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1/2）

娜提雅维达给的回礼是放在她肩膀上的。

莱芙仔仔细细地将肩膀拍了一遍, 将收集起来的灰尘、织物毛屑以及一根韧性十足的浅亚麻色头发收拢起来，放在掌心里，仔细检查哪一样看起来像是礼物。

最后她拿起了那根头发, 对着阳光看了看。

全身都是宝，这句常被用于某些珍贵药材的形容用在魔龙身上十分恰当。魔龙的皮甲、肉、甚至唾液都有神奇的用途, 头发自然也不一般。不过羊小姐曾经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把魔龙的头发剪去了大半, 还试图用来织衣服——之后这些头发又被娜提雅维达要回去了——这说明魔龙的头发和人类的头发在表面上并没有什么不同，也同样能被剪断, 拥有着类似的柔韧度。龙头发比起龙甲和龙唾液确实有些普通，不过也许有着神奇的功效也说不定。

魔龙很喜欢从自己身上拆东西下来送给她，送过用龙骨瓶子装的唾液，送过龙革做的刀鞘和……衣服。既然如此，魔龙拔一根头发用来给她当作礼物, 就很好理解了。

然而，仅仅是送了一根头发而已，那她刚才看到的重影, 还有一些黑黝黝的幻像，又是怎么回事？那一瞬间有种灵魂出鞘的感觉，像是有什么无形的东西生生地嵌入了她体内一样。一根头发而已, 怎么就有这么大的能耐？

这根头发看起来只是一根普通的龙头发, 但说不定实际上是一根大有来头的龙头发。

莱芙想了想, 接着珍重地将头发收了起来，往住处走。

“莱芙你真的变了。”麦德拉安静了好几日，这时候突然在她耳边出声，让莱芙吓了一跳。

“我还以为你……”莱芙道, “……被魔龙禁言了呢。”

“你并不是才发现我能说话，而是才发现我在这里, 是吧？”麦德拉爬上了莱芙的脸，趴在鼻子上，仰头凝望着她的眼睛。

“怎么了？”很小的小人，如果不是从这个角度看过去，也看不出一双大眼睛里盛满了眼泪，不过莱芙以这个角度看麦德拉，坚持不了多久，两个黑眼珠对在一起实在很不舒服。

莱芙回了使女给她安排的住处，立刻关上了门。虽然外头的人并不多，但是被人看到她对着空气自言自语，这到底不太好。

“明明这根头发就是昨天晚上意外掉到你衣服上的，你都要收起来。能发现这么细小的东西，却发现不了在你肩膀上呆了那么久的我。“麦德拉也不知道是和谁学来的语气，此刻仿佛在控诉一个见异思迁的负心人，“你就这么喜欢那条龙吗？”

“魔龙的头发几乎不会脱落，那一根应该是特地为我拔的。”莱芙搬了椅子坐下，“我有一种感觉，这是很厉害的礼物，即便看起来很不显眼。”

“我亲眼看着它掉上去的。”麦德拉道，“你为了那条龙，就不相信我了吗？”

“喂，这是怎么了？突然这么小心眼。“莱芙一去看麦德拉，两只黑眼珠免不了又要对起来，她自己也觉得这个动作做起来很滑稽，但是麦德拉一副很不高兴的样子，她也笑不出来。

对于这个从装枸杞的保温杯里无中生有的小人，莱芙将她当成一个要一直照顾的、一直会与她作伴的小生灵，所以愿意去理解她莫名其妙的小脾气。莱芙小力地捏着麦德拉的腰，将她提起来放在掌心里，举到面前平视，“我还以为你是魔龙的小狗腿子呢，不献殷勤也就算了，她一离开就在暗地里说坏话，这可不是一个合格的小狗腿子。”

“我才不是魔龙的小狗腿子呢。我是莱芙你的小狗……不！”麦德拉用力地摇摇头，“我才不是什么小狗腿子。我和你，还有莉莉，是要一直在一起的。”

“这是当然了。”莱芙捏捏麦德拉脑袋上的红色布片。

“可是莱芙觉得，我们三人在一起，还不够，是不是？”麦德拉趴在莱芙的手掌心里，仰着脑袋，两只相较起面部而言十分大的眼睛像两滴血珠。

“我和你、和莉莉的感情，同我和娜提雅维达的，是不一样的。”莱芙道。

“你先前明明是想好了的，我能从你的血里尝出来，你非常坚定地想要我们三个在一起，只有我们三个，过完之后的日子。那个时候你才是头脑清醒的，但是现在你觉得不够了，你不清醒了。你想要这颗黑蛋，还想要那条魔龙。“麦德拉用细线般的手指指着她道，“你昏了头，你知道你做出这样的选择来，意味着什么吗？”

麦德拉前些日子乖乖的，悄无生息地藏着，差点把自己当成了一个小挂件，但是这个时候她实在憋不住了。她当初那么想要吃那颗魔龙蛋——她现在仍然想要吃——除了为提升实力之外，其实也是恐惧于这枚龙蛋会给莱芙带来的影响和变化，现在看来她的担忧一点儿也没有错。她讨厌那颗龙蛋，部分原因是嫉妒，她嫉妒一个新来的小东西能占据莱芙全部的注意力，但是在嫉妒之外，更多的则是担忧。

“我知道。”莱芙有些不适应麦德拉这样慷慨激昂的说话方式，明明长了一张小孩子的可爱的脸却摆出大人的表情，还活了不到一年的小人却在摆老资格冲她讲道理。麦德拉越是严肃，便越是显得逗趣，莱芙捏捏小人的脸。

“谁都想要杀了那只魔龙。为了正义的，觉得你背叛了他们。为了利益的，觉得你独占了一个珍贵的猎物。要是被人知道了，”麦德拉道，“一切曾经加诸于魔龙身上的杀意，会变本加厉地加在你的头上。更别提你还有一颗没有自保能力的蛋，你要护着它，那么所有人都会成为你的敌人。”

“我知道的。”莱芙道。

“既然你知道，为什么就这么糊涂？”麦德拉道，“明明以前是一个不会心软的家伙。过了一个月就变成了这样，你让我怎么习惯？”

”我知道我在犯糊涂，”莱芙碰了碰腰间的魔龙蛋，“这颗疍对我的影响确实很大。大概是某种要把遗传物质传下去的本能冲动控制了我，导致我对这个带有我遗传物质的个体，以及贡献了另外一半遗传物质的生物产生了难以割舍的感情。”

“什……什么意思？”麦德拉被一连串她听不懂的话砸懵了。

“简单来说，我得为我做的事情负责。”莱芙赧然低下头，另一只手的手指在桌子上点来点去，“毕竟我对娜提雅维达做了不应该做的事情，搞大了她的肚子，我当然得……”

“……怎么成了你‘做了不应该做的事情’，莱芙你根本一件需要为之负责的事情都没有做。”麦德拉的眼珠转了一圈，芝麻粒大点的拳头在莱芙的掌心捶着，“你清醒一点！你一定是被骗了——那可是魔龙啊，如果不是她心甘情愿，你怎么能对她做什么？何况那颗蛋明明就是娜提雅维达瞒着你搞出来的，和莱芙你又没有关系。难道她生了一颗蛋，就必须得是你对她做了些什么吗？你不能用人类的常识来揣度魔龙！你对于魔物的诞生过程有很大的误解，魔物和人类、和普通的动物不一样……解释起来很复杂，说起来，你知道我是怎么来的吗？我可是……”

麦德拉的声音戛然而止。

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开了，娜提雅维达一身寒气地站着，两个指头提着麦德拉的后背，将小人拎在空中。

“怎么回事？”莱芙没听懂麦德拉的话，记得麦德拉提到了这颗蛋是魔龙自己造出来的，还说起了这个麦德拉自己的来历。莱芙意识到有些她不知道的事情呼之欲出。

娜提雅维达像揉抹布一样将小人揉搓了几遍，小人”啊“”啊“地大叫着，如果不是一般人听不到，恐怕声音已经传到了两条街之外了。

“她刚刚说的是什么意思？”莱芙虽然也知道小人的生命力顽强，却很担心她在魔龙手心里出事。

“无非是劝骑士小姐您不必对我负责。”娜提雅维达将小人揉搓完毕，然后又放回到了莱芙手心里，“我记得故事里的负心汉们，往往曾经也都是有良知的人，只不过身边总会有几个狐朋狗友怂恿，骑士小姐您可不能胡乱听信谗言。”

“这是当然。”莱芙接过小人，为了自己居然在一瞬间居然产生过对娜提雅维达的怀疑而感到十分羞愧。

“咳咳，我觉得呢，自己做出的事情，尤其是弄出一个蛋这种事，无论如何都是要负责的。”麦德拉拘谨地跪坐着，就连鼓鼓的小圆脸似乎都变方了，血滴一般的眼睛空洞而呆滞，似乎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小人，“世界上还有魔龙和骑士这般适合成婚的存在吗？我想并没有呢。除了祝福，我又能给你们什么呢？也没有呢。”

莱芙被麦德拉说的话逗得哭笑不得，看着娜提雅维达柔顺的长发，道：“你刚才说的回礼……”

“骑士小姐觉得如何，可满意吗？”娜提雅维达挑了挑眉。

麦德拉乖乖地顺着莱芙的手臂爬到了肩膀，蹲了一会儿，接着意识到魔龙似乎并不欢迎她多留，于是识趣地跳跃了几下，离开之前又体贴地关好了房门。

“是这根头发吧。”莱芙将头发取出来，“我看你只留下来这个。我不是嫌弃这根头发不够贵重的意思。但是有这种可能，我把真正的回礼遗失在街上的某个地方。”

“噗。”娜提雅维达笑，“怎么会是一根头发？”

“那是什么东西？“莱芙心想她不会真的把礼物落在什么地方了吧，”不知道现在去还找不找得回来。“

“不会这么容易丢的，是骑士小姐喜欢的‘地’哦。”娜提雅维达说，“既然已经提到了，那就顺便送给您好了。”

“你不是在开玩笑吧？”莱芙站起身来，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送礼物的事情，怎么能用来开玩笑呢？”娜提雅维达认真道，“是一整座大陆。希克纳大陆，虽然不是四片大陆中最大的一个，但是好歹比起白岛来要大上许多。我对您的诚意，比起那个什么大人，是不是要大多了。”

明明是送了一片大陆，娜提雅维达的语气却像是随手替她从铐架上拿了一条鱼似的。

现在有一片大陆是属于她的，莱芙被这一事实所震撼，不亚于那个夜晚魔龙突然向她砸宝石雨的时候。

昨天她成为岛主，今天她就成了一片大陆的主人，按照这样的速度发展下去，到了明天她岂不是要把整个世界都收入囊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