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2/2)
像是原本想要说些什么,在原地迟疑了几秒,刑珹最后还是一声不吭,什么都没有做。
很快,耳边那股熟悉的温热感便消失了。
公寓的房门被人打开又合上,伴着水池里的潺潺水流声,走廊上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放下里里外外洗了三遍的碗,路当归抬起头,望着楼下列队驶出小区大门的黑色车群。
从两人一起下了车,一前一后走进公寓房门那一刻开始,他就一直在尽量避免与刑珹有目光上的接触。
他背对着刑珹做菜,弯着腰捡起土豆,明明餐桌周围的空位还多的是,却依旧选择站在刑珹的身后和他说话。
那股强烈到已经难以抑制的念头,那个秘而不宣想要腐烂在心底的秘密,一旦被挑开暴露在太阳光底下,狼狈的人一定会是自己。
疯子的爱光明磊落,坚决而又纯粹,从不屑于遮遮掩掩。
反倒是他们这些看似道貌俨然的正人君子,心里除了那一丝说不出口的感情,还夹杂着许多见不得光的东西。
他不能和刑珹对视。
一旦撞进这人的眼睛,他就知道自己动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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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过后视镜,看着自打上车后就盯着窗外不发一言的大少,刑十有些忐忑地开口:
“大少,今天一共安排了三场会议,下午四点半董事会交接仪式,晚上七点半各部门业务阶段性收尾,十点——”
还没来得及把话说完,刑十就把后面的话给硬生生憋了回去。
就在刚才,他看到后视镜里的大少爷靠在座椅前,微微仰起了下颌。
眼圈不知什么时候红了半边,一滴眼泪沿着大少爷的眼角,无声地滚了下来。
即使早就知道这是大少爷发病的预兆,他还从来没有见到自家主子在人前,特别是当着手下的面掉过眼泪。
看到驾驶座上的刑十皱紧眉头,眼神里满是忧虑与担心,刑珹动了动喉咙,似乎想要出声解释。
然而话已到嘴边,他却只觉得生涩难言。
并不是悲伤让他流下了眼泪,而是兴奋与快乐在大脑中相互交织,分泌出多巴胺所带来的极致快感。
大屏幕上那些演出来的悲欢离合,生死契阔,从未打动过他半分。
他曾深深爱上了一个人,却无法为他献上玫瑰。
直到今天走出精神病院的大门,看到小医生的那一刻,他才终于明白,原来自己就是那朵玫瑰。
仅仅是看着路当归戴上自己的围巾,将鼻尖轻抵上暖和的羊绒,他的心脏就跳动得几乎快要爆炸开来。
洗手切菜,布置好桌椅,端上一碗热腾腾的面,站在狭窄的出租屋里,离自己不到一米外的地方张口说话。
原来爱是一种那么美妙的情感。
只要能和路当归呼吸着同样的空气,他就有继续活在这世上的理由。
双手颤抖着拉开领口,刑珹睁大眼睛,死死盯着车顶的天花板,开始止不住地大口喘气。
“……大少?!”
刑珹眼红如血。
他没办法告诉刑十,他已经愉悦到几乎快要死掉。
在腐烂枯萎,落入泥土的最后一刻,玫瑰在它深爱的人面前绽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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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节假期结束后恢复值班的第一周,医院收治了很多新入院的患者。
在事情最多的五科工作,路当归连续几天忙得脚不沾地,连吃饭都是用跑的。
这样的日子千篇一律,直到从某一个早晨开始,他的手机莫名收到了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短信内容只有短短一行字:
【路医生,早上好,我爱你。】
“我爱你”,这三个字份量那么重,通过这个人的口中说出来,却好像和“收到”没什么区别。
一听这种口气,他就猜出了发短信的人是谁。
忙着和同事搬运医疗物资,路当归将手机匆匆塞进裤兜,忘记了回复消息。
临近中午,手机又收到了一条新的短信:
【路医生,午安,我爱你。吃了吗?】
天色渐暗,没等路当归回信过去兴师问罪,那人又发了第三条过来:
【路医生,晚上好,我爱你。祝好梦。】
刑珹才出院不久,正在进行康复训练,刚刚苏醒的情绪模块非常需要找一个合适的机会释放。
一看平时围在他周围那些人高马大沉默寡言的家伙,就知道这人肯定不会拿身边的人当作练习的对象。
站在走廊上,拿着手机徘徊了很久,路当归还是放弃了奉劝这人不要对着自己乱说骚话的念头。
虽然完全不知道该回些什么好,但每次收到诸如后缀“吃什么”这类的内容,他都会随手拍一张正在食堂吃东西的照片,扔过去给电话那头的人自己琢磨。
这样你来我往了好几天,似乎对刑珹表达欲的改善真的产生了一些效果,这人每次打在末尾的句子也越来越长。
甚至有一次,他直接复制了一整段不知从哪里搬来的非主流文字,装作是自己的原创:
【亲人和朋友是永久的财富,健康和幸福是一生的支柱,有思念,有问候,这就是最快乐的享受。美好的一天从我的问候开始,路医生,早上好,我爱你。】
自打出了院,这人就又马上回到了湾海,又开始和商场上那一堆复杂的人和事打交道。
虽然并不清楚刑珹这段时间在干什么,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空闲时间和自己发信息。但路当归心里总有种莫名的感觉,从跟着保镖离开自己家的那天开始,他们俩人的生活好像又一次被分割成了两条线,离得越来越远了。
虽然并不觉得有多惋惜,但他心里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堵着,始终不是滋味。
周五晚,带着实习医生们查完房,路当归回到家已经是凌晨一点多。
随便冲了个热水澡,套上睡衣两眼一闭,他像跳水运动员一样挺直双腿,往后一倒,扑进了暖和柔软的被子里。
揣起枕头旁的手机,路当归正准备定个明早起床的闹钟,却发现刑珹不知什么时候给自己发了一条消息:
【路医生,请开门。】
从床上猛地坐起身,路当归揉了揉眼睛,发现这条信息的发送时间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前了。
也就是说,在他前脚刚到家,进浴室洗澡的时候,那人就已经站在了门外。
踩着拖鞋打开公寓的门,路当归发现门口并没有任何人。
从家门口探出一个头,朝走廊上左右张望了一会,他才终于在不远处的楼梯拐角处,发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那人一身黑衣黑裤,静默无声地坐在楼梯前,要不是自己眼尖,他的影子都快要和四周的黑暗融为一体了。
听到身后传来“啪嗒啪嗒”的脚步声,坐在楼梯口的人缓缓转过头。
“路医生,晚上好。”
看到来人,刑珹淡淡开口。
不远处是一道半敞开的公寓门,玄关处的亮光透过门缝照进走廊。
小医生就站在光里。
路当归并没有问刑珹找自己有什么事,为什么会那么晚过来。
用后背挡着门,他眯起眼睛,盯着楼梯口的人影打量了半晌,接着缓缓开口:
“进来吧。”
直到刑珹从楼梯前站起身,路当归才发现,这人脚边还堆了一个塑料袋,里面放了一把牙刷,一筒牙膏,两瓶看不出什么外包装的药,还有厚厚一沓不知道干什么用的a4纸。
“……”
路当归抵着门把转过身,走廊上的人随即拎起塑料袋,跟着自己走进了家门。
正准备简单和这位不速之客叮嘱几句沙发床的使用方法,就赶紧溜回卧室继续补觉,他突然听到刑珹开口:
“路医生,我把一切都处理好了。”
抬起手打了个哈欠,路当归靠在卧室门口,迷迷瞪瞪地望过来:“……处理什么?”
刑珹没说话。
耗时两周,湾海集团的管理层交接流程在今天下午全部宣告结束。
他将整个集团都留给了刑醒,自己同父异母的四妹。只是为了防止姜家做大,他拿走了所有自己签署过的,最核心也是最重要的合同与股权协议。
这些随身携带价值几十亿的文件,刚刚被路当归满脸嫌弃地当成破烂,扔到了鞋柜顶上。
站在玄关昏黄的灯光下,看着眼前身穿毛绒睡衣的困倦人影,刑珹眼里渐渐浮起一道细碎的光。
不知是窗外的月亮,还是什么别的什么东西。
“路医生,你把我关起来吧。”
他眼神迷离,却认真地对眼前人说。
把我关起来,锁在你的家里,这辈子都只属于你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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