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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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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梨木的门闩有些淡淡的凉意,纤长的手指搭在上头,微微一握,却又慢慢地放开了。

如翼的长睫悄然一眨,东淑悄悄地扶着门扇,静然而立。

她有一种感觉,就像是先前在萧府给镇远侯不请自来时候一样,纵然现在她人在李府,但那种行径,李持酒仍能做得出,也能做得到。

东淑又觉着自己可能是多心了,毕竟已经得到消息,李持酒正在镇远侯府伺候苏夫人,据说也不再像是以前一样跟人走马斗酒的,只一门心思的恪尽孝道。

东淑并没有刻意去问或者留心他是什么时候离京回北关,但隐隐地记得好像就在这两天了。

兴许他早已经走了,就算没有离开,此刻也应该是在镇远侯府做足启程的准备。

在她原先所预料之中,他已经改了以前的放浪形骸,不再跟她厮缠,应该是早就想开释然了。

所以如今……也许只是她在风声鹤唳而已。

心中这样想着,东淑却仍是没有动。

她的心还是不安的,隐隐有些鼓噪在里头。

其实,东淑并不是多心臆想。

她的预感是真的。

此时此刻,一门之隔的外间,的的确确另有一个人在,这个人,当然就是那个从来都神出鬼没的镇远侯。

镇远侯后天就要启程离京了。

自打听了萧宪的劝话,李持酒安安分分的过了这些日子,眼见苏夫人的病大有好转,朝廷上又催的急,他也不能再耽搁了。

虽然心里知道不该再像是以前一样胡作非为,但是别的他可以改,只有萧东淑,让他放不下。

到底想再见她一次,好像见一面才会安心出京。

不然心里总像是空着一块地方,失魂落魄似的。

李府的宅邸比萧府要小一些,只是防卫却更加森严。

毕竟萧府是清贵诗书之家,而李府却是武将出身,门风自然要彪悍些。

李持酒费了点儿功夫,才总算摸到了内宅。

明明是极冷的秋夜,他却出了一身一头的汗,袍子上还沾着些泥尘。

之前他没提防李府的狗子那么厉害,人没察觉,狗子却嗅到了异样,还好他身形利落跑的快,狗子狂追一会儿不见了踪影,便悻悻地冲着墙上吠了两声。

那些仆人们见无异样,便只当是什么夜鸟或者猫儿出没之类,也没当回事儿。

只是毕竟忙中出错,竟不小心给台阶诳了一跤,幸而他身手矫健反应一流,堪堪稳住,才总算没跌得头破血流。

“以后老子若是出人头地了,定要置买个比这更大几倍的宅子,把李子宁气死,哼。”

镇远侯悻悻的自言自语着,却忘了若是那道遗诏成真,这句话就不用“以后”了,那现成的皇宫内苑自然比李府的宅邸更大数倍。

当看到坐在桌边的那道身影的时候,所有的张皇失措忐忑流离都在瞬间消失无踪了。

他近乎贪婪地盯着东淑,不敢眨眼,直到她起身。

就在东淑若有所思的一步步往门口走过来的时候,李持酒来不及多想,他本能地闪身往旁边一避,背靠着墙一动也不敢动。

从没害怕过谁,如今却怕了一个纤弱女子。

李持酒本以为东淑会将门打开,于是心狂跳着,一边儿飞快地想是不是该找个地方躲起来,还是找个借口跟她打个照面。

但不管是躲藏的地方还是那合理的借口,在这样慌乱失措的情形下,他竟都没有找到。

呼吸都有些停滞了,预料之中的门开却并未发生。

李持酒转头看过去,见那屋门仍旧掩的好好的,可是就在门扇上,映着一道纤薄的剪影。

东淑就沉静默然地站在那里,不知道在做什么。

李持酒本来不敢动弹,睁大双眼盯着她的剪影默默地看了会儿后,才缓缓转过身来。

他的脸上露出又吃惊,又有些惊喜的表情。

这一刻,虽然是有门隔着,镇远侯却仿佛明白了东淑已经察觉了什么,就在他想通这点儿的时候,他的身体陡然热了起来,就好像血液都受了激励,窜动的更快了。

有那么一瞬间,李持酒想要冲过去把门推开,直接到她的跟前,把她紧紧抱住。

但是不知为什么,他居然没有这样做。

萧宪的话他一直记在心里,不止是那句“你知道妹妹为何喜欢李衾”,还有另一句。

他知道自己喜欢的这个人经历了常人难以想象的苦难折磨,如今她“安然无恙”,已经是难能可贵。

他想要保护她,不想伤害她,更加不想因为自己而让她再经风冒雨。

另外,萧宪劝他的话其实也有一点正中李持酒的心中隐秘,从他还是个小小少年开始,就仰望着这个人,但同时他很明白自己不配,能够配得上萧东淑的,只有李衾这样出身贵勋世家,有教养且手握权柄的显赫之人,而不是他这种人。

他可以对天底下任何人都满不在乎,只有在她跟前小心翼翼患得患失。

而此刻李持酒所担心的是,一旦见了东淑,他只怕又要身不由己地举止失常,反而冒犯她了。

“少奶奶,怎么到门边来了?”屋内响起甘棠的声音。

那道影子轻轻回首:“哦,没什么……刚听到风有些大,不知下没下雨。”

“那也别站在门口,留神给风吹了又要头疼脑热的,我看看就是了。”丫头说着走过来,先是把东淑拉了回去,才打开门扇。

“别……”东淑要拦住她,但才一张口,门已经给甘棠打开了。

一阵冷风袭了进来,门外空荡荡的,甘棠探头向外面地上仔细打量了一阵子,笑道:“地上没有雨点儿,也没有湿,只是有些阴天罢了。”

说完后她打了个寒颤,忙将门又掩了起来。

甘棠也没留意东淑的脸色,只又忙到了炉子旁边,掀开看了看果然是要添炭了,她便说道:“怪道觉着有些冷呢。”

一边加炭火,一边又道:“横竖晚上也没有别的事了,就早点歇息罢,今儿在宫内那老半天早就累了。”

加了炭火后,她又洗了手,要伺候东淑洗漱安寝,谁知却见她仍是呆呆地站在桌边上,仿佛出神。

“少奶奶?”甘棠这才觉着奇怪:“您怎么了?”

东淑给她一问,才道:“哦,没什么。只是……这天真是越来越冷了。”

甘棠道:“可不是么?趁着天好的时候,该拿出那些毛衣裳来晾一晾预备着穿了。”

东淑听到这里,便问:“这么说来,南边当然也会冷起来,之前也没有给三爷多备几件大毛的衣裳吧?”

甘棠琢磨了会儿:“本来要多拿两件,三爷说足够了,恐怕没入冬就能结束战事回来呢!若是您不放心,等明儿我再去叫人拿几件出来,让外头的给三爷送去就是了。”

东淑却道:“何必等明儿,现在就去拿吧。”

“这……”甘棠诧异,却又笑道:“就这么等不及呢,唉!幸而之前因为找的时候,留了几件在屋里,不然的话这大夜晚上的要到哪里去翻呢。”

东淑道:“别嚼舌,赶紧拿出来我看看。”

甘棠笑说:“怎么三爷在家的时候也没这样上心。”嘀咕了这句,忙到里头翻箱子找了几件出来,除了狐狸毛的大氅,还有两件貂鼠的夹袄,长袍之类,她便说道:“这大氅跟袍子是三爷旧日穿过的,这袄子却是新的,还是奶奶亲自挑的料子呢,只不知合不合身,赶明儿叫人送了去,三爷见了定然高兴。”

东淑瞧了一会儿,道:“先放着,明儿收起来,叫人给他送去。”

甘棠道:“好好好,那先去睡吧?”

说着叫丫鬟送了热水进来,洗漱过后,便伺候她上了榻。

东淑躺了一会儿,朦朦胧胧中又听到风吹动落叶哗啦啦的响声,她心里很不安,却仍是强逼着自己闭上双眼,不去看,不去听也不去多想。

不知何时,总算是浑浑噩噩地睡着了。

次日早上,东淑还没有醒,就听见外头甘棠的声音道:“你们谁把那件貂鼠缂丝的夹袄拿走了?这是奶奶吩咐了要送去给三爷的,别乱弄。”

有小丫头道:“姐姐,我们并没有敢动。”

另一个道:“什么貂鼠缂丝的袄子,我先前进来弄茶,也没有看见。”

“胡说,昨儿晚上我亲手放在这里,预备着早上包裹起来的。”甘棠生气,自以为是谁偷偷拿走了也未可知:“你们别说谎!我可不是好哄骗的!别叫我查出来……”

正在这时侯,就听到里头东淑道:“怎么了?”

甘棠急忙跑回去:“少奶奶,我昨儿晚上明明放了四件衣袍在外头的,您也是亲眼看见的,刚刚我起来去看,却少了一件崭新的貂鼠夹袄,就是纽子是玛瑙的那件,我想是他们乱动了,却没有人承认。”

东淑想了想,反而笑了,竟道:“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大清早上,不必为了这些琐碎事情吵闹。再去找一件儿补上就是了。”

“可是那是少奶奶亲自……”甘棠很不忿,才要辩驳,东淑道:“我有些头疼,你不要吵。”

甘棠闻言才忙住口,撅着嘴去另外找了一件出来,又到了外头,便悄悄地对那些人道:“你们说没动过,那就给我去打听清楚,好好的衣裳总不会给贼偷去了!”

大家也摸不着头脑,好歹东淑并没有怪罪的意思,这才都松了口气,只表面上答应着罢了。

这边儿东淑起身盥漱妥当,到薛老夫人上房请安。

老夫人那里因为因为袁少奶奶病倒,家里少了个管事的人,正在跟李二夫人商议,二夫人道:“既然这样,不如让珣儿家里的帮着我也就罢了,她虽然粗心些,若历练历练未必不成。”

薛老夫人叹道:“却也罢了。”

方氏在旁边听着,不由面露喜色。

正见东淑进来行礼,便命落座,薛老夫人因道:“二太太在跟我商议叫谁帮着理事,就派了你二嫂子,但我素日里瞧着,你虽是新进门的,却也还是个心细谨慎的人,以后你二嫂子但凡有些想不到或者不周详的地方,你若是想到了,还要提醒提醒她,咱们这样的家里,不可再出什么纰漏了。知道吗?”

东淑只得答应。

方氏因为知道东淑之能,所以听着老太太这般吩咐,倒也没怎么样,李二夫人心里却有些不以为然的,面上却笑道:“到底是老太太,想事情就是比我们周详,这么一安排,自然保管无事了。”

说了此事,又道:“对了,还有一件事想请老太太示下。”

“什么事?”

“听说那镇远侯即日就要启程离京了,有一些人家派了人前去,我在想咱们家里要不要也……”说到这里,目光就往东淑这边瞥了眼。

方氏的心里也是咯噔一声,虽然二夫人当面提起此事是为公中的事,但是毕竟当着东淑的面儿,当下忍不住也看向东淑。

却见东淑微微垂眸,脸色沉静,像是没听见二夫人说的话,或者就算听见了也跟她不相干。

这份涵养,却又让方氏刮目相看。

薛老夫人皱了皱眉,忽然道:“江雪,你觉着如何?”

方氏跟二夫人皆都愕然,没想到老夫人居然当面问起东淑来。

东淑听老太太发话,才抬头含笑道:“二太太既然已经说了,自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想来也是这个道理,毕竟三爷对于镇远侯有知遇之恩,虽然如今三爷不在家里,派人前去交际也是正理,何况别的人家都派了人,咱们府自然也应该如此。”

薛老夫人笑道:“嗯,有道理。”便对二夫人道:“既然这样,你就去安排吧。”

李二夫人本是没想真的派人的,毕竟她还没有正经把镇远侯府放在眼里,可听东淑竟这般说,老太太又肯了,她骑虎难下,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了。

于是李府自派了人,前往镇远侯府走了一趟。

很快那派去的人回来了,入内道:“镇远侯亲自接见了小人,他说咱们三爷对他有知遇提拔之恩,本该亲自过来磕头道别的,只是因三爷也在外督战,他又是个粗莽之人,怕贸然前来会有什么失礼冲撞的地方,所以只等三爷回了后再来,顺让小人代为请老太太跟太太、奶奶们安。”

薛老夫人闻言道:“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倒像是个知书达理的公子,可见外头那些人的传言也不准。”

李二夫人不语。方氏笑道:“要不怎么叫做‘流言蜚语’呢。本是算不得数的。而且这镇远侯是三爷看中的,之前才放去北关就打了胜仗,可见三爷的眼光不错,他既然这样能耐,人品应该也差不到哪里去。”

这却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不过是奉承老太太罢了。毕竟之前镇远侯的名声在这些贵宦世家里却只是一个词“声名狼藉”。

是日,从老太太上房出来,方氏便同东淑一起前去探望袁南风。

袁氏的房中药气浓烈,到了里间,丫鬟正扶着她起来,却见发髻散乱,神情憔悴。不过是两天而已,竟换了个人似的。

方氏心里暗暗称快,面上却嘘寒问暖的非常殷勤。

袁氏只看了东淑一眼,就垂了眼皮不敢再看,只是低低的咳嗽。

等从袁氏房中出来,她的贴身丫鬟追出来叫住了两人。

那丫头行礼道:“二少奶奶,三少奶奶,奴婢觉着,我们大奶奶的病恐怕不止是身上的。倒像是在哪里受了惊吓、或者冲撞了什么似的。”

方氏诧异道:“怎么说?”

丫头道:“昨儿晚上大少奶奶竟没怎么睡,但凡合眼,便说梦话,什么……”

她看了眼东淑,欲言又止。东淑正在打量旁边的一盆墨菊,闻言便知其意,因道:“有什么话你且说,病人要紧,不必避忌。”

那丫头忙道谢,才道:“我们大少奶奶好像是在喊之前的三少奶奶,所以奴婢觉着,会不会是邪祟冲撞了。”

东淑听了,哑然失笑,就转头只看那盆菊花。

方氏诧异之余几乎也笑出来,便道:“这是什么话,纵然真的可能冲撞了,难道就是给萧东淑冲了的?大少奶奶向来贤良,跟萧东淑又没什么过节,怕她什么?”

丫鬟面有为难之色,低低道:“我们大少奶奶不许我张扬,可是二奶奶如今掌家,或许、好歹偷偷地请个道婆之类的过来给看一看,别耽误了要紧。”

方氏闻言眼珠一转,便道:“既然你告诉我了,我总不能不管,放心吧,我知道了。”

打发了那丫鬟后,方氏走到东淑身旁,笑道:“真是有趣,当初萧东淑在的时候,跟她是最好的,怎么这会儿竟成了‘邪祟’呢?我是想不通的。”

那墨菊透着秋日的肃寒凛冽,颜色如血,东淑打量着,想到那天袁氏对李衾说的那些话,果然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而已,只是冷笑。

此后,方氏果然请了一个婆子进来给袁少奶奶看,那道婆便说了些什么“负了宿怨”“邪祟缠身”之类的话,就弄神弄鬼的,念了些符咒,又烧了香灰纸给袁南风喝了,闹了半晌才去了。

方氏这样做当然不是好心,只是想趁机作弄袁氏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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