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1/2)
老皇帝也抬起了头,二人的目光就如此交织在了一起。原本面目慈祥的皇帝,眼中竟浮现出半分算计来。
他是皇帝,他怎能会不算计。为了这太平盛世,为了这山河永固,他堪堪算计了一辈子。
光算计上一辈子还不够,他也要把身后之事安排得妥妥当当。皇帝当了一辈子以德服人的仁君,但却也不傻。他很清楚太子宋勉竹与九皇子宋景兰暗地里已打得不可开交,储君之位,二人都蓄谋已久,就等着最终夺嫡的那一战。
刈楚立于桌案前,身形颀长,如竹如松。
他就那样静静凝视着老皇帝,眼中闪过一丝不解来。瞧着他面上的疑惑,皇帝突然一笑,缓缓道:
“十五,这条件不难。朕只是希望,日后,若老八和老九之间真有一战,朕希望......”
说着说着,他突然眯了眸。刈楚瞧着,对方的面上突然浮现出若有若无的老态来。
皇帝老了,皇帝也终于是老了。
有些事,他不得不看开,如若勉竹与景兰非要争着储君之位,便要他们去争吧。
如今,他已经拦不住雄心勃勃的二人,他现在唯一能做的,便是劝眼前这位对皇权不甚觊觎的十五皇子,去劝他......
“朕希望,你不要参与到这场夺嫡之战中。老八老九他们想斗,那便让他们去斗,而你,”皇帝顿了顿,“
朕能瞧出来,你尚无那份野心。但你与老九最为交好,若是到了那一刻,老九要你去与老八对峙,朕希望.....”
“朕希望,你能主动退出这场争斗。”
把损失最小化,也是这位帝王谋划的一部分。
“今天的约定,只有你知我知,却也是天知地知。如若你做到了,这份地契,便是你的了。你想要哪座城,只管写上去,但——”
皇帝轻轻皱眉,面上又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威严,“如若你做不到,朕这里,还有一道圣旨。”
“什么?”刈楚好奇。
老皇帝一笑,“如若你做不到,朕便要将你逐出京城,贬为庶人。”
一辈子,都不能再回京城。
男子一愣,葱白的手指滑过明黄色的桌案,也勾唇笑了,“父皇,您这是在害儿臣。”
“朕并非害你,”皇帝也伸出一根手指,指面轻轻摩挲着那锦匣的一角。那匣子的材质极好,摸上去格外舒服。皇帝一边摩挲,一边轻言,“朕没有逼着你非要与朕签下这份协定,这份地契要与不要,全都在于你的心意。”
正说着,皇帝突然站直了身子,将那份地契缓缓卷起来,准备收入匣中,“朕不急,朕给你时间去考虑。待考虑好了,你随时来找朕便是。”
眼看着,他又走到床边,弯下腰,再次打开那个暗格。
“父皇,”刈楚突然叫住了他,“父皇,无论那座城,都可以,是吗?”
皇帝身形一顿,继而点头,“是。”
“好。”他突然打定了主意,握着手中的狼毫,缓步走到床边。他的步子不徐不疾,却带着一份坚决。
皇帝抬眼,半眯着眸子望向他。
“父皇,”刈楚握着笔的手又紧了紧,终于下定了决心,“儿臣决定了,儿臣要这一座城。”
从皇帝手中接了地契,他于其上轻缓落笔,浓墨晕染开,于那明黄色的绸缎上,铺展成干净利落的三个字。
皇帝定睛,只见对方已停了笔,将那份地契大大方方地呈现在他面前。
——遥州城。
老皇帝又一眯眼,旋即轻笑,“十五,你可是知道,这座城如今并不在朕的手上。”
这座城确实不是在他的手上,遥州城如今已被小楚国占据,刈楚要地,却不该如此去问皇帝要。
怕是连这位九五之尊的皇帝,都无能为力。
“儿臣知道,”刈楚点头,“父皇放心,这遥州城,不日便会回到我大魏手中。”
他语气坚定,说得也是胸有成竹,引得老皇帝愣了愣神,片刻才缓缓言:“这座城,太子多次带兵攻占,都是无果而返。”
“儿臣知道。”刈楚微微垂下眼睑,面上的坚定却是不动分毫。此番神情,又是让皇帝怔了怔,旋即,只闻一阵笑声于殿内若有若无地化了开。
“好,好!”
皇帝拍手。
刈楚仍是微垂着眼,任凭皇帝拍手了阵。片刻后,眼前之人又突然将话锋一转,径直道:“朕记得,你即将弱冠,可是为自己取好字了?”
男子愣了愣,如实答复,“回父皇,并未。”
皇帝朗朗而笑,“那便回府去,慢慢想。朕也累了,你先退下吧。”末了,又添了一句,“出去的时候把皇后叫如殿内。”
刈楚点头称是,旋即缓缓退下殿去。只一眼,便看见安静候在殿外的皇后娘娘。
“母后。”男子上前,恭敬作揖。
见了刈楚,皇后也点点头,算是回了礼,笑得温和,“不必多礼。你父皇呢,可是睡下了?”
“还未,”他挺直着上半身,闻言,又略略福低了身形,“父皇让儿臣请母后进殿。”
传达了圣意,刈楚便又一福,就想转身离去。可谁知,眼前徐娘半老的女子突然抿唇笑了笑,杏色的袖子掩了面,指尖的蔻丹微翘。
“方才陛下,可是又在与你商讨战事?”
刈楚一顿,点了点头,“是。”
不是他有意要隐瞒皇后,方才在屋内二人所谈论之言,只有他们二人彼此才能知晓。
皇后倒也没再多什么,含着笑,看着他的身形走远了。男子的身形渐渐隐入一片天色中,靠在椅子上的女子袅袅站起,迈开步子进了殿中。
朱红色的宫门下,刈楚翻身上马,轻喝一声,衣袍已随风飞扬。
到了府门下,男子翻身下马,边整理衣服边朝荷花殿走去,只是一走进院中,便看见了院内站着的一群莺莺燕燕,三三两两而聚,有的立于树下,有的站于院门前。
姹紫嫣红,姿态万千。
刈楚的眼皮一跳,心中暗叫不好。
——他怎么还忘了父皇方才在殿内同他说的这一茬呢!
见有人走了进院门,姑娘们纷纷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当目光触及到那个披裘戴玉的清俊男子时,有人已情不自禁地低下头,面上尽是小女儿羞态。
万年从一旁慌慌张张地跑来,跑到刈楚面前时,又是一个磕绊。男人放眼望去,只见万年面上也挂着几分手足无措,结结巴巴地道,“殿下,这......”
这些姑娘都是圣上方才让人给送过来的,他也不好将她们全部都赶走啊!
万年哭丧着脸,在心中暗暗道。
可他家主子仿若早已明白眼前是怎么一回事,稳下了心神,朝那群姑娘缓缓走去。见殿下朝她们走来,美人们的面上都挂着隐隐的欣喜,却不敢流露出过多的欢喜之情,以免招惹殿下的厌烦。
只是她们其中有一人,面无表情地靠在身的那堵墙上,眼神清淡,隔着那群姑娘们朝刈楚望来。
眼中的冷冽若隐若现。
“阿、阿娆。”
男子也明显一眼便看到了她,连忙轻声唤道。他这么一唤,引得周围其他姑娘都纷纷侧目而去,打量起这位靠在墙边的姑娘来。
只见她身着素衣,外披裘袍。再厚重的衣服也难掩她娇美的身段。不知为何,她的面上戴着一抹素纱,这人旁人无法揣度她的容貌,也无法思量出,她是哪位大户人家的小姐。
谁知,闻声,那女子轻瞥了一眼刈楚,下一刻竟直接转过身去,推开门隐入了屋内。
刈楚急了,也不顾得满院子的莺莺燕燕了,连忙追上前去。推门的那一刻,他还听到了万年那一声同样着急的“殿下”。
“阿娆?”
女子端坐于床前,素色的纱帘遮挡住了她渐渐的身形。
姜娆轻哼一声,没有回应他。
他连忙屁颠儿屁颠儿地上前去,坐在她身侧,又伸出一双手来。
她感觉自己的手被人轻轻一握,那人的气息也扑上前来。姜娆仍是侧脸别目,不去理会身侧之人。
她生气。
她怎能不生气?她简直气透了!
就这样想着,她将手中素色的帕子一摔,佯作着站起身子来。
“好了。”即将起身的那一刹那,男子仿若察觉到了女子的动作,两手轻揽之间,已有袅袅香气入怀。
那人就从后背抱住自己,将下巴轻轻靠在她的发顶上,动作轻柔,“我也没料到父皇会这么快,竟送她们到荷花殿来,日后我让万年多拦着便是了。”
见他这么说,她的面色这才稍稍缓和了一些,又听见男人缓缓言,“我一会儿便叫人把她们尽数打回去,你莫要再置气了,好不好?”
姜娆被他抱着,背部朝着他,没有说话。
见她还是不语,刈楚便以为她还在生气,于是又说:“你说,这次要我装疯还是卖傻,抑或是让万年同她们说我有难以治愈的隐疾,只要你高兴了,我什么都依着你。”
他这一句话,让姜娆又想起了那天于迎宾阁中,刈楚在简媛面前做出的那些荒唐事来。往日的一切匆匆闪过眼前,引得她不禁抿嘴笑了,却强压着嗓子,故意说。
“哼,我方才可是出去看了,那些姑娘一个个,都生得水灵水灵的,你瞧着,难道不动心吗?”
毕竟......
她忽地垂下了眼睑,又感觉到面上又有一片炽热——那发烫的部分正是从她的颊上传来,那道疤痕为她带来的阴影久久挥之不去。
方才看到一群群青春靓丽的姑娘如雀儿般,欢声笑语地涌入院子中时,她是由衷地感到一丝担忧与害怕。
若是换了往常,也就罢了。如若她的面上没有这道丑陋的疤痕,她便依旧是那朵名动京城的名花,美艳照人,只需一眼,便可以轻轻松松地勾了万千男子的魂儿。
而如今,她......
她却很是害怕。
思忖之间,她面上的表情也沉了沉,眼中弥漫上一层若有若无的雾气来。恍然间,男子已扳回她的身子,两手按着她的肩膀,当目光触及到她眼中的迷惘与恍惚时,又一皱眉。
只因她的眼中,忧伤呼之欲出。
刈楚面上的表情顿了顿,瞧着她面纱之下的那一张小脸儿,叹息一声。
“又在担心什么呢?”
他话语轻轻。他这么喜欢她,她怎么就是不明白呢。
刈楚想告诉她,自己喜欢的,不止是她那张倾国倾城的小脸儿,即便她的整张脸都毁了,他还是会一如既往地喜欢她。
于是他又叹气,眼前却突然浮现出往日的光景来。他还记得,先前在倚君阁中,姜娆曾为了去中堂服侍谢云辞,自己服下了春酒。可在她离开轿子的那一刹那,将春酒递给了他。
当时他还对这玩意儿一概不知,只当姜娆给他的是普通的酒,便直直喝了下去。所谓借酒浇愁,那一晚,他便借了这半壶春酒,浇了相思的愁。
那晚,陪着他的,除罢这壶相思酒,还有他心上的风月。
“那晚,我守着你的身子,生生熬了一夜。”
这段往事从刈楚嘴里头说出来时,让姜娆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你、你你你......”
她连话都说不全了。
“你先莫要生气,”见着她面上的激动,刈楚慌忙按住她的手,“阿娆,你先听我说。我那晚...我那晚不是故意要看着你的身子的,只是......”
他这不说还好,再说出口时,却是越描越黑。姜娆面下一红,羞愤地推了他一把。
这登徒子!
她愤愤然,恨不得找个地洞直接钻进去。
他他他、他怎么可以这样!
刈楚生怕她又生气了,慌忙伸出手抱住她,“你先莫急,阿娆。我只是想说,你瞧着外面那些人,哪有你的半分姿色?当年,你那么勾/引我,老子都忍了你一晚上,更何况......”
“呸,”姜娆也转过头去,“我哪里在有勾/引你!”
这个人,怎么能睁着眼睛说瞎话呢!
姜娆愤愤然,面上又登时露出一丝难以言说的羞愧来。刈楚就站在她身旁,微垂着眼,看她的面终于一寸一寸红了下去,这才悠悠勾唇一笑。
笑得颇为得逞。
“好啦,”他又上前去,抱住女人,话语顿了顿,又转而哄道,“我已经想好了。咱们若是要长久的在一起,那便要在我父皇那里下功夫。”
“下什么功夫?”
对于他的一转话锋,姜娆接得也极其顺畅。女子眨了眨眼,似是将方才的小脾气都统统抛诸于脑后了。
刈楚倒也不急着开口,反而一脸闲适地拉扯着她于床边缓缓坐下。待她疑惑地坐下身子,他这才将手轻轻搭在她娇嫩的柔荑之上,缓而一握。
“首要,咱们要让父皇先认可你。”
“认可我?”姜娆皱了眉,“我是这种出身,又如何叫陛下认可我?”
“这个不急,”刈楚宽慰道,“你的身份,不过是父皇对你形成的习惯性的印象。等着,我带你多进进宫,见了父皇后,他一定会很喜欢你的。”
他边说边笑,眉眼也弯弯,眸中尽是一片清润的温柔。
却是让女子犯了难,“进宫?”
“嗯。”男子点了点头,目光缓淡。
姜娆面上立马浮现出几分窘态来,“我、我不要。我向来就不喜那些,也不善于与旁人打交道,尤其是那些贵夫人们。”
先前,她去尹府,便与那群所谓的贵夫人们生出一些不和来。
刈楚似是能察觉出她的顾虑,便宽慰道:“你放心,有我在,没有人敢欺负你。”
这句话引得姜娆缓缓抬了头,瞧着男子面上坚定的神色,女子终于稳下了神思,犹豫片刻,咬着唇轻而点头。
“好,我去。”
进宫的前一晚,姜娆辗转难眠。
第二天,她特意早早起床,在子鸢的陪同下,挑选了许久的衣裳,却是怎么挑都不称心如意。
穿青的白的,总觉得太素,穿粉的绿的,又觉得过于艳丽了些。
子鸢直在旁边笑她:“姑娘无论穿什么,都是好看的,何必如此折腾。”
她确实是穿什么都好看,最终,在子鸢的提议下,她终于挑选了一件淡紫色的水衫襦裙。
由是一晚上难以合眼,她的面色看起来有些差劲。于是她便施了厚厚的桃花粉,一来改善改善她略有些颓然的面色,二来,她还可以用粉略略遮去面上的疤痕。一番涂抹过后,房门已被人轻轻推开,看见来者,子鸢识趣地退下殿去,独留出他们的二人空间来。
“好看。”男子目光眷眷,轻缓滑过黄铜镜中,女子娇美的面容。
眉如远黛,面似桃花。说得也不过如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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