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2/2）

顾成南却是看向厨房的方向，一只手托着下巴，在思索着什么。

……

水打来，林蓉蓉洗了脸洗了手后，换了盆水，痛痛快快的泡了脚，这才和顾成北一起上床睡觉。

“媳妇，我们来玩问答问题吧！”

“不玩。”

“为什么？”顾成北被这么直接拒绝，一时间难以接受。

林蓉蓉哼了一声：“你不就是想通过这个所谓的游戏，问我把钱藏到哪里去了，我就不告诉你。”

顾成北惊到了：“你怎么知道？”

“你烧水回来，眼睛都四处瞧，在想啥，我难道不知道？”林蓉蓉特别得意，钱还是自己拿在手里更好。

“我只是好奇罢了。”

“不准好奇。那可是我们全家的伙食费，可能还包括衣服啥的……我都觉得还不够呢……”林蓉蓉叹一口气，突然觉得自己责任重大，压得她的小肩膀好沉，“我还得去打听打听，哪里能买到米，哎，太难了……”

“买米？”顾成北挑挑眉，“多简单的事。”

“简单？”林蓉蓉激动了。

“只要有钱，特别简单。”

“大米多少钱一百斤啊？”一大家子人呢，肯定不能几斤几斤的买。

“你给你老公零花钱吗？”

林蓉蓉脑海里闪动着好些念头，然后眯着眼睛：“给是多少钱，不给是多少钱？”

“给零花钱是25块钱一百斤米，不给零花钱是23块钱一百斤米，不要票。”

那就是说，如果有票的话，肯定更便宜，说不定二十块钱都不要，但得要多少票才能拿到这么多米啊。

二十多就可以买到一百斤，按照她以前在超市里看到的，也就十多斤米的样子，这物价，大概十倍了，也不能这么算，因为这是高价米了。

但林蓉蓉还是觉得很便宜，便宜到她都觉得辛苦种粮食，特别对不起那辛苦。

林蓉蓉想了想：“哎，你说我老公需不需要零花钱啊？”

顾成北：……

这种问题为什么要问他？好让人为难，心里想要，可是嘴巴不能诚实。

顾成北：“我觉得由你决定，你愿意给就愿意给，不愿意就算了。”

林蓉蓉乐了：“那你觉得我是愿意还是不愿意啊？”

“媳妇，随你高兴，真的。我没有意见。”顾成北抱住林蓉蓉，“我们睡觉，睡觉。”

顾成北叹一口气，结婚后真的一点不好，床要分一半出去不说，连说个话都得考虑了又考虑，不能说错话。

林蓉蓉突然觉得挺好玩：“可是我睡不着啊！”

顾成北装死。

“你说话啊……”林蓉蓉推他，“你这样，就是不想要零花钱了？你真好，一点零花钱都不想要，我还以为你们男人都想要零花钱来着，结果你竟然不要……”

顾成北：……

他没有说自己不要啊？“媳妇。我不要零花钱，但你可不可以给我一点私房钱？”

林蓉蓉：……

她想了想：“都多晚了，睡觉睡觉，明天还得干活呢！”

顾成北：……

说好的睡不着呢！

天还没有亮，林蓉蓉就被顾成北从床上拉了起来，她坐在床上，面无表情的盯着他。

家里开电灯会被陈明英骂，大家都习惯了使用煤油灯，顾成北也保持着这个习惯，此刻手里拿着煤油灯，坐在床边看林蓉蓉，煤油灯的火光昏黄，灯芯摇晃，似乎只要一阵风，它就无法坚持住这点亮光。

顾成北的一张脸，就笼罩在这浅浅的昏黄中，偏偏那张轮廓分明的脸格外清晰，那一双桃花眼，倒映着火光，澄静的看着她。

林蓉蓉心里那点被打扰了睡觉的暴躁因子，一点一点消散。

美色果然诱人，还可以让人少发脾气，至少她看着这样一张精致清隽的容颜，完全生不起气来。

“你干嘛？”她斜斜的瞥了他一眼，还是表露出自己不满。

窗外是深沉到极致的墨蓝，只比夜色好那么一点，黎明前最后的黑沉，像一团团色彩浓烈的烟雾，在渐渐消散，等到黑夜来临，才会再次聚拢。

“你不是要买米吗？”顾成北眼里有明显的喜悦和兴奋，他用手拍拍自己胸膛，“这事交给我。”

他拍着胸口的时候，拿着煤油灯的手不停摇晃，让整个屋子的光都跟着颤抖起来，连同他们各自的影子，也一起共同摇晃。

林蓉蓉瞪了他一眼，觉得他拿那拿煤油灯的手拍胸口，也是很可能的事。

“你不想去地里干活？”林蓉蓉一眼看清楚了他的本质。

顾成北的脸立即垮了下来：“我天生就不擅长那个。”

她想到他昨天一整天的抱怨，知道他确实很辛苦，绿油油挺拔的白杨树回来都成恹恹的要死的白杨树了，于是点点头：“行吧，那你去买。”

这么容易就说服了她，顾成北觉得少了点什么：“就不问我去哪里买？”

林蓉蓉无语的看着他：“高价粮，除了去黑市，还能去哪里？”

林蓉蓉这无所谓又闲话家常的态度，让顾成北愣了好一会儿：“你不怕？”

他敢保证，要是他爸妈知道这事，绝对会家法伺候，打得他下不了床来，还会骂他，要害死他自己就算了，别把全家给拉扯进去，至于他哥嫂，大概会想把他一个人分出去，这样就不用遭受他连累了。

投机倒把绝对不能做，几乎深入了每个人的心里，哪怕只有万一被抓住才会有事，这个万一，也能让大家日子不安生。

“怕什么？”林蓉蓉看他一会儿，“嗯，你自己还是小心点，真遇到检查，跑快一点，东西可以没有，但人一定不能被抓住。”

“我知道。”

这都是经验之谈，要是被抓住了，后果特别严重。

林蓉蓉扯扯嘴角，似乎也看到了他眼里的复杂，他能了解黑市里的米价，肯定也在那个圈子混了不短时间了，但他没有和别人提过一点，除了怕他们担心，大概也是知道，没有人会支持他的做法。

“你不干活……难道就是去干这些去了？”林蓉蓉如此猜测着，又想到他似乎提过，干活不划算，这是看到了那些投机倒把赚的钱，然后想到村里人辛辛苦苦种庄稼，一年到头也就几块十块钱？

顾成北笑了笑，没有回答：“问这些做什么？给钱。”

她狐疑的看他一会儿，想说再过几年，就可以自由买卖了，虽然还是有投机倒把罪，但那针对的肯定不是他做的事。而且根据她上辈子从长辈们那里听来的说法，就是早些年最开始下海的那群人，最先发家，成为别人后来一辈子都追不上的富贵人。

百废待兴的时候，就是最大的机遇。

林蓉蓉看顾成北的眼神更加复杂了，就算他真是个懒货，人也不聪明，从他现在就有这个意识，只要平平安安的度过这几年，到了可以买卖的时候，只要运气不是特别差，一定能过好日子。

她拿起自己睡觉的枕头，从没有缝补完全的一个缝里取钱，零零散散的，她拿出了一百块钱，直接递给他：“你看着买吧，有需要的，也带回来。”

她看这个家，感觉什么都差，连做个饭，都还得饭好了才能炒菜什么的，锅都只有一个，太穷了。

顾成北接过钱：“这下子零花钱和私房钱都有了。”

“你真花光也是本事。”林蓉蓉嗤笑一声，“只要你能把东西都搬回来。”

青山村到青溪镇的路可不好走，快到的时候，那一截路，跟下山似的，回来就是上山，空手回来都累人，别说要拿东西了，而且路程还远。

想到要好几十年才会修路到村，莫名的就想感慨，她觉得自己这辈子有可能都无法享受国家的这个福利了。

要想富先修路，没路啊没路。

难怪这里穷。

顾成北把钱揣进裤袋里，用手捏捏她的脸：“媳妇，你傻不傻啊，当着我的面拿钱出来，我不就知道你把钱藏哪里了？”

“你才傻，你走了我不知道换地方？”

到底谁傻？

顾成北挑挑眉：“你继续睡，我走了。”

他从唯一的桌子下面的抽屉里取出手电筒，把煤油灯吹熄灭，直接出了门。这里的人很多家庭都会准备手电筒，但使用频率很低，电池不好买，要不是有什么大事，一般不会使用。

顾成北倒是有渠道买到电池，一旦出门，尽量都带上电筒，这样能预防走夜路。

电筒是个稀罕物，是这贫穷农村里，大家可以引以为豪又能买到的物事。

林蓉蓉坐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的又躺下，目光盯着窗子的方向，没有再睡觉，而是在想顾成北这个人。

顾成北可是一个高中生，她怎么会跟着别人一样觉得他很傻呢，他要是傻，绝对不可能考上高中。

三溪中小学虽然也有初中，但这样的初中肯定无法和镇上的初中相比，所以能考上高中的难度更大，顾成北在这种情况下能考上，其实是相当不容易的。只是当他把那难得的工农兵大学生名额让出去后，没有人再去考虑这些了，人们总是喜欢相信他们认定的“事实”。

她在床上滚了一圈，有点想小小的尖叫——觉得自己运气好好啊，嫁的男人不止帅，还很有魄力。

对她还很好很好，有种自己赚到了的感觉。

天刚亮，林蓉蓉就起床来了，今天是她正式当家的第一天，她得起早一点，安排早饭。

她去看了看，家里的米非常少，一小半坛子，倒是还有一坛子谷子，但这得吃一年，想到都让人崩溃。

包谷倒是更多，但这种主食，大家相对而言都不那么喜欢吃啊！

有一点黄豆，有一点麦子，有点高粱……

她大概看了下家里的粮食，更觉得当家责任重大了，就这么点东西，竟然得吃一年。

徐晓兰和陆子娟见林蓉蓉起来后，立即跑过来报道，至于准备赶过来干活的顾清月，被这两人用眼神直接赶跑了，上辈子争宠的最大赢家，幸福了一辈子就算了，这辈子还来抢什么。

“煮稀饭。”林蓉蓉其实很想说吃干饭的，但看着这点米，实在说不出那话来。

其实日子最苦的那些年，谷子都不打成米，而是连同壳磨成粉，直接煮来一起吃，包谷也一样……现在日子稍微好一点后，就没人再那么吃了，刺喉咙，完全就是为了吃饱而吃饱，别提什么享受了。

现在享受也少，但有时候也会有那么一点意思。

“好。”徐晓兰麻利的烧火，陆子娟麻利的挽起袖子去洗锅掺水，准备灶上的活。

林蓉蓉就纯粹当监督，安排煮多少米。

林蓉蓉决定煮蔬菜稀饭，就是在稀饭里加入蔬菜，但和以前他们做的蔬菜稀饭完全不同，以前家里的蔬菜稀饭，那蔬菜放得很多很多，只有一点米，用顾成东他们的话来说，感觉跟吃草似的，还不如让他们吃伤的红薯稀饭呢，至少不觉得自己在吃草。

林蓉蓉要做的这个稀饭，蔬菜纯粹是为了调味，不那么寡淡。

虽然米已经被以前多了一倍不止，但煮出来的稀饭依旧很清，这一点林蓉蓉也觉得很无奈。

幸好她让徐晓兰烧了几个红薯。

在她们三妯娌在厨房忙碌时，顾清月就不知所措的在门口看，想帮忙又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一脸着急。

林蓉蓉非常无语，哎，连好好休息都不成，能怎么着。

所以她就安排顾清月去洗土豆了，洗干净后切丝，等饭做好后，煮来当做下饭的菜。

早饭做好。

陈明英和顾绍季一看到早饭，倒吸一口气，完全就是纯粹的大米稀饭了，还有土豆当菜。

陈明英眼尖，看到土豆里还放了油，她嘴角抽了抽，忍了忍，才没有骂出口，一群败家子啊败家子。

顾成东一看到稀饭眼睛就亮了，完全不再介意家里钱没了，他的愿望就是吃这种稀饭啊，不加菜不加红薯那种，至于盆子里的稀饭也有那么点菜叶子，这个菜叶子可以忽略。

顾成南也是吞了吞口水，虽然天天吃饭，顿顿吃饭，可是他还是觉得自己其实没怎么尝过大米的味道。

“吃饭了。”林蓉蓉特别开心的坐下。

陈明英直接瞪着林蓉蓉。

顾绍季碰了碰陈明英：“赶紧吃饭，吃完了去干活。”

顾绍季四处打量了一下周围：“成北呢？”

“去镇上买东西了，我们家里什么都差，我让他去买回来。”林蓉蓉说得特别理直气壮。

这话可就让陈明英不高兴了：“我们家什么都差？”

“对啊！”

陈明英深呼吸一口气：“差什么了？”

“最少，差了一口锅，就一个大铁锅，煮饭都不方便，还差水瓢，舀水都用碗，一点不方便，还不干净卫生，舀水的时候手也沉进水里了，还有筷子，旧得不行，还有坑坑洼洼的，我怀疑被老鼠啃过了，还有勺子，舀汤的……”

要说差东西，林蓉蓉觉得到处都差，差得多。

随着林蓉蓉说话，大家的头越埋越下来，因为都感觉到来自陈明英目光的压力。

陈明英吐出一口气：“有一口锅已经很好了，你去看看别人家，有些人家里还用瓦罐煮饭呢……”

“妈。”林蓉蓉这就不高兴了，“不能因为别人家没有，我们家有了，就觉得我们家不差东西啊，那是两回事。事实上，我们家就是差东西。”

“你……”

顾绍季看了陈明英一眼：“吃饭吃饭。”

陈明英沉默了足足十秒，才开始埋头吃饭，吃吧吃吧，她倒要看看这林蓉蓉到底能把家管成什么样子。

林蓉蓉嫌弃的看一眼自己手里的筷子，其实她特别想说，应该家里每个人有专门的筷子，这样更好，但真要说出来，肯定会被陈明英骂，所以她也不敢。

饭桌上的几个男人都不参与这些事，他们不想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说他们自私也好，怎么都行，他们觉得吃得饱最实在，而他们每天干活也是真累，能改善饭食，他们心里是真乐意。

吃过饭，顾清月主动收拾碗筷。

林蓉蓉也要向蚕房走去，徐晓兰和陆子娟跟上她，她们两人原本是想劝一劝林蓉蓉，想让她别和陈明英计较，毕竟陈明英是长辈，而且那些受过苦的老人，想法和她们完全不同。

在她们刚走出屋子，就看到隔壁家的苏家也开了门，苏志明的媳妇林知微走了出来。

林蓉蓉和两个嫂子一起看过去。

林知微，一开始嫁给苏志明的时候，那就是整个青山村最让人羡慕的女人，其实现在也是，只是林知微跟个古代小姐似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让人看不到她的身影，于是关于她的八卦自然无从说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