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2/2)
沈光落松下了肩膀,按灭了手机,转身躺在床上。
未来的几天,傅哲彦似乎很忙,每次来到片场都是赶着时间里,一拍完戏就走。
沈光落再也没有见到过谢衍,连他的消息都很少听到。
有一次正好是沈光落和傅哲彦的对手戏。
中午吃饭的时候,傅哲彦难得的没有提前离场,而是端着盒饭坐在沈光落身边吃。
等到二人吃完,傅哲彦擦了擦嘴,看向沈光落问:“我晚上下了戏去看医院看他,你要不要去看?”
沈光落手里拿着筷子停在空中,沉默了半响,问道:“他怎么样?”
傅哲彦眯着眼睛,敷衍的说:“身体恢复的还行,就是精神不大好。”
沈光落忽略了傅哲彦最后半句话,点了点头说:“身体还好就行。”说完就埋头继续吃饭。
傅哲彦看着沈光落一副冷漠的样子,张了张嘴还想要说些什么,到最后他叹了口气还是什么都没说,伸手将桌上的餐具收起干净,起身的时候又想了想这件事,嗤笑着说了一声:“行吧,你俩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都活该。”
沈光落没应声,佯装没听见继续吃饭。
往后的日子傅哲彦再也没提到过这件事。
又过了一周后,张导将几个演员召集到一起,开始商量这部电影里最关键的一场戏——爆炸戏。
在电影里,容雨石,江易,还有傅哲彦饰演的柳子雨,三个人最后的结局就是在这场爆炸里。
柳子雨表面上是警察,其实是伪装成警察的卧底,为了探查到关于容雨石家族案件的情报,他一直刻意的接近的容雨石,最后二人成了无话不说的好兄弟。
偶然有一次,江易发现了柳子雨不对劲的地方想要告诉容雨石。
可是不巧的是容雨石已经被柳子雨带了出来。
柳子雨以和容雨石一起爬山为理由,邀请容雨石和他一起上山野餐,一起同去的还有柳子雨的几个好友。
容雨石没有起疑心,答应这个邀约。
次日一早,几个人就一起出发了。
当天中午江易委托的人正好调查出了柳子雨的真实身份。
江易得知事情真相后大惊,他意识到这不是一场普通的野炊,而是柳子雨和他的同伴想要借机除掉容雨石。
江易连忙驱车赶到了他们野炊的那座山下。
已经是傍晚,江易在远处的山崖下看见容雨石他们的车子,周围却没有人。
江易便顺着几人留下的痕迹朝山里面找,最后他在一个很宽大的山洞里发现了几个人的烧烤架。
江易走到了山洞的深处,一边叫着容雨石的名字,一边四处寻找。
这个时候,山洞里传来容雨石说话的声音,江易急忙向山洞里面跑,然后身后响起了爆炸的声音。
这就是这场戏的全部过程。
拍摄这场戏的当天,早上六点张导就带着所有人来到了山边。
由于这是一场爆炸戏,力求真实,正式开拍时山洞里面的石头会真的塌下来。
爆炸时采用的□□也都是真实的。
这种时候最考验道具组的细心和专业。
他们需要提前做好测量,□□的计量,爆破的范围,还有山洞塌下来时候的石块大小,落地方向。
为了保证演员的人生安全,一切都需要做的十分精细。
在开拍这场戏之前,张导一直在反复的检查,叮嘱道具组的人仔细仔细再仔细。
这场戏说是一个大戏,但其实深入到山洞里直面爆炸的人——只有沈光落一个。
沈光落画好了妆,穿好了服装,站在片场里等通知。
柏文童拍完了上一场戏,和傅哲彦一起从山脚那边走了过来。
从山脚到山洞的一路上,都是忙活着布置□□的工作人员。
柏文童皱着眉头看了一路,走到棚子里拿出来两瓶水,走出来站到沈光落身边,一瓶水递给了沈光落,他侧着脸看向沈光落问:“马上要开始拍了,紧张吗?”
沈光落眼睛定在远处,拧开水平灌了两口,晶莹的水珠顺着沈光落的嘴角滑倒脖颈,他喉结动了两下,咽下口中的水说:“没什么好紧张的,就是一场很普通的戏。”
沈光落一点都不担心,柏文童看着远处的高耸的山洞,却有些忧心了,他对沈光落嘱咐着说:“虽然剧组将一起都算好了,应该不会有太大的问题,到时候你还是一定要小心点。”
沈光落说了句知道了。
这时候傅哲彦也从棚子里走了出来,很悠闲的手里拿着手机正在打电话,一边打还一边走到了沈光落身边,口中说着:“还没有开始拍,等会才开始。”
“你和我说这些也不管用,要不你对他说。”
傅哲彦的手绕过站在中间的柏文童,举到了沈光落的面前,对沈光落说:“找你,你要不要接一下电话。”
柏文童还不知道谢衍来到了爱尔兰,站在两个人中间,猜不透两个人在打什么哑语。
手机扬声器里传出来一声:“沈光落。”
柏文童听见这句话,目光变了变,看向了沈光落。
沈光落看了电话一眼,没有从傅哲彦手里拿过电话,而是转过身朝张导走了过去。
张导手里拿着剧本正好想要和沈光落谈一谈爆炸那场戏。
沈光落便搬了个小板凳坐到了张导身边。
留下两个男人互相看了一眼,傅哲彦对柏文童耸了耸肩,将手机收了回来,对着电话里说:“不用候着了,人家压根不接你电话。”
“你过来干什么?”
“你不用担心他,我们剧组特别的安全,光是□□这一块,道具组就检查了不下二十次,根本不可以出问题……”
傅哲彦的话还没有说完,那边的电话又挂上了。
傅哲彦看着手机,表情拧成了一团,摇了摇头低声感叹道:“爱情真的是要人命啊。”
等到太阳快要下山的时候,沈光落就要开始拍爆炸的戏份。
这场戏其实不难,不似当初容雨石和江易重逢的那场戏,需要激烈的感情碰撞,还有对演员哭戏的高要求。
这场戏只需要沈光落冲进山洞,表现出很焦急的状态,站在指定的位置,听见身后的爆炸声之后,猛然的回过头。
虽然简单,但是沈光落还是练习了很多次。
因为□□的设备是一次性的,每一次的使用都要准备很久去设置,所以必须一次过。
剧组里所有的人都准备好了之后,沈光落和一个摄影师站在山洞外面。
张导坐在监视器前,拿着大喇叭喊了一声“action!”
沈光落和摄影师一起往山洞里面冲。
……
江易看见了被人用过的烧烤架,山洞里还有残余的食物残渣,江易断定容雨石就在山洞里,他急急忙忙的往山洞深处继续走。
“容雨石……容雨石……”
江易的声音击打在山壁上,引起阵阵的回响,在山洞里显得格外的寂寥。
没有人应。
江易探着身子继续先前走,双手拢在嘴边,依旧不断的在唤着容雨石的名字:“容雨石……容雨石……你在吗?”
山洞里里传来了窸窸窣窣的人声,江易听得的不真切,他以为是容雨石在山洞里面,急忙向前跑了两步。
越往山洞里面就越暗。
这个时候身后的山洞快突然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像是有人飞快的从江易的身后跑过去。
“容雨石。”
江易叫了一声,猛地回过头,瞬间震惊的瞪大了双眼。
他看见一片能把眼睛灼伤的火光,轰然的升起来,迅速扩大,然后就是一声使人耳朵轰鸣的巨响。
轰!
爆炸声响起,山洞剧烈的震动,飞石瞬间朝沈光落扑了过来,四周弥漫气漫天的烟火气。
大大小小的石头块砸到了沈光落的身上。
接着山洞上开始零零碎碎的掉石头块子。
摄影师站在沈光落旁边,将摄影机的镜头对准了沈光落,心里默数了三个数字。
三……
二……
一……
摄影师高呼了一声:“跑!”转过身扛着摄影机跑出了山洞。
这件事张导之前和摄影师还有沈光落嘱咐过很多次。
虽然□□什么都设定好了,但由于山洞内部结构存在不稳定性,所以一定要在爆炸之后三秒内跑出山洞,这样才可以避免山洞因为震动引起的第二次碎石。
摄影师按照张导的意思,数了三个数就跑了出来,等他自己出来了之后,身上已经落了一层厚厚的白灰,他连忙将身上的石头块子都打了下来。
周围的所有人都围了上来,大家面色焦急,惊呼道:“沈光落呢?沈光落呢?”
摄影师急忙回过头,才意识到沈光落没有和他一起跑出来。
……
沈光落站在山洞里,山洞上碎石块如同雨点一般打在他的身上,激起一阵阵的刺痛。
沈光落却什么都感受不到了。
当爆炸响起的时候,脑袋一阵昏沉,接着记忆中所有的画面如同呼啸而过的海浪将他淹没在里面。
他看见了他父亲和母亲的脸。
五岁之前,沈光落有个很快乐的家庭。
五岁时,父母离异,母亲拉着行李箱,不顾在身后哭喊的沈光落,坐上了一辆白色的车头也不回的走了。
在他七岁那年,他和父亲一起去游乐园里玩,父亲去洗手间,让沈光落在门口等她,沈光落站在门口乖乖的等着,却还是被一个人抱走。
沈光落在车上不断的哭喊,不断的叫闹都无济于事。
他被带到了一个大楼的工作室里,那些人将他的手脚绑了起来扔进了一间屋子里,沈光落借着光看见了坐在墙角的一个很虚弱的哥哥。
即便那个哥哥被蒙上了眼睛,嘴角出血,身上也满是伤痕,可是他依旧很好看。
沈光落第一眼看见他就喜欢上了,第二眼便是无穷无尽的心疼。
他心疼哥哥身上的伤痕,于是沈光落凑到了哥哥的身前,想要抱抱他,但是他的手脚被绑住,什么都做不了。
他只能和小哥哥说话。
沈光落问哥哥:“你叫什么名字。”
那个小哥哥不说话。
沈光落又问了好几次,依旧得不到回答,沈光落就气鼓鼓的说:“既然你不告诉我你的名字,那我也不告诉你我的名字。”
于是沈光落不知道那个男孩的名字,那个男孩也不知道他的名字。
两个人就如同两条直线,突然触碰在了一起。
相交,继而分开,本该再也没有交集。
接着爆炸来了。
沈光落看见刺眼的火光,然后就是一声轰响,四面八方的碎片都朝他们扑来,沈光落没有任何的犹豫的就挡在那个男孩的面前。
后背传来了近乎灼烧的疼痛,连带着头上都开始刺痛。
沈光落身子一软就倒在了男孩的身上,浑身的疼痛几乎要将他劈开,沈光落痛的想要哭,乏力的却连哭都哭不出来。
后来沈光落就失去了意识。
等到他再睁开眼睛的时候,他在医院里,爸爸已经回到了他的身边,周围还有些别的亲人。
他们和医生一起将沈光落围在中间,医生拿着一个小本子,指着上面一个很简单的加法算式问沈光落知不知“5+4等于多少”。
个位数加减是四五岁的孩子都会算的算数,可是沈光落看着那串式子茫然的看了看他的父亲,傻笑了两声。
所有的人脸上都露出了悲伤或是遗憾的脸色,只有他的父亲坐在床的旁边不停的叹气。
医生拉着沈光落去做了一系列的检查,他们将沈光落的脑袋塞在了一个机器里,照出来一个照片,指着其中的一个地上对沈光落和他的父亲很遗憾的说。
“沈先生,我很遗憾的告诉你,因为这场意外沈小少爷重伤了脑部,以后他可能……”医生低头艰难的叹了口气,继续说:“可能很难像普通孩子一样了。”
沈光落变成了傻子。
那段时间是沈光落最晦暗的时光。
沈家很大,却只有他和父亲两个人。
沈光落成了傻子,每天都是保姆在照料。
他的父亲逃避似的开始疯狂的工作,不愿意见沈光落,实在没有工作的时候,父亲就喝了个烂醉回家。
如此循环往复,在沈光落十三岁那年,他的父亲得了肝癌,去世了。
父亲死后,沈家的家室迅速的被亲戚还有公司的股东瓜分了,他们看着沈光落是个傻子,连父亲留个沈光落的遗产全部都抢了个干净。
那时候沈光落无依无靠,爷爷的老战友看他可怜,将他接到了身边抚养,那就是谢衍的爷爷。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沈光落在谢爷爷家第一次见到谢衍,是在一个暑假。
谢衍穿着一身黑色的宽毛衣,手里领着一把小提琴箱子,面色冷冽的从黑色轿车上走了下来,天生就是个贵公子。
即便是沈光落变成了傻子,再次见到谢衍的时候还是喜欢上了他。
他天天傻乎乎的跟在谢衍的身后叫哥哥。
“哥哥,爷爷前几天带我去摘的草莓,我没舍得吃,留给你的……你吃,你吃……”
“哥哥,这是我给你做的早餐,你喜欢吃吗……”
“哥哥,你能不能陪我一起睡觉,我害怕……我怕黑……”
“哥哥,你等等我好不好……你走的太快了,我跟不上……”
沈光落无数次的拽住谢衍的衣角,却被谢衍一次又一次的甩开。
可沈光落还是喜欢他,还是喜欢他,很喜欢很喜欢。
沈光落一次次的黏上去,哪怕摔的再痛,只要他看见了谢衍,所有的痛都没有了。
他会再次拉住谢衍的手。
恬不知耻。
没脸没皮。
谢衍却从来没有正眼看过他。
沈光落活了二十四岁,将自己所有的一切都给了谢衍。
哪怕是他不记得所有的事情,哪怕是他忘记他对谢衍的感情,可是在枪响的时候,他还是会挡在谢衍身边!
那是他的本能。
他的生命,他的家庭,他的尊严。
所有所有的一切都给了谢衍。
在那十几年里,依旧没有换回来谢衍一分一毫的怜悯和回眸。
十三岁的时候,谢衍看着沈光落哭的样子会冷眼的嘲讽。
“沈光落,你是个傻子,别跟着我,很烦。”
二十五岁的时候,谢衍看着沈光落只会冷笑的说。
“沈光落,你看看你自己,爱我?你配吗。”
……
所有的回忆都出现了。
沈光落是傻子的时候,还有他不是傻子的时候,两段回忆不断的交织拉扯。
沈光落看着天上掉下来的碎石,心里却绞着的刺痛,他恨不得让自己直接葬在这里。
他现在知晓了书里的所有情节,却比那些知道的要更多。
沈光落仰着头,苍然笑了起来,声音在山洞里掩在了碎石之下,眼角的眼泪顺着脸一滴滴的落下。
太多的的情绪交织在一起,沈光落不想哭,只想笑。
怎么会这样啊……
怎么会这样啊……
怎么会这样啊……
沈光落连连问自己。
之前穿进书里,他一直在感慨书中的这个沈光落真可怜。
没人疼,没人爱,是个傻子,还喜欢上了一个没有心的人。
他也曾庆幸过,还好他不是那个傻子。
可却没有想到那个自己一直怜悯的可怜虫——就是他沈光落。
沈光落是个傻子。
他就是个傻子!
他之前为什么没有想到过,原来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沈光落!
“沈光落!沈光落!沈光落!”
山洞外传来急切的呼声,在一片尖叫声中一个人影冲进了满是飞石的山洞里。
那个人一直朝沈光落跑了过来,步履坚定,好像哪怕前方是刀山,他也敢往里面跳。
谢衍冲到沈光落身前,一把将沈光落抱在怀里,想要拉着沈光落就往外面冲。
沈光落昏昏沉沉,五感迟钝,几乎分不清周围的事物,他一把甩开了谢衍的手,咬着牙低声说了句。
“谢衍,我可真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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