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篇(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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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惑不解的事不止老x这一件,还有更多,总之,这些事情加起来的总和,给我一个印象,似乎事情和事情之间的联系并非我们想象的那么牢固,似乎很难确定,那么,什么是可以相信的呢?我不知道。不仅我不知道,我发现别人也不知道,大家都依靠直觉和猜测生活。没有什么是可以确定的,没有什么是可以信赖的,就连和我最近的华杨借了我的钱也有不还的时候,而我呢,我自己呢,有那种被人们称之为一贯性的东西吗?
我不知道。
理想终归要破灭,爱情终归要失去,我们的一切飘忽不定,并且早晚我们要死去,一切都是大梦一场,不会有什么结果的,我们是一种可怜可笑可悲可气的生物,有没有两可……总之,他妈的,我当时的人生观就是这样,多少次我独自一人遥望星空,发出长叹,叹息之余,又无可奈何。
那个时期我做过一些梦,有一个梦至今还记得,我梦见自己变成了一只老极了老极了的山羊,钻在山洞里等死,眼里流着泪水。四周的墙壁湿漉漉的,我站在那儿,看不到一丝光线,黑暗中,我叹着气,感到非常非常孤独。这个梦不知是我做出的,还是我从某本小说中读到的,反正我记住了它。
大一快结束时的我的心情一直不太好,后来也不好,到现在仍然没有好起来,这其中缘故颇多,在生活中反映出来的现象是——慢慢的,我变得有点麻木不仁,对人对事失去兴趣,我知道,这样一来,对我不好,对别人当然也不好,对什么都不好,但是,我不愿对别人说起这些,这些都是关于人生无聊空虚的一部分,讲不讲都没什么意思,是的,没什么意思。
我不认为人生是丰富深沉的,我看到的听到的和感到的都是一些叫人泄气的东西,我讨厌沾沾自喜和垂头丧气的情况,我什么都讨厌,我无法平静,因为我没有死去。妈的!
但我还是做出了一个叫我还算满意的姿态,也算是我自己对自己的一个要求,惟一的要求,那就是强颜欢笑,对,就是它,强颜欢笑,无论何时何地,我都命令自己强颜欢笑,因为我只能这样,因为我是一个正在表演的小丑,我对自己对别人都感到不好笑,我没有眼泪,没有欢乐,我什么也没有,甚至,我没什么可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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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我在上中学时看过一本小说叫做《青春万岁》,看完后我就产生了到王蒙说的那个学校去插班的念头,但是我没有找到那个学校,不知是因为那个学校经营不良倒闭了还是出了别的问题,归根到底,我上了另一个学校,我上的那个学校比较差劲。但是,但是……
有一天,我和华杨走在从教室到操场那条林荫路上,那是89年4月,树叶还未从树枝中拱出来,天空阴沉沉的像被贴上了一张!日报纸,华杨的头发刚洗过,垂在脑袋上,伏伏贴贴,他穿着一件红色的羽绒服,一双从三五零一买的军警靴,牛仔裤的下沿挽在鞋子的高腰上,我围着一条我爸从苏联买的劣制围巾,穿一件国产软羊皮夹克,两手插在兜里,华杨告诉我,陆然和老x吹了。我听了点点头,华杨也没往下说,我们穿过操场,走过通往校门的甬道,出了学校,换了两次公共汽车,来到我们的排练房,除去陆然,大家都到了,我们开始排练一首叫做《永远不回家》的歌,徐通的鼓点老出问题,他敲得高兴了就爱卖弄一番,把鼓打得和音乐彻底失去联系,他自己还以为不错呢,我们都没有说他什么,直到他在一个小节上突然停住,对我和华杨抱怨说没配合他为止,华杨把电吉它往椅子上一放就走到门边,脚下不留心踢掉了电源插头,我对徐通说:"你丫敲的是什么玩艺儿?"徐通就冲我一通嚷嚷,本来这是乐队在排练中时常遇到的小事,但那天徐通就像有病似的对我们疯狂指责,他来自中央美术学院,是个大笨蛋,这点不仅我们清楚,连陆然都清楚,徐通敲鼓忽快忽慢,忽强忽弱,有时突然消失,我们回头一看才知道,原来他在那里弄他那个鼻子……这种事情经常发生,我从来没有说过他什么,不幸的是,徐通是个狂热的摇滚迷,平时我不来排练的时候,他老来,没完没了地练习,有时我们走在街上,我总设法不挨着他一块儿走,因为他的手就像多动症一样不停地上下摆动,叫人心烦,他长着~个大得足足有十斤西瓜那么大的一个脑袋,脸平平的,鼻子从脸的中央做然浮出,犹如大海中的一个小岛,眼睛小得不留心就会忽略过去,嘴巴和鼻子之间距离甚远,下巴特短,就如同被谁用锯锯掉了一样,后脑勺儿自上而下垂直而落,就像悬崖,别的乐队到我们这里来玩,听完我们演奏都说敲鼓的不行,我们谁也没把这话转告他,也许这是我们的一个错误,因为他越来越自鸣得意,而且,就连我们也不放在眼里,陆然有一次差点又去找来一个鼓手,还是我们给劝住的,但这一切,徐通不知道,他有他自己的追求,我知道他是怎么追求的,他一遍遍听那盘麦克尔·杰克逊的拼盘儿,照着里面的每一首歌的鼓点拼命练习,练得有点像了他就说自己又有了一个绝招,他的绝招不使也罢,一使出来就弄得大家都心慌意乱,刚认识他时他留着长发,现在变成了板儿寸,此时我们就面对着这个叫我们觉得非常丢人的脑袋,听他在那里大喊大叫,顺便提一句,就在不久前的一个摇滚party上,我们试奏一曲,正是徐通,在华杨唱完后一通猛敲,弄得我们在台上特尴,因为我们平时练习时没有这一段,未了,此人居然学着我的破录像带中的某个乐队的鼓手,把手里拿着的两支鼓锤儿扔向台下,台下站着黑压压的一片人群,我站在台前,挨着左边的那个喇叭,什么也听不见,但从人们的口形中好像看出他们不是跟着我们唱,而是在喊"下去吧",片刻之后,叫人泄气的事情出现了,徐通那两只鼓锤被从台下扔了回来,幸亏扔回来了,不然我们还得凑钱买新的,这件事我们谁都没有再提起过,陆然曲折地对华杨说,以后咱们不去panty了。
徐通站在他那一堆鼓后面,唱了一会儿独角戏,没有人接火,他又坐了回去,发泄似地狂敲起来,刘欣用手势制止住他,说:"你烦不烦呀!"
徐通说:"我不烦。"
刘欣说:"那就敲吧!"
徐通果然又敲了起来。我走出屋子,看到华杨一个人站在前面不远的一棵树下,正在抽烟,这时辛小野和刘欣也走了出来,刘欣冲我说:"咱孤立丫的。"
我们一行人往回走,华杨送辛小野回学校,刘欣自己走了,我回到安定门,推门进去,阿莱正在那里看我从陆然那里借来的一盘录像,叫做《卡门》,通盘都是西班牙舞,阿莱看得津津有味,见我这么早回来有些奇怪,按了一下暂停问我:"你是不是没去呀?"
我说:"去了,和徐通吵起来了,没劲。"
她说:"怎么啦?"
我说:"丫有病。"
阿莱说:"至于嘛?"
我说:"你接着看吧,没事儿。"
阿莱说:"陆然来过电话,他说你要晚上回来没事就呼呼他。"
我呼了陆然,不一会儿陆然回电话,我问他:"有事么?"
陆然说:"没事儿。"
我一听就觉得不对劲儿,我说:"在哪儿呢?"
他说:"在家。"
我问他:"晚上喝酒吗?"
他痛快他说:"在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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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在真武庙附近的一个小饭馆里,我和陆然都喝得大醉,我们喝了不知多少瓶啤酒,陆然自己还喝了半瓶二锅头,他对我讲起了老x,看来华杨的消息一点不假,他和老x吹了。
看得出,和老x分手弄得他有些难过,从我的角度看,与其称之为难过,不如称之为不理解,他好像根本没有弄清楚老x是怎么回事就跟她完了,也就是说,他将永远没有机会弄清楚老x是怎么回事了,而老x离开我时,我是这么认为的——这下我永远不用再费心思去弄清楚她是怎么回事了!
这就是我和陆然的区别。
陆然用了大约十分钟时间讲了讲他和老x的事,就在前天,他去老x的宿舍找她,她不在,于是给她留了一张条儿说他去一个摇滚派对了,令他非常不解的是,老x也在那儿,一只手吊在一个三流乐手的脖子上,一只手端着一筒日本生力黑啤酒,用陆然的话讲,他于是"干了一件一生中最大的蠢事——冲过去给了那个乐手一酒瓶于反手又给了老x一记耳光,老x尖叫起来,跑到一边,那个乐手现在住在海军总医院,就是这么一回事。"他一连气说完了这些,又喝了半杯啤酒,"可一点迹象也没有,哪怕是蛛丝马迹也找不到……这之前,我和老x一切正常,一星期前还在我那里练过一回,她像往常一样,既不对我特别温柔,也不冷淡,也没有对我说起过她又跟别人搞上了,就是那么突然,我也昏了头……到底出了什么事?"
陆然看着我,我低下头,陪他干了一杯,那一杯干完之后,他不再提老x的事,突然对我说起他想写的一首歌来,名字叫做《纯净海滩》,随后的三个多小时里,他不断向我提起纯净海滩,仿佛他正置身于纯净海滩一样。
纯净海滩是陆然梦想中的一片海滩,他坚持相信在世界上有这么一个海滩,海水碧蓝碧蓝的,白色的海鸥在上面飞翔,沙滩是白色的,平整得就像纸一样,上面连一丝海乌的爪印也没有,沙粒在阳光下闪着光,天上没有云,在远方,海和天混在一起,分不出界线,那里没有人迹,海水涌起,冲上沙滩,粉碎成泡沫,泡沫很快就一个个破灭了,海鸟从海水中衔起一条绿色的水草飞上天空,长长的绿色水草就像抽丝一样从海水中被叼出来,连续不断,海鸟拖着那根绿线越飞越远,直到看不见为止。
这就是纯净海滩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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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然醉得不成样子时,一手扶着桌面,一手端着酒杯,不停地给我讲他的纯净海滩,他的眼睛通红,不知是很久没睡觉还是喝得大多了。半夜4点钟,我们从饭馆出来,歪歪斜斜地一直走到礼士路口,截住了一辆出租车,开了没有十步陆然就叫司机停车,他跪在地上,把头伸出,哇哇大吐,我从另一边门下了车,站在路边也吐了,司机趁机骂了我们几句,把车开跑了,我们走上复兴门立交桥,向西南方向望去,广播电影电视部的发射塔黑乎乎的伸向天空,街上这时已经出现了收班的环卫工人,有几个烧长跑的从我们背后跑过,汽车依!日一辆辆飞驰而去,红色的尾灯在夜色里显得格外清晰。
我和陆然靠着桥栏干,大有点冷,喝了大量的啤酒之后,我们站在桥上不久就打起了哆嗦,我用手挡住了风,点燃一支烟,靠着陆然抽,他两眼紧盯着桥下,身体在轻微摇晃,在夜色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然后说:"我们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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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陆然和老x散伙儿之后的那段日子里,他的情绪坏到了极点,整个乐队也陷入了无可救药的涣散状态之中,接连两个星期,乐队没有一点在一起合练的迹象,徐通在一个天色阴沉的下午找到华杨,两人又去找到刘欣,他们给我打了一个电话,把我约到美术馆前面的一家饭馆,徐通请我们吃了一顿饭,看得出,他对那次吵架有些后悔,事到如今,我们也没什么可说的,于是一群人一通真诚,在啤酒的泡沫中总算和好如初。
我们从下午4点一直喝到晚上9点多才分手,那时已是满街灯火,天上不知何时下起了牛毛细雨,我们在饭馆门口分手,我没坐车,在细雨中徒步往安定门走,一路上,路边的小树叶上不断地掉下大颗的雨滴,淋得我身上全是水,我点燃的一支烟不久也被雨水浸得透湿,很快就折成了两截,我扔掉烟,慢慢悠悠地往前走,我的头有点疼,刚才我们叫了一瓶曲酒,最后给一口闷了,因此走着走着就吐了起来,吐完之后出了一身冷汗,浑身无力,雨渐渐大了起来,路边的行人很少,那些穿着雨衣的骑车人匆匆从身边晃过,犹如被风吹得歪歪扭扭的断线的风筝,在路灯下一晃两晃地转瞬逝去,雨中,一切显得影影绰绰,关门的商店的铁皮下拉门上也有大滴的雨水悄悄滑落,空气中充满了冰凉潮湿的街道垃圾味儿。
前面一盏路灯不亮,下面的积水看不清楚,我过了马路,这时忽然肩头一凉,原来是雨水已经浸透了衣服,正碰上一辆108路车经过,我跑了几步,追了上去,上了车,买了一张票,车过了交道口,直奔安定门,这时,雨忽然发疯似的狂下起来,风把雨水吹得几乎是横着飘飞,看起来就像是一缕缕烟雾。车过了安定门立交桥,在安定门站前停下,我见势不妙,没下车,跟着108路一直坐到和平里总站,下了车,又往回坐,总算是到了家,雨已经变小了,我跳下车,往家走,一不小心踩进一个水坑,鞋全湿了,还灌进不少泥。
电梯上,我浑身透湿,比平时重了不少,站在那里,从一楼到十二楼的工夫脚下就形成两个小水洼,开电梯的老太太不满地盯住我脚下直看,好不容易走到家门口,一掏兜,发觉忘了带钥匙,我敲了几下门,希望阿莱在里面,可惜她今天没有来,我背靠门坐在地上,浑身冷得直打哆嗦,只得又坐电梯来到一楼传达室,给学校阿莱宿舍打电话,打了很久才打通,通过听筒,我听到阿莱趿着鞋,达达达地走向传达室,拿起电话,问:"谁呀?"一时间,她的声音显得又遥远又亲切,我告诉她,出门时没带钥匙,现在正在门外,阿莱说:"活该!谁让你总丢三拉四的,我都上床睡觉了,等会儿啊,我给你送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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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陆然和老x散伙儿之后的那段日子里,他的情绪坏到了极点,整个乐队也陷入了无可救药的涣散状态之中,接连两个星期,乐队没有一点在一起合练的迹象,徐通在一个天色阴沉的下午找到华杨,两人又去找到刘欣,他们给我打了一个电话,把我约到美术馆前面的一家饭馆,徐通请我们吃了一顿饭,看得出,他对那次吵架有些后悔,事到如今,我们也没什么可说的,于是一群人一通真诚,在啤酒的泡沫中总算和好如初。
我们从下午4点一直喝到晚上9点多才分手,那时已是满街灯火,天上不知何时下起了牛毛细雨,我们在饭馆门口分手,我没坐车,在细雨中徒步往安定门走,一路上,路边的小树叶上不断地掉下大颗的雨滴,淋得我身上全是水,我点燃的一支烟不久也被雨水浸得透湿,很快就折成了两截,我扔掉烟,慢慢悠悠地往前走,我的头有点疼,刚才我们叫了一瓶曲酒,最后给一口闷了,因此走着走着就吐了起来,吐完之后出了一身冷汗,浑身无力,雨渐渐大了起来,路边的行人很少,那些穿着雨衣的骑车人匆匆从身边晃过,犹如被风吹得歪歪扭扭的断线的风筝,在路灯下一晃两晃地转瞬逝去,雨中,一切显得影影绰绰,关门的商店的铁皮下拉门上也有大滴的雨水悄悄滑落,空气中充满了冰凉潮湿的街道垃圾味儿。
前面一盏路灯不亮,下面的积水看不清楚,我过了马路,这时忽然肩头一凉,原来是雨水已经浸透了衣服,正碰上一辆108路车经过,我跑了几步,追了上去,上了车,买了一张票,车过了交道口,直奔安定门,这时,雨忽然发疯似的狂下起来,风把雨水吹得几乎是横着飘飞,看起来就像是一缕缕烟雾。车过了安定门立交桥,在安定门站前停下,我见势不妙,没下车,跟着108路一直坐到和平里总站,下了车,又往回坐,总算是到了家,雨已经变小了,我跳下车,往家走,一不小心踩进一个水坑,鞋全湿了,还灌进不少泥。
电梯上,我浑身透湿,比平时重了不少,站在那里,从一楼到十二楼的工夫脚下就形成两个小水洼,开电梯的老太太不满地盯住我脚下直看,好不容易走到家门口,一掏兜,发觉忘了带钥匙,我敲了几下门,希望阿莱在里面,可惜她今天没有来,我背靠门坐在地上,浑身冷得直打哆嗦,只得又坐电梯来到一楼传达室,给学校阿莱宿舍打电话,打了很久才打通,通过听筒,我听到阿莱趿着鞋,达达达地走向传达室,拿起电话,问:"谁呀?"一时间,她的声音显得又遥远又亲切,我告诉她,出门时没带钥匙,现在正在门外,阿莱说:"活该!谁让你总丢三拉四的,我都上床睡觉了,等会儿啊,我给你送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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