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鱼”与“熊掌”(1/2)
放学铃一响,谢欣然就发现唐艳艳在教室门口等她。
“找我有什么事?要期末考了,一定很紧张吧!”欣然想像中的高三就是题海。
“欣然,我是来告诉你一件事的。”
“噢?”
“我不打算参加高考了。”
欣然很吃惊:“为什么?”
“我在等指标,我爸爸公司今年又有指标了,可能会排上我们家。如果参加高考,我就得回上海去考。考上大学户口就永远在内地了,以后想迁来就更困难了。如果我放弃高考,我爸户口来了,我的户口也会跟着迁来。”
“如果这次排不上呢?“欣然听完唐艳艳的“分析”,十分忧虑。
唐艳艳看了一眼欣然,十分平静地说:“如果那样,只能听天由命了。”
“你不觉得太冒险?”
“对。就是在冒险,在赌博。如果我放弃高考,户口指标又排不上,我就赔了夫人又折兵’。”
“艳艳……”欣然的声音有些颤抖。
唐艳艳故作轻松一笑,反过来安慰欣然:“不过,这次迁户口把握比较大。”
“你爸爸妈妈同意吗?”
“一开始不同意,他们都是大学生,觉得上大学才正宗,后来慢慢也开化了,现在我爸说这事我自个儿拿主意,别将来后悔反过来怨他,将来是好是坏,我一个人背着。”唐艳艳叹了口气。
“也难怪他们不同意,上海又不是其它地方,好多人想进还进不去呢。”
“所以我自己也一直犹豫着,那天你给我送卡时,我没和你讲,因为我还没有完完全全考虑好。”
“现在考虑好了?”欣然回想起那天送圣诞卡时她的表情。
“内地大学生还有来洗盘子的呢,再说现在女大学生分配成问题。”唐艳艳答非所问。
“何必呢!”
唐艳艳却说:“你们地理课没说到?上海正在下陷,有被海水淹没的可能呢!哈哈!”
唐艳艳就是这么个乐天派,多愁的事儿,她都会“笑把泪夺”,可欣然听起来却很不轻松。
“艳艳,我觉得你这样可惜了,你的成绩那么好。”
“可惜。唐艳艳重复着,琢磨了一会儿,“对,是可惜。”
“没有更好的办法。两千年前,‘孟爷爷’就告诉我们:熊掌和鱼不可兼得。
“在你眼里,深圳户口是熊掌了。”
“对,在我眼里,深圳‘绿卡’比大学校徽更有吸引力。”
“换我,我不会这样。”
“因为你还没到这步。”
“不,就算我现在是高三,我也不会像你那样!”欣然声音大起来。
唐艳艳没坚持下去,只是说:“女性的天空是低的。”
她怎么无端端说起萧红的这句话,什么意思?毕竟是高三的,讲话是深沉些。
与唐艳艳分手后,欣然感到很压抑,她脑海里重温着唐艳艳的话语,觉得很重,似乎是在背着一个人包袱,一个本来不应由她们这个年龄,不该由她们这代人背的大包袱,可她们却在背着。欣然有些害怕,她知道那包袱确实存在,而且就在她背上,她可以甩掉它吗?什么时候?
垂头丧气地走回家,正巧他们楼的电梯坏了,欣然家住在18楼,欣然就一步步地上楼,在空荡荡的楼梯里,回响着她沉而无力的脚步声,心里好凄凉。到了18楼,她想哭。
妈妈正在客厅和亲戚讲话。这位亲戚刚从湖南来,说是亲戚,可远得让欣然不知如何称呼。听妈妈说,好像是妈妈的弟媳妇的妹妹的丈夫的弟弟。自从他们家来到深圳,家族关系变得繁而杂起来,无论公差,私差,凡是来了深圳就来他们家。而且从没有空手走的,这个好拿去,那个不好也带去。妈妈说,要是去了美国,岂不得来个亲戚大串联。这个亲戚是内地机关里的一个干部,他觉得应该趁年轻闯一番,赚些钱。于是开了张“肝炎”休息一年的病假条,吃着“劳保”跑来深圳。这个在内地也是有地位的人,来到深圳却可以放下面子,干些“下等活”,想的是赚几个钱回去享受。
妈妈在做购物指南:一定要对半砍价,200多的衣服,100多就能买下来;到沙头角,应如何避开警察到英方那边买东西;深圳哪儿东西便宜……一副购物专家的模样。亲戚也张大个嘴,听得入神,像得了什么真传。
“我回来了,妈。”欣然说。她没叫那个亲戚。妈说该叫“叔叔”,按辈份是这样,可他也不过二十七八,欣然真叫不出口,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欣然,怎么了?”妈妈一眼看出女儿神色不对。
欣然颤抖了两下嘴皮,才说:“唐艳艳不回上海高考了。”
“她怎么了?”
“她说户口快来了,深圳的‘绿卡’比大学校徽有吸引力。”
“这话不错。”亲戚插上嘴,“有首诗写得好,‘人生在世有几何,何必苦苦学几何,学了几何几何用,不学几何又几何?如今这世道就这样,大学教授不如卖红薯的老太太挣得多……在深圳多好,挣钱多容易,何必去考大学,这叫‘世上难行钱做马’……”
妈妈听了这话,十分反感,因为是亲戚,不好驳回,只是咳嗽了两声,那人也知趣地停下不说了,妈妈问:“你怎么想的?”
欣然摇摇头。
“欣然,你可不能这么没出息啊,你可不能跟唐艳艳学啊。你可一定得上大学。昨儿我还和你爸说,高二就把你送回去。当然能在这儿考是最好……都怪你爸,把指标让人了。”
欣然走到阳台,站在18层楼阳台上很有“登泰山而小天下”的感觉。“国商”、“大剧院”、“环宇”尽收眼底。深圳是个美丽的城市,可这里是她的吗?想起这么一句话:“每个人都带着生活给他打下的烙印,在寻找着自己认为的幸福。唐艳艳这样决定也许就是生活的烙印打出来的。对于别人的道路,欣然是无权干涉的,那么自己,自己寻找的幸福呢?唐艳艳的选择对欣然也许只是一个冲击,也许是社会对她们的启迪,深圳给她们的最初最直接的印象,也许什么都不是……眼前的一切模糊起来。
长大真不容易
晓旭日记
x月x日
快期末考了,心里紧张得要今。又要考,又要分名次,又会有许多同学围着分数表议论不休。
回到家,弟弟告诉我,人类将于 1999年地球大爆炸,我却笑他:“又是你的专利?”
他见我不信。急了:“真的,我们班今天都在说这事儿,日本人还出了本书,专门讲预言,世界未日——1999,不信,明天我给你借回来!”
天哪。只有几年可活了!1999年我正当青春,就要遭此劫谁。这是多大的不幸!马上就要文理科分班了,可以摆脱可恨的物理。化学了,现在可好,世界末日就要来临了,那还学什么啊,还搞什么经济建设,还盖什么房子,还有啥活头——大家等死算了。
再一想,又不是我一个人死,大家都死。刘夏、欣然、萧遥,全班都死。江老师也要死……多可怕啊。
妈妈回来,我们对她讲了。她看了我们一眼:“你们小道消息可真灵!我们报社刚刚辟了谣,这些都是假的。不过是耸人听闻的闹剧。没有人知道世界末日什么时候来临。
是啊,除了神,没有人知道世界末日什么时候来临,我有几分庆幸。
“你们还不快去学习,马上要期终考了!”
“槽了。”我忽然想起明天还有一门物理测验。
庆幸之余的遗憾这才是真正的灾难呢!
x月x日
物理成绩发下来了,亮了红灯。物理老师说。如果连这次测验都通不过,期末考就更通不过了。天啊!后面的小黑板上写着“离期末考15天。并有人每日减天数。学人家搞“倒计时”,真可怕!
更可怕的是我越来越没有信心。对事情越来越没有把握。记得江老师说过“缺乏自信的人往往是一事无成的人”。我就是缺乏自信,总把希望寄托在天意上,我常用硬币的正反来预测考试的好坏。用树叶的单偶来估计分数的多少。
心里十分沮丧。刘夏来问怎么复习。“不复习了,豁出去了。”我顺口说道。可心里又问这是我的声音吗?总觉得自己不可能这么洒脱。刘夏看了我半天,抿着嘴似笑非笑:“那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刘夏的话证明了刚才那句话不是出自我的口。
只要存在高考。太阳就是从西边出来,我也得复习。有一半是为了我妈妈,圆她这辈子的梦。她对我们的期望太高。我实在不忍心让她失望。她经常说:“晓旭,小豆。你们一定要给妈争气,给你们死去的爸爸争气。”
妈妈本来应该是一位李清照或者朱淑真。她青年时候的梦想就是成为一位文坛上的居里夫人。只可惜她嫁给了我爸这位比她更有才华的清华大学高材生,从此“走向没落”。琴棋书画变成了柴米油盐,作家梦也随之变成了肥皂泡。有人说女人以家为世界,男人以世界为家。确实这样!我知道妈妈对我们姐弟寄托了很大希望,特别是在爸爸过世后,妈妈更是把所有的心血都放在我们身上。一想起这张干红灯的物理卷。我就很惭愧。
欣然今天安慰我:“你应该学会开导自己,比如用自我暗示来调节情绪——‘我不会,别人也未必会做’.好好想想就会做出来的……”
这样有效吗?我真希望下回能考得很好,以解释这次的不及格只是失误。可我没信心,害怕下次还考不好。
隔壁传来小贝贝她妈对她的训斥声,一定也是考试成绩下好吧。小贝贝哭得惨透了,她才上二年级啊,还有千百次考试等着呢。我想起来就后怕,平时总是不想长大。恨不能永远做个小姑娘,可是一想到小贝贝.才觉得长大了也有好处。我们好歹也快熬到头了。长大真不容易。
不知死了多少脑细胞
尔后当然是紧张的期末复习。
日本人学习刻苦,学生间的竞争激烈是世界闻名的。但他们与中国学生相比却是“小巫见大巫”。日本中学生在家学习时间为一个半小时,中国中学生却是三个半小时。到了高中。尤其是高三更不用说了。
大概教育史上最成功最有效的强迫人读书的办法就是考试。
每位同学在复习考试期间都比平时用功多了。准要能想出个办法让这一现象倒置过来,肯定能得个“促使人类文明进步大奖”。桌展里的磁带、walkman、电脑盘、游戏机收回家。闲书也归还原主。没人再谈起林志颖和香港新机场的兴建。到处可见埋头苦读的同学。不知是谁将后向黑板上的“离考试只有10天“改成“离放假只有10天”,刺激性更大了。这个期间,老师也加大了作业量、测验量。老师之间的话互相矛盾。
“真正的学者从来不放过每一个细节。”化学老师说。
“不要盯着细节不放。要高瞻远瞩,大处着眼,才能抓住整体。”历史老师说。
听谁的?
地理老师说:“据报载,始祖鸟并不是最早的鸟类,但是地理书没改,你们还得给我照写始祖鸟。”
这又是什么道理?
考试,像是考生和考官之间在捉迷藏,你不是知道最高峰吗,那我就考你第二高峰。
算不算刁难?
早晨,林晓旭一进教室就问:“刘夏,这些题你昨晚做了多久?”林晓旭用手指指刘夏桌上的数学本。晓旭为了这些数学题整整花了一个晚上,不知牺牲了多少脑细胞,以致她对自己的能力产生怀疑。
“不堪回首,足足花了三小时又十八分钟。刘夏苦着脸叹道。
林晓旭微微笑了笑,竟有些高兴,原来大家彼此彼此。
相比,初中时快活多了,做完作业可以翻翻杂志。听听音乐,看看电视。荣幸地进了九中后,她的压力很大,晚上从没在十二点前上床过。没完没了的习题和卷子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偶尔想看看杂志电视什么的,可一坐到电视机前,总有一个声音在耳边索绕:“别人正在用功呢。晓旭一方面已经被影片吸引住了,一方面又觉得看电视好像在犯罪。惴惴不安。回屋学习,却又学不下去,老想着那部未完的片子。遇到不会的题,她会很气,“这题对陈明、欣然来说,不费吹灰之力,我真笨。有时冲破重重难关攻下一道题,她会很兴奋,“也许他们都没做出来,我还行。”这么努力却不愿让人知道,那次学校发下了学生情况调查表,有一栏是“在家学习时间”,晓旭至少是五个小时,可她只填了三个小时;“就寝时间”,也只填十点半左右。她害怕别人知道她那么刻苦却学习不好,觉得她笨。调查结果与实际情况出入很大。原来很多同学跟她一样。而余发之类在家里很少碰书本的人却填上学习时间四个小时。老师觉得不可思议:“现在的学生怎么回事,刻苦的不说自己刻苦,不刻苦的硬说自己刻苦。
昨晚,林晓旭花了一晚上才把题做完,又总觉得没做对。别的功课也复习不下去,心里很烦,就去睡了。躺在床上,又想起那道数学题,尽管眼皮已经十分结实地粘在一起,可就是睡不着,仿佛睡觉是在偷懒。不行,晓旭又爬起来,继续看书,却又看不下去。索性就坐着,眼睛不带一点记忆地盯着课本。这样做只是为了心理上好受点:我没睡觉,我又“学”到很晚。只是她没想到效果。
“晓旭,咱俩答案不一样。”刘夏拿着自己的和晓旭的本子对照了一遍。
“是吗?”
“嗯,问问陈明吧。”刘夏转过头,“陈明,昨天的数学题怎么做?”
陈明随手把本子递给刘夏,又接着复习功课。对考试,陈明是十分重视的,尤其是这样的大考。他承认自己有虚荣心。巴不得自己次次第一,他在班上的地位、威信都是因为他的成绩。由于他一贯努力,一贯学习好,所以复习很轻松。他总是保持有条不紊的生活规律。在考试期间他绝不会开夜车。他知道那样会起反作用,陈明不愿意给同学们讲题。不是因为自私,而是因为有时他讲一遍,问题的人仍不明白,他们会不断地问:“为什么?根据什么?“他得讲上三四遍,还得翻书对照,找例题等等。马上要考试了,一寸光阴一寸金。
刘夏对完题,对林晓旭说:“是你错了,我和陈明的一样。看来你整个思路都错了。”
林晓旭接过本子,一看是错了。她一下子跌坐在椅子上。简直想哭,费了一晚上的心血,居然错了!
即使在这样紧张的气氛下,也有不着不急的人。
“萧遥,把代数借我抄抄吧。”余发张口就说,一点不脸红,像借支笔似的。
上复习课光认真是不够的,还得有技巧对老师使用的语音语调都要加以认真分析研究,声音比较缓和如一的一般不是重点;语调起伏加强,嗓门儿加大可得注意了,这往往是重点;但是那些真正有价值,同学们想得到的“料”.当老师有意无意透露时却是用一种似清非清、似明非明的声调小声含糊带过。这些绝不是一朝一夕能掌握的,没有十年的“学龄”休想练出这套“锣鼓听音“的过硬本领。
上复习课是很锻炼人的判断能力的,对于老师的“简单看看”、“基本掌握”、“特别看看”、“重点记住”,一定要用一个哲学观点“具体问题具体分析”。像林晓旭清一色全打“★”,不分主次,难怪她背死还捞不到好分数。欣然就聪明得多,每一题的重点程度都用不同的代号,一目了然,背起来轻重不一。
唐艳艳的事对欣然的冲击很大。为了深圳户口而放弃高考,欣然着实替艳艳痛心。欣然满脑子都是上大学,父母对升大学的看重使得欣然认定这么一个理:只有上大学才算有出息。每当亲戚朋友的孩子接到大学录取通知书时,父母都会“啧啧”称羡。欣然总希望有那么一天,她也能戴上名牌大学的校徽。让父母高兴一番。这样的思想从来没有动摇过,也没有动摇的迹象。欣然不明白,唐艳艳的父母也都是高知,他们是以一种什么心境来接受唐艳艳的决定的?唉,没户口的深圳中学生。
现在,欣然无法肯定任何事,也保证不了什么,只是这次期末考试她是一定要考好的。这是她要努力的。
“欣然,‘商品的使用价值’我找不到。柳清这题还没划好,老师已经讲下一题了,急得她宣探头瞟欣然的课本。
欣然告诉了她。
“那个‘货币的两种基本职能’呢?”柳清又问。
因为老师又开始讲了个“重点记住”。欣然这次只好说:“下课再告诉你。”
同学们不停地写,不停地划,大一二三,小(一)(二)(三),小小123,小小小123;非常重点,重点记住。一般了解。一堂复习课下来,真像是打了一场仗。但还没完,还有“收尾工作”,应该说后面的工作更加“艰巨”。
“同学们,这些题目都划下了吧。回去把重点背背.差不多就有90分了。”
“那还有10分出在哪?”有人穷追不舍。
“那10分是活题。”
“怎么活法,举个例子听听。譬如……”用“譬如”这么个文绉绉的词,仿佛是在请教老师。
“老师,这段是重点吗?”
“这题这样答可以吗?”
“这道题考的可能性大吗?”
如此“套题”的话四处可闻。老师若不“通点水”,就别想出教室大门。他们算被考油了。
政治老师有点哭笑不得:“你们干脆叫我把题告诉你们得了。”
“我不介意。”有点放肆了。
“不能再说了,说了就漏题了。”老师边摇手。边想走。
“老师啊,这次考题深不深啊?”
“不深也不浅。过去是手工印刷,印得重则深,印得轻则浅。现在是电脑控制,不深也不浅。”老师的回答真叫绝。
余发见“套题“无望,竟问道:“老师.谁来监考啊?”
同学们一听就乐,知道余发大有“出猫”意图。老师没好气地说:“你们这些学生考你们的试就是了,管哪个老师监考干吗?”
“心理准备嘛。”
“你们要是喜欢哪个老师监考,只能说明那个老师不负责任。”
“怎么会呢。我们就挺喜欢您监考的。”王笑天故意嘻皮笑脸道,说得政治老师噎了口气。
“好好复习吧,数理化复习累了,休息时就背背政治。”老师说。
“是。刚才物理老师还说背累了政治、语文、英语,做做物理卷子当作休息呢?”林晓旭道。
“敢情我们一直没用功,都在rest啦!”刘夏道,“老师这么关心我们啊!”
一下子,同学们全“休息”上了。
余发开始行动了:“萧遥,借你的笔记给我复印。”
他知道,班上的积极分子们在考前总会理出一张“大纲”。向大方的同学借来复印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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