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1/2)
树林里,雨势略小了一些。蓝伯特停止滑行,将我放在一块岩石上,猩红的眸子看我一眼,转身钻进了旁边的灌木丛中。我怔了怔,以为他想离开,连忙喊他的名字。结果他钻进去就不动了,只露出一截粗壮的尾巴尖在我面前甩来甩去。
这是干什么?
闹脾气?
腰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我躺在岩石上,一头雾水地望着他。灌木丛低矮,根本挡不住他庞大的身躯。盔甲般坚硬的黑鳞,在刺目闪电下泛着锋利的冷光。我想了想,捂着腰撑起身,找到他埋在湿漉漉杂草中的蛇头,蹲下来问道:“怎么了?”
深蓝色的夜雾中,他睁开一只眼,如同亮起一盏猩红的灯。
“生气了?”
他转动眼珠,冷冷地望向我,低吼着张开蛇喙,露出尖利的牙齿,似乎想威胁我走开。
“是我惹你生气了么。”
话音落下,他猛地抬起蛇头,攻击猎物般扑到我的面前,恐吓地嘶吼一声。因为动作过于.迅猛,几乎掀起一阵阴风。然而,除了头发被吹乱打湿,他这个动作没对我造成任何影响。换成其他蟒蛇,不,普通的蛇就足以令我害怕到尖叫,可是他……一想到这具身躯的灵魂是他,我就无法产生半点恐惧。
“你不告诉我原因,”我伸出一只手,慢慢地靠近他的蛇喙,他的双眼一直冷冷地盯着我的手,却再没有做出恐吓的捕猎举动,“我永远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告诉我,你为什么不想我回来?”
他的嘶吼变得异常烦躁。我贴上他的蛇喙,低声问道:“是因为真的不喜欢我,还是因为怕我陷入危险……如果真的不喜欢我,那为什么在别人亲近我的时候,你表现得那么嫉妒?”
这句话说完,腰上骤然一紧,蛇尾一圈一圈地缠了上去,绳子般灵活地捆住我的手脚。他往前一俯身,瞳孔猩红几近滴血,蛇信从他的蛇喙间滑出,冰冷而凶狠地扫过我的脸颊。
他的蛇尾摇晃了四周的树干,树叶震颤,甩下大颗大颗的雨滴。不知是因为腰伤疼痛,还是天气太过寒冷,我渐渐失去了试探的耐心。他能听懂我的话,不然之前也不会逃避地钻进树林……我想弄清楚,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他的理智与情感都做出逃避的选择。
“告诉我,你为什么一定要我离开?”
密集的树叶是天然的大伞,挡住滂沱的雨水。但还是有几颗雨珠滑落下来,打在我的头顶、肩上。发丝已经湿透,湿淋淋地贴在背上。可能是低烧没有痊愈的缘故,头脑再次灌铅般昏沉起来。明知他说不了人话,我还是捧起他的蛇头,望着他针一般的竖瞳:“你究竟喜不喜欢我。”
树林被闪电照彻,一道响雷劈下。他的眼中竟浮现出一种非常强烈的悲伤。
……是错觉吗?
这时,一个浑厚的女子声音响起:“这个问题他回答不了你。”转头望去,是那个黑靴子女巫。她一手握着杉木手杖,一手捧着骷髅头,缓缓朝这边走来,斗篷与靴子不沾一丝雨水,“我在报复他,你以为所谓的报复,就是让他变成野兽,然后等待真爱之吻么。亲爱的,这并不是童话故事。”
她一边说着,一边将骷髅头抛向半空中。骷髅头旋转着,化为一本封面镶嵌着头骨的硬壳书。她指了指我,硬壳书立刻飞到我的面前,自己打开,唰唰地翻页,牛皮纸黄的书页上,一行古老的文字飘出来,是灵动的黑色精灵,在夜雾中放出耀眼的光华:
“若是十日之内,祭品未自愿献出生命,中术者将历经七宗罪,最后变为真正的野兽死去。”
不祥的预感升起,我看向蓝伯特,从女巫现身的那一刻,他就已陷入沉睡。
“什么意思?”
“想要破解诅咒,你必须自愿死去。”她深红的嘴唇翕动,硬壳书再度唰唰翻页,一行简单好记的文字浮现在我的眼前,“只要你念出这句咒语,诅咒即刻破除。但同样地,你也会失去性命。真心相爱并不是破解诅咒的条件,只是一个前提。你以为诅咒破除是浪漫故事的开端……不,它只是王子殿下痛苦人生的开始。”
“……你为什么这么恨他?”
“罗莎,北国是大国,它的王做下什么决策,周边的小国都会纷纷效仿。而它大国的底气是巫术给的,后来却下令驱逐巫师,卸磨杀驴也不过如此。这么多年来,因为一个莫须有的预言,我像老鼠一样活着,不能去祭拜自己的家人,不能光明正大出现在自己的家乡,甚至连穿衣打扮都要遮遮掩掩。而你的王子,凭借一个预言过得比神还要尊贵,成为国家的信仰,所有人都对他顶礼膜拜……凭什么?”
她的红唇勾起一丝微笑:“我花了两年的时间,学会这个诅咒……这是最适合他的诅咒,因为他的身体里本就禁锢着一头濒临失控的野兽,我只不过是轻轻推了他一把。”
狂风吹乱树林,暴雨洪水般冲进来,浸湿衣衫、鞋子,也模糊了眼前的视野。随着她的话语,梦境中未能看完的过去在我面前重现:镣铐扣上白胡须巫师手腕的一瞬间,他灵光乍现般大喊道:“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这不是巫术,而是一种诅咒,想要破解诅咒,办法只有一个——”冷汗从他的额上涔涔流下,他的嘴唇哆嗦着,“我在一本书上看到过破解的办法,只是时间间隔太久了,让我想想,让我好好想想……”
国王一语不发,负着手等他的答案。
半晌过去,白胡须终于想出来:“想要破解诅咒,必须先让殿下真心爱上一个女孩……同时,那女孩也必须是真心爱他。”
“然后呢?”
白胡须擦了擦汗水:“这是我年轻时看的禁.书,里面的巫术多半已失传……我能想起的只有这些。”
国王沉吟片刻,挥挥手。镣铐从白胡须手腕上移开,白胡须哆嗦着松了一口气。只听国王沉缓的声音回荡在殿堂内:“召集全国所有适婚女子进皇宫。”
画面一转,我看见屋内的蓝伯特。他坐在一张白漆椅子上,周围的窗户全被木条封死,阳光从窗棂间渗透下来,照向他的身体。他的皮肤变得很薄,颈间、手背青筋突出,青色的蛇鳞埋在皮肉中若隐若现,完全长出来的蛇鳞,则变成漆暗的黑色。他看了看那些蛇鳞,突然用两根手指攥住一片,狠狠地拔了下来。即使他很会隐忍情绪,我还是看见了他额上的冷汗,和紧抿的双唇。
国王找了很多美貌女子,像用鸡鸭投喂野兽一般,把她们送进蓝伯特的房间。蓝伯特神色冷淡而倦怠,至始至终都没有看她们一眼。
转眼间,一年过去。蓝伯特的兽化越来越严重,有时候,国王在另一个宫殿与大臣议事,都能听见他躁戾而疯狂的嘶吼声。万般无奈之下,国王将他送去邻国的一个城堡中。马车队伍犹如长龙,浩浩荡荡地赶往那里。
当时,城堡的周围并没有玫瑰花田,只有一个空旷的马场。城堡的外观古朴典雅,石墙上种植着翠绿的地锦,旁边还有一块蓝宝石般澄净的湖泊。
跟他来到城堡的有几百号人,除去仆人,还有侍卫、乐手和歌剧演员。可能因为换了一个环境,他没再像之前那样闭门不出,在大厅中央搭建了一个舞台,命令乐手不间断地演奏,演员连轴转地演唱歌剧。而他坐在主位上,翘着腿,用两根手指夹起金链单片眼镜,漫不经心地观看演出。
一个夜晚,城堡的大门被敲响。仆人想过去开门,蓝伯特却摇了摇手指,示意演出继续。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乌云密布,电闪雷鸣,狂风挟着落叶倏地撞开城堡的大门。一个女人身穿黑色斗篷,手持杉木手杖,缓缓走进来:“没想到你变成了野兽,还能这么乐观。”
蓝伯特注视着她,半晌,吐出一个词语:“女巫。”
“是我。”
“你来找死。”
女巫轻笑两声:“就算我死,也破除不了你的诅咒。我过来,是为了欣赏你狼狈的模样。”她环顾四周,视线犹如摧枯拉朽的寒风,除了蓝伯特,所有人都不敢与她对视,纷纷低下头,“我知道你们都是忠诚的仆人,但是大难临头,希望你们能为自己和自己的家人多考虑考虑。如果你们想继续留在这里,会跟这位尊贵的殿下一样,慢慢变成怪物。”
“够了!”座钟的声音响起,这时他还不是座钟,而是一个身材矮胖、留着两撇胡须的中年男子,“别在这里挑拨离间,我们都跟了殿下很久,不会把他一个人留在这里。”
“是么,你真是一个忠心的仆人。”女巫用手杖指了指他,“刚好,这城堡少了一个座钟,你就当个座钟,给王子殿下指明时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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