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来到客栈的第099天(2/2)
两个人恍然看着面前紧闭着的木门,心里不自觉又紧张了起来。
二十秒不到的时间在这一刻显得分外漫长,沉泽和付长生感觉他们等了很久,才终于听到门开的声音。
“吱呀——”
休息室的门缓缓推开,走上楼的人不少,最后进来的却只有路濯一个人——大家知道故人重逢会有很多话想说,所以都停在了外面,把空间留给路濯和他的故人们,连陆封识都没进来。
沉泽和付长生的视线停在路濯身上,一瞬不瞬的看着他。
角和从前一样莹润,眼瞳和从前一样澄澈,人和从前一样温润,八千多年并不短暂,却没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迹,他和从前唯一的差别,就是比那时候看着更白更温软了一些。
沉泽和付长生心里宽慰,却又想到路濯身上没有岁月留下的痕迹,并不是因为他得到了何种优待,而是他的岁月停在了那个时候,世间种种,与路濯而言从此尽成空白。
看着更白更软,是敛魂重生后的结果,而敛魂重生的前提,是身死魂消。
他怀着对许多人的爱意和无法归去的遗憾,在乌弋山的法阵里,生生被山风撕成了灰。
想到这里,沉泽和付长生的心沉重起来,隔着那段距离看着路濯,沉默不语。
路濯也看到了沉泽和付长生,八千多年过去,沉泽看起来比从前内敛许多,眉目不似以往张扬,而付长生短发利落,眼睛微微弯着,弧度很好看。
路濯记得,从前付长生喜欢长发,青丝长至腰间,垂下来像是墨色的绸缎,他也不爱笑,大多时候缄默不言,很少能在他眉眼间看到这样漂亮的弧度。
无论岁月停滞还是继续往前,大家都在变,沉泽和付长生是这样,路濯也是这样。
不过有些事情是不会变的。
沉泽看着路濯,稍稍扬眉,话音故意拉长:“几千年不见我们小辟邪架子大的很呀,看到我们不说过来也就算了,连话都不肯说了?”
这种阴阳怪气的感觉和以前一模一样。
路濯哭笑不得,又听着付长生声音响起:“看来小辟邪连理都不想理我,这可真让我伤心。”
以前付长生也是这样,喜欢端着一本正经的模样说这些茶里茶气的话,里里外外反差极大。
不说话的时候恍若隔世,一说话,那种熟悉的感觉便回来了。
路濯笑起来:“再造作打你们嗷。”
两个人假模假样惊恐后退:“哇呀,小崽崽好凶,我好怕哦!”
凤凰和不死树,放到外面都是让人敬畏的大妖怪,很难想象会是这样的画风。
沉泽和付长生却不在乎这些,和从前一样陪着路濯在那边闹,等闹的差不多了,停下来恢复正经模样,看向路濯。
路濯也在看他们,三个人视线相对,眼神如出一辙的温暖,许久,齐声笑了。
“欢迎回来。”沉泽俯身,轻轻抱了路濯一下,“我就知道,这次你也不会失约。”
付长生在沉泽之后也给了路濯一个温暖的怀抱,路濯的心情其实很复杂,温暖安慰有,而沉重低落也有。
沉泽话里的‘约’,指的是他献祭自身之前,说过的那句我会回来。
而这句话,路濯只对两个人说过,一是陆封识,二是天禄周垣。
他与前者已经重逢,从前再遗憾,往后也还有很多时间用来填补,但周垣的传承已经换了,路濯熟悉的那个人,永远留在了过去,和路濯再没有相见的那一天。
他失去了挚友,失去了唯一的家人。
路濯低着头,情绪低落,沉泽和付长生了解他,稍稍一想,也就知道了路濯的沉郁是为何而来。
两个人暗自叹气,半晌,是付长生出了声。
“别难过,他过得很好。”付长生轻声说,“在你……在你离开的第十一年,周垣找到了喜欢的人,和他走过了余生,两个人是在同天离开的,只差了一个多时辰。”
“周垣走的时候,我们去看他了,他一直在笑,说他这一生过得还算不错,没经多少苦难,也没留太多遗憾,唯一的遗憾就是你。”
“他说他很想你,说你要是还有来生就好了,要是有来生,他希望你不要做辟邪,不要做那种需要承担太多责任的人,你就快快乐乐,平安喜乐就够了。”
这话路濯很熟悉。
他记得从前周垣生辰许愿的时候,每次许下的第一个愿望都不是给自己,而是给路濯。
“希望我们小路濯诸事不愁,一生平安喜乐,做只快快乐乐的崽,憨一点也没关系。”
那时候路濯不乐意听这些,总觉得周垣是在闹,前面那些只是铺垫,就是为了在最后说他憨,而事实上,这些曾经被路濯看做是玩闹的心愿,其实就是周垣真实的愿望。
路濯在,周垣生日的第一个愿望为他而许,希望路濯一生无虞,平安喜乐。
路濯离开,周垣在传承里留下遗愿,希望他能不被遗忘,永远为人所记。
周彦修说过,这是周垣唯一的遗愿。
没提任何和他自己相关的事,从始至终提到的都是辟邪。
路濯低着头没说话,沉默间,最后还是付长生先出了声。
“周垣希望你快乐,肯定是见不得你难过的,尤其是为他难过。”付长生垂手揉揉路濯,“所以别难过了,笑一下,周垣说最你笑起来特别治愈,他最喜欢看你笑,心情再差再不堪,只要看到你笑,就感觉所有的沉郁低落都消失不见了。”
这话周垣也对路濯说过。
路濯揉了揉眼睛,许久,低低嗯了一声,但是没笑。
他心里难受,实在笑不出来。
付长生理解他的心情,垂手拍拍崽,没说话,倒是沉泽突然想起一件事,接着出了声。
“对了,周垣走的时候不在乌弋山,他来不及回去,就把这个给了我,让我放到你离开时的地方。”
“后来我去了乌弋山一趟,去的时候是冬天,山上大雪,什么都看不到,我就想,何必呢?人已经不见了,连最后的痕迹都已经被风雪消磨,何必把唯一能用来想念他的物件也留下,就没放到山上,而是一直带在了身上。”
“现在,也是物归原主的时候了。”
沉泽一边说着,一边把他说的那个物件拿了出来,送到路濯面前。
那是两只玉环,是路濯在很小的时候用琈玉自己做的,周垣也有两只。
路濯的玉环在周垣那里,周垣的玉环在路濯这里,两个人把玉环相互交由彼此保管,说好以后找到心上人了再来取。
“等你以后有了喜欢的人,确定要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无论隔多久,无论隔多远,我也要把它们送到你手里,见证你的欢喜和幸福。”
这是周垣当时说过的话。
回乌弋山献祭自身之前,路濯把周垣的玉环留在了他家里,自己的没要回来。
他都已经要离开了,就算送给陆封识,也没有结果,只是凭白留给他一个禁锢和枷锁而已,路濯不想这样。
而现在,时隔多年,他又看到了这两只玉环,被沉泽从周垣手中接过,送到了路濯面前。
就像周垣从前承诺过的那样,无论隔多远,无论隔多久,也要把他们送到他面前,见证他的欢喜和幸福。
路濯的归来没有失约。
周垣的交还同样也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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