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1/2)
不知是倪芝错觉,还是风忽然而至。
何沚说的话,在她耳膜上鼓动地生疼。学院办公室的窗户年久失修,上下都是生锈的铁条支撑着,灌进来的风一阵儿更甚一阵儿,此起彼伏。
刮得地上仙人掌晃动不已。
倪芝不做声,何沚没放过她,“上回我同你说的,让你问问他,究竟为什么不肯同余家承认真相,你问了么?”
慢慢,倪芝纤瘦的手背青筋尽露,什么都抓不住,许久发觉自己攥了一团空气。
“他不承认吧?”何沚笑了笑,“没事,这件事,他还是不会承认的。”
倪芝抬头,眼睛里有些恨意,“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骗我?”
何沚说,“婉湄刚去的时候,他特别颓废,每天喝得不省人事。”
“陈烟桥这种男人,”何沚讽刺地摇头,“无论他跌到什么泥潭里,总有女人爱的,你比我清楚罢。可惜,他那天把我当成婉湄了。”
又是一阵风,外面的树压弯了又直,欲静不能。倪芝放回去的纸,哗哗作响,她抬手拿了本书压上。
倪芝开口,“说完了?”
何沚说,“我还需要说么?韦伯式理性?哈贝马斯理性沟通?还是科尔曼理性行为?”
倪芝摇头,“他知道吗?”
何沚语气是恨的,恨得咬牙,“你说呢?把我当成婉湄,就是他说的。我满怀期待,他说对不起,认错了。否则我怎么会这般恨他,有多爱就有多恨。我不想让他好过,我得不到的,别人也休想得到。”
她们都不说话了。
听着风声呼啸,远处慢慢开始有春雷闷响。
“倪芝,”何沚直呼,“我以为你是聪明人。”
倪芝低头看着何沚办公桌旁边放着的恒温箱,有山有水,底部平稳,风怎么吹都不晃。里面一只乌龟,悠然自得,探头探脑。
如入蓬莱仙境。
倪芝说,“我要不是呢?”
何沚用鞋轻轻碰恒温箱,蓬莱又把脑袋缩回去,她问,“你认得出来吧?”
倪芝移开目光,“蓬莱。”
何沚漫不经心地得意,“现在还觉得,陈烟桥什么事情都告诉你么?”
何沚扔给她一串钥匙,“陈烟桥家的钥匙,如果你是出于不相信我说的话,可以自己试试。如果你是相信了,还是能接受自己老师和自己男人有一腿的事情,那别怪我,因为我接受不了。”
倪芝没拒绝,接过来,“谢谢。”
何沚勾唇,“客气。”
口袋里的钥匙格外硌手,倪芝伸手拨头发,手指上已经有钥匙齿纹印子。
从公路桥下穿过,风穿底而过,格外肆虐。摆摊儿的人,那塑料皮子几乎被掀飞了一样,压在上面的石头最终骨碌碌滚了。
到倪芝脚边,倪芝替她捡起来,摆摊的老大娘已经不需要了,把吹得乱七八糟的鞋垫儿皮筋儿拢了拢,塑料皮子一卷。
“这才四月,咋就要下雨了。”
走出桥底那一刻,咸腥的水滴落在脸上。
路人开始小跑,倪芝眨了眨眼睛,承认了这个事实。
第一场春雨,竟然来得这般不合时宜。
倪芝没跑,连包顶在头上都没动力,散漫着走。到了校医院门口,进去避避雨。
她就在挂号的地方坐着,背后是透明的窗户,反着的字“诊疗时请带学生卡”。
倪芝外套上是深深浅浅的雨水渍,头发还在往下滴。
手是冰冷的,手机上都是水汽,滑了几下才开。
陈烟桥的声音更冷,冷得倪芝打了个迟来的寒颤,她里外湿透。
他声音还很远,背景杂乱,像雨点断续。
“什么事?”
陈烟桥在医院大门外,贴着柱子抽烟,接到倪芝电话才看了眼烟盒儿。答应她的就抽一包长白山,根本没做到,早换了不知道多少包了。
一辆救护车呼啸着停下,一群人忙得有条不紊,把患者送医院里去。
几天前,陈亭麓也是这样进来的,没想到没法再醒着出去了。
陈亭麓今天去世了。
自从做完手术,压根儿没醒过,直到刚才,连回光返照的机会都没有就成诀别了。
陈烟桥亲自给穿的寿衣,摸着他布满老年斑的松弛的手,曾经做过木工给他看怎么打家具的手,曾经抱起来他嬉戏,曾经叫他如何执笔作画的手,再也没有温度了。
帮陈亭麓穿戴整齐,陈烟桥单膝跪地上,脸贴着陈亭麓的手。
用只有他能听见的声音,“爷爷,对不起。”
殡仪馆没到前,单独留了时间,让陈亭麓的两个妹妹,都是年近八旬的老妪了,说想再陪哥哥一会儿。
陈烟桥便出来了,他作为独孙不能垮,还有的是精神要他打,抽烟醒醒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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