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执子之手 ...(2/2)
云舒苦笑道,“没错,其实我当时觉得那几艘船有点儿不对劲儿的,但也并未深思,如今回想起来,这几艘船的吃水明显不对。”
“砖石沉重,吃水深些也很正常。”谢景回想着那几艘船的模样,说道。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是当时六艘大船,有两艘的吃水格外深,但那两艘看过去,装载的砖石并不比其他几艘多啊。”云舒分析道。
“还有,在兵器作坊里巡查的时候,你曾经顺口问过工坊里新币锻造的进度和产量。当时管事回答,表情似乎格外紧张。”
“再有,兵器工坊里的高炉质量极好,按理说随着手法纯属,耗材和报废的比率会逐渐降低,但是却始终没有降下来。”
云舒逐一说着细节疑点。
谢景仔细回想着,目光闪烁精芒。
“你是说……”
“没错,我怀疑,中间遇到的那几艘船。吃水特别重的两艘,里头装有大量金币。这帮工坊管事守将,私底下应该偷偷用工坊高炉锻造金币,私下出售。”
说到最后,云舒咬牙,这也解释了为什么之前地方官府的奏报,说民间窖藏金银币的行为严重,却并未引发明显的通胀。云舒还以为是因为市场的滞后性,只怕原因还在这里。
市场上的货币比以前多了,自动抹平了被民间窖藏的亏空。
也难怪谢景一开始没有想到,以前历朝历代,铸钱这活儿,工本高昂,利润并不多,严刑酷法之下,胆敢私铸的极少。但如今市面流行的金币银币,价值远超同等重量的金银数十倍,甚至听闻在南洋流通匮乏的地带,已经达到近百倍之多。这样高昂的利益面前,难怪这帮硕鼠铤而走险了。
工坊铸币,云舒一开始就严防死守,别的不说,光是进出的水道,就设了好几轮检查关卡,每一批运进运出的货物,都有严密严查,甚至还得搜身。这些人应该是趁着此番皇陵改建,大批建材运输,才能将铸造好的金币带出工坊。
这种大手笔的犯罪行为,不可能是一个两个官员能完成的,肯定牵扯到很多人。从工坊一直到皇陵的改建现场,恐怕有一批人牵扯其中。
***
一行人抵达前梁皇陵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
夏德胜命人将所有皇陵的守将和官员唤醒,传召到殿中。
原本驻扎天坛行宫的戴元策则带着数千精锐赶到,将前梁的皇陵团团包围。
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多了。凭着气运之眼,谢景很容易分辨出了十几个气运有异的嫌疑人,带下去挨个审问,果然其中几个抵受不住,招供了。
而云舒带着侍卫去后山,在一处皇陵偏殿里,找到了被捆成粽子、泪眼汪汪的梁思。
这小子也确实挺倒霉的。因为性别的秘密,他特意去了很偏远的殿所更衣,出来的时候不小心迷了路。
在皇陵的山丘间七拐八拐,看到远处一所偏殿在施工。赶紧过去找人问路。经过堆放材料的回廊时候,不小心将摞高的箱子给弄倒了,摔裂的砖石里头,灿烂的金币滚了出来。
他看得发愣,里头看守士兵冲出来,生怕他泄露秘密,火速将人抓住。
本来只以为是个女官,发现竟然贵妃娘娘,这些守将士兵也吓得半死。贵妃在这里失踪,立刻就会有东锦司的人将整个皇陵翻个底朝天,他们的秘密肯定保不住。
逼上梁山,无路可退,其中一个官员急中生智,竟然想出了这个险之又险的主意。
会想出这个主意,也是因为无意间发现了贵妃娘娘竟然是个男孩,恐吓之下,梁思又胆小,将什么都招供了。
那帮人索性派了个身材相似,武功高强的侍卫假装成梁思,带着帷帽,混入宫中。
原本的计划也没有那么复杂,想着途中找个机会制造个马车故障,摔下悬崖什么的,谁知道这一路禁卫护卫太森严,愣是没找到机会。硬着头皮熬到了宫中,景和宫周围竟然也守备森严,那伪装者从夜晚到白天,尝试了多次,才总算找到机会成功潜逃出景和宫,混着回到了侍卫队伍中去。他也是个缜密之人,逃走之前专门偷了些财物衣裳,伪装出贵妃自行潜逃的痕迹。
也幸好云舒他们来得及时,这帮恶徒还真在商量着,要将梁思换上小太监的衣裳,杀掉灭口,然后抛尸在宫外,伪装成刚刚出宫就被劫匪抢劫钱财杀害的模样。圆上之前他们布下的局。
云舒听完了整个计划,不由得感叹。这布局,虽然离奇,竟然诡异地圆满,从出主意的人到伪装潜伏的人,还真都是人才啊。
要不是那伪装的人贪嘴,多吃了几块点心,都不一定露馅儿呢。
还有,这帮人私铸假、钱的成果也非常杰出。
粗略估计,持续数月的工程,竟然锻造了金银币不下十万枚。都被封存在砖瓦中,沿着水路运送到皇陵这里,然后碎砖取币,分批运走。
云舒想了想,其实这帮人都不能算伪造假、币,人家造的可是实打实的真钱啊。现代造币的,哪有能驱动国家铸币机器的。
也格外可恶!有这个精明劲儿,干什么不行,非要违法乱纪。
夏德胜和戴元策按照拷问出来的名单,分头返回宫中和兵器工坊,去捉拿案犯的同党。
因为这件事,云舒和谢景在皇陵足足忙碌了一整个黑夜加白天。
直到下午,江图南带着刑部的精锐匆匆赶到,接手了整个案件。
熬了一天一夜,总算松口气,而且谢景和云舒也都不想让江图南看出两人交换身体的事情,便提前一步离开了皇陵。
***
走在回去的路上,谢景道:“事情完毕,要送梁思返回宫中吗?”
云舒想了想,这两年里,梁思年龄渐长,个头也不断拔高,他又能吃,再穿女装,已经有些遮掩不住了。
原本他们就想着这一两年里找机会放他出宫,正好趁着这个送上门的时机,不如索性对外宣称贵妃遇害算了。
然后给梁思重新置办个前梁旁系的身份,京城里赏赐一座宅邸安顿下来。
谢景点头,这个念头跟他不谋而合。
云舒又补充道:“不过还是得安排个人,回去告诉淑妃一声真相,免得她牵挂。”
谢景眉梢一挑,“你认为淑妃和他之间……”
“也许吧。”云舒耸耸肩。是不是男女之情她无法肯定。但淑妃提起梁思时候,关切模样却是实打实的,似乎两人之间的交情,非同寻常的复杂。
这段日子,淑妃也经常往宫外去。发现德妃和文昭仪事业搞得如火如荼之后,淑妃也渐渐放开了手脚,返回宫中,不仅接手打理皇庄的事情,还开始插手内府的生意。她原本就出身商旅世家,这方面颇有天赋,很快干得风生水起。
“等到将来再过一两年,可以找机会让淑妃也离开宫中。”云舒笑道,一切随缘就好,他们若有缘分,自然会走在一起,顺其自然吧。
比起这两人,德妃和文昭仪就轻松多了,两人时常打着处理善堂事务的旗号,住在城外的皇庄或者行宫中。妃嫔的身份,反而算是她们的庇护,倒是不必急着出宫。
不过话说回来,如果淑妃和梁思之间真是那样的话,某人头上又多了一顶小绿帽啊,虽然是自己喜闻乐见的绿帽……
谢景并不知道某人的腹诽,道,“光烦恼她们,先想想自己吧。”
“什么?”
谢景逼近了云舒,低声笑道,“先不忙着回宫,带你去一个地方看看。”
“什么地方?”云舒好奇。
“跟我来就行了。”一边说着,谢景伸手扣住云舒腰肢,将她抱到了自己马上。
没有让侍卫跟随,他带着云舒,两人策马往后山疾驰。
越走所见的风景越熟悉,尤其看着不远处的陡峭山壁,还有遥远的碑林。
这里不就是当初两人在林间相逢的地方吗?云舒惊喜地发现,又想起自己把他当做狐狸精的好笑过往,忍不住想笑。
虽然过了好些年,但奉天观后山的这片树林,依然郁郁葱葱,如往昔一般。
谢景策马加快速度,转过一道弯,很快到了曾经习武的那片坡地上。
云舒霎时瞪大了眼睛。记忆中简陋的山洞,还有开阔的坡地,都变了模样。山洞旁边,就在那些玉兰果树边上,建起了一座小房子,青瓦白墙,树木的掩映下,房间错落有致,清新素雅。四周山石勾勒出天然的院落。让整个房子显得幽静又极有趣味。
“这是什么时候的?”云舒瞠目结舌。
“你离开之后,我在这里住的日子越来越长,山洞终究不太方便,就建了房子。不过那时候只是一座竹舍。现在的房子是上个月命人新建成的。”谢景笑道。几个月前,回忆起少年的初逢之后,他就安排人来这里修建了房舍,最近才刚刚完工。
他翻身下马,又将云舒抱了下来。
两人携手进了院内。云舒查看四周,不由惊叹,内部别有洞天。
房子并不大,却麻雀虽小五脏全,这不是重点,关键是内中格局,还有家具摆设,都格外像东书房,甚至比东书房更完美,近似她上辈子习惯的小公寓。
“平时看你的习惯,还有你之前说过的一些家具样式,都仿照着做出来了。”谢景笑道。
云舒心头温暖,他都记在心里头,自己不经意说过的那些话。
挨个房间逛了一圈,云舒越看越是欣喜,还发现,房间里没有火炉,却依然非常温暖。
“从奉天观那边引了地热过来。”谢景笑道。
奉天观那边的地热是地下温泉,这里引入之后,不仅造了明净漂亮的浴池,还安装着流行的花洒和水龙头,都是温水。
除了没有电,还真跟后世的小别墅没有两样了。
云舒喜欢地不得了。
入夜之后,两人并肩躺在被窝里。
听着山间的风吹在玻璃窗上,云舒忍不住想起一起困在海上孤岛的那段日子,心情格外甜蜜。
她转头看向谢景,正色问道:“说实话,这些年有没有再想起我来。”
谢景不说话了,表情有点儿犹豫。
不用回答云舒也知道答案了,感情上这家伙从来不会说谎,甜言蜜语骗骗人都不肯,耿直地简直让人无语。
谢景握住云舒的手,露出歉意的表情。
少年时候,他背负的太多了,那惊鸿照影的相逢也不过是一个小片段,有些温馨,有些好笑,但并不认为还会有什么交集,渐渐就抛之脑后了。却没想到,缘分就在悄无声息间开始。
云舒撑起一只胳膊,居高临下望着谢景。
突然抬手捏了捏他的耳朵,“你这只坏狐狸。”说着,自己也忍不住笑起来。
谢景扣住她的腰,将人拉进怀中,亲吻着面颊。
云舒感觉热意渐渐上来,抬头望去,谢景凝望着自己,眉目轩朗,唇角含笑,目光仿佛温暖的春水,让人不觉沉醉。
云舒低声哼唧着,落在谢景耳中却是世上最动听的音调。
正浓情蜜意不胜旖旎,冷不丁,云舒那一叠声的“坏狐狸,亲爱的”里头掺杂了一句“好师父……”
谢景落在云舒腰上的手一顿,表情微妙。
云舒诧异他为什么不继续下去。
谢景轻轻拍着她后背,低声道:“这两日你也够累了。”
是挺累的,忙着梁思的事儿,已经两天一夜没合眼了。被他这么一说,困意上来,云舒打了个哈欠。
不客气的翻身到了旁边,在谢景肩头蹭了蹭,寻了个舒服的位置,很快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极香甜。
从梦中醒来,睁开眼睛,窗外透着光亮,还有星星点点的银白雪花在飞舞,
不知不觉,竟然下雪了。
这可是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啊!雪花纯净精致,甚至能看到清晰的脉络。
等等,自己视力又变好了。云舒猛然醒悟,转头看去,谢景还在睡着,秀美的脸颊透着珍珠般的光泽。
两人真的又换回来了!
云舒又是欣喜,又是心酸,却很快都变成了温馨。
仔细看着沉睡的谢景,云舒调皮地撩起一缕头发,拨弄那轮廓秀气的耳朵。
谢景很快被弄醒了,看着始作俑者,毫不客气地将人伸手一揽,就推到在被窝中。
云舒低笑着抱住她,温暖柔软的被褥中,很快变成了旖旎春光。
亲吻着谢景的脸颊,耳廓,云舒满心的甜蜜,低声呼唤着名字。
谢景抱住她肩膀,温柔地回应着,却在某人胡乱叫师父的时候,又是身体一僵。
黑着脸色道,“别乱叫啊。”
云舒:……
什么啊,不就是叫了声师父吗?之前浓情蜜意的时候,什么亲亲宝贝之类的肉麻称呼都叫过了,怎么没见这么介意的。
想到昨晚临睡前,好像也是因为自己叫唤这个,某人紧张起来的。云舒难以置信,难不成……谢景竟然对这个称呼有心理负担?因为在这个时代算是逆伦犯上。
竟然在这点儿上特别在乎?
喂,你可是连篡位这种事儿都干过的人啊!
这是什么奇怪的心理,这种反差,让云舒特别想笑。
谢景被他笑得脸红,手一用力,将某人拉近,堵住了那张惹祸的嘴巴。
……
***
等到两人终于起床收拾,已经是快中午了。
朝中还有不少政务,再加上这场牵连广大的铸币案亟待处理,两人不能再拖延了。
一瞬间云舒竟然涌起了上班狗的心酸滋味。
最终,他恋恋不舍地看着四周,“等过些日子朝政不那么忙了,咱们再过来度蜜月。”
虽然没听过蜜月这个词,却也能领会其中意思。
“好。”谢景亲了他额头一下。
走出房门,大半日的风雪之后,庭院里已经银装素裹起来。
谢景不由抬头望去,隔着峡谷的对面山峰上,是奉天观寂静肃穆的身影,风雪中更显寥落。
心中泛起波澜,却又很快消失。
云舒拉住她的手,一起出了院子。
院门外,前来迎接帝后御驾的侍卫早就等候在外头了,领头的人是易玄英。
看着满面春风的两人,他掸着肩头的雪,微带酸楚地道:“恭喜啊。”
“辛苦了。”云舒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笑容。
易玄英看着他,又看了看谢景,嗯,没有什么异常。但是为什么,心里头会有一种诡异的念头呢。
好像自己错过了什么重要的场景?满心的遗憾。
他揉了揉鼻子,百思不得其解。
谢景好笑地瞥了他一眼,转头道:“赶紧出发吧。”
云舒点点头,两人翻身上马。
白雪铺陈出洁净敞亮的道路。
风雪虽大,却挡不住心头的温暖。
未来一生,并肩携手,何惧风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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