的恢宏景象,一时感慨连连,倒忘记了先前晕舟的不适。

江上的风远寒于岸边,凛冽如飞霜飘雪,时间一久,她抚在栏杆上的手指便被冻僵,正要转身回舱阁取裘衣时,身后竟突然一暖。她吃惊回首,却见身上披了件金丝踞纹的黑狐裘氅,再抬眸看清为自己披衣的人,讶异之余忍不住浅浅扬了唇角,欠身道:“商之君,许久不见。”

确实是许久不见。这一路虽说同行,她常伴着明妤在车舆里,商之不知为何也很少露面,两人相见仅有一两次,那也是在不能私下说话的庄严场合,此刻能在这里遇上,对二人而言,倒是难得的意外。

商之见她双颊已被江风吹得发红,笑道:“郡主既如此怕冷,怎么不在舱中陪着公主?”

“阿姐已休息了,不让人打扰。”夭绍微笑解释,“其实我也并不是很怕冷,江左枫叶飞红,尚是深秋,只是没有想到江上却寒似隆冬。”

商之遥望江北,道:“此去过江,到了北朝,中原地带怕早已是初冬了。”他踱步走近栏杆,江风缓缓牵起他的衣袍,流袂似云,身影极为清绝,只是那一袭黑丝绫衣如此单薄,夭绍在旁望着也不禁替他觉得冷,脱下身上的裘氅,便要披去他的身上。

“我不冷。”商之止住她的动作。

“不冷?”夭绍蹙眉,显然是不信。

商之将裘氅罩回她的肩上,淡淡道:“我从小在冰雪之地长大,并不怕冷。”

冰雪之地?夭绍在他的话语下若有所思。他为她系着斗篷时,衣袖柔柔拂过她的下颚,隐约一缕冷香幽然散发——这是似曾相识的熟悉。夭绍不由有些怔忡,抬头时望见那双凤眸正近在眼前,如此漂亮,却又如此冰凉,看得她心跳猛地一慌,忙不动声色地退后一步。

商之手臂垂落,负在身后,依旧静静望着舟外江色。

夭绍不知为何有些局促,咬着唇一直沉默。岂料她不说话,商之竟也再无开口说话的意思。长久的寂静下,气氛愈见尴尬。夭绍目光胡乱四飘,不经意望见商之系在腰侧的玉笛,顿时被吸引住。那玉笛翠光清澄,色泽莹润,尾端系着的湖水色璎珞。

“好精致的笛子,”夭绍感慨,“你上次在清林苑湖边吹曲时就用的此笛?”

“是。”商之取下玉笛,递至她面前。

夭绍想起第一次见面时他也是这般将月出琴送到自己的面前,怔了一瞬,忽退后一步。商之莫名地看着她,夭绍眨眼,笑道:“不许再送。”

商之记起了前事,不由也是轻笑:“好,那就不送。”

夭绍接过玉笛,那笛身映在她雪白的掌中,愈见青翠盎然。尾端垂荡的璎珞不断晃悠,夭绍触之,竟是如冰的寒澈。她念光一闪,指尖细细流连在玉笛中间箔着的金环处,诧异道:“这莫非是传说中战国时的王者乐器,宋玉笛?”

“郡主眼光不差。”

得遇千古难逢的乐器夭绍自是心起爱慕,珍重万千地捧着玉笛,询问商之:“我可以吹吗?”

商之颔首:“当然。”

夭绍卷袖拂过宋玉笛,将笛孔靠近唇边,轻轻吐气。气出翠玉,流音飞旋如月染明珠,格外清润。夭绍未想这笛声是如此悦耳动人,一时兴起,执笛面朝大江,再次起调。

明润的笛声绚烂而出,音色欢快飞扬,像是清溪飞柳下,百花悉悉绽放,莺鸟盈盈而唱。笛声回转江面,与金色的阳光、白色的江浪腾飞而舞,白鹭停歇,大雁痴留,横刮江面的北风仿佛也在一时止歇,于静静的等待中期盼最后一刹那的璀璨华色。

商之听着入耳的乐曲,目光慢慢冷如冰封。

夭绍一曲吹罢,颇觉尽兴,扬眉笑道:“我吹得好听吗?”

商之没有回答,夭绍也不以为意,用衣袖仔细擦净了玉笛,还至商之面前:“你的笛声我听过,我知道自己吹得不及你。”

商之将玉笛插入腰间玉带,依然一言不发。

他突然是这样的冷漠,夭绍难免叹息。眼前的男子冷若冰山,不禁让她无比怀念起邺都城外初见的毓尚来。那时的他温文尔雅,却似美玉一般的风度翩翩。

她轻轻叹息一声,脱下裘氅递入他手中,转身道:“我走了。”

“明日过了江便入轩辕山脉,”商之突然开口,“晚上会营宿山林中。”

夭绍脚步一滞:“我已听说了行程,那又如何?”

商之道:“晚上敢溜出营帐吗?”

夭绍怔了怔:“为何不敢?”嫣然一笑,快步离去。

她步履轻盈地下了阁楼,回到舱中正厅时,萧少卿正和沐奇坐在窗旁悠然对弈,舜华则坐在书案后,聚精会神地看着一卷书简。厅中静悄悄地,唯有棋子落盘的叮当声。夭绍不欲打扰舜华,也不想去观摩那二人的棋局,一个人坐到角落,静静煮茶。

“方才可是郡主吹笛?”沐奇在等候萧少卿落子的空隙,心思稍从纵横莫测的棋局上分了一些,对夭绍笑道,“那曲子极好听,像是郡主小时候常吹的。”

“三叔竟记得?”夭绍微笑。

“我看未必是曲子好,也未必是吹笛的人技艺了得,”萧少卿话语淡凉,“而是那支宋玉笛音色无双,不枉被古人称为王乐天下。”

夭绍冷哼,不轻不重笑了声:“不简单,你竟能听出是宋玉笛。”

萧少卿将指间黑子掷入棋局,慢慢道:“别忘记我和商之君也曾相处过一段日子,自是耳熟能知。”

沐奇闻言讶异:“原来小王爷与北朝国卿竟是旧识之交?”

“算是。”萧少卿声色不动,这才斜眸瞥了眼神色紧张的夭绍,轻敲着棋盘转移开沐奇的注意力,“三叔,该你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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