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1/2）

此刻, 穹顶中央那个浓而亮的蓝色圆形似乎又将亮度变得比白日深了一些。

每个月，从圣堆传来蓝光之时，就是宫庭守卫们轮流休息的日子。但是这个月, 这场假期足足提前了十天。而且从天相上来看，还有极大的延续下去的可能性。

然而, 王宫中的小人侍从们却在昨夜——也就是蓝光出现的第三个夜晚——便早早地接到了巡守排班恢复如常的通知, 甚至有不少人的任务还被加重了许多。上官还特意叮嘱，要格外注意这几日的宫中巡守, 万不可掉以轻心。尤其是在宫中的某些地方。

小人国王宫中一处不显眼的寝殿之外，使女们被不近人情的主人赶了出来，三三两两地靠在柱子上打瞌睡。周围还有几十个负责执守的侍从，虽然每个人连眼睛都不敢多眨一下，并且一直在殿外四处走动以保持清醒, 却是谁也没有注意到悄悄溜进去的那个人。

地上有一个正在冒白烟的小瓶子，瓶子里的巫药能产生让小人感官迟钝的效果。

一瓶巫药的效用范围并不很远，只能波及几间屋子大小的地方, 药效约能持续一刻钟左右。在药效过去之后，中了巫药的人会缓缓地恢复过来，由始至终, 自身都并不会有任何特别的感觉。这瓶巫药对于人畜都会起作用, 唯一的忌讳就是在遇到大量的水时会失去效力。

这瓶巫药是莱芙在出发之前从娜提雅维达手中拿来的。

莱芙本以为巫药可以起到一点让米莉公主安神镇静的作用, 让后者不至于在看到她突然出现的时候做出一些太容易惊动外界的反应，但是莱芙没有想到，米莉公主周围居然笼罩着这么多的水汽，以至于这药对于她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冒犯您了, 真是抱歉，请安静一些。别怕, 我是莱芙。我是来救您出去。我可以放开您，但是请您不要发出太大的声音。”莱芙此刻只能死死得捂住米莉公主的嘴巴。

她对于这巫药起作用的程度究竟有多少还是心存疑虑的，毕竟娜提雅维达说了，只能减轻感官的作用，而并不是完全地消除。若是米莉公主挣扎起来，闹出太大动静，依旧是会被发现的。

“唔唔唔唔……唔唔唔唔……”米莉公主似乎受到了太多的惊吓，因此没有听清楚莱芙说的话——莱芙后来回忆起来的时候才发觉，米莉公主原本的挣扎倒没有这么剧烈，但是在听到她自报名字的时候才开始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挣扎——她抬起湿润的手，本能地扒拉着莱芙的手，同时身体不断地扭动着，激起一阵阵水波。

“我是您父王派来接应您的人……请您不要再……”莱芙在面对挣扎的女子时并没有多少应对的办法，有些手足无措。

从水声中，她其实大略地知道了自己现在的处境——米莉公主正在洗澡，而她正好在这个时候闯了进去。

这实在不是一个适合搭救的时机。但是莱芙总觉得这种情况下，凭着她现在的性别，足以很快地消除尴尬。她庆幸自己是一个女骑士，因为如果是一个男骑士的话，这个时候才是百口莫辩。

莱芙本想要等着米莉公主听到了她的身份后冷静下来，之后再将她放开。公主身娇体弱，她自然不可能用上十分力气去控制她，十分的力气里面或许只用了三分。再加之，莱芙根本就没有想到米莉公主会如此用力挣扎，一时不慎，她非但没让米莉公主冷静下来，自己反倒是在拉扯之下，一脚踩空落入了水中。

“噗通”一声，水花四溅开来。

在屋外，一个侍从听到了屋中的“轻微”的水声。他知道这是屋中女子在洗浴时戏水而已，脑中浮现出未来的王子妃美丽的样貌，不由得心笙荡漾。在注意到周围的同伴们似乎并没有什么反应时，有些羞惭地向着远离寝殿的方向跨出了几步。

在走动的过程中，他看到了地上有一个可疑的冒烟的瓶子，若是在平常的时候，有任何可疑的东西出现，他定是会捡起来查看的，但是这一回，不知道为何。他的目光却直直地掠过了那只瓶子，过了一会儿，他就将刚才看到的东西忘得一干二净了。

“米莉公主，请您冷静一些……”在屋内，小人骑士虽然已经落入水中，但还是顽强地没有放弃要将米莉公主的嘴捂住的打算。

米莉公主也并没有停止挣扎。

黑灯瞎火之下两相“扭打”，莱芙浑身湿透，眼睛里也进了水，手脚在水中没有在地面上那么控制自如，自然不得不碰到了一些也许不该碰的部位。

米莉公主拼命地想要将莱芙往水里压，结果反而被重心不稳地被莱芙压在了身下。米莉公主用力地勒住了莱芙的脖子。

莱芙的脑后受到一阵大力，头不受控制地低了下来。当时的姿势特殊，莱芙的鼻子和脸颊一下子就挤人了柔软、温热而湿润的胸口。

当意识到自己的脑袋埋在什么地方里面之后，莱芙五雷轰顶，脸上像是被丢了炭火一样烧了起来。

——她对这个姿势有一种后天习得的心理阴影，一时间竟失去了力气。

米莉公主一下子挣脱开来，呛了好几口水，在足以容纳十几个人一同沐浴的浴池里，她游到了离莱芙最远的一边。

在米莉公主要上岸的时候，却被一只手紧紧地抱住了大腿，她几次尝试着，想要将那只手拉下来，那只手却是纹丝不动，米莉公主只能又羞又恐地低声说：“你……快放手……，你……你要对我做什么？”

听到米莉公主的语气竟是如此的恐惧，莱芙也知道自己这回登徒子是做定了的，支支吾吾地辩解道：“我可以放开手，但是您可不能叫人……嘶……”

米莉自己也觉得相当奇怪，为何她这里头动静不小，外头的人怎么居然都没有一个进来询问的呢。

莱芙的手一松，她当即就像对待一个真正的轻薄之徒一样，一脚朝着她踹去。米莉没有想到莱芙不闪不避，这一脚没有踩空。

小人骑士狼狈地再次落水，而且似乎撞到了哪里。

这时候，屋外的人却似乎依旧没有听到任何动静。

一从浴池出来，顾不得穿鞋，米莉便去一旁的衣架上取下衣服来，披上了自己的身，然后又去了寝殿的另一边，点燃了一盏油灯。

莱芙慢慢地从水池中爬出来，拉起着自己的上衣摆将水拧干，然后抬起手来碰了碰右脸颊上的伤口。

这伤口就是米莉公主弄出来的。她踢她的那一脚正中头顶，而且力道确实不小，莱芙一下子便磕在了浴池壁上，当时接触的部位就是一阵麻意。

碰过伤口的手上沾了一点腥腥的红色液体，说明真的被磕破了。

看到伤口上的血，莱莱没由来的居然有一种庆幸的感觉：幸亏，这回没有和娜提雅维达一起进宫。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居然会有一种在娜提雅维达面前受伤是一件相当危险的事的感觉。

眼前突然亮了起来，莱芙将手上的血迹在衣服上擦干，向着光源的方向走去，直到看到那个身披白色丝制浴袍的人。

莱芙手里有着米莉公主的小画像，但是在此之前只亲眼见过米莉公主一次。那回，远远地瞧着，只知道是一个美人，这回终于可以靠近了看。

画像上那个金发碧眼的女郎已经十足美了，然而其姿色却不及本人的三分之一。纵然现在变作了小人，由于某些可以用物理原理来解释的因素，米莉公主的体型也有向圆球方向转化的趋势，但是依旧显得比一般的小人姑娘可爱迷人得多。

米莉公主站在桌边，双手撑着桌边喘气，她浑身湿漉漉的，金色的头发披散在肩头往下滴水，水珠将原本就薄若无物的丝制浴袍浸成了半透明色，婀娜的身形随着略带惊慌的喘息声在浴袍下起伏，若隐若现。

“米莉公主。请您不要害怕……”莱芙轻声说道。

米莉公主在听到声音之后的一瞬间，如同受惊的兔子一般抬头望了她一眼，又四处望着，似乎正在寻找什么防身的武器。

小人骑士不由得放缓了语气，又将两只手举起来，手掌朝前，以示没有武器，慢慢地向米莉公主走去。

“我并没有什么恶意，也并非是一个偷香窃玉的浪子。您应该认得我的脸吧，而且——达茜公主来拜访过我，我曾拜托她给您带过一些东西来，您一定还记得吧。她应该和您提起过我的来意，也应该向您描述过我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决不是像传言中所说的那样。”

米莉刚才在大惊之下，并没有听清楚莱芙说的是什么。在灯光下，那个声名狼藉的女骑士看起来没有丝毫恶意，五官透露出孩子般的纯良，说话又这么诚恳，难免会使人忘记传言中关于她的那些不堪的部分。

听了莱芙的话，米莉公主的脸色渐渐缓和了起来，但是在听到“达茜公主”如何如何之后，脸色忽然一青，奇怪地望了莱芙一眼。

——毕竟，达茜是如何声情并茂地向她描述莱芙的，她可是记得很清楚的……莱芙的确是不像传闻中所说的那样，在达茜的描述中的莱芙，比起传闻中的人来，可要糟糕得多了。

想到了这一点，当米莉看向那个不断向靠近的小人姑娘的时候，便觉得对方的每一块皮肤、每一根毛发上都写满了好色与伪善。

莱芙离她不过两臂宽了，但是依旧小步地向她靠过来。

米莉公主伸出一臂拦在莱芙面前，出言阻止：“请不要再靠近了。”

这时候，远远地传来了脚步声。

--

在王宫里，入夜后到现在还没有睡下的人，并不只有米莉公主一人而已。

达茜的住所离米莉公主最近。平时后者并不爱与小人国王宫中的使女们来往，也不愿意与其余的王宫贵族们有任何不必要的交流，便一直都是她陪在米莉公主身边的。

虽然米莉公主的性子十分冷淡，对于她也并没有显现出更多几分的亲热来，但是至少渐渐地不会总是对她板着一张脸了。

她很同情米莉远离故土之后还要被拘束在小人国王宫中的小小一方天地之中，同样作为公主，米莉受到的管束比起她来，还要更多一些。至少她能够在王宫的各处走动，需要的时候稍做乔装之后甚至还能出宫，但是米莉却不能想去哪里就到哪里，而且恐怕这种不自由的状态还需要持续很久。

她几乎想尽了所有的法子来逗米莉开心。她找遍了所有民间女孩子们爱玩的游戏与玩具，寻来与米莉分享，即便后者总是要拒绝她。

入夜之后不久，达茜想到了她白日里看到的一个小把戏，不由自主地便走到了米莉公主的寝殿之外。

使女和侍从们之间隔开了一段距离，全都站在寝殿之外外面。这说明米莉正如往常一样正在沐浴。达茜正准备回去，却发现使女和侍从们今日似乎有些不对劲的地方。

以往只要一看到她出现，这些人便会上前行礼，但是今日她都离得这么近了，他们之中却没有一个人注意到。

达茜慢慢向寝殿门口走去，直到她透过半透明的窗布，看到了屋内水汽蒸蒸，抬起手来正欲敲门的时候，身后才有一个使女反应过来，稍有几分呆滞地问了一声好。

“你这是怎么了？”达茜狐疑地扭过头去，看了一眼那个使女。虽然明显有不对劲的地方，但是却看不出是什么地方不对劲来。

现在使女和侍从们有异样的状况，那么这或许也意味着米莉公主也正遭遇着什么。

想起了前日里向她来求助的那两个人类，达茜不由得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她抬起手来敲了敲门，问道：“米莉，你在里头吗？”

米莉公主并没有回应她，然而在她话音落下之后，屋内传出了水声。

——或许只是米莉在沐浴而已，并没有什么别的人，是她胡思乱想了。但是或许……

达茜又回头望了一眼周围的侍从和使女们，慢慢地伸出一只手推开了门，在扑面而来的水汽之中，闭上了眼睛，脸颊上染上了一层热度。

——她只是，她只是想要确保米莉公主是安全的。并，并没有什么别的想法。

达茜就像是一只软体小虫一样压扁了身子从门缝里挤了进去，然后又迅速将门在身后关上了。

屋内一盏灯都没有点，显得十分昏暗。在浴池里中有一个女子的后背，正是米莉公主的。达茜公主的眼睛张开了一条细缝，慢慢地向那个后背的方向走去。

从达茜的角度来看，米莉公主似乎在水中睡着了似的，并没有什么反应。

不知道为什么，在这时候，达茜却没有将米莉叫醒，反而放轻了脚步，一步一步地向她走近……

米莉公主突然冷声道：“您鬼鬼祟祟地进来，是想要做什么？”

“我只是想要……”达茜公主一下子的抬起的脚僵在了空中，嗫嚅着说，“想要，想要确认您的安全而已……”

“您倒是找了一个好借口。”米莉公主冷笑一声，“还真要谢谢您的关心了。你们父女二人将我困在这个地方，我根本就见不到外人，也没有办法出去。论我想要去哪里，都会有人跟着。除了沐浴之外，我在其余的时候想要一个人待一会儿都做不到。您是出于什么理由会担心我的安全呢？”

“您生气了吗？”达茜公主小声地问。

“凭着我俩的关系，我恐怕没有资格在您面前生气吧。”米莉公主口气冷淡而刺人。

然而伴随着十分冷淡的腔调，却是一阵有些欢快的扑水声，这让达茜心生疑惑。

“您既然已经确认了我的安全。”米莉公主说道，“那么就请您快些离开吧。”

“好。”达茜失落地向门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