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1/2)
塞尔玛姨妈身穿一袭拖地印花礼服长裙出来应门。老远凯特就闻到了她身上的香水味。“你们好,我的亲爱的!”她大声唤道。看到他俩穿成这样,她不可能没吓一跳,但她并未流露半点惊讶。只见她出来走到游廊上迎接他们,倾身向前贴了贴凯特的脸颊,然后给皮奥特尔也来了一下。“欢迎来到你们的结婚宴席!”
“谢谢,塞尔姨妈。”皮奥特尔说着甩出双臂,热情洋溢地抱了上去,险些将塞尔玛姨妈撞倒在地。
“抱歉我们迟到了这么久,”凯特对姨妈说,“抱歉我们没来得及换身衣服。”
“嗯,你们至少来了,这就够了。”姨妈说道——她的反应比凯特料想的温和不少。她用手整了整刚才被皮奥特尔弄乱的一边头发。“快到后面来!大家都在喝东西呢。真是幸运,今儿天气多好啊!”
她转过身去走在前面带着他们穿过两层楼高的前厅。前厅中央悬着一盏硕大无比的水晶枝形吊灯,乍看就像一棵倒挂的圣诞树,皮奥特尔放慢脚步,痴痴地抬头盯着它看了一会儿。巨大的起居室里,笨重地躺着几张组合式长椅,仿佛一群庞然站立的犀牛,有两张咖啡桌,每张都足有双人床那么大。“皮奥德尔,凯特父亲都跟我们说了,你今天可真够折腾的。”塞尔玛姨妈说道。
“是相当折腾。”皮奥特尔说。
“他今天话特别多,跟他平时相比。我们一下子学到了好多关于老鼠的知识,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她推开通往后院的落地窗。尽管距离太阳落山尚早,院子里的树上却已经点起了一盏盏纸吊灯,罩在网里的蜡烛在每张桌子上闪烁着幽微的光。当凯特和皮奥特尔踏在石板上步入院子时,客人们齐刷刷地转过身来,看上去人数一下子比实际上增加了许多。凯特感觉他们的注意力势如疾风般扑面而来,她愣在原地,让帆布包低垂在身体前面以挡住那块蛋黄酱污渍。
“他们来了!”塞尔玛姨妈一边欢唱着宣布,一边气度非凡地抛出手臂欢迎两人,“有请——谢尔巴科夫先生和谢尔巴科瓦[1]太太!哦,反正就是他俩。”
人群中齐声响起“啊”的欢呼声,然后是稀稀拉拉的掌声,因为大多数人手里都还拿着酒杯,只能用指尖轻拍着手腕内部。凯特少女时代的好友爱丽丝和凯特上次见到她时相比胖了一点,她丈夫臂弯里抱着个小婴儿。塞隆舅舅穿了一套与他的牧师身份截然不符的卡其色上衣,下面是一条夏威夷短裤,但其他男宾都穿着西装,女士们则身着春装连衣裙,尽显一个冬天下来捂白的玉臂和美腿。
巴蒂斯塔博士是拍得最响亮的一个。他把杯子放到桌上空出双手,脸上红光满面,激动之情溢于言表。邦妮则远远地坐在院子的角落里,压根就没拍手。只见她手里捏着一个百事可乐的罐子,正挑衅似的怒视着皮奥特尔和凯特两人。
“好了,大伙儿,我们现在喝香槟吧。”巴克莱姨夫大声说道。他举着两杯浮着泡沫的香槟来到皮奥特尔和凯特面前,“喝吧,好酒呢!”他对他们说道。
“谢谢。”凯特说着接过自己那杯。皮奥特尔也说:“谢谢,巴克莱姨夫。”
“你看上去像是才起床,皮奥德尔。”巴克莱姨夫带着一丝黠笑说道。
“这是最新的潮流。”凯特对他说。她实在受不了再道一次歉了,“他是在川久保玲店里买的。”
“不好意思?”
她猛喝了一大口香槟。
“你和皮奥德尔能再靠得近点吗?”她父亲两只手捧着手机,问她,“不能相信我竟然连一张婚礼的照片都没拍。虽说当时我脑子里想着各种事情,但是……或许你舅舅能给我们重办一次。”
“不要。”凯特直截了当地回答。
“不要?噢,好吧,”他眯起眼睛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机,“不管你怎么说,亲爱的。今天真是个好日子!我们都该谢谢你,是你把我们引向明茨家那小子的,不然我绝对怀疑不到他。”
他边说话边又拍了好几张照片,他终于掌握了点窍门,开始不再那么笨手笨脚了。但仍然不用指望能拍出什么好效果,因为凯特正埋头喝着酒,皮奥特尔则正转身从塞尔玛姨妈端来的盘子里抓起一片鱼子烤面包。“要不我拿两片吧,”他说着,“我早饭和午饭都没吃。”
“哦,真可怜!拿三个吧,”塞尔玛姨妈说道,“路易斯?鱼子酱?”
“不,不用了。巴克莱,你能给我和新郎新娘拍张照吗?”
“乐意效劳。”巴克莱姨夫回答。与此同时塞尔玛姨妈对他说:“你得先看看大家杯里的香槟。凯特已经喝起来了,而我们还没举杯祝酒呢。”
凯特不好意思地放下手中的杯子,尽管实际上该怪巴克莱姨夫。是他让她喝掉香槟的。
她父亲说道:“让我耿耿于怀的是,我至今仍然不明白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我是说动物保护者做的这个事。我的老鼠过着幸福无比的生活!比很多人类活得还要健康,事实上。我和我的老鼠一直相处得很好。”
“好吧,有它们陪着总比没人陪好,我想。”塞尔玛姨妈说完拿着盘子翩然离去。
塞尔玛姨妈的儿子理查德正向他们走来,身边携着他的妻子,后者是一位面色苍白、冷若冰霜的金发女郎,皮肤光滑不见毛孔,粉色的双唇如珍珠般娇美。凯特拉了拉父亲的衣袖,小声问他:“快,理查德老婆叫什么来着?”
“你问我?”
“第一个字母是‘l’。赖拉?利亚?”
“表妹!”理查德兴高采烈地叫道,他一般不是这么友好亲和的。“祝贺你们!祝贺你,皮奥德尔,”他边说边重重地拍着皮奥特尔的后背,“我是凯特的表哥理查德。这位是我的妻子,珍妮特。”
巴蒂斯塔博士冲凯特挑了挑眉毛。皮奥特尔跟他们打招呼:“里奇,很高兴见到你。珍,很高兴见到你。”
凯特等着看到理查德吸一下鼻子以示不满,然而他这次并没有理会。“不敢相信我们终于把这姑娘给嫁出去了,”他说,“整个家族都大大松了口气。”
这话印证了凯特最糟糕的猜想,她感觉被戳到了痛处。珍妮特连忙打住:“哦,理查德。”这反而让凯特更感受伤。
皮奥特尔却说:“我也松了口气。我以前都不知道凯特会不会喜欢我。“
“哦,她当然喜欢了!你就是她的款,对吧?”
“我是她的款?”
理查德刚才那股自信劲突然有点消退了,但他还是解释道:“我是说你们是属于同一种环境或是什么的。她从小到大接触的那种科学环境。对吧,路易斯叔叔?”他问道,“正常人是没法理解你们的。”
“到底是哪里让你觉得难以理解?”巴蒂斯塔博士问他。
“哦,你懂的,那些科学术语,我一时也说不上来——”
“我研究的是自体免疫紊乱,”巴蒂斯塔博士说,“‘自体免疫’确实有四个字,但或许我可以帮你分解一下这个词……”
凯特感觉有只手悄悄地环住了自己的腰,她吓了一跳,然后转身发现爱丽丝就站在自己身边,笑容满面地对她说:“祝贺你,陌生人。”
“谢谢。”凯特说。
“我无论如何都不会错过这次宴会。你这几年来怎么样啊?”
“我还行。”
“你看见我那个小乖乖了吗?”
“是的,我注意到了。是男孩还是女孩啊?”
爱丽丝皱了皱眉头。“是个女孩,当然了,”然后又立刻展颜说道,“你赶紧自己也生一个,这样他们就能一起玩了。”
“哦,天啊。”凯特不知该说什么。她环顾四周想找鱼子烤面包,但它们显然已经在院子的另一边了。
“跟我说说你的男人!你在哪里遇见他的?认识他多久了?他很性感呢。”
“他在父亲的实验室里工作,”凯特说,“我们认识三年了。”她意识到,这话说多了渐渐就像确有其事了。她甚至都可以从他们长久的相识中信手拈来几段细致具体的回忆。
“那边那两个是他父母吗?”
“什么?哦,不是,那是戈登夫妇,”凯特说,“跟我们隔了两户人家的邻居。皮奥特尔没有父母。他一个亲人也没有。”
“真幸运,”爱丽丝说,“我是说,对他来说当然很惨,但你很幸运:不用跟公公婆婆打交道。你哪天真该见识一下杰瑞的母亲。”她露出牙齿咧嘴朝丈夫飞去一个大大的微笑,对着他摆了摆手。“她觉得他应该娶那个做神经外科医生的前女友为妻的。”她边保持微笑边说道。
巴克莱姨夫走到院子中央,大声问客人们:“现在每个人都有香槟了吧?”
人群中一片含糊的应答声。
“那我们就举杯祝酒吧,”他接着说,“敬皮奥德尔和凯瑟琳!祝你们像我和你们姨妈一样幸福。”
四下响起小小的欢呼声,每个人都抿了一口酒。凯特不知道该如何作答。事实上,她以前从未被人祝过酒。于是她只是将手中的酒杯微侧向众人,对着他们点了点头,然后偷偷瞥了皮奥特尔一眼,看他怎么回应。他笑得合不拢嘴。只见他把酒杯高高举到空中,然后又放下来,头往后仰,一口饮尽了杯中的香槟。
关于席上每人的座位,都被塞尔玛姨妈安排得一丝不苟,就好像这是一个隆重正式的宴会场合似的——新郎新娘彼此挨着坐在一张长餐桌一边的中间位置,然后一家人按照远近亲疏依次排开,坐在他们的左右两边。有点像《最后的晚餐》里的场景。
“你父亲坐在你右边。”塞尔玛姨妈领着凯特进入餐厅时对她说,尽管其实她用不着解释,因为每个座位的餐盘上端都立着一张字体优雅的名牌。“邦妮坐在皮奥德尔左边。然后我坐在你父亲的另一侧,巴克莱坐在邦妮的另一侧。塞隆坐在餐桌的这一端,理查德坐在那一端,剩下的每个人就按‘一个男生——一个女生——一个男生——一个女生’的次序坐在你对面的那排。”
然而出了点问题。首先,邦妮拒绝坐在皮奥特尔边上。她走进餐厅,看了座位名牌一眼后说道:“我不要和那个人坐在一起。跟我换一下位置,巴克莱姨夫。”
巴克莱姨夫一脸惊讶,但他很随和地答应了。“当然可以。”他说着替邦妮拉开他座位的椅子,然后自己在皮奥特尔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看起来你的这个小姨子不好对付哦,老弟。”他小声跟皮奥特尔嘀咕道。
“是的,她对我十分生气。”皮奥特尔面不改色地说道。
凯特凑近父亲,他正在铺开自己的餐巾。“她生什么气?”她小声问他,“我以为你没有诉诸公堂。”
“这事有点复杂。”她父亲说。
“怎么个复杂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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