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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7(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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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笑了,我真高兴——真好,我终于能为自己高兴了!然后他摇了摇头说:“我听说你家人对此还一无所知。你为什么不让他们去看你的演出?这有什么好保密的?”

我耸了耸肩,犹豫了一下,然后说:“艾丽斯不喜欢姬蒂……”

“那么你和姬蒂,你还是那么对她着迷?像以前一样黏着她?”我点了点头。他吸了吸鼻子说:“那她真是幸运。”

他似乎又在和我调情了,但是我有一种非常奇怪的感觉,似乎他知道一些我没有宣之于口的事情,并对此毫不在意。我看着他的眼睛说:“幸运的是我。”

他在记事本上敲了敲笔头说:“也许吧。”然后眨了眨眼。

我在游艺宫里待了一会儿,直到托尼有别的事情要忙才离开。走出他的办公室,我又站在大厅的门前,不情不愿地离开这充满啤酒和油彩味道的音乐厅,回到那充满了另一种味道的惠特斯特布尔,以及我家的客厅。能有人谈谈姬蒂真是太好了,以至于晚餐的时候我更想念她了——我坐在沉默的艾丽斯和讨人厌的罗达中间,罗达戴着她那枚闪闪发光的小蓝宝石戒指。我本应再和他们一起待一天,但是如今我觉得自己已无法忍受。布丁端上来的时候,我说我改变主意了,打算第二天早上走,不等晚上的火车。我说我突然想起剧院有事,不能等到周四了。

他们毫不惊讶,虽然父亲表达了遗憾之情。随后我和大家吻别,父亲清了清嗓子说:“你明天早上又要回伦敦了,我还没来得及好好看看你。”我笑了。他说,“你和我们在一起高兴吗,南南?”

“哦,当然了。”

“在伦敦你会好好照顾自己吗?”母亲说,“伦敦可真是远啊。”

“没那么远。”我笑着说。

“够远了,远得让你过了一年半才回来看我们。”她说。

“我很忙。”我说,“我们俩都忙得很。”她点点头,并不在意,这些她都在信里读过了。

“下回别让我们等这么久了。我们很高兴收到你的包裹,也很喜欢你的礼物,但还是希望看到你回来,而不是一把梳子或者一双靴子。”我羞愧地扭过头。一想到那些礼物,我还是觉得自己十分愚蠢。即便如此,我觉得她也不必这么生硬刻意地强调一下吧。

决定要提前离家后,我变得更不耐烦了。当晚我就开始收拾行李,第二天早上起得比艾丽斯还早。早上七点,大家刚开始收拾早餐餐具,我就准备出门了。我一一拥抱了家人,但是这次分别不如我第一次离家时那么忧伤,也没有那么温馨。并且我也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这就更悲哀了。戴维善意地让我保证我会回来参加他的婚礼,并带上姬蒂。这让我更爱他了。母亲笑了笑,但是笑容生硬。艾丽斯到最后依然态度僵硬,我转过身不看她。只有父亲拥抱了我,似乎真心不愿我离开。他说他会想我的,我知道他说的是真心话。

这次没人有空送我去车站了,我只得独自前往。火车启动时,我没有回头看惠特斯特布尔,也没有看海滩,当然也没有想过我会数年都不回来,不过就算我这么想了,也丝毫不会觉得愧疚。我只想着姬蒂。现在还不到七点半,我知道她十点前不会起床,所以打算给她一个惊喜——悄悄回到斯坦福希尔的家,爬上她的床。火车一路奔驰,驶过费弗沙姆和罗切斯特。现在我没那么不耐烦了,也没必要不耐烦。我只是坐在那里,想着马上就可以拥抱她温暖熟睡的身子。我想象着,她发现我这么快就回来了,因为惊喜而满怀爱意。

从街上看去,我们的房子和我希望的一样昏暗而紧闭。我蹑手蹑脚地爬上楼梯,把钥匙插进锁孔。走廊里非常安静,连房东夫妇也还在睡梦中。我放下行李,脱下外套。帽架上挂着一件斗篷,我看了一眼,是沃尔特的。奇怪了,我心想,他一定是昨天来过,把衣服忘在这儿了!我爬上昏暗的楼梯,很快就把这件事抛在脑后。

我走近姬蒂的房门,把耳朵贴在门上。我以为屋里会一片静谧,但是我听到了声响,一种水声,像是猫咪在喝牛奶。我心想,见鬼!她应该已经醒了,起床喝茶了。然后我又听到了床的咯吱声,更加确定了这一点。我有点失望,但是想到马上可以见到她,还是满心喜悦,于是拧开把手走进房间。

她确实醒着,坐在床上,手肘靠着枕头,毯子遮住了腋窝,赤裸的胳膊搁在床单上。屋子里台灯大亮,因此房间并不完全黑暗,床头小小的洗手池旁站着另一个人。沃尔特。他没穿外套,领子也没有系上,衬衫随意地塞在裤子里,背带几乎垂到了膝盖。他正弯着腰洗脸——这才是我刚才听到的水声。他深色的胡子有一部分已经打湿了,闪闪发亮。

我先与他眼神交汇。他惊讶地看着我,任水从手上流进了袖口。他的脸上出现了可怕的抽搐,同时,我眼角的余光看到了被单下面的姬蒂也在抽搐。

尽管如此,我依然一头雾水。

“怎么搞的?”我紧张地笑了笑,看了眼姬蒂,期待着她和我一起笑,告诉我,“哦,南!你一定觉得这很奇怪吧,其实完全不是你看到的那样。”

但是她根本没笑。她惊恐地看着我,把毯子拉得更高了,不让我看到她的裸体。她躲着我!

先开口的是沃尔特。

“南,”他犹豫地说——我从来没听到过他如此生涩而干瘪的声音——“南,你让我们吃了一惊。我们以为你今晚之前不会回来。”他拿了条毛巾擦脸,然后迅速坐下,拿起外套穿上。我发现他的手在颤抖。

我从未见过他发抖。

我说:“我坐了更早的一趟车。”我的嘴唇也和他一样干涩了,声音听起来缓慢而粗重,“其实,我以为现在还早啊。沃尔特,你来多久了?”

他摇了摇头,向我走近一步,似乎这个问题让他痛苦异常。然后他语气急促地说:“南,原谅我,你不该在这里看到这一幕。你能跟我到楼下谈谈吗……?”

他语调怪异,我突然全明白了。

“不!”我用手捂着肚子,突然觉得一阵痉挛,仿佛他们给我吃了毒药。姬蒂听到我的叫喊,脸色都白了。我转向她说,“这不是真的,告诉我,告诉我这不是真的!”她不愿看我,只是用手捂着脸哭了。

沃尔特靠近我,用手扶着我的肩膀。

“走开!”我叫喊着挣脱了他,走向床边,“姬蒂?姬蒂?”我跪在她旁边,把她的手从脸上拿开,靠近我的嘴唇。我吻了她的手指,她的指甲,她的手腕和被泪水打湿的指关节。沃尔特吃惊地看着,仍在发抖。

最后,她看着我的眼睛说:“这是真的。”

我吓得一激灵,发出了呻吟。然后我听到她尖叫一声,沃尔特抓住了我的肩膀,我这才意识到自己咬了她,就像一条狗。她把手拿开,恐惧地看着我。我再次甩开了沃尔特,向他尖叫:“走开,滚出去,出去,离我们远点!”他犹豫了一下,我踢着他的脚踝,直到把他踢走。

“你不太正常,南。”

“滚出去!”

“我不敢留下你们俩。”

“滚出去!”

他后退了一步。“我就走到门边上,不能再走远了。”他看了看姬蒂,等她点了点头,便用很轻的动作地关上了身后的门。

屋里一阵沉默,只有我粗重的呼吸,还有姬蒂的轻声哭泣。三天前我才见过我的姐姐哭。姬蒂做的事,没有一件是好的!她说。我把脸埋在盖着姬蒂大腿的床单上,闭上了眼睛。

“你让我以为他是你的朋友,”我说,“你让我以为他因为我俩的关系不再打你的主意了!”

“我也不知道还能怎么做。他只是我的朋友,然后,然后……”

“那么你和他——一直都……”

“不是你想的那样,直到昨晚。”

“我不信。”

“哦,南,是真的,我发誓!昨晚以前——怎么会呢?——昨晚之前,还只是聊天和亲吻。”

昨晚以前……昨晚以前我是那么高兴、深情、满足、有安全感;我心中充满了爱和渴望,甚至觉得自己会因此而死!现在听了姬蒂的话,我觉得这爱的痛苦还抵不上她现在给我带来的伤害的十分之一,百分之一,甚至千分之一。

我睁开了眼睛。姬蒂看起来又难过又恐惧。我说:“还有,亲吻,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其实不用问就猜到了,“在迪肯的那天晚上……”

她犹豫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我突然看到了一切,也理解了一切:他们之间的笨拙,沉默,还有信件。我以前居然同情沃尔特,同情他!一直以来,我才是那个傻瓜,一直以来他们都在见面,耳语,爱抚……

这些想法于我都是折磨。沃尔特是我们的朋友,是我的朋友,也是她的朋友。我知道他爱她,但是——他看起来那么老,像个叔叔。她真的能够忍受和他躺在一起吗?这简直就像我抓到她和我父亲上床一样!

我立刻啜泣起来。“你怎么能这样?”我哭着说。我就像滑稽剧里的丈夫一样,“你怎么能这样?”我感觉到毯子下面的她在颤抖。

“我也不想这样!”她痛苦地说,“有时候我简直就无法忍受。”

“我以为你爱我!你说过你爱我!”

“我确实爱你!真的!”

“你说过除了我你什么都不想要!你说过我们会在一起,到永远!”

“我从来没有说过——”

“你让我这样以为!你让我觉得是这样,你说过好多次,和我在一起你有多么欢欣雀跃。为什么我们不能和以前一样……?”

“你知道为什么!当你还是个女孩的时候,这不是个问题。但是我们长大了,我们不是一对没人注意的厨房女佣,可以为所欲为。我们出名了,人们都在注视着我们。”

“那我宁可不出名,如果这意味着失去你!我并不想被人注视啊,除了你,姬蒂……”

她抓住我的手:“但是我想,真的。我不能忍受被注视的同时被嘲笑,或者被讨厌,被嘲讽,比如……”

“比如‘女同’!”

“对!”

“我们可以更小心一点!”

“我们再怎么小心也没用,你太……南,你太像个男孩了。”

“太……像个男孩?你以前可没说过。太像个男孩……那,你宁可和沃尔特在一起!你——你爱他吗?”

她移开了视线,说道:“他非常……非常好。”

“非常好。”我听见我的声音变得费力,最后变得痛苦。我坐起来,离开她,“然后你趁我不在的时候让他过来,在我们的床上欢好……”我站起来,突然注意到了弄脏的床单和床垫,想到他的手和嘴贴在她赤裸的肉体上……“哦,上帝!你们还要这样多久?你是想让我在他之后吻你吗?”

她靠近我,抓住了我的手。“我们原计划,我发誓,我们打算今晚告诉你。今晚你将知道这一切……”

她这话透着古怪。我方才在她身边踱步,现在站住了。“什么意思?”我说,“你说的一切,是指什么?”

她挪开了手。“我们——哦,你不要恨我,我们打算——结婚了。”

“结婚?”如果我有时间思考,我可能会预料到这个,但是我根本没有时间思考,这个词让我比刚才更加晕眩难受,结婚?那——那我怎么办?我应该住哪儿?我应该做什么?我又想到了新的问题,“那演出怎么办?我们以后怎么工作……?”

她转过头去。“沃尔特有个计划。一个新的节目。他想重回音乐厅……”

“重回音乐厅?在这之后?和你我一起?”

“不,和我一起。只有我。”

只有她。我感觉自己开始摇晃了。“你已经杀了我,姬蒂。”我觉得自己的声音变得陌生。我想我吓到她了,她开始不停地朝门外看,开始用非常快的,有些尖锐的低语说话。

“你千万别说这种话,”她说,“你吓到我了。但是再过一段时间你会明白的,我们还能再做朋友,我们三个一起!”她靠近我,声音变得更尖锐,却更镇定,“你看不出来这是最好的办法吗?有了沃尔特当我丈夫,谁还会想,谁还会说——”我走开了,她用力抓住我,最后慌张地哭喊道,“你该不会真的以为,我会让他把我从你身边抢走?”

听到这话我推了她一把,她又跌在枕头上。床单依然盖在她身上,但是滑落了一点。我看到了她的胸部,她粉红色的乳头,在她的锁骨那里,那颗我送给她的珍珠随着她的呼吸和心跳而颤动。我想起自己三天前还亲吻了它,而昨天夜里或者今天早上,是沃尔特的舌头感觉到了它的冰冷和坚硬。

我向她迈出一步,抓住了珍珠项链,就像小说或者戏剧里的人物一样,使劲一拽,项链立刻发出了令人满意的断裂声,在我手里晃荡着,我对它凝视片刻,把它扔了出去,听到它在地板上滚动的声音。

姬蒂喊了起来,我想她喊的是沃尔特的名字。门立刻大开,沃尔特进来了,姜黄色的胡须衬得他脸色苍白,背带还垂在外套边缘,领口也没有系上。他跑到床的另一边,抱住了姬蒂。

“如果你伤了她——”他说。听到这话我笑了,“伤了她?伤了她?我应该杀了她!如果我有一把枪,我就打穿她的心脏,然后再自杀!让你跟一具尸体结婚!”

“你疯了,”他说,“受刺激了。”

“你觉得很奇怪?你知道吗,她有没有告诉你,我们是,我们两个人是什么关系?”

“南!”姬蒂急呼。我瞪着沃尔特。“我知道,”他慢慢地说,“你们是恋人,在某种意义上。”

“某种。哪种?手牵手的?你觉得你是第一个在这张床上拥有她的人吗?她告诉过你我上了她吗?”

他呆住了——我也是,因为这个词听起来太可怕了,我从来没有说过这个词,也没想过我会在这一刻用上。他的眼神变得平静了,我越来越痛苦地明白,他什么都知道,并且毫不在意,或许甚至挺喜欢的,谁知道呢。他太绅士了,根本不会用粗话回应我,但是他的表情会说话,混合了鄙视、自满和同情。那表情在说,你那不是上她,全世界都知道!你上得她可美了,美得她都不要你了!他的表情在说,你可能先上了她,但现在上她的是我,以后也永远都是我!”

他是我的情敌,并打败了我,终于。

我从床边退开一步,又退一步。姬蒂叹了口气,头仍然靠在沃尔特宽阔的胸口。她那双明亮的大眼睛含着泪,嘴唇咬得发红。她的双颊变得苍白,脸上的雀斑显得更深了。毯子边缘露出了她的肩膀和胸部,上面也有些雀斑。就像我见过的她最美的时候一样。

再见。我想着,然后转身跑开了。

我跑下楼梯,腿被裙子绊住,差点摔了一跤。我跑过大厅敞开着的大门,跑过衣帽架——我的外套还挂在沃尔特的斗篷旁边,跑过我从惠特斯特布尔带回来的行李。我没有停下来带走任何东西,甚至没有戴上我的手套和帽子。我没办法再碰这个地方的任何东西了,对我而言,这里仿佛变成了一个瘟疫之地。我跑到门口,打开大门,跑下楼梯,匆匆跑到大街上,任大门在我身后敞开着。街上很冷,空气仍是干燥而凝滞的。我没有回头看。

我不停地跑,一直跑到岔气。然后我开始且走且跑,直到疼痛消退,又跑起来。我跑到了斯托克纽因顿,笔直朝南跑过达尔斯顿、肖尔迪奇和市区。除此之外我无法思考,只想把斯坦福希尔——以及她和他——甩在身后。我继续跑,哭得都快瞎了。我的眼睛又肿又热,脸上全是口水,变得冰凉。路过的人一定都被我吓到了。我想有一两个人试图拦住我,但是我充耳不闻,只是不停地被裙子绊住,直到累垮才停下来环顾四周。

我来到运河上的一座小桥。水上有几艘货船,但是离我较远,我脚下的河水平静而黏稠。我想起了我和姬蒂站在泰晤士河上的那个夜晚,她让我亲吻了她……想到这儿,我几乎哭出声来。我用手扶着铁栏杆,有那么几秒钟,我真想跳进去,以这种方式来逃避一切。

但我是懦弱的。我有我的懦弱,正如姬蒂有她的懦弱。想到那浑浊的河水会打湿我的裙子,淹没我的头顶,灌进我的嘴,我就无法忍受。我扭过头,用手捂住脸,迫使自己的大脑停止这可怕的旋涡。我知道我不能这么跑一整天,我应该找个地方躲起来。但我身上除了衣服一无所有。我大声地呻吟起来,再次打量自己,心情变得十分绝望。

然后我屏住呼吸。我认出这座桥了,我们圣诞节以后每天都从这座桥上驶过,去演《灰姑娘》。不列颠剧院就在附近,我知道那里有钱,就在我们的更衣室里。

我向剧院走去,用袖子擦了擦脸,捋了捋衣服和头发。剧院的门房一脸纳闷地看着我,让我进去了,依然非常友好。我和他很熟,路过时经常停下来和他聊天。然而我今天只是朝他点了点头,拿了我的钥匙,面无表情地匆匆进去。我顾不得他会怎么想,我知道以后不会再见到他。

当然,剧院还关着,除了正厅里木匠敲敲打打的声音,走廊和休息室都悄无声息。我很高兴没有任何人会看到我。我轻手轻脚地迅速走进更衣室,走到写着“巴特勒小姐和金小姐”的那扇门,小心谨慎地开了锁,推开了门——在这种狂热的状态中,我有点怕姬蒂会站在门的另一边等我。

房间非常暗,我借着走廊里的光走了进去,划了一根火柴点着了煤气灯,然后用最轻的声音关上了门。我知道我要找什么。姬蒂的桌子下面有一个小铁盒,里面装满了纸币和硬币,我们每周薪资的一部分会放在那里供我们随意取用。铁盒的钥匙和姬蒂的油彩放在一起,在她放化妆品的旧雪茄盒里。我注意到里面还有别的东西。盒子底下有一张彩色的纸,我从没想过拿起来看看。现在它松脱了,下面是一张卡片。我用颤抖的手指拿起它,仔细端详着。卡片沾上了油彩和化妆品,但是我立刻就认出来了。卡片正面画着一艘牡蛎船,透过油彩和脂粉可以看到两个女孩在甲板上笑,风帆上写着“前往伦敦”。背面还写着一些字——姬蒂在坎特伯雷宫的地址,还有一句话“我可以去!我得准备几天,你这几晚得习惯一下没有服装师的日子了……”署名是,“爱你的,南。”

这是我很久以前寄给她的卡片,在我们搬到布里克斯顿之前。她悄悄把卡片留下了,似乎很珍惜。

我把卡片夹在指尖,过了一会儿,又放回那张纸下面,和刚才一样。然后我把头靠在桌子上又开始哭泣,直到眼泪流干。

最后我终于打开了铁盒,拿走了里面所有的钱,数也没数——大概有二十镑,当然只是我过去十二个月里总收入的一部分,但我当时又晕眩又难受,根本想不到以后要钱做什么。我把钱装进了信封,把信封塞进腰带,离开了。

我没有环顾四周,但还是投去了最后一瞥,只有一件东西引起了我的注意,让我迟疑了一下——挂演出服的衣架。演出服都在那里挂着,我和姬蒂一起演出的服装,天鹅绒的裤子、衬衫、哔叽的外套,华丽的背心。我向前一步,用手摸着袖线。我永远不会再穿它们了。

这念头如此沉重,叫我无法承受。我身旁有一对旧的水手包,是大家伙,在不列颠剧院安详静谧的午后排练时,我们用过一两次。包里塞满了破布,我迅速拿了其中一个,解开了绳子,取出里面的填充物,扔在地板上,直到把包掏空。然后我走向衣架,把我的演出服拽了下来,塞进包里——不是所有的,只是我不忍心丢下的那些,比如蓝色哔叽西装,法兰绒西裤,大红色的禁卫军制服。我还拿了鞋子、衬衫、领带,甚至几顶帽子。我没有停下来思考,只是不停地拿,出了一身汗,直到把包填满,填得和我一样高。包很沉,我提起来的时候几乎脚步不稳。但是背着这样一个真正的重负却让我有一种怪异的满足感——仿佛正和我负重不堪的心相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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