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1/2）

顾成北走了没有多久，杨海军就带着几个村干部，考虑让社员们自己管理的土地的事了，他们故意透出了口风，大家知道要根据赚工分来算，于是一个个变得十分积极干活。

这可把杨海军给气惨了，他以前是真以为大家都很勤快，大家都在努力干活，结果现在才知道，原来大伙儿以前都没有那么尽心尽力，这简直颠覆了杨海军过去的认知。

但这分地管理的事，到底也给落实了下来，不得不说杨海军他们做事就是有效率，不满意的人肯定有，但在大部分人都满意的情况下，也没有闹出风波。

林蓉蓉还是像往常那样生活，就是顾成北离开后，她只能和几个小破孩讲话，可想而知那个画面了，如同鸡和鸭说话，猫和狗交流。

林蓉蓉就自己给自己找些事来做。

她带着两个嫂子染布，然后一起做裙子，陆子娟她们的裙子做得相当随便，林蓉蓉不愿意那么做，就自己画了设计图，然后想按照设计图做裙子，但她自己是个手残，于是让徐晓兰做。

林蓉蓉原本觉得自己画得太复杂了，大嫂会做不出来，哪里知道，在大嫂问她那些画的细节代表什么后，徐晓兰就自己摸索出来了。

这让林蓉蓉惊到了，她都没有想到，徐晓兰竟然有这方面的天赋。

她心情一好，又让徐晓兰帮忙做另一条裙子，依旧按照她画的设计图来。

徐晓兰不仅不觉得麻烦，反而因为林蓉蓉的夸奖，干劲儿十足。

就连陆子娟和顾清月也心空空的，觉得徐晓兰一个人得到了林蓉蓉的宠爱，她们有点失宠，还专门跟着徐晓兰学，但不知道为什么，在这方面就是没有徐晓兰做得好，反而衬托得徐晓兰更厉害。

于是在陆子娟和顾清月返校的时候，心情十分复杂。

陆子娟觉得让大嫂和蓉蓉在家，两人感情肯定会越来越好，她到时候一定会更加失宠。

林蓉蓉倒不知道她们的想法会那么复杂。

林蓉蓉每天在家里做点琐碎的事，然后到了星期天就去镇上，现在邮局那三个管理电话的工作人员可是把她给记得牢牢的。

林蓉蓉到了镇上，先逛了一圈，于是就听到了不少消息。

第二次高考，三中依旧考得很好，导致的就是今年考三中的学生非常多，甚至一些在城里的学生，反而跑来三中考高中，读高中，三中现在可出名了，整个安县无人不知。

大家作为青溪镇的人，也为此感到自豪。

到了十点半的时候，她才慢悠悠的向邮局走去，现在她自己就有一块表，可以看时间，不用估算时间了。

提前到达，是为了去填那个单子，她觉得那个单子，就是为了核对一下信息之类。

到了十一点，顾成北的电话准时打来。

“林蓉蓉，你的电话……”

林蓉蓉举了一下手，立即上前去接听电话。

“喂……”林蓉蓉先出声，示意自己拿到电话了，对面的人是自己，“回学校有没有发生什么事？”

“有吧……”顾成北想了想，声音有些低落，“坐火车的时候，我吃饭的时候，正好遇到一个孩子，他一直盯着我碗里的肉，我想到家里的几个孩子……就分了他一点，让他吃……”

“然后呢？”

“然后他就带了一群孩子过来，说他吃到了肉，他哥哥姐姐弟弟妹妹也得吃肉。”

林蓉蓉听得沉默了起来，她觉得要是自己遇到这种事，肯定也会心情复杂。

顾成北自己没有评价什么：“我就把那一盒饭全都给他们了。”

“饭菜都是你的，你愿意给，不愿意给，都是你的事，反正你也没有对不起谁。别去想啦。”

“嗯。我不想。”顾成北扯了下嘴角，就是觉得，以后对陌生人还是离远点，哪怕对方是个孩子一样，那种理所当然的语气和行为，让他不舒服了好久。

“那些鱼你拿回学校有没有坏？”

“没有，我全都拿出来和大家分享了……嗯，除了那个江澜，大家都吃了。”

“你们关系还是那么不好啊？”林蓉蓉基本知道顾成北和他室友们的关系了，和那个江澜关系最差，和庄岩的关系最好，和别的室友全都不是最好但也不坏，属于都过得去那种。

和庄岩关系最好，是因为顾成北多半都和庄岩一起去食堂吃饭，两个人都有那么一点挑剔，会选择好吃的饭菜，偶尔还会出学校去搓一顿好吃的，那感情自然就相处出来了。

顾成北冷哼一声：“我和他的关系好不起来了，这辈子都好不起来了。”

“这是又怎么了？”

顾成北说着就来气：“我说我是农村人，他非说我撒谎，莫名其妙，我干嘛要撒谎？还说看我吃穿的样子，就根本不得是农村人，更何况我平时表现出了作风，根本没有一点农村人的影子……我告诉你，那种感觉烦死了，难道我们农村人，就必须一分钱都不用，拿着国家补贴的钱过日子，还得给家里寄钱回去……一件衣服最好穿个十年，不管吃啥用啥都得最差的才行……不管哪里的人，都有条件好的和不好的，难不成住城里的人，条件就一直那么好？不一样有条件不好的？”

林蓉蓉点点头：“对。”

“我就知道，你会理解我。那江澜简直头上有包，非得认定我们农村人得苦哈哈的……我大伯家的大哥二哥出门还不是说自己是农村人……真是没有见过世面，脑壳都不转弯。”

林蓉蓉忍不住笑：“关系不好就不好吧，也就是睡在一个屋子，没什么大不了。但不要影响你学习和日常生活。”

“当然不会影响了。只要他不来招惹我，我是不会招惹他的。”

“尽量不要吵架，更不要打架。”

“好。”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就挂了电话。

林蓉蓉付了钱，依旧去国营饭店吃饭，现在她和国营饭店的服务员也熟悉了，现在对方直接给她分量小一点的菜，然后少收她的钱。

吃过饭，她又去供销社溜达一圈，然后就可以回家了。

……

现在青山村的土地由每家每户各自管理一部分，导致的结果就是，地里的活儿做得更好更精细，大家的时间反而更多了，大家都盯着别人家的土地，要是有人偷懒不干的话，自家抢过来做，于是个个都积极，绝对不给别人这样的机会。

这发展，让村干部们看得那叫一个复杂，真的好想好想开会，把村里的社员们一个个都点名批评，现在这样才叫干活儿，以前到底都在干嘛？

顾家也是这样，活儿做得更好了，时间也更多了。

林蓉蓉好奇的问过家里几个劳力，统一回答，他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特别有干劲儿，不管做啥，都是做得又快又好。

不管是什么原因，反正林蓉蓉自己很高兴，因为家里人时间多了，做吃食的时间那就更多了嘛。

下一个周末，林蓉蓉又去接顾成北的电话，两人如常的说话，没有什么大事发生也没有关系，就随便说说话，连彼此吃了啥，都能说个没完没了。

再下一个周末，林蓉蓉又去接听电话。

这一回顾成北直接就在电话里给林蓉蓉丢一个雷过来：“我和江澜打了一架。”

“啊？”林蓉蓉瞪着一双眼睛，“为啥啊？我不是让你尽量不和他吵架？你现在不吵架了，直接和人打上了。”

林蓉蓉有点生气，觉得顾成北简直不听招呼。

“为了他女朋友。”

林蓉蓉差点被自己的口水给呛着了：“啥？你到底了干了啥子，你为了人家女朋友和他打了一架？我跟你说，你必须和我说清楚，否则这辈子都别回来了。”

周围的人闻到了八卦的味道，立即看向林蓉蓉。

为了别人女朋友打架，到底发生了啥？

旁边那个接电话的人，更是好奇得都忘记回答自己亲人的话了，还被工作人员给提醒了一遍。

林蓉蓉没好气的看向周围，用眼神扫射大家，于是这些人装模作样的转过身偏过头，等林蓉蓉不再看他们后，火速的又关注了过来。

顾成北自己也很冒火：“关我p事。我早就和江澜说了，他那女朋友不行，看我那眼神，我自己都受不了，又不好意思说明，和他暗示了，他自己不当一回事。我跟你说，我和那个女的，真的一点关系都没有，但不晓得为啥子，老能碰到她，我也是遇球到她。遇到都遇到了，还非要和我搭话，然后说了江澜不少坏话……就那意思，说江澜为人很吝啬啥的，平时对她又不够好啥的……这些破事关我什么事，简直莫名其妙……然后有一回被江澜撞到了，非说我勾搭他女朋友，我呸……我冤得慌……然后就打了一架。”

林蓉蓉：……

她突然反应过来一件事情，顾成北这长相，加上她又给他那么多钱，他平时也不是多节约的人，在这大学里，妥妥的高富帅啊！

高富帅的男人，谁不喜欢？

林蓉蓉觉得自己也不会免俗的喜欢这种。

顾成北见林蓉蓉没有出声，有点心慌：“我说的都是实话啊……媳妇你可得相信我。”

“好吧……”

“媳妇你能不能来我这里看我啊？”

“啊？什么？”林蓉蓉都怀疑自己听错了。

“他们不是说我撒谎，说我不是农村人，还说我没有媳妇吗？你来就是给我当证明了，还可以让我避免那些破事。现在都没有人相信我结了婚。”

林蓉蓉敏感的感觉到什么：“那些破事？”

那些？意思是还不少了哦！

顾成北尴尬的咳嗽了一声：“学校不是又招了一批新生么，新生里有个叫柳雪的，我都说了我有媳妇，已经结婚了，但她非不信，说我就是找理由。最扯的是她们一群女生简直莫名其妙，好像我就不该拒绝似的，说我这样不对，人家一个小女生都那么主动了，我还那样……我简直烦死了。本来就烦，回到寝室，他们还开玩笑，让我接受……我了个去……我可不想出来就没法回家了……”

“你桃花运还挺旺啊！”林蓉蓉忍不住感慨了一下，“倒追你的女生那么多？”

“我没怎么注意，就是这个特别难缠……看着她我都怕……”

林蓉蓉听着顾成北那描述，陷入了沉思：“很漂亮？”

“一般……和你比差远了。”

“行吧，我考虑考虑，下周回答你。”

林蓉蓉去国营饭店吃饭的时候，一边吃饭一边琢磨着顾成北说的事，觉得好像也行，去顾成北那里一趟，不仅可以帮他把一些麻烦给解决了，她自己还可以借此旅游一圈。

她越想越觉得这个主意很好。

至于顾成北被别的女孩子倒追或者死缠烂打，她挺同情他的。也许很多人喜欢这种被人追捧的感觉，但她是很讨厌的，尤其是那种死缠烂打。

她高中的时候，就遇到过那样一个男生，当那个男生准确的说出她一周换衣服的频率，洗头的频率，去小卖部的频率，喜欢买什么东西时，她一点没有感觉到感动，只有惊悚和害怕。

那种感觉，就像有人死死盯着自己，自己被关在一个看不见牢笼的感觉。

所以还是得把事情给解决了，既让顾成北解脱，生活恢复平静，同时也让那些女孩子别白费功夫了，她们看上的男人是有主的。

林蓉蓉想好要去a市后，就开始考虑怎么做了，首先得考虑买火车票的问题，其次是准备穿的衣服啊生活用品之类。

火车票的事，让她挺烦恼，她不大想去找顾成安，感觉一直麻烦人家不大好，要不就直接买普通火车票？

她觉得那样的话，自己到了a市，会怀疑人生。

她走出了国营饭店，正纠结着自己的事，就被人给喊住了。

“林蓉蓉……”

林蓉蓉看过去，发现是村子里住牛棚的一对老夫妻，张明海和陈艳芳，这对夫妻，在那些下放的人里，也算突出了，因为他们不像别人那么麻木，眼神里有着一种希望，虽然同样的寡言少语。

林蓉蓉还有些惊讶，随即反应过来，他们应该是得到平反了。

跟着这对老夫妻的人很多，一看就是他们的儿女孙子孙女外孙外孙女，因为面容有几分相像。

林蓉蓉立即就明白他们眼里的希望在哪里了，因为家人还在，于是想着只要坚持，坚持到某一天，就又能够团聚了。

如今，他们等到了这一天。

陈艳芳笑容满面的走向林蓉蓉，对着自己儿女说话：“她就是我和你们爸爸说的人。”

陈艳芳的子女，立即充满感激的看着林蓉蓉。

张明海和陈艳芳被下放到青山村，并没有像别人那样被磋磨，虽然日子仍然不好过，饥一顿饱一顿的，但想到孩子们，他们就有活下去的动力，等待着一家团聚的时候。

一开始有人送东西给他们时，他们都不敢碰，他们不是一开始到的青山村，在别的地方辗转过，听说过类似的事，很多人都是故意的，等他们拿了东西，就来打骂，说他们偷窃，然后肆无忌惮的跑来抢东西。

很多人都是受不了这样的日子，被逼无奈，自己选择自杀了。

直到有人直接吃了，受不了啊，饿啊，那是真饿，于是什么都不愿意去想，直接弄来吃，那些豆渣啊，红薯渣之类。

见别人没有事，张明海和陈艳芳这才敢碰别人偷偷松来的东西。

他们也不傻，为了知道是谁送来的东西，有人一夜都没有睡，专门守着，后来才确定了，是顾家的。

他们就去打听了一下，这才知道，顾家在做吃食卖给供销社，想必就是做吃食剩下的东西。而他们自己分析了一下，最后觉得，和林蓉蓉有关系，主要是顾绍季陈明英他们，为人都比较吝啬，是绝对不会白送人，而林蓉蓉不同，大方得很，村里的孩子都会给糖吃。

顾家送来的豆渣，没有用水反复淘过，他们甚至可以弄些豆浆出来，有时候还可以用来做一点薄薄的豆腐吃。

那一回，做出了豆腐后，陈艳芳看着那豆腐，直接就哭了。

自从发生那样的事后，这是她第一次吃到豆腐，也是第一次吃到如此软和的东西。

就不提顾家送来的那些棉睡，让他们冬天日子好过些了。

张明海和陈艳芳，都是打心底的感激林蓉蓉。

林蓉蓉有些莫名，但还是笑着：“恭喜叔叔嬢嬢可以一家团聚了。”

“我们还得感激你……”张明海和陈艳芳的子女，眼睛直接红了，对林蓉蓉感激得不行。

在交谈间，就解决了林蓉蓉的疑惑。林蓉蓉见两位老人的子女，一个个不说多光鲜亮丽，至少穿得整齐干净，不像是普通人家，就这样，为啥两个老人还会遭遇这些。

原来张明海和陈艳芳都是y大的老师，被自己学生给举报了，那时候举报成风，这种事并不少见。张明海提前知道了消息，怕自己儿女受到牵连，逼着他们一起举报自己和妻子，就这样，才让孩子们可以好好过日子。

这都是逼不得已的做法，张明海和陈艳芳的孩子们，那时候真是痛苦得恨不得杀了自己。

陈艳芳以死相逼，才让孩子们写下那举报信。

这些年来，张明海和陈艳芳的子女，都不敢提供任何帮助，也怕被人盯着，只能看着自己父母受苦，愧疚让他们简直不能挺直腰杆过日子。

父母受到的苦楚，旁人的指指点点，都让这一家人无比难受，现在终于迎来了阳光。

所以这些人对向他们父母释放出善意的人表示感激。

林蓉蓉无奈的叹气，她知道，张明海夫妇甚至可以算得上比较幸运一些的人了，很多人，根本没有等到今天，没有等到平反。

“谢谢你照顾我爸妈……”

张明海的子女，也不知道怎么感激林蓉蓉，就把身上带的钱，使劲往林蓉蓉怀里塞。

林蓉蓉被这样的热情吓到了，这钱她当然不能收了：“你们别这样，让我都不好意思……那些都是我家剩的东西，都不是啥好东西……我们家也没做啥。”

这些道理，别人哪里不知道，不管那些东西多么不值钱，也没有人会白送，就凭这个，他们都感激。

张家人非常的热情的要给林蓉蓉钱和东西，好像不给点东西，就没有办法表达他们的感激。

林蓉蓉很无奈，但这些东西，肯定不能收，受之有愧。

“那个，你们能买到火车票吗？卧铺的那种……”林蓉蓉试探着道。

张家人愣了愣，完全没有想到，林蓉蓉会提出这个要求。

林蓉蓉很不好意思：“抱歉啊……我就是随便问问……”

张明海忍不住笑了：“要是你说别的，我们还不敢说啥，买票这事，我们家完全可以办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