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1/2）

“看样子, 是有人进来了。”娜提雅维达松开手，不再继续闹她。

莱芙的脚一落实地，便向库房外走去。

冷风从门口吹来, 她鼻头微红，打了个喷嚏。

仓库门口的几个孩子也听到有陌生人的呼喊, 见莱芙出来, 便都愣愣地望向她。

“这天气，不觉得太冷了吗？快去添点衣服。”莱芙道, “雪大了，去有遮盖的地方，别受凉了。”

叮嘱完之后，莱芙便迈开步子朝着声音的来源跑。身形变小，多少影响了步幅, 又或许是太着急了，莱芙觉得自己跑得太慢了。

不知道来的人是谁，也不知道那人见到了半人半兽之后发生了什么, 她既害怕传来什么大动静，但是没有任何动静传来也让她担心。

其实她早就该发现的，无论是气候再古怪的地方, 也不可能连着月余都是晴好的日子。现在这个时节, 下雪是正常的, 但是在这片草场里，正常是才是反常的。

这片草场连通着神秘的柜子，莱芙一开始曾怀疑过柜子里有巨大的内在空间的可能性，这种内在空间不同与储物器中的空间, 而是一片能让人生活其中的宽敞天地。但是在询问过麦妮之后，莱芙便否决掉了这种可能。就连一向见多识广的游巫, 居然都说她的想法太异想天开，甚至在她追问了两遍“有内在空间的宝物，你真的没得卖”之后，差点恼羞成怒——麦妮似乎特别排斥给出“你要的东西我没有”这样的回答。

莱芙想象中的宝贝不存在，但是能将人从一个地方转移到另一个地方的方法，光是有明文记载的便有许多种。用上这类方法，再加上点隔绝、障眼的法子，应该就是这片草场存在的奥秘。

这片草场确有实地，之所有没有大风、没有下过雨雪，是因为它和外头隔绝了。在隔绝消失之后，雪花能进来，这片草场外的人也能进来。

这片草场若是想让人不来探索，那么必然要加上障眼法。障眼法会改变这片区域的外观，若她是择地的人，定不会选一个热闹的所在，而是会选一处人烟稀少的不起眼的地方。

莱芙这般盘算着，知道她需要应付的人恐怕不会很多，于是放下心来。

看到大片羊群，约有百只，放眼望去，牧草地已经被啃秃了一片，莱芙停下了脚步。

在羊群之后一片空地上，站着一个老丈，一只瘦马，伊莱娜，还有一个戴黑帽的中年男子——是魔术师。

魔术师。莱芙忙着应付佩皮斯，居然差点忘了这个疑似玩家同伙的人。

老丈看到了可怕的东西，面露惊恐，要不是拉着老马的缰绳，怕是站不直了。

伊莱娜背对着莱芙，站在老丈对面，正在同老丈说什么。老丈不时摇着头，似乎并不认同她的话。

她也在发抖，不过发抖的原因和老丈不同。天上落着细雪，刮着干燥而寒冷的风，而她还是单薄的衣衫，于是只能缩着胳膊，用力地跺脚取暖。

伊莱娜进入这片草场的时候，夏季才刚刚过去不久，自然没有穿着太厚的衣服来。在这片草场与外界隔绝、又有大量火炉昼夜不停地加热的时候，倒是没有人会觉得冷。而一旦这种隔绝被打破。外头的冷风一吹进来，此处小空间里维持的如春假相过不了多久便烟消云散了。

魔术师一言不发地低着头，似乎将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手头的动作上，他正将那根不离手的细棍拗来折去。他是如此专注，甚至没有注意到周围的气氛变化。

在那个老丈突然出现之前，伊莱娜已经简略地向他说明了失踪的孩子在几个月中的经历，也说了艾德文和斯坦利的勾当，还有牲口怪物的存在——原来它们并不是戴着头套的人，居然是牲口变的魔兽，对最后一点，伊莱娜之后又改口说它们确实是戴着头套。伊莱娜所说的一切都让魔术师一时难以接受。

伊莱娜打了个喷嚏，鼻子湿湿的，她用袖子蹭去了淌到人中上的清鼻涕。

雪丽大祭司教过她，流言是危险的东西。无论是谣言还是真相，若是传播开来会导致难以预料的混乱，那么还是用威逼或者利诱的法子，堵住源头为好。

“什么，难不成一百个金戈沙币还堵不上你的嘴？莫不成你还想要爵位不成？”伊莱娜也不叫冷，板着一张小脸地与老丈对峙，“你难道不懂什么叫见好就收吗？”

老丈摇着头，几次想要开口解释什么，却又欲言又止。

莱芙向伊莱娜的方向走去，但是羊群挡住了她的去路。这些羊原本在乖乖吃着草的，但是一见莱芙过来，却像是闻到什么诱惑十足的味道似的，亲昵地往她身上蹭。

这群羊身上的羊毛都留得很长，怕是有些时日未剪了。无数个巨大的羊毛球，厚重地压在莱芙身上，一边将她推来推去，一边“咩咩”叫着。莱芙在只有一只小羊莉莉的时候曾经设想过通过“小羊变大羊”、“大羊生小羊”的办法成为一个富有的牧羊女，也不知做过多少被群羊挤醒的美梦，但当真有数十上百只膘肥体壮的绵羊左右围堵着她的时候，却发现并不怎么美好。

娜提雅维达缓缓走来，轻车熟路地穿过羊群，将个头矮小的骑士姑娘解救了出来。

“……你最好听从我的警告，你在这儿看到的什么都不要说出去，否则……你非但得不到好处，哼，我还会让你付出代价的。”伊莱芙凶巴巴地说，“是很厉害的代价。”

“可是……你没有告诉我……为什么会有长着牛头和……和羊头的人……”老伯特缩了缩脖子，也不知是被兽头人身的怪物所吓，还是被伊莱娜的威胁给唬住了，“小姑娘，你别……”

被冷风一击，伊莱娜打个了嗝，正要接着说什么，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暖意。

厚实的布料从她背后裹到身前，一双纤细而有力的胳膊隔着布料环绕过她的身体，这大概是伊莱娜得到过的最温暖的一个拥抱，不过她实际上也没有多少被拥抱的机会。正要出口的话语咽下了喉头，伊莱娜僵硬地转过脖子。

抱着她的人是莱芙白。

莱芙白正抱着她。

伊莱娜的脸庞顿时变得通红。

“很冷吧，伊莱娜？”莱芙将厚布给伊莱娜裹上之后，便松开了手。

莱芙在系统背包里囤积了不少生活必需品，主要是吃的穿的。为了尽量节省空间，这些吃的穿的又多是原材料，而很少是成品。在这些原材料里，就包括大堆物美价廉、颜色黯淡的厚布。麦德拉在知道她的库存之后，还嘲笑过她像是随时准备逃难似的，即便是应对几年的饥荒也够了。这些库存在来这片草场之前，并没有什么用，但是到了这片草场之后，倒确实有了许多用武之地。

此时天色已晚，天上的星月又被云层挡住了，唯一的光源就是四周的火炉，莱芙看不清伊莱娜的神色，只见后者愣愣地站着，还以为这个爱挑刺的小姑娘是嫌弃她拿出的布料太寒酸了，说：“我只有这个了，暂时将就一下吧。”

伊莱娜轻轻地“哼”了一声，低下了脑袋。

“这里发生了什么？”莱芙的目光从伊莱娜身上移开，扫过老丈，又扫过魔术师。

刚才她听到的惊叫不可能是魔术师发出来的，那么声音来源就只能是这个老丈了。他说了“怪物”，定是看到了那些半人半兽们，但是莱芙环顾了一全，却没有看到任何一个牲口怪物的身影。

十只喽啰怪物都在库房附近，可能出现在这儿的也就只有牛小姐和羊小姐两个人，但是她们又在哪儿？

“你给我出来！”牛小姐的声音从羊群中传来，语气相当不耐烦。

莱芙朝声音的来源望去，在一群毛发旺盛的圆滚滚的羊当中，她暂时无法确定牛小姐的位置。

“……我不，你别让我和它分开……”羊小姐的声音是娇嫩与粗哑的混合物，平常听起来就相当刺耳，此刻大着嗓门，更是突兀。

听到羊小姐的话，就连魔术师也停下了拗折细木棍的动作。

“可你明明知道我们不是……”牛小姐之后的声音轻了下来，她一用力，像是拔一颗卡在冻土里的大芜青似的，将羊小姐从一只滚圆绵羊的肚子底下拔了出来。

“……那又有什么关系……”羊小姐抽抽嗒嗒地哭了起来，丝毫不在意此刻的处境，“它好可爱……”

牛小姐用手掌在羊小姐脑袋上拍了一记，或许是想要将后者脑袋里的不清醒念头拍走。

两个怪物的位置离莱芙所站的地方不足十尺，她们一从羊群中探出头来，莱芙就听到老伯特喊了一声：“怪……怪物……”

牛小姐拖着一条断腿，吃力地带着羊小姐从羊群中走出来。

羊小姐只顾啜泣，望向羊群，似乎才刚经历一场生离死别。

在看到牛小姐和羊小姐之后，老伯特似乎只会说“怪物”一词了，就在老伯特正要说出下一个“怪物”之前，牛小姐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摸了摸手臂上鼓起的肌肉，道：“这里的牧草都是我精心培育的，你养的绵羊就这么吃了我的牧草，这该怎么算？”

老伯特有好一阵不吭声，过了一会儿才道：“你……你俩到底是什么东西？”在这片突然出现的古怪草地上遇上这两个兽头人身的怪物的时候，老伯特的确有些害怕，不过后来又看到有一老一少的两个人出现，他就有了底气，又想着这两个怪物并不是什么猛兽，不过是站起来的牛羊而已，便也不怎么害怕了。

若是这两个怪物脖子上的脑袋是狼头是豹子头，老伯特也许还会担心它们吃他的羊，吃完羊还要吃他；但如果它们本来就是两个吃草的家伙，即便是站起来了，应该也不会改胃口吃肉的。

老伯特只是想搞搞清楚而已。

在听到这两个怪物开口说话之后，他甚至一度以为它们是人扮的。

但接着那个王都口音的金色短发小姑娘冲他说了一堆难懂的话，反而让老伯特觉得这两个兽头人身的家伙有什么阴谋。

“它们到底是什么呀？”老伯特问新来的两个姑娘。

莱芙一看到魔术师便想到了后者曾经将这些半人半兽的脑袋当成了头套，正想借用这个说辞，才刚张嘴便被魔术师抢了话。

“老爷子，那还用问，他们当然是人了。只不过戴着头套而已。”魔术师笑嘻嘻地摆出当街卖艺的架势来，只不过这回他的观众比往常少多了。

“头套，你说那是头套？”老伯特将信将疑。

人总是试图用已知的事物去推测未知的东西，好比魔术师在表演的时候用过动物模样的道具，因此一开始在见到这些怪物的时候很自然地便将它们当成了扮成动物取乐的人。而对老伯特而言，“戴着奇怪帽子的人”要比“神秘怪物”好接受得多。

“您总不会以为他们是牛羊吧，牛羊怎么会说话呢？您在同我开玩笑吗？“魔术师连声道，“他们不仅不是牛羊，是这片牧场的主人。”

“这……”老伯特本想让那些人揭下头套来看看才放心，但是一听魔术师提起这片牧场的私有属性，便不敢提了。他的羊偷吃了别人家的草，他本就理亏，若是还要怀疑这片牧场的主人，倒显得想要耍赖似的。

莱芙看着魔术师的背影，也不晓得他究竟站在哪一方。魔术师同艾德文斯坦利这两兄弟交情菲浅，和这些孩子的失踪案也脱不了关系；但是这个时候却在帮这些半人半兽解围。

“可是，我还记得上次来这儿的时候，这里并不是这个样子的。”老伯特说，“我是说……我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这里的确是草场，但是最近一次，这里又没有草了……可是……”

老伯特还没说完，魔术师突然在他面前伸出细棍，挥舞了几下，但是细棍子在一番挥舞之后，依旧是那根棍子。

“您……您这是要做啥？”老伯特疑惑地看着魔术师。

“你注意到了吗？凝聚在这根棍子上，某种奇怪的东西正在发生——哦，是的，你看到的还是一根棍子，并没有变化，因为我还什么都没有做。但是您接下来便得仔细看了。”魔术师脸上闪过一阵尴尬，又挥动着棍子在老伯特面前转了几圈，突然从袖子里扯出一断彩绸，从彩绸中飞出了一只红肚子的小鸟。

伊莱娜疑惑地歪着脑袋，心道这魔术师身上居然还藏着她没翻出来的东西。

老伯特被那只突然出现的鸟吓了一跳。

“您刚才说，在这片草地出现之前，这儿原本是什么？”魔术师问。

“哦，是……是许多小丘……都是石头，”老伯特指向远处，“只有那条河一直没什么两样。”

“我是从王都来此的魔术师，在玩把戏的人里面，我可是很有名气的，不信你可以去打听打听‘提姆卡拉米’这个名字。”魔术师说着，又将彩绸叠成了一只兔子，“说来话长，这片草地就是我从别处变过来的。”

“你真厉害。”老伯特从魔术师手里接过那只绸兔子，绸兔子进了他的掌心，居然成了一只真兔子。

“咦。”魔术师有些惊讶，他身上可没有能藏一只真兔子的地方。

莱芙朝娜提雅维达望了一眼，后者面不改色。

“这是怎么做到的？我怎么没瞧出不对劲来……”伊莱娜走上前道，“要不要再做一遍。”

老伯特拎起兔耳朵，手中的兔子却突然又变成了一块散开的彩绸。

“了不起，真了不起，”老伯特夸赞道。

魔术师从老伯特手中接过彩绸，将它折起拆开，重复了几遍，兔子、公鸡、鲜花、肥鱼便渐次出现，魔术师惊讶非常，表面上却波澜不惊，显得十分高深莫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