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击证人(1/2)
桑思锐缓缓地瘫坐在门前,他将身子尽可能的绻起来,双手死死地抱着双臂,盯着天板吊顶上一处被掩饰得个很好的接缝,乍一看去还以为是漏水留下的痕迹。可是只有桑思锐自己清楚,那是他刚刚搬进这里时,就小心翼翼弄出来的一个安全角落。
父亲留下的那把枪曾经就藏在那里。他几乎每换一处出租屋,都会在吊顶上选一个很不起眼的角落,这16年来相安无事,他有惊无险得将枪保存了下来。
但具体因为什么要这么做,他自己都说不清楚。也许是因为父亲真心钟爱这把枪,而他只是想弥补自己曾经的过失;又或者潜意识里他跟母亲是一种性格的人,母亲一直靠着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幻想着父亲只是外出工作,等哪一天他忙完了就会回家来,而他幻想着,父亲从来不会离开自己的枪太久,他早晚会回来拿的,留着这把枪,就是留住了父亲回家的希望。
现实如此残酷,他们已经生计艰难,几乎到了衣食无着的地步,桑思锐每天疲于应付母亲越来越严重的病情,哪怕外出摆摊,也得提心吊胆,想着母亲是不是饿了冷了,会不会一个想不开就做出伤害自己的事情。他的心不在焉直接导致收入的严重下降,没有哪个顾客喜欢一个,拿货时驴唇不对马嘴、丢三落四、经常算错帐、神情恍惚的小贩摊主,桑思锐卖的东西又不是什么不可替代的稀缺品,有钱还怕不出去?
他的小摊越来越惨淡,已经几乎到了维持不下去的地步,可是母亲保持最后一丝清醒所需要的药物,却越来越昂贵,两者之间几乎形成了不可调和的矛盾。桑思锐会本能地担心母亲的病情恶化,他没有办法好好挣钱,挣不到钱就意味着没有钱给母亲买药,吃不到药母亲的病情依然再不断恶化。这是一个死循环。
桑思锐现在无比庆幸,自己在父亲死的前一天晚上,怯懦得什么都没有告诉母亲,让母亲带着她对父亲最美好的记忆。将那个她爱了一辈子并且会一直爱下去,早已经爱入骨髓的男人,深深刻在心里。
从这一点上来说,也许父亲死得正是时候,不然真相被揭开后是如此的肮脏不堪、如此的让人绝望。一旦被**裸地揭开,母亲人老珠黄又常年没有工作,早已失去了谋生的技能,她要么跟出轨劈腿背叛他们之间感情的丈夫一刀两断,可是这种绝决会因为没有经济来源,无力抚养儿子而失去监护权和抚养权,在这个遍地找工作,都要求三十五周岁以下的大环境里,母亲又该何去何从呢?像电视里演的那么美好的,下岗女工重新就业的励志故事。毕竟代表的只是极少数,幸运的,勇敢的,努力的人,而母亲,她只是一个胆小的,爱操心爱唠叨的普通小市民,她的肩膀不够坚强,她的内心不够勇敢,让一颗长期依赖别人的菟丝。突然间直立起来,是违背自然规律的。
所以如果当年父亲没死,母亲选择了离婚,她现在也许正在做着别人不愿意干的。工资极其低下的艰苦工作,只为努力生存下去,她没有任何的幸福快乐可言,人生对她来说也许早已经到了头。
如果当年她选择忍下去,不离婚,对这样一个深爱着丈夫的女人来说。丈夫的背叛出轨,是对她最绝望的打击,她被无情地剥夺了生活中几乎可以算是唯一的依靠,就会像鲜离开土壤一样,慢慢的、慢慢地枯萎下去,最终死去,哪怕她的**仍然活着,但她的灵魂肯定已经死了。现在这个样,对她来说才是最好的结局,她对外界的一切感应无知无觉,每天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她的伤心她的难过她的欢乐她的开怀都是因为一个男人,而这个男人,在他死之前一个晚上,给了他的妻子一个最美好最温馨的夜晚,终于让她铭记一生,让她拥有生活下去的勇气,可以一直这么疯下去。如果可以,他希望成为母亲那样的人,可以暂时忘记父亲已经死亡的事实,一遍又一遍地幻想着,他还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少年,父亲还是那个光辉正义的刑警队长。从这个角度上来说,无知也是一种幸福,他但愿母亲能一直这么幸福下去,直到她生命的终点。
不知不觉他早已泪流满面,以前父亲总是教育他,男子汉大丈夫,是宁愿流血也绝不流泪的,所以桑思锐小的时候极少会哭,他不想让父亲以为他的懦弱的。
但是他长大之后,这么多年带着母亲艰难求存,每每要伪装坚强,只有在夜深人静时,他才能暴露自己的软弱,可以热泪盈眶,为了可怜的母亲,为了看不到出路的自己,也为那个容颜在一****的时光中渐渐模糊下去的父亲。
他至今搞不明白,当一个月前他初回这座城市的时候,那个声称是他同父异母弟弟上门时,他为什么没能将对方直接打出去,反倒仔细辨认着,分析着,试图从对方已经成熟刚毅的脸庞上,找出当年在商店中惊鸿一瞥时,看到的那个骄纵小男孩的影子。
对方掏出一张一家三口的合影照片,照片中的男人,气宇轩昂,高大挺拔,正是他小时候引以为傲当成偶像崇拜的父亲,而照片中笑得一脸甜蜜的少妇,正是那天他只见过一面却永远留在了记忆深处的那个女人,那个夺走了他父亲,差点拆散他们这个家的坏女人。
“给我一个不揍你的理由。”对方应该二十五六岁的年纪,却带着一脸与年纪并不相符的沧桑感,桑思锐从对方身上,找不出与父亲哪怕有一点相似的地方。
对方毫不客气地在客厅坐下,看了一眼怒气冲冲的桑思锐,低声问道:“愿意听听我的故事吗?等你听完了再决定要不要把我打出去。”
“我叫卢思奇,是的,你没有听错,我姓卢不姓桑。”他微微一笑,似乎很高兴看到桑思锐吃惊的模样:“你的父亲从来没有希望过我冠上他的姓,母亲同样不希望,所以我理所当然地跟着母亲姓卢。在六岁之前。我的人生是那么的阳光,那么的幸福,然后一切突然天翻地覆。”
“你是说,因为父......他的死吗?”
“是。也不是。对于你来说,那一天,你失去了你的父亲,而我失去的,是整个世界。”
十六年前。桑念远死亡当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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