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别离(1/2)
十月,风雪前夕,严冬,多雨。
古之帝王,春蒐、夏苗、秋狝、冬狩,分四时对猎物进行捕杀。皇家围场在距京两百多里的褚明山上,山中修有行宫,皇帝每隔三年便会带上器重的臣子武将前去捕猎,这是大燕历来的传统,目的在于激励后世不忘从前打下江山的艰苦,作为祖训之一,便是景珏也无法轻易违背。
临行前,皇帝陛下还在碎碎念。
他一脸怒气,嘴巴张个不停,把沈玫慧从头到脚、从里到外地骂了个遍。那阵仗极大,像要把她给活吞了一样。
徐碧琛强行忍住笑意,为他顺毛安抚,道:“妾身长这么大,还没听过这么丰富多彩的骂人词儿,珏哥哥可太有底蕴了。”
虽然都是不太文雅的底蕴……
景珏委屈地瞥她,两道墨眉拧成麻花:“要不是她嚼舌根,朕就可以和你一起去抓兔子玩儿了。”
“为什么是兔子?”围场不是还有些凶禽野兽吗,怎么只说兔子。
他吹胡子瞪眼,作出副‘还跟我装傻’的表情。
“你们女子不都喜欢这种胖乎乎、毛茸茸的东西?”长乐这么小,看到几只刚孵出壳的小鸭子都爱不释手,更何况琛儿这样的大姑娘,肯定更喜欢。
“哦。”比起玩儿兔子,她更喜欢吃兔肉。
泡椒兔丁,她能吃一大盘!
周福海在门外等得焦虑,左转两圈,右转两圈,很想张嘴叫皇上出来,可他又想留一条狗命,所以迟迟不敢说话。
眼看天色逐渐亮起来,出发时间在即,万岁爷还在里面和娘娘腻歪,哎哟他的娘呀,这可该怎么整。
隔着门,看了眼那胖乎乎的身影,徐碧琛弯眼一笑,推搡泰迪男人胳膊,小声说:“时间快到了,您赶紧出去,瞧人家周公公等得多着急。”
来回踱步,一看就是着急坏了。
景珏冷哼:“让他等等怎么了。”他是大燕最尊贵的帝王,是有无上权力的君主,全天下等他都理所应当!
“是吗?”小姑娘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声音却还是那样清甜,她一说话,能让人软掉半边身子。景珏从这柔软的南方口音中听出了一丝威胁,咽了口口水,把准备放出来的厥词又尽数吞了回去。
“不…不是。”
琛贵妃用温热的掌心轻轻盖住他的手背,柔声道:“君应当把自己放在什么位置,皇上忘了吗?”
这口气,实在太像他之前的太傅。
皇帝陛下抹了把冷汗,回复说:“朕记得,这怎么能忘。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幼时翻来覆去背了数遍,想忘都忘不掉。”
“那您怎么可以任性地让全部人都干等着?”如花的容颜,似水的柔情,暗含责备,竟让已经厚脸皮到无可救药的帝王生出些许愧疚。
他偷偷嘀咕:“好像是不太对。”
抬头看向女子,在她脸上印下一吻,腻歪道:“朕先走了,你在宫里乖乖的,有什么就和暗卫说,他们会立刻传达给朕。”
“妾身恭送皇上。”拉着他手,把男人引到门口,准备把他推出去。
景珏好不容易把门拉开,作出要离开的架势。周公公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见他伟大的皇上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朕还是不放心,你这么乖,万一被珍妃她们欺负怎么办?”
徐碧琛愣了愣,好笑地说:“我现在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贵妃,她还能压到我头上不成?”
周福海内心疯狂附和,您这么护犊子,谁敢惹贵妃娘娘,太后都要让她三分,更何况是早就失势的珍妃呢。
“…她虽不敢明着惹你,但很有可能找些疯婆子来骚扰你。”譬如那个沈玫慧,如同一根巨大的搅屎棍,惹人生厌!
“所以呢,您不去冬狩了?”琛贵妃打趣道。
很好,要是皇帝为了她放弃本次冬狩,她就真的要名垂青史了。不过是臭名昭著那种。新一代妖妃横空出世,不知史官又要花费多少笔墨来渲染她的罪过。
“冬狩还是要去的。”景珏讪讪地说,“不过朕决定把右仆射留下,我怕远水解不了近火,若你遇到麻烦事儿,他能解决的都会为你解决。”
她感到一阵无语,心说:你让他过来,不知道是给我解决麻烦还是制造麻烦。
谢云臣看她不顺眼已是昭然若揭之事,亏得珏哥哥还蒙在鼓里。
“怎么了,琛儿脸色不好,是不舒服吗?”
“……”她觉得如果她说是,下一刻皇上就会找到由头拒绝前去冬狩。徐碧琛缓缓勾起嘴角,按捺住嫌弃的心情,努力作出欢喜的样子,道:“没有呀,妾一切都好,您赶紧和周公公出去吧。”
随他二人乘步撵到了承天门前,皇上出行的仪仗已经整装待发,他让周福海先过去打点,自己偏过头,在女子耳边低语:“在家等我,朕给你带兔子回来烤着吃。”
徐碧琛眼睛一亮,万分惊喜:“您知道妾喜欢吃兔肉?”
兔兔那么可爱,一定要红烧、泡椒、烤着吃才好。
景珏在她脑袋上轻轻敲了敲,宠溺地说:“你就这点爱好,多想想也就明白了。”说完,他勾了勾她的小指,两人对视一眼,万事皆在不言中。
转身朝前走去,休养多年,亦不改当年英姿态,翻身而上,拉住缰绳,那浑身雪白的马儿仰头一声长嘶,扬蹄踏飞尘土无数。
居高临下,意气风发,俊美郎君目光缱绻,身似流光,悄无声息化成一抹绕指柔。
他冲着徐碧琛所在的位置张口,无声说道:等我回来。
女子回以一个灿烂笑容。
她站在原地,目送帝驾和卤簿渐行渐远,慢慢消失在视线之中。
离恨恰如春草,更行更远还生。
幸好,她并未全心以付,不至于害上相思病,食不下咽。徐碧琛自嘲笑了下,把心底刚生出来的丁点儿惆怅抹去,掉头回宫。
少了个男人而已,日子还是要照样过。
然而嘴硬的姑娘虽不愿面对,但在之后几天的生活中,还是越来越清晰的认识到一个事实——
她有些想他。
有些不习惯,没他的日子。
都说烈女怕郎缠,景珏无微不至的关怀就像雨水,日日夜夜地侵蚀她的心墙。滴水可穿石,更何况她的心是肉做的,无法做到和石头一样坚不可摧。
若是从未拥有,自然不会留恋。可当真真切切拥有过,享受过,就很难再回到一个人的生活。
徐碧琛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得今夜冷得厉害。她露在空气中的脖子,好似被一张冰水做成的皮包裹着,无边无际的凉意刺得她直哆嗦。
她把膝盖弯曲,将身体缩成小小的一团,企图用这种方式来抵御严寒。然而效果并不怎么明显,手脚还是像刚从水塘子里捞出来的一样冰凉。使劲搓搓手,把掌心压在背下面,想温暖已经冻木的手,可是顾了这头就顾不了那头,两只脚丫都快失去知觉了。
忍无可忍,拽着被子盖住身体,大声喊道:“彤云!”
皇上每晚都来披花宫,和主子有说不完的话,因此两人就寝时从不让旁人在床边侍候。到睡觉的时候,就让宫女太监们到门口去守着,几乎不会留第三个人在屋内。
彤云此时就站在门口,和桃月一人提着一盏灯,安静地守着夜。
琛贵妃突然炸响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惊醒了已经有些睡意的宫女。
“主子在叫你。”桃月戳了戳她的腰,提醒她进去。
宫女揉揉眼儿,清醒过来,急忙推门入屋。
听到动静,徐碧琛从被子里探出脑袋,眼睛往左上方看去,“本宫…呲…太冷了,给本宫再拿床棉被过来。”
彤云挠挠脑袋,纳闷地说:“奴婢觉着和平日差不多呀,您怎么冻成这样了?”
“哪有差不多!简直冷了两倍不止,你瞧瞧本宫的腿,都冻成什么样子了。”徐碧琛委屈得很,她好想里三层外三层把自己裹成粽子啊,免得寒风跟长了脚似的往空隙里钻。
瞥见主子如花似玉的漂亮脸蛋冻得通红,知道她确实冷得受不了,彤云赶紧跑到柜子那边取出汤婆子,找厨房灌了热水,‘噔噔噔’跑回来,一把塞进琛贵妃手里。
“娘娘快塞进被子里,这个暖和。”
双手隔着层布碰到汤婆子的那一瞬间,徐碧琛发出了舒服的叹息声。
她迫不及待地把它揣到被子里,汤婆子一放进去,空气就开始升温,最初有些烫,但总归比方才冷得动弹不得要好。而且因为她身上到处冰凉,这汤婆子也很快显得‘威力不足’起来。
主子不再叫嚷冷,彤云才松了口气。她上前为娘娘掖好被子,道:“您之前没抱怨过冷,所以火炕都还没开始用。真是苦了您了,明个儿奴婢就去同内务监说,让他们启用火炕,您就不用受着严寒之苦了。”
徐碧琛像个乌龟,把头死死埋在枕头里,抱怨说:“本宫差点以为撑不过来了,你们也多穿些。”说完,她又小声嘀咕,“这汤婆子真好用,我怎么不早点让你拿出来。”
两人离得很近,她说的话彤云听得一清二楚,不由露出个笑,说:“往日皇上在时,天天都给您暖被窝,哪儿还需要汤婆子呢?”
徐碧琛愣了愣,竟然无从反驳。
她这才意识到,原来不是天气越来越冷,而是为她驱寒的人不在这儿而已。平时和景珏同眠,他都会提前上榻,把两人的被子铺好,自己先睡到徐碧琛那个位置,把它睡暖和了才让位。而且当她手冷脚冷时,都会直接往他身上塞。
习武之人身体硬朗,体温也比寻常人更高,徐碧琛最爱的就是把脚搭在景珏腿上。景珏也从不拒绝她,每次都费心费力帮她捂热,一定会等到她身体变暖和才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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