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2/2)
墨染流怔了一下,眼尾染上一层笑意,“多谢记挂。”
三人出了侧殿,来到前殿。绉泽和陈阿叔已经吃饱了,一脸满足地打着饱嗝。绉泽还矜持一点,陈阿叔都要瘫在席子上了。
雯萝瞥到食盒,急走两步,眼睛瞪圆,惊讶道,“你们连皮都吃了?”
绉泽和陈阿叔更惊讶,“皮不能吃吗?焦焦的,很好吃啊。”
“不能吃,扔掉,干巴巴的。”她蹙着眉说道。
“这就是做好的红薯?”墨染流从食盒里拿出一颗,还带着温热,软乎乎的。
她接过来,把上半截的皮剥掉,递过去。
墨染流拿到手中,对着金黄的烤红薯咬了一小口。眼眸微微有丝变化,但是转瞬不见,“很好吃。”
雯萝两颊露出两个梨涡,也拿了一个剥了皮,对着流着蜜的金色薯肉咬了一口。眼睛立刻弯成了月牙。
这哪里是很好吃?简直太好吃了吧,红薯里的甜蜜流进了心里。
苏棠这个时候也睡醒了,他顶着群虫从墨家大殿来到前殿。抖落衣袍上的蝗虫,皱起眉头,“什么味这么好闻?”
“是红薯。”绉泽指着食盒。
苏棠皱着眉走过去,很嫌弃地用手指按了一下,“就是连蝗虫都不吃的那个?”他也不想吃。
“对啊,简直就是天上的鲜果。”绉泽很认真地告诉他。
这孩子好像没吃过好吃的。苏棠瞥了他一眼,“没有馒头吗?”比起红薯,他更像吃面食。
雯萝摇摇头,“要不,我让人给你做去?”
“算了。”知道每天庖屋为了躲避蝗虫,做一顿饭有多不容易。苏棠一副准备只面狂风骤雨般,勇敢地拿起烤红薯。不过就是为了果腹。他心道,大大地咬了一口,准备直接吞下去。
“哎,你还没扒皮?”雯萝忙道。
苏棠尖尖的狐狸眼,一下子瞪得圆圆的,嚼吧嚼吧,根本听不见雯萝的话,又是一大口连皮带瓤。
真是什么神仙美味啊?蝗虫它们疯了吧?
红薯得到所有人的一致好评。
第二日去领粮食的毛人就发现了,豆子和小米减半,另一半是一种红皮的椭圆东西。负责发粮的小吏告诉他们,这叫红薯,煮着吃、烤着吃都行。
毛人们将信将疑拿回去,心里怀疑是粮仓没粮了,官府拿这奇怪的野果应付他们。抹着眼泪回到家,毛人们觉得心情糟极了。外面蝗虫乱飞,庄稼全没了,自己很有可能会被饿死。
秋是一个寡妇,她独自一人拉扯着两儿一女。因为翁主的政令,稚童可以一月领二十日粮,成人领十日。她一家终于从挣扎在饥饿边缘,变成现在还能存下一点余粮。她每日把孩子锁在家中,让大一点的孩子负责看另外两个。
她则出去给人浆洗衣物,换些粮布。生活眼看就要慢慢好起来了。但是遇上了蝗灾。她站在锅台前,旁边是一筐子搥死的蝗虫。
关好门窗,她生起了火,按照小吏教的那样,把红薯洗净。不过,她没舍得削红薯皮,只刷洗干净就切成块放入滚水中。接着又撒下一把米。冬日眼看就要来了。什么都要省着吃。
等稀薄的粥熬好,香味早就蔓延出去,连蝗虫都扑得更猛了些。三个孩子就缩在墙角。他们每日都是这样,合力把蝗虫赶出去后,就等着阿母做好饭,直接在庖屋吃。不然一进一出,又得带进好多蝗虫。蝗虫非常贱,打开锅盖就会一窝蜂地扑上去,往里吐黑水。
秋把红薯粥给孩子们盛好。有些抱歉地看着他们,“阿母没用,只能给你们吃这个。”
两个男孩立刻道,“阿母莫伤心。可以填饱肚子已经很好了。等我们长大了,会赚好多的米粮回来给阿母吃。”连最小的女娃娃也煞有其事地点点头。
秋揉揉发红的眼眶,点点头。她早想好了,老了也不拖累他们。如果翁主的政令一直有效,那么等她老了,就可以每月领二十日的米粮。再做些活计,完全可以养活自己。
“吃吧,也不知道今日的饭好不好吃。”
几个孩子听到她这么说,立刻欢快地拿起碗。每日吃饭是他们最喜欢的事情。但是,今日的饭粥怎么这么甜啊?家里穷,他们没有吃过饴糖,但是野地里的花有时候用力吸能食到一点点蜜。这粥里也加了蜜吗?蜜可是奢侈的东西啊。
他们疑惑地问出来,秋更一头雾水。她低头喝了一口粥,果然甜糯无比。突然想起领粮的时候,小吏好像说过这是翁主公田里出的。她瞬间泪花涌了出来,吓了几个孩子一跳。
他们小心翼翼地问,“阿母,是不好吃吗?”
“不,是太好吃了。”翁主把自己公田里的最好吃的东西给她的子民,这种恩德,让人如何报答?“你们长大以后,一定要老老实实,做翁主最良善的子民。”秋没有大见识,她只觉得做安分守己的子民,就是给翁主最好的报答。
雯萝看着水镜上的能量在不断增加,就知道估计是红薯发挥了作用。她看着多来越多的闪耀图标,心里暗暗盘算着,可以用来做什么。
没有七八日,毛国最流行的话题就是,你家有多少红薯?大家都对毛国这次能否顺利渡过蝗灾非常有信心。因为听说,红薯把粮仓都塞爆了。
秦晋周楚的使者也不约而同到了毛国。不是为了来看灾情,而是前不久他们的君主,收到那封轻薄的,跟天书似的东西写成的信,以及醋和酱油。
为此,打算借着毛国闹灾,趁机用借粮来个趁火打劫。
此时,因为毛国并不大,作物也不多,没什么能啃的了,蝗虫已经散了大半了。
使者们坐在犊车里,掀起布帘的一角往外看。以为一定是饿殍遍野,处处剥着树皮吃的野人。
但是,出乎意料的,沿途都是毛人在挖壕沟掩埋死蝗虫的身影。那一个个红光满面热火朝天的模样,哪里看得出来是灾区的人?
靠近城郭,他们眼睛瞪得更大了。城墙已初现雏形,雄伟壮观。那一块块砖,放在别的地方可以换无数的粮食、金玉和布帛。
毛国真得在用砖头建城啊?太骚包了。我们秦(晋楚周)还在泥墙里面混呢。
进了城,使者们更是惊诧。城里的蝗虫被清理得差不多了,除了新落下的外,道路已经可以称得上整洁。并没有像他们都城那样,遍地是垃圾屎尿。
而且,更为奇怪的是,那路边的几个大木箱子是什么?为什么时不时有人往里扔东西?还有那几栋大红砖房是什么?为什么会有男女老少往里走?食肆吗?
想来估计是毛国的特色,等见过姬候定要去尝一尝。
使者们进入王宫。这里也与外面一样,角落里时不时能见到奇怪的木制箱子,就是规格小一半。沿路的婢女、守卫也一个个红光满面,哪里像吃不上饭的人。
使者们带着略失望的奇异心理走进大殿。
见了一脸平静毫无灾区人民自觉的君主,使者们突然发觉,自己来时准备的说辞似乎没有用了。
原本他们打算先安慰一下毛国君主,天灾啦,蝗虫真是可恶啦。如果毛国君主提借粮的事,就开始哭穷。什么蝗虫转移地方了,到他们国家啦,现在秦晋楚周也开始闹蝗灾了。大家都难啊。
最后等毛国君主好话说尽,他们再为难地表示,借粮,也不是不可以。但需要对方拿醋、酱油和那种可以写字的配方来换。
但是现在……
大眼瞪小眼后,雯萝有些失去耐心,眉间涌起一丝不悦,“诸位来毛国有没有事啊?”没有的话就快退下,她还有的忙呢。
“啊,有的,”楚国使者先道,他恭敬的呈上一卷竹简,“这是鄙国太子给墨家钜子的信。”
“知道了,还有吗?”她不耐烦地问。
“毛国如今还需要粮吗?”周国使者期期艾艾问。
“不缺了。”她似笑非笑道。开玩笑,借了没有利息吗?
“不需要利息。”
“那也不缺。”她心里冷笑,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这下难住了四位使者。没有缺粮这把火,还怎么打劫啊?
“那,姬候缺什么?人手?”晋国使者发散思维提问道,他觉得修建城墙那么大工程一定缺人。
“对对,我秦国可以再借给姬候几万奴隶。”秦国使者露出奸笑,忍不住卫晋国的脑子叫好,借了奴隶,努力可不就要张嘴吃饭吗?那么就可以趁机推销粮食了。
雯萝撑住下巴叹口气,当她是傻子吗?“也够了。”
四国使者立刻露出失望的神情。
“诸位到底想干什么,不如说开了,也好叫人不要瞎猜。”
四人互相看看,一咬牙,干脆说,想要酱油、醋和纸的图纸。然后垂着头,眼珠子往上,偷偷瞥着雯萝。就像考试时准备作弊的学生,以为自己绝顶机灵,不会被监考发现,模样十分弱智。
他们坐在高台下,雯萝坐在高台上,从上往下看,几乎要笑出声来。她把笑憋回去,清了清嗓子,“直说吧,不可能。”
四人露出失望的神情。
“我只接受用粮食布匹、牲畜家禽和钱币来交易。”她让陈阿叔递给他们一人一份纸写的交易清单,上面写着兑换比例。
四人见又是那种神秘的物质,颤颤巍巍接过来。小心地打开一看。莫名的松口气,觉得并不是不能接受。毕竟现在大家用来调酸味用的是青梅。可是青梅也不是时时都有的。
雯萝按照酿造一份醋、酱油粮食的十倍来交易。毕竟醋最快也需要三个月。酱油只能四至十月酿造。日后她还准备推出精品醋,六月、一年至五年。那个价格就会更高。
用不了多久,低配版的醋和豆酱就会被别的国家造出来了。历史上也差不多是这个时期。但是质量肯定比不上毛国的就是了。所以醋和酱油从来都不是她用来赚钱的目标。一是时间长,二是运输不方便。她凭一个人哪里供得上那么多国家。所以打算走精品路线。
唯独至于纸,她定价很高。因为东周时期的大兼并,很多贵族落魄成了普通百姓,为了谋生,才将文字传播到了民间,并诞生了士这一阶层。可是认字的人还是很少。等隋唐开设科举的时候,文字才会飞到寻常百姓家。
虽然现在造出的是最普通的宣纸,但是因为卖给贵族,所以不能便宜。手纸半镒金六百张。宣纸半镒金三百张。两者皆为一米长半米宽。这个金是指黄金,黄金的流通限于上层社会,而且只在大宗交易时才使用。一镒是280克。
“你们也可以折换成牲畜家禽给我。”她补充了一句。
“好,姬候,我等这就回去禀告大王。”使者们道。
几人走到殿门口,突然有一个使者想起来,转身问道,“姬候,这手纸和宣纸有何分别?”
“手纸是代替厕筹的,宣纸是写字用的。”
几人同时露出你疯了吗的表情。堪比黄金的纸竟然用来擦屁股?是毛人膨胀了,还是他们秦晋楚周人落伍了?
使者们出了王宫,犊车一刻不停地朝城门跑去。路过一栋红房子,周朝使者忙道,“停停停,一整天都没有吃东西,我们去毛国的食肆看一看,有什么特产吃食?”
车夫从善如流停了下来。紧接着又有三辆犊车也停了下来。周朝使者一看是另外三个国家,想着原来大家都饿了。决不能让他们抢到好位置。
他转头就朝离他最近的光头大门冲了进去,随后晋、秦也跟了进去。只有楚,眼珠一转,朝另一个长头发的大门冲去,心里想着,嘿,这也有个门,不跟你们抢那边。
但是一进门,还没等适应里面的光线,就听到一声尖叫,“非礼啊!”
飞?飞什么?
心里没等想通这句话,他就飞出去了。紧接着,雨点一般的拳头落下,打的楚国使者哭爹喊娘。
而另一边的秦晋周,傻呼呼地站在路厕里,跟里面几个壮汉大眼瞪小眼。其中一个壮汉看他们穿的华丽,忙道,“我马上就完了。”他说完从墙上挂着的篮子里摸出一把草杆,胡乱一擦,就提起裤子,站到一边去整理衣服了。
三位使者非常纳闷,隐隐已然觉得不太对劲。这食肆也太臭了吧。他们互相看了一眼,一个问,“还吃吗?”
另外两个同时摇头,“不吃了,不吃了。”
三人慌忙退出去,留下路厕里的人大眼瞪小眼,他们要吃什么?
三人退出后,发现楚国使者还没出来,心里不禁想,楚国使者口味真重。这样丑的食肆都吃的下去。
他们弹弹衣襟,坐上犊车准备出城。
到了城边周朝使者再次喊停,因为他看见了角落里的大箱子。
他们在扔什么这次一定是好东西。
他不死心地下了车,随后秦晋的使者也跟了过来。三人好奇地掀开箱盖往里一看,里面乱七八糟什么都有,但是唯一确定的不是什么好东西,就是人们不要的垃圾。
三人面面相觑,一下子明白了什么。他们拦下路边一个人问,“那些红色的房子是做什么用的?”
路人上下打量了他们一眼,知道是外乡人,因此颇为自豪道,“是路厕。我们翁主给我们盖的。专供人着急时用的。”
路厕?用砖盖路厕?三人眼睛瞪得溜圆,“谁都可以用?”
“当然啦。”路人继续自豪。
“那,这个大木箱是做什么用的?”
路人有点鄙视,连这个都不知道,外乡得落后成什么样啊?“是装大家不要的废物的。然后会有人专门清理。”他顿了顿道,“诸位大概不晓得,我们毛国不让随地乱拉乱扔废物。如果抓到了要处以鞭刑的。”
处以鞭刑?
三人突然从这两件物事中觉察出一点不一样的东西。听说毛国君主还下了每月发粮的政策。再看看城外笼络越来越清晰的砖墙。那样高大,威武。这还是他们认知里那个年年借粮的毛国吗?
再结合最近毛国弄出来的酱油、醋和纸。重重的新事物表明……
毛国这是要搞事情啊。赶紧回去禀告大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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